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争執
争執
山間灑滿銀輝的路上,兩道身影安靜地結伴而行,前方明明晃晃的燭火燈光已經隐約可見。
李善音在披風下的雙手輕扣在一起,摩挲着指間已經幹涸了的血跡。
“為什麽她不和鏡妖相認?”黎疾神色平靜如水,只是眼睫下垂,薄唇微抿。發上的紅繩乖順地垂順下來,與墨色青絲交纏在一起。
李善音略意外地看了黎疾一眼,提高音量道:“人妖不相容。百年前妖孽禍世,生靈塗炭,多少無辜百姓在這場妖禍中喪命。”她自小長于深宮,藏書閣裏記載的因妖禍喪命了多少百姓她了然于胸,鎮妖塔下至今還鎮壓着蠢蠢欲動的妖孽,她不能原諒這些掀起禍亂的妖者。
見黎疾沉默不語,李善音繼續道:“如果讓旁人知道李大娘與鏡妖有過交集,那她們一家都會陷入危險之地。以世人對妖的态度,李大娘一家都可能被逐出秋水鎮,甚至是被迫害至死。”
“可是鏡妖并未主動害她。”黎疾想起鏡妖的那句‘謝謝’,也許執念也是如此。渺如輕煙卻又重如千斤。
李大娘一家久居深山而從未被野獸侵襲,除了鏡妖的保護,黎疾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那只要是妖便該死嗎?”
“黎疾?”
李善音皺眉停下腳步,拔高的聲音透露着震驚而又荒謬的情感,她直視着黎疾繼續道:“你是捉妖師,不應該更加忌恨那些妖孽嗎?”
黎疾聞言後退一步,本執拗的雙眸忽地轉上一層異色,他深吸一口氣,雙眼微眨,別過頭去。
對,他現在是捉妖師李疾,而非妖王的後裔黎疾。
黎疾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但又轉瞬消失。
月色下的少年轉回頭,眉眼如度春風含情,朱唇似笑非笑,已然帶上了一層深不見底的面具。
他調笑道:“我當然不喜歡妖,只是在試探你的态度罷了。”他一手撫上勁瘦的腰側,一手随意擡起,聳了聳肩,只是眼中如浸了一層墨色,等不到黎明。
李善音松了口氣,“那便好。”她不再去追究黎疾神色的變幻,自顧自地轉過身沿着一條直線走下去,“我十七歲那年師傅告訴為我算了一卦,她說……”我會心甘情願地死在一只妖的手中。李善音只覺荒唐,搖頭幹笑道:“我曾親眼看到被鎖壓在鎮妖塔中的妖者吞噬了一個年輕的生命,如果不是他恰好走在我前面,也許那個時候死的就是我。”
她一邊走一邊仰起頭,弦月下移,似一把弧度流暢精美的彎弓,她向着月亮,語氣冷靜而克制道:“如果我有能力,我會像天下最好的捉妖師那樣——封盡天下妖。”
……
“我也會。”少年跟在身後機械地開口,說着口不對心的話。他身影與前者的影子隔得遠遠的,但是對方的聲音還是一字不落地傳進他耳中。
畢竟他是妖,是為人不恥的妖,是該死在神女劍下的妖。
黎疾心中一緊,為何他要為如此淺薄的愛而停滞不前?像那個人一樣,祈求着一點點對方的可憐。
少年冷硬的神色閃過一絲羞恥傷神,随後他邁大步伐,面色如常地走到李善音身側。
他的目标只是結契而已。
黎疾第二次在心裏警告自己。
是這些日子的溫情讓他忘記了如今與他并肩的曾是将他一劍封喉神女李善音,而非普通醫者李善音。
他低頭,将清冷月下李善音白淨精致的面容深深印在心裏。随後閉上眼睛,待到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風聲穿山越嶺的序曲此起彼伏,李善音沒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說下去,轉而提起他的字跡來,“我見你每次寫符字跡都歪歪扭扭,是有什麽用意嗎?”她看向黎疾俊俏的臉,實在和那樣的字跡不相稱。
“不是,”黎疾搖頭輕聲道:“沒有人教過我寫字,是我自學的。”他坦然無謂美觀與否。
反正起作用的也不是那張黃紙。
“自學?”李善音疑惑而驚嘆,她只知道捉妖師極注重師承關系,自學便能畫符施法的捉妖師她還是第一次見,“那不如我教你寫字?”
兩人走到院子裏,在家等了一天的小黃狗搖着尾巴迎上來,蹭着李善音裙邊不肯離開半步。
黎疾對李善音的話并沒有立即回答,只是挑眉從李善音腳邊拎起‘谄媚’的小黃狗單手捧在手臂上。
“好。”他随意道,然後用手指去逗小黃狗,每當要被咬時便惡劣地抽回手,整個過程極為迅速,小黃狗每次只能捕捉到一道殘影,惹得它呲牙咧嘴地不滿着扭動着身體。
“黃弟?”黎疾随口叫了一句。
沒想到小黃狗竟然立馬停止了‘猙獰’的面部表情,精神抖擻地連‘汪’了好幾聲,似乎是很滿意這個名字。
改名失敗的李善音:……
“罷了,你私底下叫它什麽都可以,在人前可不許這樣叫它。”李善音最終退讓了一步。
她憐愛地伸手撫摸着黃弟的小腦袋瓜,同黎疾道:“我今日太累了,先回屋休息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黎疾點點頭,目送着李善音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是個善良溫柔的人,但是骨子裏卻極有分寸和界限。分寸之前她可以無所謂地退讓,但是分寸之內她絕不會有任何動搖。
‘汪’
“啊?”黎疾出神,沒想到被黃弟一口咬中,指尖滲出絲絲血跡,混合着水亮的口水。
“……”
“哼,你倒是會欺軟怕硬。怎麽不去惹那個外熱內冷的‘女聖人’?”黎疾嘲諷一笑,指了指李善音已經熄滅了燭光的屋裏,而後把黃弟抱回懷裏,大步回到自己屋子裏去了。
……
長夜漫漫,李善音一個躺在黑暗裏睜着眼睛。
她是個心腸冷硬的人。
她看着黑暗中隐隐窺見幾分輪廓的手掌,看着這雙行醫救人,功德無雙的手出了神。
人妖殊途。
這是她一直奉行的準則。
而那個鏡妖……
李善音想了想,覺得鏡妖雖無害人之心,但是卻連累了阿輝夫人驚懼難産,不可謂十分無辜。
但是李大娘也辜負了她們之間的約定。
李善音腦中不自覺地冒出這個想法。
如果李大娘當初沒有因為人妖偏見而疏離了鏡妖,反而是和她說開一切,會不會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情了?
黑暗中,一聲輕嘆消散在空氣裏。
這世上沒有如果。若是有如果……她也不會失去師傅。
她收回手掌,撫在自己雙眼上,慢慢描繪着眼眶的輪廓。
她的醫術有多少是完全屬于她自己的呢?也許大多都是仰仗師傅送予她的這雙琉璃眼,沒有這雙眼睛,她或許什麽也不是。
長夜多思,輾轉難入眠。窗外弦月如鈎,獨濟雲海。
李善音披上外衣,她只是略微洗漱了下便躺到床上,本以為會很快睡着的,誰想她思緒繁雜,冗沉于心,難以順利入睡,長久下去必然對身體不利。
憂思過多可不是什麽好事。
李善音在心裏勸慰幾句,踱步到院子裏的棋盤前坐下。
從前這裏只住着她一個人,無人同她下棋,她只與自己對弈,半輸半贏;後來收留了無家可歸的黎疾,只可惜少年好動,對此并不感興趣。
但夜深無聊,也許能慰藉她雜亂無序的心情。
李善音從棋簍裏拿出一枚黑子,冰冰涼涼握在手裏,平白激起一些興趣來。
就在她深思将要啓勢之時,身後傳來一道輕快卻又帶着幾分困意的少年清音:“善音姐姐是在一個人下棋嗎?”
只見黎疾一個人立在屋檐的燈籠下,暖意融融的橘紅色調燈籠燭光罩在他周身,與他容顏的妖冶呈現出幾分相融,他斜靠在牆邊,依舊穿着那身麒麟黑袍,只是解了紅繩,讓三千墨發自然地垂到他腰側,黑白沖擊下,更顯得他肌膚勝雪。
“你也還沒睡?”
“是——”黎疾略微拉長聲音,“善音姐姐竟也沒睡。”
他是耳力好,聽見了院子裏的腳步聲。
“那正好,你來陪我下一局吧。”李善音忽略掉他聲音裏的幾分困倦,轉過身淡然道。
“……下棋嗎?”黎疾略遲疑地再一次确認道。
李善音聞言回過頭,表情幾分無辜,“不然呢?”她用眼神指了指棋盤。
這是院子裏本來就有的一副石桌,上面刻了格子,只是随着歲月的流逝而被風沙磨蝕了許多,變得粗糙而凹凸不平。
“好。”黎疾點點頭。
這回輪到李善音驚訝了。她一雙溫柔的眼睛帶了些正經,在月下注視着少年走到棋桌的另一側平穩坐下。
“我們下圍棋,這黑子給你,”李善音把黑棋簍一推,換了對方的白子來。“我琢磨着你應該是新手,先機讓給你。”
一般執黑子先行的會在棋局中占些優勢。
黎疾沒有拒絕,他正凝眉盯着棋盤上的格子出神。
“請。”李善音來了些興致,擡手請他先行。
黎疾:“……”
他捏起一枚細膩光滑的黑子,一雙飽含水色的眼眸在月下似墜進了星河,幾縷調皮的長發悄悄随他動作滑落到他胸前,只見他擡起手落下一子。
‘啪嗒’
落子無悔。
李善音定睛一看,棋落天元。
李善音:以為遇到了絕世高手,實際上這确實也是絕世難遇的高手。
俗話說金角銀邊草肚皮,任誰也不會第一步就把棋子下在中間的位置。出乎常理到一定程度如何不算是天才。
李善音今夜難得心情松快了許多,她語氣裏染上幾分笑意:“看好了。”說罷落下一字。
兩人一來一往,無言的夜色中只剩下落棋清脆短小的‘啪嗒’聲。
而黎疾雖棋風自由,但是起式動作倒是頗有大家風範,此時他将一枚黑色棋子夾在雙指之間無意識地摩挲着。
棋盤上黑子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敗無可敗。
黎疾松開指間的力度,任棋子滑落到手裏而後握住,他放軟了聲音:
“善音姐姐,我——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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