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往昔
往昔
金圈內很快纏鬥起來,劍光四射。
小孩子沒見過這種場面,心裏又怕又奇,躲在江映花身後探頭探腦。
許尾想到有一人可能也會怕,正想出言安慰幾句,就見許平安早已躲在了角落裏。
“……”
金圈內人多,加上秦榎有傷在身,很快不敵,敗下陣來。
為首的白衣人是他們的師叔,趙世松。他用劍指着秦榎的脖子道:“小師侄別做無謂的掙紮了,把菩提鏡交出來,我會勸說長老們既往不咎的。”
擦淨嘴角的血,秦榎嘲諷一笑:“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長老們會聽你的?”
“你——!”趙世松聞言氣急,這時他身後一人急忙上前勸說,“師姐你跟我們回去吧,師尊的事我們從長再議!”
說話之人模樣青澀,看着年紀尚小。他是真心為秦榎着急,眼裏還帶着淚花:“你是為了給師尊報仇才盜取的菩提鏡,長老們一定會原諒你的!”
看着面前這個一心一意為自己着想的小師弟,秦榎心頭一暖,她苦笑着搖頭:“還能議出什麽呢,你們都怕那個魔頭,我卻不怕,師尊也不怕。”
“師尊為誅殺魔頭而死沒有人會為她報仇!他們只會覺得這場戰争敗了,再準備下一場就是。沒有人會因為她一人之死再去讨伐魔頭!”秦榎說的淚流滿面。
師尊待她宛如親生女兒一樣好。她家境貧寒,母親把她賣去大戶人家當丫鬟。
可在大戶人家做活的日子也不好過,她受不了這種任人欺壓的日子,獨自逃出。卻餓暈在路邊,也就在這時,她被路過的師尊撿走。
師尊教她武藝法術,教她讀書寫字。還重新給了她一個名字,意拾。因為是在路邊意外撿到的。
現在師尊死了,一心想為她報仇的秦榎盜了門派法寶——菩提鏡。此鏡能吸取魔頭功力,使其功力大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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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榎也只是想搏一搏,沒人知道魔頭的真實實力是多少。
“多說無用!交出菩提鏡!”趙世松懶得跟她廢話。下山之前他和長老們保證,七天之內必定帶回菩提鏡,現離約定日期只剩兩天了。
現在的局面,秦榎自知無能為力。她得保住性命,她必須給師尊報仇雪恨。
拿到菩提鏡後,趙世松手一揚,金圈瞬間消失。
“秦姑娘!”姜妹和江映花趕緊過去察看秦榎的傷勢,不管秦榎是否欺騙她們,這些天的情誼始終都在。
“對了小師侄,”彼時,趙世松居高臨下的看着她,道,“長老們說了,你要是想回來大可自行回去。如若不想回來,就當你被逐出門派了。”
說完他們正欲走,趙世松餘光卻瞥見一抹熟悉的人影。他停下腳步,向他們身後的屋裏看去,眼睛一眯突然笑起來。
知道被人發現了,團長臉色驟然變白,僵在原地,渾身血液冰涼。
當有人念出那個早已被他抛棄的名字時,團長整個人仿佛深陷泥沼,瀕臨窒息。
“子班?是子班嗎?”趙世松笑着道,“躲什麽啊,都是老熟人了。難不成害羞了?”
團長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來的,他仿佛丢了魂一般站在院子裏。感覺所有人都在看他,有不解的,輕視的,疑惑的。
他不敢擡頭看他們,把頭埋的低低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團長?”好像是幺魚兒的聲音,反正大腦內一片混亂。
“哦,他是你們團長啊。”趙世松露出了解的表情,又帶了些許玩味,“你們團長以前和我師出同門呢,當時我倆可熟知了。”
此話一出,大家都很震驚。趙世松繼續道:“不過他很早以前就被逐出師門了,知道為什麽嘛,因為——”
“我們不想知道!”武初春沉着聲音打斷他,指着大門的方向,“你們拿了東西,可以走了。”
“我偏要說,”趙世松眼一挑,雙手抱胸,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當年我和崔子班,也就是你們團長,一起拜入雲山劍派。”趙世松自顧說着,完全不管他們聽不聽,一心只想借機羞辱一下團長,好給自己增添點樂趣。
“我們感情要好的很呢,一起學藝切磋。可惜後來啊他就被趕出門派了……”
他們管不住趙世松的嘴巴,卻能管住自己的耳朵。
“……團長。”綿長搬來高凳,踩在上方用肉乎乎的小手捂住團長的耳朵,不讓他去聽趙世松陰陽怪氣的話。
福生走過來抱住團長,仰頭看着他。綿長在團長耳邊絮絮叨叨,不讓趙世松的言語進團長的耳朵:“我跟你說哦,我小時候可調皮了,我娘經常打我屁-股。因為我總是拿家裏的雞蛋去喂野狗……”
一直躲在角落裏的許平安起身回屋:“切,這有什麽好聽的,不如睡覺。”
他們都很默契的不去聽團長以前的醜聞,不管他以前如何,現在就很好。
耳邊是綿長軟糯甜甜的聲音,團長稍稍擡頭,看見的不是趙世松的嘴臉,而是武初春和許尾的背影。他們攔在他身前,他根本看不見趙世松。
團長一直都記得他為何會被趕出門派——抛棄同門,貪生怕死。
十三年前,團長剛剛十七歲。他同很多少年一樣,意氣風發,一心只想行俠仗義。
團嶺雪山一直以來盤居着魔族一脈,有一位叫陸暄的魔頭作古為患。
雲山劍派為誅殺魔頭陸暄派了很多弟子前往,其中就有團長。
門派還拿出了上古法寶菩提鏡,用來削弱魔頭功力。
只是這菩提鏡必須由一人一直拿着照映魔頭,且距離不能遠于一丈。
好巧不巧,這個重任竟落到了團長手中。
量是少年再怎麽心高膽大,卻也畏懼生死。拿着菩提鏡的手抖個不停,最後竟摔在地上。從此菩提鏡面便多了一道裂紋。
魔頭流失的功力恢複,便開始大開殺戒。團長當時恐懼極了,一時顧不上那麽多,撿起菩提鏡頭也不回地跑了。
最後,那場大戰只生還了團長一個人。長老們得知團長貪生怕死,抛棄同門獨自逃回一事,心生不滿。雲山劍派留不得貪生怕死之輩。
那之後團長就被逐出門派,他也成了門派裏的一個笑話、恥.辱。
下了山後,團長心裏無比懊惱悔恨。他的師尊與好友全都死在那一戰,全是因為自己,拿不穩一面鏡子。
團長幾度尋死,卻又怕死。最後說服自己後,毅然跳下河。
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沒想到卻被一位老者所救。老者大概有些神志不清,就把團長認成自己的兒子。
老者很慈祥,每天跟在團長身後,嘴裏不停地道:“大海我的好兒子,爹終于找到你了。”
老者又很兇,經常罵他:“居海!我說了不能離我那麽遠!都離我一裏地了,你又想跑是不是?這次不可能了!我是你爹!不要我,腿給你打折!”
團長不止一次說過:“老人家你看清了,我不是你兒子。我姓崔,叫崔子班。”
老者一聽,就坐在地上開始撒潑打滾:“你就是我兒子!就是兒子!就是我兒居海!”
沒辦法,老者一直纏着他。團長走不了,想着先不死,陪着老者度完餘生。
過了很多年,老者躺在床上,望着屋頂。喃喃自語:“子班啊,我等不到我兒子了,是不是吶?”
“您不是說,我是您兒子嗎?”
“哦,對,是這樣。大海我的好兒子……”
老者老掉了,團長就一直用“居海”的名字游蕩在世間,想尋個日子結束生命。
他路過一個村莊,那裏爆發大規模瘟疫,死了好多人。人命就像枯草一樣,一根一根的掉落。
一個姓柳的大叔帶着他一直南下,大叔還有兩個孩子,聽話又可愛。
身上的糧食不多,大叔一直舍不得吃,把糧食留給孩子們留給團長。
大叔在一個平靜的夜晚餓死了,臨死前他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給團長照看。
團長又不能死了,他得把這兩個孩子養大。走過一個小鎮,一個會耍雜技,賣身葬母的小姑娘死活都要跟着他。
沒辦法,都是苦命人,對方還是個小丫頭,留下吧。
為了生計,他們建了一個雜技班。叫“随風飄”雜技團,一開始只有四個人,大家都喊他團長。
在林間小道,迎面撞上了一個身穿火紅嫁衣的姑娘。姑娘身世凄慘,團長留下了她。
在食肆洗碗,遇到一個吃霸王餐差點被噎死的窮書生。團裏需要人算賬,窮書生也留了下來。
人多了起來,團長漸漸不想死了。随風飄雜技團也改名了,叫做居家班。
可他們還是更喜歡叫他“團長”。
他們走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事。來到一個小鎮,聽聞見鎮上有戶人家欠了村民很多錢,家裏男人死了,只剩下一個生病的女人和一個小孩。
班裏湊湊錢,想着幫人家出一份力也好。
一個穿紅衣服的小少年,本想着跳河尋死。卻意外撿到班裏一失足落水的小孩。
少年很不樂意的将人送回來,繼續就往河邊走。團長跟過來,攔下他。
“跟我們一起過吧,一起走這一生。苦難同擔,酸甜同品。”
後來,少年又帶來一個比他小兩歲的少年。是鎮上欠錢那戶人家的孩子,家裏人都死光了。
我不再是一個人,我蹉跎了一年又一年。心上填了好多東西,不想死了。
趙世松說完自知無趣,拂袖留下一句:“崔子班我要是你,都沒臉活在這世上!”
“可惜你不是他,”許尾看着他道,眼裏帶着不移的光,“人皆怕死,換作是你,未必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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