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鏡妖
鏡妖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李善音眼神流轉,思量着阿蘭的這句話,“阿蘭,你先抱着孩子出去給你母親她們看看吧,我留下觀察你嫂子的情況。”
“好。”阿蘭身影單薄,但是手臂很是有力,抱起孩子來穩穩當當的。
窗外幾人焦急得不行,就連病重的老爺子也耐不住等待,從床上爬起來,扶着拐杖,顫顫巍巍地到院子裏一同站着。
幾人見阿蘭抱出一個面色紅潤可愛的娃娃來,才都松了口氣,愁悶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一同圍着孩子站成一圈,逗弄個不停。
李善音聽着窗外七嘴八舌的聲音安下了心。
她手上也沾上了鮮血,黏膩膩的,很不舒服。
“你醒了?”李善音放下給婦人診脈的手,脈象平穩,但是元氣大傷,恐怕要養上許久方能稍稍恢複。
婦人眼睛半合,幹枯的嘴唇開裂出細微的裂口,只是此時不宜她飲水,她只得咽了幾次口水才艱難道:“是妖怪!”
她斬釘截鐵地這麽一句。
“我親眼看到李家大郎忽然就不見了。明明好好地說着話……”婦人想起那詭異的畫面就一陣膽寒,好好站在那裏的人,不過是向前走了一步,就憑空消失了,簡直是匪夷所思。
突然消失?
李善音心頭湧起不好的預感。
“你已無大礙,後續的用藥我已經寫了藥方留下,到時叫阿輝他們每日煎給你服用便好。”李善音站起身,有些急着離開。
“多謝。”婦人眼裏是快要溢出來的感激。
……
天色漸晚,暗暗昏昏與白晝璀璨如割裂的幻境世界,薄雲成片浮在幹淨的深藍天空下,如影随形地追随着風的方向。
李善音匆匆告別了千恩萬謝的阿輝一家。還未踏出院落就看到站在牆外孤身寂寥的黎疾,他背影挺直修長,但只影離傷,宛若天上的一顆孤星,在若明似暗的暮色裏散發着微弱卻不容忽視的星芒。
只他一人。
“黎疾。”李善音輕聲呼喚他的名字。
暮色昏沉掩蓋了他白日的鋒芒銳利,暗色中模糊的五官的柔和俊美壓過了白日裏的少年英氣。他早就聽見了院子裏的聲音,但直到李善音呼喚他名字時他方從自己的世界裏抽離出來,打碎了面上一層冷若冰霜的堅冰。
他手裏拿着一道藍色的披風,是李善音常穿的那個。
“給。”黎疾白皙的手指攥在披風中間,他把手中的披風往前遞了遞,凝神道:“方才我在回去取披風的路上遇見了一個女人,她正往望澤山上去,我聽她說她兒子好像在望澤山莫名不見了。”
李善音接過披風,攏緊了衣領,身上被血色濡濕地方終于和冷風隔絕,漸起暖意。
“難道是李大娘?”李善音想起剛才婦人提到的李家大郎莫名消失的事情,她伸手欲把黎疾拉遠幾分,卻在伸出手時意識到自己手上血跡斑斑,便作罷。
“我懷疑還是那山妖在作祟。也許這家娘子就是看見了李大娘的兒子步入結界後瞬間消失在視線裏才會受驚難産。”她湊近幾分。
血的鐵鏽味混合着她身上清苦的藥香彌漫在黎疾鼻尖,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亮而有神,他聲線平穩帶着幾分挑釁道:“我們現在也上山。”
“好。”這正是李善音心中所想。
消融了大半積雪的望澤山,黑色的岩石和枯敗的雜草占據了大部分面積,唯有山頂上一小片的地方還能看見些白雪,似雲層下籠。
黎疾從腰封抽出一張黃紙,他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好看的弧度彎彎如月牙。只見他用指尖隔空在黃紙上寫下一個‘現’字,霎時四周變幻,在他們面前原本平平無奇的一塊空地忽地出現了一層薄膜似的結界,在夜色中緩緩流動着隐隐綽綽的幽光。
這是李善音第一次見黎疾起符,他動作簡練,表情凝肅,虛虛實實的動作中,一道顯形符自然懸浮在他胸前了。
那符咒上沒有李善音從前在宮裏見到的那樣具有繁複的線條,反而整潔如白紙,只有一個‘現’字彰顯着它的用途。她想黎疾必定是深藏不露捉妖師,才能僅憑這一個字起咒。
李善音:撿到寶了。
黎疾:應該不會露餡(自信)。
只是字跡略醜。
李善音在心裏默默想起黎疾在那本厚厚的中醫知識講論大全空白處歪歪扭扭的筆記字跡,不行,等完結了這件事之後她要開始教黎疾寫字。
李善音下定決心。
“走。”黎疾頭也不回,目光直視着結界。
踏進結界的一瞬間,外界的一切細碎聲音都瞬間消失了,一道薄膜隔開了兩個世界。裏面的鳥獸植物全部失去了應有的活力,仿佛呆滞在這個靜止的世界,裏面只有他們是自由鮮活的。
目光所及的地方,前面的大石頭上坐着一個褐色粗衣的健碩男子,滿臉不可置信地四處張望着,直到看見走入結界的兩人。
“聖人娘子?”李大郎仿佛溺水的人,終于抓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嚯’地一聲站起來,雙唇顫抖道:“這裏怎麽也走不出去,怎麽辦?”他雙手抱頭,蹲到地上崩潰地嚎哭起來。
在他高大身影倒下後,他身後露出了一個好似突然出現的小女孩,她換了一身黑色的快要融入到她身側的黑岩石中的精致衣裳,手中依舊懷抱着那個瑩潤的透明镂空水晶球。她本笑盈盈地捉弄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崩潰,但是在目光觸及到不遠處的黑衣少年時瞳孔一縮,驚懼着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黎疾望着女孩消失的地方沉默不語。
只見李善音已經走了過去,安撫着李大郎,将事情原委講與他聽。
“妖……?”李大郎神色迷茫。
天下妖者自從随着本朝建立便多銷聲匿跡,怎料他一介普通布衣竟如此容易就碰上了山中的妖怪。
“那該怎麽辦?”李大郎無措地看向李善音,腦子已經想不出什麽辦法,只能握緊手上打獵用的短弓,鼓起勇氣道:“實在不行就和祂拼了!我爹娘還在家等着我呢!”
“別急。”李善音手按住李大郎的肩膀,示意他冷靜。然後回過頭看向一直站在後面的黎疾,發現他正越過兩人,目光灼灼地盯着某處一動不動。
李善音順着視線望過去,那裏看不出什麽奇怪的地方,只是一塊深埋地下卻又顯露三分的黑石罷了。
“你發現什麽了?”
“哼,我說她怎麽會憑空消失,原來是在這裏。”黎疾勾起嘴角,聲音輕而尾調上揚,他擡手指向那塊凸起的岩石,“你看。”
李善音疑惑半響,忽地發現了些許不對勁的地方。
地上這塊露出來的石頭和旁邊的山壁凸出來的那塊太像了,甚至可以說是一模一樣。大自然鬼斧神工,可真有如此巧合之事嗎?
李善音眉間微動,“形狀不一臉光亮,換好衣裳看新裝。”她朝着那個方向一字一句道:“謎底是——鏡子。”
……
漸漸的,有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從外部傳來。
從一個點到一條線再到一片巨大的籠罩之處,怦然破碎的一層薄如蟬翼的結界。
綴着輕雲薄霧的天空上一輪弦月皎皎,恰好一聲凄涼的婦人的聲音似從天際傳來:
“大郎!你在哪啊?!”驚飛了山中所有安眠的鳥獸,戚戚悲涼。
“娘……”本因變故而癡愣在原地的青年聽了聲音先是呢喃一句,接着緩過神來大聲回應着:“娘,我在這裏!”
粗犷的聲音回徹天際。
一個身影顫巍的婦人從另一處拐了個彎,就看見了自己找了整天的孩子。
上天垂憐。
李大娘撲倒在地上終于松了口氣,李大郎見了忙去攙扶,二人有苦難言。
這時候地上凸起的那塊岩石消失了,轉而化出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她面無表情地看向跪倒在地上同青年熱切說話的婦人,疑惑地搖了搖頭。
“你……”
失去了結界後,女孩的聲音變得空靈的輕渺,像從數不盡的遠方飄過來的一樣,似雲逐風。
“來找我了嗎?”她對着李大娘問道。
正被失而複得的喜悅包裹的李大娘聽到聲音一愣,擡眼看過去。
“你是?哪裏來得這麽好看的娃娃,像是從畫裏走出來似的。”李大娘松開扶在兒子雙臂上的手,慢慢站起身。她眼淚糊了一臉,這時候終于有心思擦去,留下一片緊繃的涼意。
小女孩輕輕微笑了下,“阿若,”弦月之下,明媚水靈的大眼睛一如四十年前般動人嬌俏,只聽她慢慢道:“你給我的謎語我已經猜出來了,是鏡子。”
四十年的物是人非在她身上變得具體而可見。
她把懷裏抱着的水晶球輕輕一扔。
那水晶球抛出一條優美的弧線,一點點失去了原本的晶瑩剔透,透明之感逐漸褪去,露出它原本的木質的平平無奇的模樣。
‘咕嚕嚕’
一個沾滿了泥水的镂空木球滾到李大娘腳底,她認出這是她的手藝。
“謝謝你。”
衆人聽到她溫柔甜美的聲音,帶着最後的不舍。
月影樹梢中穿過一縷夾雜着最後雪花的夜風,消失在山間不知名處。
李大娘盯着女孩消失的地方,目光所及只是幾片枯枝殘葉,轉瞬就被風帶走了,飄向遠方,再也不會出現。
李善音與黎疾互換了眼色,而後收回視線,走上前攙扶着李大娘。
這山妖原是鏡妖,以鏡中之景作為結界,也化作其景遁入山間不再出現。
“沒事了。”李善音攙扶住李大娘的一只手,誰料李大娘突然反握住她的手腕,痛苦地閉上雙眼道:
“我記得她的。”她流露出幾分痛苦的神色,但是語氣卻平靜極了,“可是她……是妖,是妖。”她重複兩遍。
四十面前,年少無知的李丹若曾在這裏結下一個同伴,那天回家她發現她在山中丢了一面鏡子。
“阿若,這個謎底到底是什麽?我猜不出來。”
“你這麽聰明,怎麽偏偏這個猜不出來?只要你能猜出來這個謎語是什麽,我就會再來找你玩啦。”
“好。”
無聲的承諾穿越四十年的光陰留下了最後的痕跡,消匿在隔閡的今夜月色中。
人妖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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