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

“師兄,假如真的有妖怪,那我們豈不是自尋死路?”

“放心,這世上哪兒有妖怪?能興風作浪的,除了天,就是人。”

“瞧這話說的,對得起你的身份嘛!”

正午時分,山間小路上,有一男一女兩個道士裝扮的人正在穿行。

只是他們的道袍很奇特,主體是不常見的白色,領口、袖口則是淺藍色。全身沒有陰陽魚圖案,只是繡了很多銀色的雲紋,浮在雪白色的布面上,離遠些看有點髒兮兮的。

道長約二十出頭,身材修長,豐神俊朗,頭戴白色發冠,卻不曾束發。明明是濃眉大眼、正氣凜然的相貌,但因為表情豐富,愛說愛笑,一對漆黑的眼珠子,總忍不住滴溜溜到處亂轉,顯得幾分狡黠和油滑。

身邊的道姑比他略小兩歲,個頭不高、身段普通,皮膚白皙,眉眼分明。她沒有束發,只紮了一個馬尾辮,茂密的青絲直垂到背上,腰間除了寶劍,還懸挂着一個巴掌大小的酒葫蘆。道長也有個相同的酒葫蘆,只是個頭稍大一些。另外還有個更大的酒葫蘆,腰間都挂不了,只能背在後背上,如今為他們的師父錯持有。

這酒葫蘆來歷可不一般,畢竟普天之下,能把清水變成清酒的葫蘆,只“酒中仙”一家,別無分店。

這兩個人,就是酒中仙唯二的弟子:大弟子把酒,二弟子道滿。

把酒走着走着,突然發現路邊有塊扁平的巨石,表面十分平整,還剛好處在綠蔭下面。

“真是一塊好石頭,不上去燙一下,簡直是暴殄天物。”石頭很大,但勝在不高,不消施展什麽輕功,把酒轉身直接坐在上面,解下酒葫蘆痛飲了兩口,“實在是舒服。”

見把酒這般散漫,小滿不由得撅起了嘴唇。酒中仙雖給她起名道滿,但因為實在不好聽,所以平時都喊她的小名:“小滿。”

“把酒師兄,你怎麽歇着了?百姓都說了,山路很遠,一來一回要大半天的時間,我們要是不抓緊,下山的時候就得摸黑走路了。”

把酒枕着胳膊,合上眼皮:“急什麽?這次幹活兒,又不給報酬。何況降妖捉怪,晚上才有感覺,白天多沒意思。”

“晚上捉妖?不行,我怕黑。”說着,小滿抓住把酒的腿,用力地往外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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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黑是缺點,要改。”把酒拍拍胸脯,然後把腿抽了回去,“何況有我呢,你怕什麽?”

把酒性格灑脫,不喜歡遷就他人,連自己的師妹也不例外,小滿了解這一點,拽了兩下,見他沒反應,便料想師兄是決意躺屍。

“唉,真是服了師兄,天塌下來都要午睡。”

小滿沒有辦法,只好栖身坐在石頭上,從包袱裏掏出劍譜,調動丹田真氣,開始比劃起來。

雖說同時在酒中仙門下學藝,但小滿的武功遠不如把酒,倒不是因為資質欠佳,而是她根本不喜歡喝酒。從小到大,無論酒中仙怎麽灌,無論何等的玉露瓊漿,小滿就是不愛喝,勉強喝一口也會因為咽不下去而吐出來。

酒中仙的獨門武功,是把喝進肚子裏的酒水,煉化為陰陽相濟的真氣,以快速提升自己的內功修為。

尋常武者,內功修煉到一定程度,就會遇見所謂的“瓶頸”;無法突破的話,就只能原地踏步,想要變強一點點都難如登天;酒中仙的絕技則沒有瓶頸的限制,只要肯喝就能不斷變強。

把酒是個大酒鬼,修煉師父傳授的功法,簡直是如魚得水;小滿就沒這麽自在,她不愛喝酒,就不能修煉酒中仙的神功,只好退而求其次,學一些酒仙門邊邊角角的武功。時間越長,兩個人的差距就越大。

為加以彌補,小滿就只好讓勤快起來,一有閑暇,就會錘煉自己的武藝。

“救命……救命啊……”

正當小滿學得入迷時,忽然聽到一陣模糊的求救聲。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于是合上秘籍,豎起耳朵,緊接着又聽到一陣呼救聲,似乎還是個女子發出的。

“師兄,起床!”

熟睡中的人,都是不喜歡被吵醒的,尤其是在午睡的時候。

“幹嘛?”

“有人在喊救命。”

“老百姓不是說了,山上有妖,一般人都不敢接近,怎麽會有人喊救命……”把酒還以為小滿聽錯了,正笑話她時,突然眉頭一皺,“居然真有!跟我來。”

把酒一個鯉魚打挺,從石頭上爬起來,沿着山路往呼救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很快,在山路旁邊的一塊空地上,把酒和小滿看見一個大坑。坑深約一仗,坑底插滿了削尖的竹子。一個妙齡少女正坐在坑底,臉色慘白,身下是一灘血,一根竹刺紮穿了她的左小腿。

看樣子,少女是不小心落入陷阱,着地時身子側歪了一下,使得竹刺沒有紮穿腳掌,而是插入了腳脖子靠上的部位。

因為爬不上去,她只好強忍劇痛,把身邊的竹刺都拔掉,坐在坑底休息(也有可能是昏迷了),醒來之後繼續呼救,才被把酒兄妹發現。

見到終于有人前來,少女蒼白的臉上擠出一抹由衷的笑容,朝把酒伸出了求援之手:“救救我。”

“哇,好漂亮啊,跟畫裏面走出來的仙女一樣!”見到對方第一眼,小滿心中就暗自感慨,身為女人的她,也不禁為對方的美貌折服。

少女長着一張俊俏的瓜子臉,清澈的眼眸絢爛得仿佛流光溢彩一般。因失血過多,臉色顯得十分蒼白,卻又為其平添了幾分病弱之美。她身上穿着白色的窄袖衣和長裙,外披一件粉紫色的紗衣,顯出纖瘦而有致的身材。

小滿尚且如此,何況“酒色財氣”一樣不少的把酒?見到美女,立時眼前一亮,卻裝作若無其事的口吻:“姑娘,你怎麽掉進陷阱裏了?”

“救救我!”

“好,上來再說。”

小滿想起包裏有繩索,正要掏出來,把酒已經縱身躍入陷阱中:“沒趁手的東西,你又受了傷。要救你,只能先小人,後君子了。”

話還沒說過,女子已抓住了他的衣帶:“救救我。”

見對方不在乎“男女授受不親”,把酒也不再客氣,伸手攬住女子的腰肢,把她緊緊抱在懷裏,然後一個旱地拔蔥,躍起一丈多高,直接落在了陷阱外面。

對此,小滿不禁送上一個白眼:“确實小人。”

把酒把少女放在地上,看着紮進腿肚子的竹刺,自己都覺得疼,于是解下腰間的葫蘆,遞給對方:“姑娘,我得把這東西拔出來,你先喝兩口,壯壯膽子。”

少女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更沒有喝酒的力氣,但在把酒的邀請下,還是拼命喝了兩口:“咳咳。”

“爽快。”把酒望向小滿,“我抱着她,你拔出來;還是你抱着她,我拔出來?”

竹刺插得那麽深,拔出來一定很痛,少女恐會拼命掙紮,徒增痛苦。小滿琢磨了一下,讓她去拔竹刺,有一點點膽怯,把酒控制人家,又無疑占了人家大便宜。

“當然是我抱,師兄去拔了。”

“好叻。就這麽辦。”

小滿說明緣由,就從身後抱住少女,把酒則把她的褲腿推上去,露出圓潤雪白如蓮藕的小腿,一把抓住她的膝蓋,把酒水倒在傷口上,然後抓住竹刺,猛一用力。

“啊——”

一聲凄厲的慘叫,撕裂了山林的安靜,一群鳥兒被驚得四散而飛。

把酒用全部的酒水去給她清洗傷口,然後塗上金瘡藥,用随身攜帶的紗布把傷口包裹起來。

“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很快就能好起來的。”

“多謝少俠。”

“不必。但請姑娘回答在下幾個問題,你是如何落入陷阱的?”

“小女子姓梁名绮,認識的人都喚我绮兒,乃是九嶺山桃夭派的弟子。偶經此處,聽聞山上有妖怪,便自告奮勇前來擒拿。半路見到一頭梅花鹿,心生好奇前去追趕,不料竟落入了獵人捕獸的陷阱中。多謝少俠相救,否則小女子怕是要喪命于此。”

梁绮将自己的經歷娓娓道來。

“桃夭派?我聽說過,從掌門到弟子,全部都是女的。”小滿忍不住插嘴,“可你上山除妖,怎麽不帶兵器啊?”

梁绮拔下發間的金簪,簪頂有一朵金色的桃花:“這就是我的兵器。”

“這只是一根普通的簪子啊。”小滿無法想象,金簪如何做兵器?

把酒卻打斷了她:“什麽普通的簪子,這是一支簪中箭。”

“少俠好眼力。”梁绮扣下簪頭的機括,一根只比金簪略短的粗針,從簪尖彈射出來,讓金簪一下子伸長了近乎一倍。之後,梁绮又掩飾了簪中箭的使用方法,她沒有去捅刺,而是握住簪柄,用上面的桃花輕輕劃過秀發,與花瓣邊緣接觸過後,發絲居然随之斷裂。

“哇,還厲害。”

小滿這才搞明白,那朵桃花不只是裝飾,更是五塊鋒利的刀片。

贊嘆之餘,小滿又産生了一個疑問:“這種兵器,更适合對付人吧?斬妖除魔,應該用霸道一些的兵器才是。”

梁绮笑笑:“世上哪兒有什麽妖魔,不是豺狼虎豹,就是人心鬼祟。簪中箭,足矣應對。”

把酒連忙鼓掌:“英雄所見略同,在下也是這麽想的。”

梁绮把金簪重新插回到頭上:“話說回來,還不知兩位恩公如何稱呼?”

“在下把酒。”

“在下道滿。”

“把酒……倒滿?”梁绮一時不知該不該笑,但看樣子快要忍不住了。

把酒見狀,索性先笑起來:“師父起得名字,好不好聽都得受着。”

“尊師是哪一位?”

“酒中仙。”

“酒仙!”梁绮睜大眼睛,片刻後猛地一拍額頭,“瞧我這眼力見,居然沒有認出二位是酒仙門的弟子。把酒師兄,你是要去京城,參加浮屠大會嗎?”

“沒錯。”

小滿不無自豪地說道:“嘻嘻,師兄可是浮屠榜六大高手之一呢!”

十二年前,一件名為“血浮屠”的奇珍異寶,突然現身武林。據說此物玄妙無比,猶如內丹外置。

所謂“內丹”,即是丹田所凝結的球狀真氣。丹田是儲存真氣之所在,其容量是有限的,要盡可能多地儲存真氣,就必須把真氣不斷提純煉化,久而久之就煉成了一顆球。這個過程不僅艱難,且萬分兇險,稍不留神,真氣失去控制,就有可能引爆內丹,輕則武功盡失,重則爆體而亡,即所謂的“走火入魔”。

可血浮屠能使人在體外淬煉內丹,成功後直接引入丹田,完全沒有走火入魔的危險,也無需使用複雜的修煉方法,直接把內力灌入血浮屠即可。這大大加快了武者的修煉速度,一年之功可抵常人修煉十年(還是不眠不休,一絲不茍的修煉);哪怕蠢笨如豬,毫無根基,憑借血浮屠也能修煉成高手。

更可怕的是,血浮屠可同時熔煉多人的內功。如此一來,內功高深的門派掌門、長老,就可以把自己的修為直接分給弟子,批量生産內功高手(單次失去少量內功,是完全可以很快恢複如初的)。畢竟血浮屠唯一的缺點,就是輔助修煉的作用有上限,一般人練個一兩年,跻身高手之列後,就沒辦法繼續使用了。

介于血浮屠的種種功效,江湖中立即傳出“得血浮屠者得天下”的傳聞,各門各派為争奪血浮屠,不惜彼此攻伐,殺得屍橫片野,血流成河。

為平息這場争端,有“劍仙”之稱的武林第一高手——青城派紫靈真人出面,奪下血浮屠,召開“浮屠大會”,宣布從今往後,浮屠大會每兩年召開一屆,江湖各大門派均可派出一位傑出的青年才俊,登上擂臺會戰群雄。榮登榜首者,其門派就能擁有血浮屠為期兩年(二十三個月)的使用權。

為彰顯公平,紫靈真人的青城派,不會參加浮屠大會,但大會召開前一個月,青城派會接管血浮屠,直到授予下個門派之前,青城派弟子均可借助血浮屠提升修為。

酒中仙表面很嫌棄“不争氣”的小滿,實際上非常關心。他給把酒下了死命令,今年務必奪取浮屠大會榜首,把血浮屠交給小滿。為此不惜走了後門,憑借以往跟紫靈的交情,讓青城派臨時搞了個“浮屠英雄榜”,列出了江湖中二十五歲以下,最優秀的六位俊傑,分別是:

琴少年溫荭、棋少年穆隐、書少年鐘粟、酒少年把酒、色少年燕飛、財少年段情。

雖說“浮屠英雄榜”設立的直接原因,是酒中仙和紫靈真人的交情夠深,但這份榜單大致上是公平的。琴棋書、酒色財六少年,的确是這個年齡段內武功最高的一群人,他們或許略遜于天山狂劍息唯江、漠北大俠霍風雪、正氣盟主莫少鴻之類的絕頂高手,卻在一二十歲的年輕人當中,幾乎所向披靡,能與之較量的人鳳毛麟角。

入浮屠英雄榜,便可跳過海選,直接晉級決賽,然而六少年僅憑實力,一步步打進決賽,也是十拿九穩的事情。提前把這六個人拎出來,其他人在海選中,就避免了過早與六少年交手的危險,成功的把握也高一分,可以說對雙方都有好處,世人也就沒什麽意見。

桃夭派梁绮此行的目的,就是前往浮屠大會,飽覽六少年的風采,畢竟以她的武功,根本不可能入圍。機緣巧合,竟提前邂逅了六少年之一的把酒,蒼白的臉頰,此刻也不禁泛起了一層紅暈。

“原來閣下就是鼎鼎大名的酒少俠,請恕小女子眼拙,一時竟沒有認出來。”梁绮忍着痛,硬是撐起身子站起身,在小滿的攙扶下,向把酒施了個萬福。

人名并不好記,大部分人只記得“琴棋書、酒色財”這個綽號,至于綽號後面的名字,梁绮看來是不知道的。

“姑娘客氣了。”把酒表面波瀾不驚,但得到美人的感激,心裏早已樂開了花。

“去京城不需要翻山,少俠至此,也是為了對付妖怪?”

把酒點點頭,大義凜然地說道:“為民請命,斬妖除魔,乃我輩義不容辭的責任。”

聞聽此言,梁绮自是更加敬佩,但小滿則轉過身去,悄悄地吐了下舌頭:“明明是吃了霸王餐,賠不起飯錢,不得已才上山除妖抵債。”

把酒、小滿兩兄妹,都是胃口奇佳的老饕,每次下館子都要點很多菜,且全部吃光。今早在山下城鎮用餐,一頓早飯吃了二十籠包子,結賬時發現荷包被偷了。

“高手,一定是個高手。”把酒幾乎氣急敗壞,他萬萬沒想到,居然有人敢偷到他頭上。

更關鍵的是,先前荷包是由小滿保管的,可逛街看雜耍時,被小偷摸走了。把酒把小滿取笑一通,順便取走了“財政大權”。

沒想到本地的竊賊絲毫不給面子,無論男女不管僧道不問強弱,一律“偷無赦”。

店家要抓他們去洗盤子,堂堂酒仙門人,怎麽能去洗盤子?何況倆人算了筆賬,要洗上足足半個月就能抵債,到那時浮屠大會早就閉幕了。

恰在此時,有人注意到把他們打得旗幡,上面寫着“命理風水測字看相占蔔扶乩……捉妖”,就問了一句:“你們會捉妖嗎?”

于是乎,兩個招搖撞騙的“假道士”,就上得山來降妖捉怪了。

把酒和小滿也修道,可他倆修的既不是正一道也不是全真道,更不是太平道天師道之類亂七八糟的,而是老莊一脈的先秦古道,不求長生也不煉仙丹,更勿論什麽看命測字了。打那個旗幡純粹是招搖撞騙,只為混口飯吃。

梁绮并不知曉這一切,只覺得自己跟把酒志同道合:“酒少俠,你我同為捉妖而來,可謂志同道合,我再喚你少俠,未免顯得生分……我可以叫你酒大哥嗎?”

“沒問題,那我就管你叫绮兒吧。”

梁绮欣然接受了這個稱呼,然後問過小滿的歲數,發現兩人歲數差不多,便分別以“绮兒”、“小滿”稱呼彼此。

“師兄,接下來怎麽做,是送绮兒回客棧,還是……”

把酒搖搖頭:“當初說好的,不能無功而返。”

店主早就料到,兩兄妹會以各種借口推脫,于是提前約定,無論任何原因,倆人無功而返,債務都要加倍。他們也不怕把酒和小滿賴賬逃跑,因為行李都被店家給扣下了。

“可绮兒受了傷,需要休息啊。”小滿撓撓頭,因為剩下只有一個辦法了。不遠處有塊大石頭,平坦背陰,恰适合休息。只是他們上山捉妖,指不定什麽時候回來,绮兒一個人在夜裏等待,萬一遇見危險,絕對是兇多吉少。

沒想到,梁绮卻很坦然:“我要陪你們捉妖怪。”

“啊?绮兒,你的腿,能走路嗎?”把酒似乎有些擔心。

梁绮笑笑:“從前在桃夭派,我也是吃慣了苦頭的,不就是一點皮外傷?拄根拐杖就能走。”

她剛才朝把酒行過禮後,就坐回到地上,這時又奮力站起來,伸手去夠樹枝。把酒立即幫忙,揮劍砍下一根樹枝,削去樹皮和枝杈,交到了梁绮手裏面。

“光拄拐是不行的,小滿,你扶着绮兒一起走。”

“好的,那遇見妖怪怎麽辦?”

“當然是為我吶喊助威,否則還想上前幫忙嗎?”

“哼!武功高了不起啊?”小滿吐吐舌頭,梁绮見狀,忍不住擡手遮住了笑意。

于是三人結伴趕路,由于梁绮受了傷,走得并不快,更別說把酒有意讨其歡心,一路上淨顧着閑聊講笑話,耽擱了路程,以至于走到太陽下山,夜幕降臨,才趕到了目的地:洞窟佛殿。

相傳百餘年前,一場大雨之後,山頂突然佛光普照,惹得無數信徒跪拜祈福。于是乎,百姓們籌了筆善款,準備在山頂修一座佛光寺。

孰料,佛光寺連續修了三次,不知是工匠們消極怠工,還是佛祖不喜歡最初的設計,總是修到半路就無故坍塌。正當百姓們束手無策之時,一位高僧路過此地,給他們出了一個主意,那就是挖空山體,修一座洞窟佛殿。

百姓們深以為然,立即開工,一路順風順水,很快就修成了一座巨大的佛殿,裏面擺滿菩提像、羅漢像。剛開始,佛殿吸引了不少善男信女,然而此地離村鎮實在太遠,人都是有惰性的,加之佛殿也不是很靈驗,久而久之沒了客人,廟祝都不得不改行了。

然而,盡管佛殿破敗,還是有人會不惜勞苦來參拜。問題是,前來拜佛的人,往往拜着就消失無蹤了。

百姓們很害怕,以為山上有土匪作亂,便上報官府。官府遣衙役來調查,誰知衙役們在佛殿中過夜時,遇見了一個來去如風的黑色影子,老鷹抓小雞一樣,逮走了一個衙役,吓得其他人屁滾尿流地跑回來,上報佛殿鬧妖精,官府就不敢再管了。

行至佛殿近前,把酒要來小滿的酒葫蘆,把裏面的酒倒進了自己的葫蘆裏,然後仰面飲盡,痛快地說道:“走,進去歇歇腳。”

佛殿修得很深,最前面是天王殿,四大天王全身都落滿灰塵,卻依舊橫眉怒目,注視着不速之客。小滿手舉火把,照在他們身上,心中竟生出一陣恐懼:“師兄,我害怕。”

“泥胎木偶,有何可懼?绮兒,你說是吧?”

把酒原本是想彰顯自己的勇氣,誰知梁绮這回沒站到他一邊,反倒幽幽地說道:“有些東西被制造出來,就是為了給凡人帶來恐懼。”

“绮兒說得對,大半夜逛佛殿,害怕是正常的,師兄那樣才叫奇怪呢。”

“呵,繼續往裏走,看看有什麽古怪。”

把酒繼續向前,很快聞到一股濃郁的煤油味兒,他行至牆邊,發現嵌在牆壁上的燈盞裏,居然盛了足足半盞的燈油。

他伸出火把,點燃油燈,同時心中一塊石頭落地,忍不住發出詭異的笑聲:“嘿嘿,這裏果然有鬼。”

小滿心髒仿佛被寒針一紮,頓時吓得動彈不得:“鬼……鬼……鬼在哪兒?”

“酒大哥,你發現什麽了?”梁绮拉着小滿,走到了把酒身邊。

“燈油、燈盞都不便宜,我要是廟祝,臨走時肯定會一并卷走。可這裏還剩下半盞油燈,說明後來有人在此長期居住。”

“長期居住?師兄,推理過程是什麽?”

“短期居住,又要照明的話,肯定是用蠟燭,哪裏有随身帶燈油的?”把酒轉過身,輕輕拍了下小滿的肩膀,“所以,放心吧,這裏沒有鬼,也沒有妖,只有不懷好意的人。”

“呼——”

話音未落,有什麽東西突然掠過,像極了風聲,卻傳自佛殿深處。

“誰!”把酒長劍出鞘,準備追趕,可踏出兩步,就又退了回來。

“師兄怎麽不追?”

“呵呵……”把酒冷笑,然後擡高嗓門,似乎是有意讓裏面的人聽見,“故意弄出那麽大的聲響,肯定是要調虎離山。據說你輕功不錯,巧了,我的速度也不慢。是男人,就站出來,光明正大與我較量一番;不是男人,也沒關系,只要被我抓住機會,就會一劍砍下你的頭顱。”

說罷,把酒給小滿使了個眼色:“抓緊我的衣帶,任何時候不許松手。”

“好的。”小滿右手攙扶梁绮,左手扯住把酒的衣帶,在師兄的翼護下緩慢地前行。

梁绮見到這一幕,略有所思,于是開口道:“酒大哥,小滿,說句不合時宜的話,你們不是普通的師兄妹吧?”

把酒反問道:“喲,绮兒怎麽瞧出來的?”

“雖說江湖中人不拘小節,可二位的關系實在有些過分親密了。你們……是情侶?”梁绮咬着嘴唇,反複斟酌,最後還是說出了那兩個字。

“嘿嘿……”小滿捂住嘴偷笑,把酒則不拘小節,直接大笑兩聲,“绮兒,你沒發現我倆長得很像嗎?”

“像嗎?”梁绮有些疑惑,但借助火把的光亮,還是猛然發現,“咦,臉型卻有幾分相像。”

“那就對了。我把酒就算是個禽獸,也不會對自己的親妹妹下手,你就放心吧。”把酒美滋滋地說道,畢竟一般人不會随意過問他人情感上的私事,梁绮開口,說明格外關心自己,那她是不是準備以身相許,自己馬上就要告別單身生涯了?

憑心而論,把酒是個好色之徒,一見到美女就心神蕩漾,開心到忘乎所以,之所以一直單身,是因為他自出師後就居無定所,在任何地方都呆不長,以至于始終孑然一身,唯有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小滿陪伴自己。這次好不容易與梁绮結下了救命的緣分,他是不願意輕易放過的。

畢竟梁绮說過,她的目的地也是京城浮屠大會,兩個人至少還能再相處一個月。這麽長的時間,足夠解決終身大事的了。

然而,梁绮表現得十分謹慎,又向小滿求證:“你們是親兄妹?”

小滿重重地點頭。

“那為何稱呼師兄啊?”

“順口了呗。”小滿“順口”答道。

其實,十二歲以前,小滿并不知道把酒是自己的親兄長,同樣把酒也不知道。後來把酒心血來潮,去捅馬蜂窩,結果把酒跑得快,小滿被蟄得滿頭包。已經逃走的把酒,見師妹遇見,就重新跑回來,脫掉外套,捂住小滿的頭,護送她逃去安全的地方。

結果酒中仙發現,以為兩人在茍且,就把他倆罵了一頓,并道明兩人是親兄妹的真相。

原來,把酒、小滿都是昔日大盜風逸竹的兒女,他年輕時殺人無算,做了許多傷天害理的事情,成家立業後想要金盆洗手,昔日仇家卻不肯放過他,找上門屠滅了風氏一族,只剩下兩個遺孤,機緣巧合被酒中仙所救。

冤冤相報何時了?酒中仙不希望兩人再背負上一代的恩怨,于是隐瞞兩人的身世,謊稱把酒是從一對饑餓的夫婦手裏買下來的,小滿則是在路邊撿回來的。

剛得知真相時,兩人确實改口,直接以“兄妹”相稱,但誰知引起了酒中仙的不快,因為他倆稱呼彼此為“兄妹”,卻稱呼自己為“師父”,這就顯得自己成了外人,含辛茹苦養大的孩子就這麽跑了。

于是,兩人就繼續稱呼彼此為“師兄”“師妹”,沒再改過口。

這段故事很長,還涉及上一代的恩怨情仇,完全沒有複仇念頭的兩人,不想提也不願提。

穿過天王殿,就進入了佛窟最主體的大雄寶殿,左右兩條路,分別通向羅漢殿和達摩殿,前者供奉十八羅漢、後者供奉歷代高僧大德,占地都不是很大。

把酒秉持着“以左為尊”的原則,先走羅漢殿。穿過羅漢殿後,來到千佛殿,佛龛裏供奉着許許多多的小型佛雕。身為道家弟子,把酒對這些都不感興趣,發現千佛殿還有另外一個通道,走進去,發現自己來到了達摩殿;穿過達摩殿,則回到了最初的大雄寶殿。

“啊這——”把酒長嘆一聲,感慨佛窟裏面怎麽會是這樣的構造。

大雄寶殿、羅漢殿、千佛殿、達摩殿彼此相連,卻沒有完全挖通,四殿中間是實心的夯土,估計是為了做支撐之用。

“這種地形,他完全可以跟咱們兜圈子,兜到不耐煩了,直接從大雄寶殿出去,咱們都不會有察覺。”

“師兄,這簡單。”小滿立即想到一個好主意,“我在這裏站崗,你去裏面轉一圈,不就能把壞人攆出來了?”

把酒搖搖頭:“辦法是好辦法,可我對你的實力不太放心。”

“師兄,不要小瞧我!”小滿狠狠一跺腳,“這麽多年的武功,也不是白練的!”

“有一說一,入酒仙門不喝酒,你的武功不就是白練的嗎?”

“胡說,你才是白練的!”

梁绮見兩人鬥嘴,于是連忙開解:“酒大哥的關心,是有道理的。一來敵人身份不明,全然不知其武功多高;二來地形複雜,裏面漆黑一片,最容易發生意外。所以還是小心行事,不要輕易分兵。”

“哈哈,绮兒深得我心,在下正是這個意思。”

“可不分兵,怎麽把壞人攆出來?”

梁绮想了想,說出兩個字:“放火。”

“放火?這洞裏面,要麽土要麽石頭,怎麽放啊?”

“我們去折一些樹枝,堆在裏面點燃,用煙把壞人熏出來。”

小滿恍然大悟:“原來不是放火,是‘放煙’啊!”

把酒想了想:“夜色已深,咱們先休息一晚,明日再去搞樹枝。”

說罷,把酒解下行李中的草席,鋪在地上:“绮兒,你是傷員,躺下來休息吧。”

“這裏!”梁绮很驚訝,裝神弄鬼的歹人,此刻正潛伏在周圍,如此兇險的環境,把酒居然勸自己睡大覺?

“沒錯,就是這裏。你放心,有我在,他不敢輕舉妄動。”

“可是……”梁绮還是有些猶豫。

“睡吧,小滿會陪你一起。”把酒從小滿手裏取過了火把。

然而,小滿比梁绮還要抗拒:“師兄,火把堅持不到一個晚上。最多一個時辰,我們就沒有東西照明了。”

“呵。”把酒笑笑,持火把的手狠狠一甩,明亮的火光立時熄滅,黑暗一下子籠罩了他們所身處的位置。好在不遠處油燈還在燃燒,世界不至于徹底喪失光明。

“師兄,你這是什麽意思?”

“小滿倒是提醒我了,與其用煙霧,不如用黑暗,來驅趕對方。”

“啊?”光線微弱,小滿此時看不清把酒的神情,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睡吧,放心大膽地睡。我還就不相信了,躲在陰溝裏的老鼠,有什麽膽量,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搞偷襲!”把酒故意擡高嗓門,生怕敵人聽不見似的,同時湊到小滿跟前,從她腰間取下了酒葫蘆。

小滿聽到這話,立即會意,把酒是要拿自己做誘餌。

她想了想,覺得差不多可行,畢竟從小到大,除了師父之外,她還沒見過把酒在比武中敗給過誰,因此對師兄充滿信心。

“師兄,拜托你了。”小滿說着,也從行囊中取出草席,躺在了梁绮旁邊。

把酒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行至油燈旁邊,輕輕吹滅了火焰。

剎那間,殿內一片漆黑,再見不到半點光亮。

在極度黑暗的環境中,睜眼會感到不适,閉眼則會很舒服。

小滿合上眼皮,但此時此刻,她是絕對睡不着的。因此眼睛雖然閉上了,耳朵卻豎了起來,想要尋找把酒的聲音,來為自己尋找幾分心安。

可是,在油燈熄滅的一剎那,把酒便徹底沒了聲響。

他沒有待在原地不動,而是踮起腳尖,斂藏氣息,以生怕驚動了空氣的精密動作,繞佛殿內部緩緩轉圈,同時集中全部注意力,監聽周圍的一切風吹塵動。

“砰——砰——”

仿佛是有什麽東西落在地上,聲音雖然細微,但以把酒的耳力足以聽得清清楚楚。

然而,把酒沒有立即去查看,而是分析了一下聲音的來源。

“落在地上,發出兩聲,說明物品是被人用指力彈出去,觸地後又彈了起來。這是個陷阱,或者打草驚蛇。根據聲音的方位和先後順序判斷,我知道他躲在哪兒了。”

把酒悄悄走過去,距離差不多了,他輕輕捏住酒壺的蓋子,然後猛地打開,朝黑暗中狠狠潑灑。

“啊!”

突然被濺了一身的酒水,那人先是一驚,然後猛地撤身逃走。

把酒循着氣味一路追趕,很快先一步将其纏住。

黑暗中的對決,談不上比拼招式,因為戰鬥全憑本能,勝負生死一瞬間就能分出,何況把酒是直接下死手,根本沒給對方留餘地。

他不是不想活捉對方,只是地方太黑,變數太多,說不準前腳剛抓住他,後腳就被人用莫名其妙的暗器來一下。

戰鬥很快分出勝負,把酒從那人背後用劍刃抵住了他的咽喉,他連忙擡起左手抓住劍身,右手從腰間掏出什麽東西。

“放開我!”

那人一邊掏東西一邊吶喊,把酒以為他是要亮暗器,于是加大力量,鋒利的劍刃一下子削斷他的手掌,割開了他的咽喉。

為防止血腥氣濺在身上,把酒得手後立即将屍體狠狠一推。孰料與此同時,已死去的人,還是憑借慣性,把掏出來的東西狠狠摔在了地上。

“嘭——”

一聲劇烈的爆炸,讓把酒在火光中,嗅到了一股強烈的火藥味。

“□□?扔這玩意兒作甚——哦,我知道了,是通風報信。”

把酒立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來不及用火折子檢查對方的身份,便縱身跑到了佛窟之外。

恰好,聽到動靜的衆多黑衣人,在漫天的星光中飛身而出,正準備沖入佛殿,就被把酒堵在了外面。

“你們都是什麽人?”

面對把酒的質問,沒有人回答,反倒有個黑衣人,見把酒刃上有血,立即高呼一聲:“他殺了陸雲峰!”

把酒皺緊眉頭,心中生出不好的直覺。

然而,來不及細究這股直覺究竟是什麽,衆黑衣人已殺将過來。

他們的武功路數極為罕見,閃轉騰挪間經留下無數殘影,搭配以獨特的陣型,一時間星夜之下全部都是他們的影子。

把酒意識到局勢的兇險,不敢有絲毫懈怠,他抽空擡酒葫蘆,将剩餘不多的酒水全部倒入口中,辛辣的刺激,瞬間掀起了滿腔的豪情。

“來,痛痛快快打一場!”

絕大多數的武者,無論修為如何登峰造極,肉身都是極為脆弱的,兵器可以輕松地割開其皮肉,切斷其血管,置其于死地。因此,以一敵多的戰鬥,除非實力差距大到無法用人數來彌補,否則都是極為兇險的。

把酒只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與對方殊死一戰。

約莫一炷香後,戰鬥分出勝負,衆黑衣人全部失去戰鬥力,把酒也被砍了十幾刀,淋漓的鮮血,浸透了整件道袍。

“呃啊……該死,傷成這樣,還怎麽參加浮屠大會?”

雖然打贏了,但把酒沒有絲毫的喜悅,因為如此嚴重的傷勢,十天半個月肯定好不了,帶傷參加浮屠大會,幾乎不可能奪魁,那樣一來,自己就要辜負酒中仙的期許,無法奪取血浮屠,幫助小滿提升修為了。

“等等,這不是眼下最關鍵的問題。你們這群混蛋,究竟是什麽來路?”

圍攻把酒的黑衣人裏,此刻只剩下一個活口,聽到對方的疑問,他當即擠出一個悲壯的笑容:“劍神七脈,天何,林空澗。”

“天何!”

聽到這個名字,把酒只覺得腦子裏嗡地一下。

林空澗捂住傷口:“呵呵,給師門蒙羞了。讓我做個明白鬼,你究竟是什麽人,為何在此裝神弄鬼?”

“我去你的!”

把酒哪兒有空跟他浪費時間,掏出火折子,轉身就沖回到佛殿。

“劍神七脈怎會出現在這裏?我打了半天,打了個寂寞?”

劍神七脈,是當今武林最強大的門派之一,乃兩百年獨步武林的蕭劍神——唯一的弟子所創,因祖師爺收了七個徒弟,七個徒弟各自開山立派,彼此又同氣連枝而得名。林空澗應該就是七脈中“天何”一脈的弟子。

無論如何,劍神七脈都是名門正派,不可能裝神弄鬼,說明佛窟內作祟的另有其人。那會是誰呢?把酒生出了不祥的預感。

沖回到小滿休息的地方,耳聽得一道□□之聲,是小滿發出來的:“救……救命……”

把酒點燃火折子,微弱的光芒下,他見到一個滿面嶙峋,皮膚猶如石灰般的女子,用兩只鷹隼一般的指掌,從背後控制住了小滿;兩道鋒利的虎牙,抵住了小滿的咽喉。

通過衣服可以分辨,那僵屍一般的女人,正是先前美若天仙的梁绮!

“妖——怪!”

把酒愣住了,不是因為心心念念的美人,轉眼間就變成了可怖的妖怪,而是堅定世上沒有妖怪的信念,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

他許久才反應過來,伸出沾滿鮮血的寶劍,對準梁绮:“把小滿放了。”

“桀桀——”梁绮發出凄慘的笑聲,用匕首一般的牙齒,在小滿柔軟的脖頸上來回劃過,“把劍放下!否則,我就咬死她。”

把酒大嘴一撇:“咬啊,有種你就咬,你前腳咬我後腳就捅死你!”

“你說的。”梁绮一笑,雙目突然變得漆黑一片,張口血盆大口就要往小滿的要害上咬去。

“停停停……”把酒趕緊認慫,放下寶劍,“我怕了你了。你究竟想怎樣?”

“喝你的血,吃你的肉。”梁绮的眼中,閃爍出貪婪的目光。

“有一說一,人肉不好吃,牛羊豬肉更香,想吃的話我請客。”把酒拍拍胸脯,試圖跟梁绮講條件。

梁绮猛地嘶吼一聲:“呵,沒空聽你廢話,把兵器扔了!”

“扔扔扔,都聽你的。”把酒緩緩蹲下身,一邊把劍平放在地上,一邊繼續說話,“你想吃我的肉,就放馬過來,別對小滿動手。否則,你咬下去的一瞬間,我就能撿起兵器,斬下你的頭顱。”

“惡心的男人,死到臨頭還妄自尊大,把劍踢過來,不要耍花招。”

“哈哈,妄自尊大?你這妖怪念過書,還會說成語?”把劍搖搖頭,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笑意,“我明白了,你根本不是妖怪,而是化妝成妖怪的人。本少俠差點被你給騙了。”

“少廢話,照做!”

“行行行,我照做。”把酒擡腳踩住了劍柄,“唉,我的千傷劍,以前從來沒委屈過你,這回不得已踹你一腳,千萬不要怪我。”

梁绮這會兒才反應過來:“你是在拖延時間,那我殺了她。”

“停!”把酒拼命說廢話,确實是為了拖延時間,因為他意料到局勢會很棘手,所以想要多争取一些時間來思考應對之策,然而直到此刻,他唯一的策略就是随機應變,“我繳械投降。”

他輕輕一腳,把寶劍往前踢了三尺!

梁绮氣得跳腳:“我的耐心,已經被磨光了!”

“麻煩再給我一次機會。”把酒向前三步,然後猛地把劍踢到了梁绮腳邊。

梁绮早已摁捺不住,她踩住劍柄,往後一劃拉,緊接着推開小滿,縱身一躍,仿佛老鷹捉小雞一樣朝把酒撲過來。

她變身之後,指爪猶如鋼鐵般堅硬,仿佛手腕處按了十把匕首,把酒則是手無寸鐵,一旦交手,勝負似乎早已注定。

然而,梁绮萬沒想到,待兩人迫近之後,把酒緊張的臉上,突然勾起嘴角,一個旱地拔蔥飛将起來,直接跳過梁绮的頭頂,雙腳踩在了她的背上。

“咚!”

梁绮被把酒從空中一腳踩下去,狠狠地摔在地上,想要掙紮,後背仍為把酒所踩住。

把酒喜歡美女,面對漂亮的敵人,往往會手下留情,可梁绮此刻已幻化為半人半妖的模樣,于是他也不客氣,狠狠一腳踩在她的後頸上,只聽得“咔嚓”一聲,梁绮頸骨斷裂,不再動彈。

“呵,不堪一擊。”

“師兄!”

見把酒解決了敵人,小滿支撐起脆弱的身體,踉踉跄跄地走過來,把酒趕緊上前,把她抱進了懷裏。

“小滿,沒事了!”

“唔……”小滿點點頭,然後用把酒的胸膛,擦拭自己臉上的熱淚。

解救了血脈相連的妹妹,把酒很是開心,但突然他又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梁绮辛苦布局那麽久,設計讓我跟劍神七脈火并,消滅了天何的力量,結局卻被我一腳踩死?這未免太兒戲了吧。”

這樣想着,把酒望向梁绮,竟赫然發現,這家夥的四肢都在動。不一會兒,就從地上爬了起來,耷拉着腦袋,雙眸黑漆漆地看過來。

“厲害,脖子斷了都不死。”把酒由衷驚嘆,能夠讓人死而複生的功法,迄今為止他只聽說過一種——“飛僵之術”。

小滿似乎吓壞了,立即躲到把酒身後:“師兄,我怕。”

“無妨,大不了再殺一次。”把酒雖然驚嘆,但依舊信心滿滿。

小滿卻變了口吻:“我怕……你不死。”

“嗯?”

把酒還沒反應過來,突然看見,一只血淋淋的手掌,從自己胸口伸了出來。

他确信自己僅有兩只手,那第三只手是從哪兒來的。

把酒轉過身,發現小滿正陰慘慘地看着自己,手臂洞穿了自己的胸膛。

剎那間,把酒終于想明白,那不祥的預感來自何處了——就來自于小滿。

小滿抽回手臂,鮮血立時如噴泉般狂湧出來,這樣的致命傷,足以徹底毀滅把酒的戰鬥力;同時斷頭梁绮站在背後,對自己形成了兩面包夾之勢。

除非敵人肯放自己一條生路,否則今晚只有死路一條,從“小滿”一拳穿胸的作為,把酒可以判斷,她不會放過自己。

“呵呵,師父老人家說得對,江湖險惡,當及時行樂。”

“可惜,我把酒尚未走遍天下,嘗盡世間美酒,便要殒命于此了。”

“小滿”沒有說話,而是把手伸向後頸,狠狠地扒開皮肉,在噴濺的血雨中,先是伸出兩條胳膊,然後整個人從裏面鑽了出來。

那是個身材極為曼妙,且沒有穿衣服的女人,但光線晦暗,她全身上下都沾滿了鮮血,把酒實際上什麽都看不到,只能見到這個女人有四條胳膊,輕輕踮腳,身體就懸浮在了半空中。

“你是……”

把酒驚愕地看着對方的蛻變,當梁绮從背後撲上來,咬住他的脖子,啃食他的血肉時,都沒有轉移走把酒的注意力。

“侍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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