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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訓練結束後，工作人員朝塞西爾招手示意，克裏斯瞥了眼，便道：“去吧，今天輪到你接受采訪了。”塞西爾點了點頭，起身去更衣室換了件幹淨的球衣才又走出來，克裏斯坐在更衣室裏拿着手機敲敲打打，不知道在和誰聊天。

塞西爾的耳朵動了動，卻因為手機更新疊代不再需要按鍵打字的原因，他沒有聽出來克裏斯究竟在幹什麽。

來自中國的《體育周刊》的記者預約了皇馬全體隊員的訓練專訪，內容不算嚴肅，大多是與球迷互動之類的話題。不過塞西爾很少接受采訪，他并不愛與人聊天，一張不算親近的冷臉在過去也不能為他贏得記者的喜愛，這次的訪談更是他在拒絕國家隊征召後第一次接受采訪。門德斯當然不希望這樣，他在那之後也企圖為塞西爾安排采訪讓他解釋一下自己為什麽會拒絕征召，甚至他連借口都為塞西爾想好了。然而他手底下的年輕小将是個固執又死板的人，在塞西爾看來，過去門德斯想要為他安排的采訪都屬于非必要的采訪。

塞西爾會同意這次采訪，只是因為對方是直接向皇馬官方申請的全隊采訪。

塞西爾走進待客室，站在門口的是一位自信開朗的年輕記者。塞西爾對她的臉蛋并不陌生，因為最近一周她都一直出現在皇馬的訓練中心，胸前還挂着一張臨時的工作人員證明。

對方朝着塞西爾伸出手，“你好，塞西爾，我叫秦意。”她笑容滿面，熱情洋溢。

塞西爾回握住她的手一瞬，“你好。”他的目光落到秦意的胸牌上，忍不住思索那幾個字母與她名字的關系。

招呼過後，兩人一起入座，秦意的視線掃到了塞西爾的頭發上。

幾個月前在意大利時塞西爾的頭發被理發師的随手發揮剪成了在他看來的奇怪形狀，三個月過去，塞西爾的頭發已經長長了許多，腦後的頭發幾乎能垂到鎖骨，額上的發絲也微微能遮住些眼睛。他總沒有按時剪頭發的習慣，頭發長了也只是用發帶束住。

秦意笑：“你的頭發長了些哦。”

塞西爾怔了下，而後擡眉：“頭發？”塞西爾沒明白這個采訪為什麽會談起他的頭發。

秦意點頭：“是呀，說起來其實很多球迷都很好奇，你之前怎麽會想到剪這個發型呢？”

塞西爾眼眸微動，下意識避開鏡頭：“發型師剪的。”

秦意驚訝：“欸？不是你自己的想法嗎？”

塞西爾看向她，瞳孔中透露出一絲絲疑惑，秦意分辨出來才又笑着調侃：“是這樣的，大家都猜是你叛逆期到了，所以才會剪一個和過去完全不一樣的發型，再帶滿六個耳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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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西爾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反問：“叛逆期？”而後搖頭反駁:“我不叛逆。”

話音剛落，房門被從外面打開，克裏斯輕聲走進來，記者臉上的表情多了些驚訝，只有塞西爾，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一般，頭也沒回。

克裏斯笑了笑，找了個背對鏡頭的地方坐下，心想就知道他會提前聽到我的腳步聲。

秦意回過神來，看向塞西爾的眸子裏陡然帶上一縷母性的光輝，她失笑，“可你今年才剛剛十八歲……不是嗎？”

塞西爾莫名:“十八歲就一定會叛逆嗎？”

不一定。

甚至應該叛逆期剛過。

只是。

奇怪前衛的發型，耳上的六個耳洞，不顧經紀人勸阻的機車——甚至是拒絕國家隊征召，一樁樁一件件加起來，讓人怎麽看都覺得是少年人正值叛逆期不服管教的結果。

塞西爾讀懂了記者眼中的複雜感情，他挑了挑眉，卻沒打算再出聲解釋。

秦意輕咳一聲，随後改變話題，“你知道最近有一件事被球迷們津津樂道嗎？”

塞西爾冷淡的眼神動了動，“嗯？”

空氣都似乎冷了一分。

秦意眨了眨眼，連忙繼續道:“大家都很好奇你的機車哪去了？之前一直是你騎車帶着羅納爾多上班，為什麽最近變成了羅納爾多開車，以及……你們兩個住的很近嗎？”

塞西爾點了點頭，“是的。”

秦意怔住。

她沒想到自己問了一大串塞西爾居然會這樣——只撿近的那個問題回答。

冷場的室內突然傳來不合時宜的“噗嗤”笑聲。

秦意看向聲音來源。

是那位健壯的超級球星羅納爾多。

他似乎對塞西爾的回答又驚訝又了然于心，可是無論怎樣他都覺得這場面好笑極了。

塞西爾回眸看向他。

克裏斯搖了搖頭，在嘴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秦意整理情緒繼續發問:“那你的車呢？”

“我的車？豪爾赫說太危險了。”

秦意:“……”叛逆呢？

采訪生涯慘遭滑鐵盧。

她神情呆滞一瞬，随後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放松自己，彎了彎眼眸柔聲道：“這樣也好，很多人都覺得以你現在的名氣，騎車去訓練還是有些危險的。”

“門德斯先生應該很欣慰吧，你終于聽了他的話不再騎機車了。”

塞西爾搖了下頭，在秦意探究的目光下卻沒多說什麽。

他懶得解釋，他不再騎車只是怕克裏斯發生危險。自己獨自騎車時，塞西爾有十足的把握能夠保護自己，但是一旦後座上多了個克裏斯……

塞西爾止住了自己繼續思索下去的念頭。

秦意見他沉默，便不再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只是順着話頭往下聊，“聽起來你與門德斯先生的關系很不錯。”

塞西爾點了點頭，“是的。”

“前段時間門德斯先生在接受采訪的時候曾經感嘆說全歐洲的足球經紀人都是瞎子，包括他，那麽在你和他簽約後的時間裏，有感覺到自己身邊發生了什麽變化嗎？”

幾個月前，門德斯在接受采訪時說：全歐洲的經紀人在我簽下塞西爾之前像是都是瞎子一樣，他們都沒有看到那樣一個前途無量的小孩，包括我。這太奇怪了，如果不是何塞向我引薦了塞西爾，我想我也會一直忽視他下去。

不過那次采訪不久後，塞西爾就因為拒絕國家隊征召而收到了巨額的處罰金，于是網絡上多了對塞西爾的鋪天蓋地的嘲諷，還有人因此嘲笑門德斯：“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依然覺得自己慧眼識珠？”

秦意的神情逐漸緊張起來，塞西爾的話實在太少，她幾乎無法用準備好的問題讓塞西爾多說幾句話。

塞西爾點了點頭，語氣平淡：“當然有。”他的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了眼前記者緊張的心跳聲，于是塞西爾沉思片刻，在秦意期待的目光中，又緩緩說道：“和豪爾赫先生簽約之後，我的收入上漲了不少。”今年春天，塞西爾和門德斯簽署了經紀合約，在那之後，他的經紀人在與亞特蘭大管理層方面交涉之後，塞西爾的周薪和進球獎金都上漲了一些，加之後來的一些gg收入——剛好足夠在塞西爾付完那輛寶馬品牌的機車尾款後，交足了來自歐足聯、FIFA以及葡萄牙足協的罰款。

一年前塞西爾錢包空空前往了意大利，一年後他依然錢包空空地返回了馬德裏。

一旁的克裏斯再一次笑出了聲。

秦意愕然，而後也驀地因為塞西爾的坦然而失笑：“這……那能透露一下你目前的薪水是多少嗎？”她調侃。

這只是一個順水推舟的提問，果不其然塞西爾也并未回答：“不能。”

況且皇馬內部的球員薪資水平報紙上均有報道，也都與實際情況沒有太大出入。

秦意又問：“好吧，不過我想很多人都有一個疑問，門德斯先生，穆裏尼奧教練，甚至是你如今交好的羅納爾多先生，你們都是葡萄牙人，那你今年究竟為什麽會拒絕加入葡萄牙國家隊呢？”

秦意原以為這個問題至少會讓塞西爾的神情改變一些，然而她并未如願，塞西爾依然面色平淡，語氣平和:“沒有原因。”

秦意試探地問:“是因為你厭惡……葡萄牙嗎？”

塞西爾皺眉看向她，不明白對方哪裏得出的這個結論，他搖頭:“當然不是，這太可笑了。”然而他的神情卻不帶一絲笑意，他本就一副臭臉，此時稍顯不耐就讓他的表情更顯兇悍，秦意的眼睛快速眨動一番，而後立刻進入了下一個問題:“你為什麽會突然從前鋒改踢後衛呢？”

“這個或許你得去問穆裏尼奧教練。我只是聽從他的要求而已。”塞西爾沉聲道。

“從前鋒轉型成後衛，你有什麽想法嗎？你會有落差感嗎？”

“沒有。”塞西爾果斷搖頭。

秦意窒息一瞬，她感覺自己頭皮發麻，而後又艱難地問:“那你認為兩者之間有什麽區別嗎？或者，你覺得自己更适應哪個位置？”

塞西爾輕輕嘆氣，他總覺得眼前的記者總是在問一些奇怪的問題:“區別就在字面上，前鋒負責進攻，後衛負責防守。”不過看到她幾乎有些可憐的神情，塞西爾猶豫片刻回答了後面的那個問題：“我覺得兩個位置我都很适應，不然教練不會讓我首發。”

他平緩地陳述一個事實，說出了一整段采訪中最長的一句話。

秦意的心頭居然浮起幾分感動，她看向塞西爾的視線格外熱切，“轉型踢後衛的想法是你先提出來的嗎？還是穆裏尼奧教練認為你更适合踢後衛才要求你轉型的？”

塞西爾坦白直言:“是教練的功勞，他很早就認為我或許更适合踢後衛的位置，事實證明他的想法是正确的。”到目前為止的幾場比賽中，塞西爾雖然身為後衛，但是都為隊內的進球和防守做出了亮眼的成績。

秦意乘勝追擊：“所以你很認可教練的做事方法嗎？”

塞西爾毫不猶豫：“當然。”

“大家都知道穆裏尼奧教練的脾氣并不好，你與他的關系怎麽樣？你認為穆裏尼奧教練是一個好相處的人嗎？”

塞西爾挑了挑眉，突然覺得秦意的問題好笑，但他的表情卻依然沒多大變化，只是回答時聲音裏多了幾分微不可聞的笑意：“無論他的脾氣壞不壞，總之都沒我的壞。無論他好不好相處，總之都沒有我難相處。”

塞西爾的名聲被打上了那樣的兩個标簽：倒黴的年輕小将，脾氣差的年輕小将。

其實沒有人說過塞西爾脾氣差，但是大多數人提起他時總會說他個性冷淡話少，加上那雙眼睛在賽場上時，一旦認真起來就總顯得淩厲又兇悍，像極了夜色中在野外捕獵的狼。

所以不少人都說過覺得塞西爾看起來很可怕的話。

那些話傳播到現在，就變成了“塞西爾脾氣很差”“塞西爾不好相處”。簽約到皇馬一線隊短短兩個月時間，塞西爾已經被幾乎隊內所有的其他隊友說過這句話“感覺你并不像他們說的那樣脾氣差啊”。

秦意失笑:“我倒是覺得你并不那麽難相處。”

塞西爾垂眸，突然戲谑:“真的嗎？可是短短的十幾分鐘我已經聽到你無數次心跳加快了。”

秦意驚訝地脫口而出:“你居然會開玩笑！”

塞西爾愣:“什麽？”

秦意趕忙搖頭:“沒，沒什麽，只是覺得你看起來一臉嚴肅，整個采訪過程中也幾乎從來不笑，居然會開這種玩笑。”

塞西爾聳肩，“這不是玩笑。”

不過顯然，秦意并沒有在意這句話，她終于放松下來，脊背微微靠後貼在座椅上，又出聲詢問:“很多人包括我其實都不了解你，就像剛剛，我聽到你開玩笑的話覺得很驚奇，采訪放出去後你的球迷看到肯定也會驚訝，其實你有沒有想過有渠道可以讓別人更快更好更全面地了解你呢？”

塞西爾立馬聽懂了她的意思，他搖了搖頭，“別人？”

“比如說你的隊友，你的球迷，你有沒有想過創建一個社交媒體賬號，在上面發布一些你自己的相關內容，那樣無論是誰都能通過這個平臺……”

“我覺得球場與看臺之間距離是一個十分恰好的距離。”塞西爾拒絕，“不需要再深入了解我，我也并不希望生活在旁人的視線下。”

“我知道，你似乎有點畏懼鏡頭。”秦意道。

塞西爾又搖頭，“不是畏懼，只是不喜歡。”他是暗衛，職責就是在暗處保護對方。因此塞西爾用了很長時間才接受了将自己完全暴露在球場的鏡頭下，他也很迅速地鍛煉出了對鏡頭的敏銳感知。

“好吧，”秦意無奈地笑，卻又忍不住問:“你真的不打算建立一個賬號嗎？很多球迷都希望與你在Instagram或者Twitter上互動。”

塞西爾繼續搖頭。

秦意聳肩，看起來格外失望:“好吧，真難想象，現在的年輕人以此為潮流，而你……”她瞧了眼塞西爾那頭如今已不算潮流前衛的發型，“你居然不喜歡。”

“年輕人就一定會喜歡嗎？”

“當然。”秦意點頭，“現在哪個年輕人會沒有Instagram或者Twitter呢？”

“那就當我不是年輕人好了。”塞西爾随口說道。

秦意:“？……啊？”她語塞片刻，随後笑道:“好吧，不是年輕人的年輕人，我們來聊聊別的，你知道現在你的中國球迷們給你起了一個很有趣的外號嗎？”

“是什麽？”塞西爾問。

“冷面俏狼君。”秦意笑着看向他，并且已經做好準備糾正塞西爾的中文發音。

豈料塞西爾面色古怪一瞬，只重複:“……什麽？”塞西爾原本只是冷漠的神情微微呈現出幾分凝滞的意味。

畫外的克裏斯先繃不住笑了起來。

秦意有些驚訝地看向正努力控制笑容的克裏斯，她有些不明所以。

塞西爾在亞特蘭大時就有類似的外號，不過那時還比較簡短，考慮到他在隊內的處境，國內的球迷給他的外號是“孤狼”，喜歡他的球迷們對他的愛稱則是“小狼”。回到皇馬後的塞西爾自然不再是孤狼了，于是因為他那張完美長在國內衆人審美上的俊俏臉蛋，讓一開始的“冷面小狼君”變成了“冷面俏狼君”。

秦意将塞西爾在中國的外號由來給他簡單介紹了下，塞西爾仔細聽完，而後微微凝眉道:“……我不能當個人嗎？”

秦意被問住了，過後大笑解釋道:“這也是中國球迷在表達自己喜歡你的心意了。”

采訪最終在在塞西爾尴尬又羞恥的幾聲“冷面俏狼君”以及幾句簡單的中文祝福結束了。

秦意誇他:“你的學習能力很強哦，中文說的很标準。”

塞西爾的心中已經浮現出不久後克裏斯調侃他的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