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Cupid
Cupid
經管學院的獎學金評選效率極高。
周末結束的答辯,周二下午便出了結果。
點開輔導員發到年級群中的獎學金公示鏈接,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一等獎那欄,而陶煦的名字出現在特等獎那欄時,黎嘉茉的情緒并沒有特別的起伏。
哪怕她的學業成績較陶煦要好,但黎嘉茉也知道,和前十二年的教育機制不一樣,大學已經漸漸和社會接軌,不再單純是一個唯學業論的環境。
可是,說一點難過都沒有,那是假的。
雖然在心中不斷寬慰自己有一等獎已經很好了,告訴自己這也說明陶煦的綜合能力比她強、她應該向其看齊而不是在這自怨自艾。
但在這短暫又漫長的幾天裏,會有幾個特別安靜的瞬間,酸楚感像是曾經困擾她每一個夜晚的心魔一般,萦繞在她的心頭——
如果她剛進大學時可以積極一點就好了。
如果她可以像陶煦一樣勇敢且充滿能力就好了。
…
如今,眼眸中倒映着電子屏幕上顯示的幾個名字,自習教室靜谧又空曠,那份情緒就像是病菌,在靜靜流淌的空氣中肆意生長,不講道理地全都堆積在同一道單薄的肩上。
胸腔裏跳動的心在此時驟然加速又收緊,那孱弱的心髒像是被一座大山壓着,一時間,突然有種窒息的感覺堵在黎嘉茉喉間。
她覺得自己有點呼吸不上來了。
軀體化反應刺激了黎嘉茉的注意力,就像是海水漫灌氣管,瀕死的人也能作出潛意識的求救反應。黎嘉茉這才稍稍回過神,反應過來自己又被這樣的負面情緒控制。深呼吸,黎嘉茉強迫自己移了目光,将網頁關閉,登上評價系統确認了獎學金評選結果,而後試圖将注意力集中回筆記上。
可卻怎麽樣也集中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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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域範圍內的漢字,都像是被鍍上了重影,看着它們,黎嘉茉的心底生出一種眩暈感。逼迫着自己逐字逐句讀過去,明明每一個字都不落下,可每一個漢字卻像是單獨成家,拼湊不成完整的語意。
越是這樣,本就搖搖欲墜的心神更為搖晃。但心底系着一根繩,哪怕被這些沉重的情緒堆積得快要斷裂,仍舊堅守着提醒她不要沉溺于這樣的情緒之中,
試着平複呼吸,手中握着的筆不自覺地觸到了紙面,幾乎是依靠本能地在筆記的頁腳寫下一行小字:“Jasmine,千萬不要被情緒控制。”
只有手頭有事可做的時候,她才不會陷入情緒的深淵,哪怕只是很簡單的寫寫畫畫。
這一行字就像是繩索,很神奇地把懸崖邊上的稻草拉了上來。寫完這行黑字,黎嘉茉的心情才像是得到了一個出口,她終于在泛濫的潮水中找到了一縷得以喘息的空隙。
筆尖頓了頓,黎嘉茉又在剛剛那行字下面加了句:“心情不好就去吃雪糕^^”
寫完最後一個笑眼符號,黎嘉茉蓋上筆蓋。
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背上書包,離開了自習教室。
-
在起身去便利店前,黎嘉茉也不确定接近十月的日子裏還會不會有雪糕。
直到看見滿當當的冰櫃,她才知道自己多慮了。
各個品牌包裝迥然的雪糕堆在冰櫃裏,滿滿當當的。打開冰櫃的瞬間,冷氣撲面,黎嘉茉原本沉悶而緊繃的心情被調動了一下。
黎嘉茉平時不喜歡糖,但是她對甜度的阈值很高。心情不好的時候,她常常會買一根很甜的雪糕,或者一杯很甜的奶茶。
把自己溺在糖分裏,至少在品嘗那幾分甜時,可以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
付了錢,黎嘉茉在便利店靠窗的桌旁坐下。
有陽光透過超市的玻璃牆照射進來,落在陰影間,落在了她的手邊。
是明亮的、溫熱的陽光。
今天的天很藍,蔚藍之間偶爾夾有雲絲。秋高氣爽,風吹來是舒适的,太陽照來是柔和的。
她剛拿了一等獎獎學金。
本來應該是很好的一天。
思緒就此頓住。
黎嘉茉在心中對自己說:算了,不想了。
騎車過來的路上,她已經平複了許多。此時,陽光觸手可及,她又能稍微冷靜地掌控自己的情緒了。
滋啦一聲,雪糕的包裝被撕開。黎嘉茉張口,才咬下去——
瞬間被凍得不輕。
感覺牙齒在打顫。
黎嘉茉靜止了會兒,然後決定先把雪糕拿在手上,讓冷氣消散一會兒。
想了想,黎嘉茉拿出手機,搜索“給男生送什麽禮物比較好”。
她不想欠着亓宸人情,便打算挑個最近的節日把充電寶的人情送回去。
雖然離得最近的節日是國慶節。
但是就當讓亓宸與國同慶了吧。
排行前幾的禮物分別是:剃須刀、皮帶、手表、打火機、香水。
打火機最先被黎嘉茉排除了。雖然不敢确定,但至少她沒見過亓宸抽煙。
手表的話……亓宸應該看不上幾百塊的表。
于是黎嘉茉先點開購物軟件搜了一下皮帶。
打開商品詳情頁,便又立即消滅了這個念頭。
她不知道亓宸的任何身材數據。
她又開始浏覽男士香水推薦貼。
各種推薦貼過于琳琅滿目,黎嘉茉看花了眼,以至于從頭頂覆下一道陰影都毫無察覺。
直到目光之下驀地橫出一道肌肉線條流暢清晰的手臂。
黎嘉茉被這大白天突然冒出的靈異事件吓得不輕,下意識擡頭,看清來人才松了口氣,脫口而出:“吓我一跳。”
聽到黎嘉茉的聲音,原起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他提醒:“雪糕化了。”
聞言,黎嘉茉往手中的雪糕看了眼,發現頂部确實已經出現了融化的趨勢,直直墜到了桌面上。
目光再往下,發現原起伸過來的那只手上拿着兩張餐巾紙。
看他的動作,剛剛應該是想幫忙接住那掉下來的巧克力液。
心中微動,黎嘉茉放下手機,用空出的右手去拿原起手中的紙。
而也就是這個動作,黎嘉茉才發現,她和原起現在的姿勢……很奇怪。
她坐在高凳上,手肘抵着桌面。原起站在她身邊,比她高出一大截,左手從她手腕之下穿過。
黎嘉茉拿紙時,甚至需要稍後仰身子,才能騰出空間去活動自己的手。
可盡管如此。
指尖碰到紙的那刻,黎嘉茉的右手手腕還是和原起的左手手腕輕輕撞了一下。
堅硬的骨骼劃過細膩的肌膚,兩塊石頭摩擦生熱,粉末花火,似流星般轉瞬即逝,留下一顆心在震動。
假裝聽不見胸腔內如砰砰的心跳,黎嘉茉面色鎮定,恍若無事發生地用紙巾擦掉桌面上的雪糕液痕跡。
身邊的原起也似對這意外的觸碰無所知覺。
擦幹淨桌子,黎嘉茉剛想起身去扔垃圾,就見原起的手再起擡起。他語氣自然:“給我吧。”
睨一眼,瞥見垃圾桶就在原起身後一步的距離,黎嘉茉便也沒客氣,把手中的餐巾紙折好,将幹淨的那面遞到了原起手上:“謝謝。”
因為天生優勢,原起手長腿長。不過,明明一伸手就能将那張餐巾紙穩穩扔進垃圾桶中,原起還是往那垃圾桶移動半步。
趁着原起倒垃圾的時候,黎嘉茉咬了那要化了的雪糕一口。
雖然沒有第一口那麽冰了,但溫熱的舌尖碰到入口的雪糕時,黎嘉茉還是下意識蹙起了眉。不過頃刻,固态的雪糕慢慢在唇間融化,甜味溢于齒間,那緊皺的眉頭也便慢慢舒展開。
扔完垃圾,原起回過頭看見的便是黎嘉茉那有些幸福的模樣。
暗自勾了下唇,原起問:“你很喜歡吃冰激淩嗎?”
“也沒。”黎嘉茉不假思索地回答,但那句“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想吃”卡在喉間,說不出。再開口,就變成了:“最近很想吃。”
聞言,唇瓣動了動。
看着黎嘉茉,良久,原起終是什麽也沒說。
他下意識地想讓黎嘉茉不要吃那麽多冰的,畢竟最近換季,怕吃壞了肚子。
但也就是在話即将說出口的瞬間,他又覺得,她喜歡就好。
心想着,耳邊又響起黎嘉茉的聲音:“你怎麽也在這呀?”
黎嘉茉隐隐記得,原起他們下午都是要訓練的。
而原起卻像是能聽見她的心聲一樣,道:“剛從訓練場回來。”說到這,頓了頓:“我在這等人。”
黎嘉茉哦了聲,表示了解。
或許是因為原起這句話的緣故,上次在圖書館聞見的原起訓練後洗澡的沐浴露的氣味,似又出現在她的鼻間。
忽地,腦海中的兩條線被系上。
“原起。”
聽見黎嘉茉叫他的名字,原起輕嗯了聲,同時,條件反射地俯下身,将耳朵離得和黎嘉茉近了些。
随着他俯身的弧度,那股清新的沐浴露味道也一起沉降了下來。
黎嘉茉問:“你平時會用香水嗎?”
香水?
原起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回答:“買過。”
話音落下,他就看見看向他的那雙眼噌得亮了起來。視線裏,黎嘉茉沖他眨了眨眼。她的睫毛眨動的時候,陽光從其間抖落,痕跡有跡可循。
“那你可以給我推薦幾款香水嗎?”
怔了瞬,原起問:“給你嗎?”
就聽見黎嘉茉回答:“我給一個男同學買國慶禮物。”
默了幾秒。
原起緩緩開口:“我不太了解,我回去問下徐昊嶼。”
聽見這個回答,黎嘉茉心裏哦耶一聲。
她覺得自己可太聰明了。
畢竟原起、徐昊嶼這些人,用的香水應該也不會便宜。所以他們推薦的香水,亓宸應該也不會嫌棄。
而香水再貴,應該也還是可以限定在三位數的價格的。
就這麽解決了近期一直困擾她的一個問題,亓宸那張臭臉徹底從心中拂去。黎嘉茉登時覺得輕松不少,又咬了口雪糕。
舌尖才剛剛嘗到甜味,耳邊落下原起不輕不重的聲音——
“國慶節也要送禮物嗎?”
黎嘉茉側目,就看見原起眼神平靜地看着她。
可不知道為什麽,黎嘉茉總覺得他的眸底有些深沉。
不過須臾,黎嘉茉便覺得這應該是自己的錯覺,畢竟自己今天心情大起大伏,所以看誰都覺得有不一樣的情緒。
想了想,她覺得不需要和原起解釋那麽清楚,便四兩撥千斤地回答:“偶爾也可以送。”
說完,黎嘉茉便以為這個話題就此終結了。
誰想到半晌後,又聽見身邊的人淡淡吐出一個音節:“好。”
說得意味不明。
好什麽?
黎嘉茉有些不解,去看原起,可原起不知何時已經将視線放在手機上了。
于是,黎嘉茉便也沒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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