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摸頭
摸頭
“又下雪了。”李善音看向藍色無垠的天空,口中的哈氣幻化成一片白霧,伴随着幾聲犬吠消失在了寒冷夜裏,“我們回去吧。”
李善音沒有問黎疾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只是詢問着他的意見。
黎疾自己伸出手來,随意拍了拍身上的積雪,末了又左右搖晃了下腦袋,把頭上的積雪抖落。不知怎的,他忽地一怔,星眼微眨,動作也停在了原地。
“我頭上的積雪好像沒弄幹淨,”他無辜地收回手,眼裏閃出幾分不自然,本就被凍僵的身體更加不聽他使喚,他就僵在原地,“你能幫我……”
不待黎疾說完,李善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沒有多想,很順手地擡起手輕掃去了他濃墨發上的幾片雪花。遠遠望去,倒像是在親昵地摸頭一般。
黎疾張了張口,任憑口中熱氣凝結成白色的水霧氤氲在他臉龐。他無言地看着李善音,而頭上輕柔的觸感仿佛喚醒了他作為半妖的那一部分獸的本能,他感受着本被隐藏的獸耳蠢蠢欲動,似乎馬上就要沖破他意志的束縛現露了出來。
黎疾忽然意識到他和人類的不同。
他是只半妖,骨子裏有一半妖的血統。他無法永遠像人那樣保持理智,也許只是一點誘機,他身體屬于妖的那部分就會不安地湧動,沖動着想撕破他結下的控制,讓他變成野獸那般只被感情操控的怪物。
一點點積雪消融在李善音指間,她感受到涼意縮回手。
黎疾看着她的動作,目光變得冷漠而幽深,他猛地後退了一步,長喘了一口氣。
結契沒有成功。
只有在對方心甘情願的情況下才能達成契約。
“好了。”李善音手停在半空,探究着看向別開眼神的少年。少年身上總是藏着一股旁人一般感受不到的冷峻,在他清隽的眉眼之下似乎有着一顆旁人捉摸不透的心靈。
不過李善音不在乎。
世間種種皆非無緣無故,李善音相信上天賦予她的一切都有意義。
而她會順着這些意義走下去,一往無前,沒有什麽能束縛住她的腳步。
長夜漫漫,踏雪而行。似近若遠的澄明月光與半點星光慢慢流轉在銀裝素裹大地上,蟲鳴風歌之間,踏雪聲綿綿不絕。寒意萦繞的空氣裏,呼吸間帶走了胸膛中所有淤積的濁氣。
李善音想起那位老大夫枯瘦精明的雙眼來,那眼中的質疑不屑她見得太多了。從她下定決心成為一位女醫之時,這些偏見就如蛆附骨地纏上她了。
三年前的皇宮,也有這樣一場三日不絕的大雪,她跪在雪裏,無論如何都不肯承認她的藥方有問題。而宮裏的貴人們不會在乎她的性命,哪怕她救過他們的性命,幫助他們擺脫疾痛的困擾,可是在他們眼裏這不過是她該做的。
“黎疾,你想學醫嗎?”李善音走在前面,積雪落了她滿頭。
“什麽——”一直埋頭走路黎疾沒聽清她在說什麽,加快了步伐,與李善音并肩。
李善音側目,才驚覺這少年比他高出一個頭,她緩和了沉悶的心情道:“你多大了?”她估量了不過十八的樣子,而她已經二十了。
“我……”黎疾皺眉回想,他記得他二十那年他的父親幫他行了冠禮,至于是幾月幾日他已經記不清了,這已經是将近三百年前的事情了。鬥轉星移,世間已經來回三百個春秋,只聽他輕聲道:“大概二十了吧。”也許是三百二十歲。
他的聲音同細雪一同落在李善音身側。
李善音聞言狐疑地打量了一下看起來還未脫少年稚氣的黎疾,對他的話表示懷疑,“大概二十?我瞧着你不像是到了二十的樣子。”哪有到了二十行了冠禮的男子還像他一樣随意地束着馬尾,不管不顧額前有些淩亂的碎發。
不過也許是還沒有人教他。
“從今以後你就跟着我學醫吧。”李善音不打算在年齡上糾結,“雖然我比你大不了多少,但是‘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嘛。”李善音揚起一雙彎如清河溪流般澄淨的雙眼,半笑半思慮道:“如今天下欲亂,九州不安。皇室衰微,權臣當道。也許百年前的亂世又要再次降臨人間,你個無依無靠的少年又要靠什麽活下去呢?”許是想到自己曾經的艱苦,又或許是被這少年雪夜相等的固執打動,李善音聲音帶上了些憐愛:
“活在這世道總要有些安身立命的本事。世間凡所倚靠之物,如金銅所镂,如木石所砌,皆由人起,亦由人滅,算不得什麽。唯有你自己所擁有的才是屬于你的。”
一旁的黎疾一直目視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麽。
李善音試探着伸出手,在他眼前揮了揮,“你在聽——”
黎疾下意識抓住晃在眼前的物體。
一陣冰涼傳來,黎疾怔了一怔,這才看清楚抓了個什麽。
李善音仰頭看向表情疑惑的少年,些許暖意順着指尖流淌,“你在聽嗎?”她重新問出口。
“在聽。”黎疾神緒回歸,猛地松開了手。他不過是見眼前有東西在晃動便伸手出抓了,現在才反應過來做了什麽。他放下手臂,指尖摩挲幾下,悄悄藏到背後。
“那你可願意?”
黎疾半是懵懂半是猶豫地看向李善音,這個他的‘仇人’,亦是他的‘恩人’。
他想他得找個契機暫時留下來,也許就會找到與她結契的機會。現在正是那個好時機。
“願意。”黎疾點點頭。
他深吸口氣,學着李善音的樣子擡起手,拂過她的青絲,将積雪拂去。
雪色裏,兩個人影靠得極近,又被月光拉長,綽約間人移影動。
……
白淨修長的手指捏起一片像是曬幹了的雜草般的幹枯植物,這植物多是破碎皺縮的,有的還殘留着短柄。那片完整的則呈橢圓形,邊緣有着不規則的粗鋸齒。
黎疾放到鼻尖聞了聞,味道有些清苦。
他一點點除去雜質和與葉片相連的梗柄。
這工作不難卻廢眼睛。
但是黎疾沒有半分不耐心,只是覺得有些無聊,便一只手撐着下巴,一只手掃去雜質。
“怎麽?覺得無聊了?”少女清麗高揚的聲音從屋子裏傳出來,下一秒,李善音抱着一捆褐色的草根走了出來。
“這就是前些天讓你看的書上記載的幹艾葉。”李善音見少年面無表情挑雜質的樣子就覺得有些好笑,聲音帶了些笑意:“俗話說艾治百病,既可外用也可內服,你可要用心打理。”
黎疾想起那本比他命還厚的書,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本就認字不多,加之有些草藥的名字又晦澀難懂。他一開口就是一個笑話,為此還郁悶了些日子。
如果讓他知道這本書是誰編的,他一定在重獲妖王之力後把他抓到面前讓他一字一句把這本書讀給他聽,錯一個字都不行。
郁悶的黎疾沒搭理李善音,自顧自地忙着自己的事情。
李善音曲起手指,敲了敲放着幹艾葉的桌面,同他道:“我要上山一趟。你不用跟着我,就在家裏整理這些艾葉吧。”李善音說完直起身子,拿起手邊的藥簍背在身上。
“……你一個人?”黎疾瞧了眼外面,雖不下雪了,但積雪未完全消融,外面還是白茫茫的一片,辨不清方向。
“你放心,”李善音已經走出幾步,輕松道:“我此前常一個上山采藥,這山看着雖大,但卻無猛獸襲人。不然李獵戶一家人也不會住到山裏去。”
黎疾聞言皺起眉。
這樣物澤豐富的大山,為何會沒有稱霸一方的猛獸?
難道……
思慮間,李善音已經走出去好遠,看不清身影了。
……
越是積雪消融時,天氣就越是寒冷,為此李善音多穿了件棉衣,把自己裹成了一個圓球才出門。
山上的雪水流到低平處,同泥土混合成一片泥濘,擡腳便帶起泥水沾濕褲腳,厚重的泥土黏在鞋底上,叫人走了幾步就覺得吃力。
往日裏不消得半個時辰的上山路,李善音走了一個時辰還沒有走完。
萬籁俱寂的山中,一點鳥獸的痕跡都沒有,李善音耳邊只回蕩着自己粗重的喘息聲。在寒冬裏,她已經走出了一身汗,但是只要稍微一停下,不留情的冷風便穿面而過,帶走方才的所有溫度,只留下一片寒意。
孤零零的山路上只有一條單向的腳印延綿不斷。
李善音不敢多停留,一手扶上一塊凸出來的方形黑石,借力向上走。冰冷的石頭上積雪融化,留下了她溫熱的掌印。
雪後是最容易找到雪蓮王的。因其不懼寒冷,冰雪融水彙成涓涓細流淌過土地時會滋養生長在地下的雪蓮王,雪蓮王便會破土而生,在嚴寒中綻放。只需一夜便可長成,再一夜後便會迅速凋零。
而雪蓮王又是制作煥顏霜的關鍵藥材之一。
她在宮裏陪着師傅制作過煥顏霜,工藝并不難,只是裏面的幾味藥材難得。秋水鎮雖是重要關隘,但是生活的大多還是平頭百姓,見都沒見過這些珍貴的藥材,更別提用了。只有宮裏的寵妃才有資格分上一分。
若是她能複刻出來煥顏霜,定能在秋水鎮大賣,她也算有了繼續做下去的本錢。行醫救人固然是她的理想,可她不會沉溺于空中樓閣。成為一名聖人的前提是她能好好的活下去,帶着那個少年活下去。
所以這雪蓮王她必須得找到。
李善音體力消耗太多,此時身子有些使不上力。
今日的路比往日難走太多。
她停下腳步想着,一只手随意攀上一塊凸出來的石頭借力休息。
可是轉瞬她就僵在了原地。
黑石上的纖細手印還赫然存留在上面。
這地方她方才分明已經來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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