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五
五
衆人回到校尉府,已然是清晨時分,準備吃頓早飯就休息。餐桌上,蕭邁把案情簡單地說了一遍,然後詢問陳鹿鳴:“兇在字中,究竟是什麽意思?”
陳鹿鳴說:“忘我,你也辦過不少案子,應該很清楚,無論嫌犯還是苦主,在案件發生時,都很難保持絕對的理智,出現失誤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兇在字中’,可能就是單純的失誤。”
蕭邁道:“你說的不無道理,問題是,假設鐘粟沒有失誤呢?”
陳鹿鳴也不反駁:“那幾幅字不是都帶回來了嗎?我飯後仔細研究一下。”
“別太勞累,吃完飯睡一覺再去。”蕭邁說着,打了個哈欠。
燕草臺一時興起,放下筷子,壞笑道:“邁子,我有點提神的事情要告訴你。”
“何事?”
“唔——”燕草臺歪嘴皺眉,摸了摸下巴颏,眉宇間露出猶豫之色。
“別摸你的胡子了,有話直說。”
“罷了罷了,時機尚不成熟,說了也沒意思。等時機到了,給你一個驚喜……也有可能是驚吓。”
“別賣關子啊,說話說一半的人最讨厭。”蕭邁試探着問道,“跟案子有關?”
“無關。”
“那行吧,我如今只對案子感興趣。”蕭邁遂不再追問。
吃罷飯後,蕭邁沐浴更衣回房睡覺,醒來時已到酉初時分,不禁感慨自己的作息實在規律。剛剛經歷過那樣驚心動魄的大戰,依舊可以呼呼大睡近五個時辰。
洗漱完畢,小狐提着一個食盒上桌,端出來一頓極其豐盛奢侈的飯菜,一看就知道不是校尉府廚子的手藝。
Advertisement
“燕子做的?”
小狐道:“這是天下錢莊的段公子送來的。師父吃完後就先出門了。”
蕭邁一驚:“燕子出門了?我不是讓他好生待在校尉府嗎!”
小狐光明正大地從從盤子裏偷拿了一塊龍鳳水晶酥塞嘴裏:“師父說,昨晚之事一定鬧得滿城風雨,所以他要喬裝打扮,去探聽一下江湖上的風聲。”
“有這個必要嗎?我得去找他。”蕭邁放下筷子,這就要出門。
小狐連忙說道:“師父易容了,蕭大哥認不出來的,所以還是先吃飯吧。”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天下錢莊的賄賂,我可不能收。”
燕草臺的易容術相當厲害,硬找肯定是找不到的,好在他的目的是探聽消息,而整個京城适合探聽消息的地方,無非就是那幾個茶館、酒樓跟客棧。
蕭邁挨個找過去,每一家都是點一碟牛肉半壺清酒,邊吃邊找,想象着吃到一半,就會有人坐到對面,給自己添幾樣小菜。然而,自始至終都是空想而已。
“燕子究竟去哪兒了?”
京城內消息靈通的地方就那麽幾個,全都不見他的蹤影,那燕草臺究竟去哪兒了?
蕭邁思來想去,突然想到一個人:“難道是他?”
蕭邁再次來到玉鼎居,報上姓名後,侍衛立即放行,似乎段情早就預料到他會來。
這次段情換了個消遣的地方:大名鼎鼎的玉鼎居“紅袖池”。
金碧輝煌堪比皇宮的大殿內,中間掏出了一座長寬各丈餘的方形池子,散發着袅袅白煙的池中,漂浮着滿滿的紅色花瓣,周遭全是衣着打扮不可描述的侍女,池邊坐着閉目養神的段情,面前是一群正在嬉戲的裸女。
但最吸引蕭邁的,是段情身邊的紅衣女子。她沒有下水,身體斜坐在池邊,跟段情中間隔着一個小茶幾,上面擺滿了切好的時令水果。
“燕子!”
盡管不是她常用的相貌,蕭邁還是一眼認出,她就是外出打探消息的燕草臺。
“邁子,你怎麽來了?”
蕭邁邊走邊說:“天下錢莊送來的膳食,讓我想起了段情,這小子消息靈通,想着你可能會來找他,所以就來碰碰運氣。”
這時,些許女子上前,擋住蕭邁的路,魅惑的眼眸猶如一只只套索,白皙的柔夷在他身上摸來摸去。
這讓蕭邁感到很尴尬,尤其是當着燕草臺的面,于是又說道:“請無關人等都出去。”
美人們一個個“咯咯”地笑着,卻不曾有人離開。
段情也笑了:“蕭神捕,何必假正經呢?我查過你的底細,可不是什麽坐懷不亂的柳下惠。”
蕭邁理直氣壯地反駁:“那說明你的消息有差錯,我從不拈花惹草。”
段情瞥了身邊的燕草臺一眼:“燕姑娘,他第一次來不是這樣的,這回裝正經是為了你啊。”
燕草臺把一片橘子放入口中:“管他是真正經還是假正經,讓這些庸脂俗粉先出去,我也不喜歡。”
段情拍拍手,衆人紛紛起身退下,很快偌大的紅袖池就只剩了三個人。
蕭邁走到燕草臺身邊:“你們認識?”
燕草臺點點頭:“四年前,我聽說天下錢莊的少莊主是個淫棍,欺占了不少良家女子,便前去讨公道,沒想到是誤會一場,因此結識。”
“哎,世人就喜歡污蔑我的清白。”段情苦笑,似乎非常地無奈,“我從來不喜歡良家女子,她們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沒辦法用金錢去衡量價值。凡是不能用錢去衡量價值的東西,我都不喜歡。”
“瞧這話說的。”蕭邁忍不住譏笑,“段公子往後不娶妻嗎?還是說,就打算從她們中間選一個做老婆?”
段情一臉暧昧地看向燕草臺:“要是有朝一日,有個如同燕姑娘一樣的人願意嫁給我,在下自會欣然接受。”
見他當面調戲燕草臺,蕭邁有些生氣,但燕草臺則是不屑地笑笑:“段公子莫要說笑,你不會娶自己控制不了的女人。”
段情伸出大拇指:“離宮宮主,名不虛傳。”
蕭邁插話道:“我來之前,你們都聊了些什麽?”
燕草臺說:“澄清一下,我沒刻意來找他,只是剛出門就被天下錢莊的人攔住,被請到了玉鼎居。至于讨論的內容,無非就兩樣,兇手是誰,以及劍神七脈的反應。”
“有什麽結果?”
段情接過話茬:“得利者疑。把酒、溫荭、鐘粟都死了,受益最多的莫過于我們。所以兇手不是我,就是她喽。”
蕭邁提出質疑:“你怎麽不提穆隐,他沒有嫌疑?”
段情絲毫不以為意:“他策劃不了這樣的驚天大案。”
“可我聽說,穆隐智力極高,最擅長謀篇布局,你确認他策劃不了?”
“會下棋,不代表會做事。穆隐恨不得把聰明兩個字寫在臉上,一般人都不親近他,不一般的人又不敢用他,至今勢單力孤,根本掀不起大浪。”
“你真的很會在背後說人壞話。”蕭邁一句譏笑,突然想起來,上次段情說完嚴寒的壞話,然後嚴寒就死了,這回又說穆隐,那接下去是不是穆隐就要遭殃了?
燕草臺則接着說:“我不是兇手,所以你是兇手?”
段情搖頭:“你才是兇手,種種證據都指向你。劍神七脈也懷疑你們。”
蕭邁問:“嚴恪有什麽計劃?”
“當然是複仇,否則你覺得嚴恪會善罷甘休?”
燕草臺:“他有什麽計劃?”
段情道:“無論結果如何,髒水都會潑到你們身上。”
聽到這樣的結論,蕭邁反倒安心不少:“謝了,話說你為何要幫我們,你難道不懷疑,我們就是兇手?”
段情大笑:“我只是在幫我自己,離浮屠會只剩下三日了。雖說人各有命,但能活到上臺那一日,總比莫名其妙地死去要強。”
“三日?”蕭邁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是還有半個月嗎?”
“紫靈真人下令,将浮屠大會提前,三日後舉辦。他還邀請我去青城道館暫住,我原本是不想去的,清心寡欲的生活不适合我,但老人家畢竟是劍仙,得給幾分面子不是嗎?”
這番話,說得蕭邁拳頭發硬,紫靈真人邀請段情去道館,是為了保護他,可在段情看來,去人家的地方暫住,接受人家的保護,反倒是人家給了自己面子。
“燕子,浮屠會上,你要不要把段情揍一頓?”
“當然。”
從玉鼎居離開時,天色已晚,段情邀請蕭邁、燕草臺留宿,被二人拒絕。
街道兩側的店鋪,都已嵌上了門板,兩人踏着靜谧的月光,走路去向校尉府。
“燕子,你覺得段情會不會是兇手?”
“我不知道,最起碼我不是兇手。”
“不必強調,我相信你。”
“邁子,我心中亦有黑暗面,那一面是無法信任的。”
“那我選擇包容。”
“呵呵。”
“燕子。”蕭邁停下腳步。
“怎麽了?”
“我無法想象,也不敢想象,我要是離開你了怎麽辦。”
“哈哈……”燕草臺想說兩句玩笑話,可見蕭邁态度嚴肅,遂緩緩正色道,“邁子,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之前不也有很多次,重要的人離你而去嗎?該怎麽活,就怎麽活。”
“不一樣,你比他們任何人都重要。”
“包括那個女人?”
蕭邁遲疑了一下:“她已經不在了。”
燕草臺心中泛起凄涼,卻笑着說道:“那你就把我當成她。”
蕭邁沉默許久,方才開口,卻沒有答應對方,而是岔開話題:“再麻煩你一件事。”
“何事?”
“下次變裝,就把我這次說的話,統統忘掉。”
另一邊,玉鼎居內,段情依舊在醉生夢死,如花般缭亂的美人與表演,是怎麽也看不夠。
他越看興致越高,身體燃起了已趨向冷淡的本能,猛地一把攬住一個美人,左擁右吻,突如其來的寵愛,讓兩人措手不及:“你們可真是美啊,簡直是不像話。”
美人欲拒還迎:“公子一向冷淡,怎這時才知曉奴家的好?”
段情親吻了一番,又望向眼前,卻發現翩翩起舞的美人,全身仿佛散發着神聖的光芒,如從天而降的仙子般美得傾國傾城,風頭直接蓋過了懷中的兩人。
他于是直接推開她們,轉而去尋找中間最美的女人去歡愉。
很快,他發現了目标。
那女人約莫十八九歲,一襲淡粉色的衣裙,臉上不曾塗抹脂粉,皮膚卻如同粉雕玉砌般白皙通透,眼睛裏的冰冷眸光,充滿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就讓如雲的美人為之黯然失色。
“此生能得見這般容顏,簡直死而無憾。”
“美人,是來殺我的?”
少女擡起雙掌,柔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幹癟伸長,轉眼化為了僵屍一般的勾爪。
“哈哈。千萬種死法中,死于美人之手,正是我夢寐以求的。只不過……”段情大笑,随即縱身一躍,飛到梁柱邊,取下了藏在那裏的寶劍,落地時稍稍趔趄了一下,“殺我,你得夠強才行。”
寒刃突現,周圍的美人猝不及防,紛紛向一旁閃躲。
少女如堕仙般的容顏,突然變得極度猙獰,随即如野獸般撲向了段情。
回到校尉府後,蕭邁連夜寫了封折子,準備上書皇帝,明言浮屠會改期之事。
剛躺下睡着,就被人從床上叫起來,得知了段情之死的消息。
蕭邁一開始是懵的,先前兩次見面,段情是何等的風輕雲淡。雖然口口聲聲接受命運,但世上有幾個人是不怕死的?他難免覺得段情是盡在掌握,有極大可能成為最終的贏家,沒想到這家夥是故作高深,就是一門心思想找死。
校尉府趕到時,玉鼎居已被劍神七脈封鎖,蕭邁有意入內,卻被對方阻攔。
蕭邁也不慣着他們的臭脾氣:“官府辦案,閑雜人等速速讓開,否則後果自負!”說罷,蕭邁亮出鐵尺。對方的首領還想阻攔,可有人對他耳語幾句,蕭邁聽力極佳,得知內容是:“還是別攔了,他真的會動手。”首領覺得有道理,畢竟蘭墨鄉一戰,江湖勢力剛死傷不少人,他不想重蹈覆轍,于是乖乖地讓開了路。
“穆隐?”蕭邁來到現場,發現棋少年的身影赫然在列。
穆隐解釋道:“聽說玉鼎居出了命案,我就急忙趕過來調查了。”
“屍首呢?”
“已被收斂。”
“說說情況。”
蕭邁的口吻,就像在支使自己的小弟,讓穆隐略有些不爽,但一想到霸氣可愛的蕭然,他就忍了下來,萬一将來蕭神捕成了自己的大舅哥呢?
“本案目擊證人特別多,兇手是一個十八歲至二十歲左右的少女,相貌一開始很嬌豔,跟段情開戰後,又變得猙獰起來。最顯著的特征,是那雙如骷髅又像鷹爪的幹枯堅硬的手掌。”
“梁绮。”蕭邁說出了那個熟悉的名字。
“梁绮是誰?”
“把酒案的重要嫌疑人,但她已經死了。”
“死了?”
“我調查把酒案時遇見過她,用鐵尺敲碎了她的腦殼,保證死得不能再死。”蕭邁事後還派人去桃夭派查過,裏面确實有個叫梁绮的女弟子,問題是早在幾年前,梁绮就已經病死了,所以這條線沒有深入調查的價值。
“可能是他人假扮成梁绮的模樣,畢竟這群人都會易容。”穆隐主動給蕭邁找補。
蕭邁沒想到,穆隐居然這麽給自己面子,于是又說道:“只是,梁绮的武功很一般。我不知道段情武功怎麽樣,但只要有把酒的七成功力,就不至于束手待斃。”
“這麽弱?不會吧。目擊證人都說,梁绮可以化肉掌為骨爪,這般控制肉身的能力,修為顯然已至化境,豈會不足把酒的七成?”穆隐表示懷疑。
蕭邁笑了:“入微而已,很難嗎?燕子的功力亦入化境,打起來不用暗器,一樣弱得要命。”
其實,燕草臺不用暗器,其輕功亦是一絕,只要有足夠的防範,超一流高手都制不住他。但刻意宣揚燕草臺弱,能讓潛在敵人放松警惕,關鍵時刻起到出奇制勝的效果。
可在穆隐耳中,覺得蕭邁可能是在指桑罵槐,因為他最擅長的也是暗器,但修為還沒到化境,豈不是連燕草臺都不如?
“我跟段情切磋過,他的劍術,是我們六個人中最強的,比把酒更略勝一籌。依神捕之見,兇手是怎麽贏的?”
“迷藥。準确的名字叫魔羅幽昙,一種吸入後能讓人産生幻覺,同時四肢麻痹的迷藥。我中過好幾次招,第一次險些被梁绮幹掉,好在随時攜帶了清明丹,能夠解除迷藥。”蕭邁從懷中掏出一枚清明丹,遞到穆隐面前,“來一粒,中迷藥後就放在嘴裏含一下,保證精神百倍。”
穆隐也不客氣,直接拿到手裏:“原來這就是清明丹,早就聽過其大名,乃天下迷藥克星。多謝神捕贈藥。”
“贈藥?想得美,只是暫時借給你。待浮屠大會結束,要還的。”蕭邁善意地笑了笑,但不多時又嘆了口氣,“有證據證明,把酒、溫荭、鐘粟都是折在這上面的。我雖然對你沒什麽好感,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還是不希望你死得不明不白。”
“這……多謝神捕提醒。”穆隐此前完全不知道魔羅幽昙的存在,這條線索一下子就拉低了兇手的武力下限。
“另外,別以為保持清明就萬事大吉了。兇手當中有一名侍魔,即便不用任何詭計,也能輕松殺死任何人。”
“侍魔?”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在山頂佛窟內遇見了一只侍魔,她會布局、會偷襲、會演戲甚至還會扮可憐,尤其是明明能一力降十會,卻偏偏要用計。”
穆隐聽見這話幾乎要笑了:“這根本不是侍魔,倒像個絕頂高手。”
“我沒興趣糊弄你。”蕭邁也懶得穆隐解釋,畢竟江湖中人的刻板印象太強,除非親眼所見,誰能相信他口中的侍魔,“帶我去看看屍首。”
段情被殺時只穿了條褲子,死後蓋了條白布,蕭邁掀開一看,但見屍體上全是被利刃刮出來的傷痕,一開始還很平靜,卻越看越震驚:“這些傷勢……”
“有什麽不對?”
“不是不對,是太對了,與梁绮的招式一模一樣!”
“她不是死了嗎?”
江湖中極少有一流高手,會使用同一套武功,尤其是奇門武功。
原因無他,武功不是照着一本秘籍就能練的,那離不開師父的指教和自身的天賦。人挑神功秘籍的同時,神功秘籍也會挑人。世上哪有那麽巧的事情,一本秘籍會挑中兩個人?
蕭邁最開始說兇手可能與梁绮同出一門,其實就很牽強,如今發現兩人的招式都一模一樣,那就完全沒辦法解釋了——除非她們是同一個人。
“我确定,給那家夥開了瓢,她絕對是死了。”
穆隐琢磨了一下,順着他的話頭繼續往下說:“那就是梁绮複活了?可從小到大,我只聽過一種人能複活。”
“沒錯,只有一種……‘人’。”
兩人所說的正是“侍魔”。武林每次擊殺侍魔,都要将其挫骨揚灰,目的就是防止其複活。
可梁绮是侍魔嗎?如果是的話,她的武功未免也太差勁了。
蕭邁只覺得頭大,穆隐則是舉棋不定,料不準他是實話實說,還是在給自己下套。
兩人又是一番檢查,發現相較于溫荭、鐘粟的案子,兇手這回的犯案手法最簡單,利用輕功潛入玉鼎居,扮做美人後接近段情,直接将其殺死。但越是簡單的手法,留下的線索就越少。見查不到什麽東西,蕭邁便先行打道回府了。
他準備好奏折,去到宮中面聖。
“啓奏陛下,浮屠大會臨時調換時間,将在兩日後舉辦。”
“這倒是一份驚喜,畢竟今年的浮屠大會,确實辦得越早越好,否則只能是夜長夢多。蕭愛卿,朕聽聞浮屠六少年中又死了一個姓鐘的。可有此事?”
“陛下,書少年鐘粟,于前日被殺;財少年段情,于昨日被殺。”
“原來不是死了一個,是死了兩個。兇手究竟是何方神聖?”得知自己期待已久的對決還沒開始,選手就先一個個被除掉,皇帝本人都有些手癢。
“微臣還在調查。”
“可有頭緒?”
“手法已大體清楚,關鍵是動機還不大明白。”
皇帝深深嘆了口氣:“連殺四大高手,真兇來頭不小,沒有頭緒也情有可原。只是兩天之後,朕是一定要參加浮屠大會的。朕不是不信任愛卿的能力,只是愛卿也該對得起這份信任。”
蕭邁還想再力勸一下,讓皇帝不要再參加浮屠大會,可看皇帝的意思,也只好硬着頭皮去安排:“微臣一定會把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愛卿勉之。另外,唯一活下來的兩個少年,讓他們入宮何如?”
“入宮?陛下,萬萬不可。”
穆隐是江湖中人,決計不可能入宮面聖,拒絕之後,豈不是要折了皇家的顏面?至于燕草臺,這完全是個游俠,對江湖和朝廷都沒有好感,願意待在校尉府辦事,是出于蕭邁的面子和工資(燕草臺在校尉府,蕭邁是給開工資的,價錢是年俸二十萬錢,從蕭邁的金庫裏出;另外劉公也會給津貼,最終收入比蕭邁還要高)。
但最最關鍵的,讓燕草臺絕不能入宮的,是他有個怪癖:見不得二女共侍一夫。這裏的二女指正經的妻妾,煙花女子不算作內。
平日裏眼不見心不煩,一旦見到就務必找茬挑刺,以至于生出事端;一旦去到皇宮,見陛下三宮六院七十二妃,還不得鬧個天翻地覆?
當然,這些理由都是不能明說的。蕭邁略做思考,想出了個絕佳的借口:“陛下,據微臣調查,兇手與侍魔有關。若把二人置于宮內,一旦引來侍魔,恐會驚擾聖駕。”
“蕭愛卿,你怎麽還是抱定了存在侍魔?”皇帝連連搖頭,“不把他們妥善安置,兇案就不會斷絕。”
“微臣明白。”
皇帝的提醒,蕭邁也不是完全聽不進去。出宮之後,他便直撲青城道館,再度求見紫靈真人。
青城派弟子聞聽此事,都顯得甚為驚訝,原因無他,蘭墨鄉一戰中,多名青城派高手被蕭邁打死打傷。這筆賬還沒算,他居然敢單槍匹馬再跑到青城派的地盤上。
然而,這次卻沒有門衛刁難他,因為剛好遇見熟人法真,直接把蕭邁引入了靈寶殿:“神捕突然到訪,不知有何貴幹?”
蕭邁說道:“兩件事,一是求見紫靈真人,二是找穆隐聊天。”
法真則道:“蘭墨鄉一戰,神捕傷了我派多位長老的性命,使得門派上下怨氣十足,你對此就沒什麽表示?”
蕭邁不屑地說道:“有什麽好表示的?刀劍無眼,一旦動手,生死就各安天命,更何況我乃朝廷命官,圍攻朝廷命官,形同謀反,就地格殺合理合法。我不追究青城派的連坐之罪,已經是法外開恩。貴派還能有什麽怨言?”
“不愧是蕭神捕,你當真不怕,今日走不出青城派?”
“類似的話,我聽過很多遍,結果我每次都能突出重圍,相反試圖阻撓我的人全都死了。貴派若有膽量,大可一試。”蕭邁自信滿滿,言語中聽不出絲毫的虛張聲勢。畢竟青城派的崛起,全憑紫靈真人的威勢,自紫靈真人之下,其他長老、弟子的武功都只能道一聲“稀松平常”。只要紫靈真人不出手,蕭邁有把握殺穿青城道館,任何人都擋不住他;若紫靈真人出手,那恰好有足夠的理由,派兵圍剿青城派。無論紫靈真人怎麽選,對蕭邁來說都是“雙贏”,贏兩次。
法真不禁為之懾服,朝蕭邁一拱手:“那貧道只能祝蕭神捕一路好運了。”
“少廢話,我要見紫靈真人。”
“見真人作甚?”
“當然是詢問案情,難道是祝壽?”蕭邁冷笑,但這回底氣就沒那麽足了。紫靈真人畢竟是劍仙,他也是考慮了很久,才決定來找真人問案。
不問不行啊,浮屠英雄榜畢竟是青城派搞出來的,紫靈是最終拍板的那個人。換成別人,蕭邁早就去問了,遲遲不敢進青城派,确實有幾分顧慮紫靈真人的武力。
劍仙究竟有多強?傳言,蕭劍神就是武林中第一個破入劍仙之境的人,且是空前絕後的最強劍仙,以一人之力就斬殺了魔道至尊。
當然,紫靈真人肯定沒有蕭劍神那麽強,畢竟前兩代劍仙:七脈祖師與武當掌門,最多也就是抵擋侍魔上百招。但莫說是持平,哪怕是只略遜那兩人,紫靈真人就有足夠的資格自稱天下第一。畢竟僅次于劍仙的超一流高手,在侍魔面前都不堪一擊。
法真比蕭邁更了解真人的修為,見蕭邁言語不善,于是正色提醒道:“蕭神捕,貧道有個小小的請求,希望你見到紫靈師伯以後,态度謙和恭順一些。這不過分吧!”
“不過分。”
“好。”
法真遂前去通報,不多時回信,紫靈真人同意與他在無為閣見面。
無為閣是一處木制臺閣,閣內裝飾簡單,沒有擺放神像,只有幾口寶劍,幾本經書,孤零零地擺在架子上。
真人坐在榻上,身後一個陰陽魚圖案,身前的桌案上放着文房四寶與幾本劍經。
地面上刻有一個巨大的八卦,中間是一個古樸的青銅香爐。大概是連續幾次中了魔羅幽昙的招,蕭邁見到煙霧、香爐、油燈之類的東西,就會本能地起雞皮疙瘩,好在這回的香爐是冷的,并沒有冒煙。
紫靈真人在無為閣修行,雖受天下仰慕,平日卻謝絕賓客,過着離群索居的生活。
別人都輕易見不着,蕭邁居然暢通無阻,心中不禁有幾分得意。
然而,真人的相貌,卻與蕭邁設想中的劍仙大相徑庭。他其貌不揚,滿是褶子的臉上長着一塊塊黑斑,須發皆白且幹枯稀疏,颔下三三兩兩的山羊胡,紫黑色的道袍披在骨瘦如柴的身子上,簡直像是弱不禁風。
蕭邁甚至想象得到,是年紀大了,須發為他增添了幾分和藹慈祥,要是年輕的時候,一定會顯得更猥瑣。
“怪不得紫靈真人離群索居,輕易不見外人。”
紫靈之前的幾位劍仙,性格與他完全不同,據說蕭劍神為人嚣張,動不動就私闖各大門派找人切磋武功;七脈祖師則随和很多,平日最喜歡游歷山水,結交各派豪傑;武當掌門平日不出武當山,但山門洞開,歡迎八方賓客,只要稍微有些名氣且誠心求見,都可以得見掌門的真容。
當然,蕭邁覺得紫靈真人相貌一般,面上則不會有絲毫不敬:“晚輩蕭邁,拜見紫靈真人。”
“神捕無須多禮,請坐。”紫靈的聲音跟相貌一樣蒼老。
“晚輩此番前來,乃是有事相求,所以還是站着吧。”
紫靈不禁搖頭:“神捕客氣了。”
說罷,他伸手一指,旁邊的蒲團便飛到蕭邁身後,接着真人把手按在桌上,蕭邁的身體就如提線木偶一般,先是猛地坐下,摔了個屁股墩,然後雙腿合攏,盤坐在了地上。
整個過程,蕭邁來不及絲毫反抗,甚至沒搞清楚,紫靈使用的究竟是以氣禦人的功夫還是操控心神的幻術,這令他更加目瞪口呆。
“貧道的同門師兄弟,說了你不少壞話,要貧道出手,鏟除你這個武林公敵。可貧道以為,不能偏聽偏信,所以想聽聽你的辯解,究竟為何要殺死貧道的諸位同門?”
“多謝真人願給晚輩這一機會,事情是這樣的。”
蕭邁直接從把酒案說起,一口氣說到鐘粟案,表明是自己先受了江湖諸人的圍攻,才不得已奮起反擊,其中自然也包括嚴寒調戲蕭然,被蕭然一掌打死的意外。
紫靈聽後不置可否,只是問了一句:“神捕既知他們是貧道的同門,為何不能手下留情,網開一面?”
蕭邁搖搖頭:“生死關頭,顧不得許多,我只能竭力殺死離我最近的那個人。”
“哈哈……”紫靈捋了捋稀疏的長髯,“有趣,有趣。”
“真人準備如何責怪晚輩?”蕭邁謹慎地問道,同時做足準備,一旦紫靈不依不饒,那即便武功遠不如他,也要奮力一搏。
“從懸崖一躍而下,落入萬丈深淵,摔個粉身碎骨,地面又有何罪過?”
“嗯?”
“落入江河之中,大水漫過頭頂,溺斃于河底,河水又有何罪過?”紫靈舉了兩個例子,“他們去殺人,反被人所殺,那人有何罪過?貧道,不會怨你。”
蕭邁長舒了一口氣:“大是大非,盡在真人心中,晚輩感佩不已!”
他有所不知的是,紫靈和他的同門師兄弟,關系都不怎麽樣。紫靈年輕之時,因天賦出衆,為師尊所愛,卻被同門嫉恨排擠。師尊又英年早逝,紫靈的日子就變得更加難過,連心愛的女子都被師兄以奸計霸占。
面壁十載無人問,一朝得道天下知。紫靈成仙之後,不去報複同門師兄弟,就已經是大仁大義,更別說是替他們報仇了。
蕭邁停頓一番,繼續說道:“真人還有何事要問?”
“已無要緊事,不過,神捕若願滿足貧道的好奇心,不妨談談自己與劍神前輩的淵源。”
蕭邁設想過很多問題,唯獨沒想到,紫靈會關心自己有蕭劍神的關系。他沉默了許久,才說答道:“晚輩機緣巧合,偶得劍神前輩所留秘籍,悉心鑽研,終得以有所成就,但前輩本人,可以說毫無關系。”
這個答案讓紫靈有些意外,他還以為無論如何,蕭邁都會跟蕭劍神攀關系:“當真?”
蕭邁笑了:“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真真假假,有那麽重要嗎?”
“哈哈。”紫靈大笑,遂說道,“貧道沒什麽可問的了。蕭神捕有何要求,請提吧。”
“多謝真人。蕭邁此行,是要打聽浮屠英雄榜的由來。”
蕭邁要确認一件事情:究竟是先有英雄榜,兇手按榜殺人;還是先有了要殺的人,才列出了這麽一份榜單。
紫靈一聲嘆息:“唉,貧道若早知會釀出這般大禍,就不會列出這份榜單。”
“半年多前,酒仙來到青城,說他的弟子把酒,要争奪武林至寶血浮屠,求貧道行個方便,還提出了設立英雄榜的提議。貧道看在以往的交情上,便命人各處探聽消息,花費了足足四個月的時間,才列出了榜單的初稿,此後又反複斟酌,最終定下了‘琴棋書酒色財’這六位當世俊傑。神捕以為,此名單可否公正?”
“公正,太公正了。”蕭邁不是恭維,而是發自內心地贊同。蕭然已到了及笄之年,蕭邁跟燕草臺談論她的婚事時,就數次品評江湖中的年輕俊傑,把酒、溫荭、鐘粟、穆隐都是話題中的常客。紫靈真人剛好選中這些人,豈不是說明英雄所見略同?
然而,這份榜單也不是全無瑕疵,蕭邁說道:“只是,晚輩有幾點不明白,‘琴棋書’挺不錯,‘酒色財’是不是有點過分了?英雄榜上既然有六個人,直接稱呼浮屠六俠、六少、或六子即可,冠以琴棋書酒色財的名號,豈不是多此一舉?”
紫靈道:“這個名號,是天下錢莊的段公子所提,貧道并未同意,但事後還是傳揚開來,或許是段公子所為吧。”
“段情……難怪。那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名單上的角色,雖說都很合适,但有一人相比另外五個,就不是那麽合适。我的兄弟段飛,不是武林中人,也無意參加浮屠大會,搶奪什麽武林至寶,換成嚴恪的公子嚴寒不好嗎?還能賣劍神七脈一個面子。”
劍神七脈,堂堂武林第一大派,門中俊傑無數,連一個上榜的都沒有,簡直就是離譜。
紫靈一捋長髯:“名單上最初是有嚴公子的。可為保證公平,貧道還曾派人将榜單送傳各派,與他們探讨榜單得失,第一個提出異議的就是嚴掌門,他不願嚴公子走捷徑,便極力要求更換人選。征詢過段公子的意見後,名單最終換成了燕少俠。”
“又是段情?”
結合“琴棋書酒色財”這六個字,蕭邁不得不懷疑,段情是故意給嚴寒上眼藥。
“把酒、溫荭、鐘粟、嚴寒、段情,六少年已殒命其五,看來兇手是決計不肯放過穆隐的。”
“貧道已命人妥善保護穆少俠。”
“可是……”蕭邁面露憂慮,“兇手的強大,可謂超乎想象。他們當中甚至有侍魔存在。真人見多識廣,晚輩想問,侍魔究竟有沒有可能通人性?”
面對這個問題,紫靈猶豫了。
但有的時候,猶豫就是表态,相同的話他問過很多人,對方的回答一概是立即否認。
“實不相瞞,上一代侍魔,就有堕魔後通人性的跡象,至少不會如前幾代侍魔一般純粹無端殺人。”
“雪魔女?”
上一代侍魔,名叫“淩飛雪”,乃前朝大将軍淩渡之女。淩家受政敵誣陷沒落後,淩飛雪流落江湖,不知經歷了怎樣的奇遇,居然修成了侍魔之身。因慣以白紗白裙示人,身形猶如雪花,江湖人故稱其為“雪魔女”。
“雪魔女通人性,晚輩還是第一次聽說。”
“這只是貧道的一家之言,雪魔女通人性與否,兩邊都各有理由。”紫靈沒有把話說死,“但無論如何,魔就是魔,神捕遇到一個過分像人的魔,還是應該多考慮,對方是人的可能。”
很多時候,明明是完全相同的話,從不同人口中說出來,就是會有不同的效果。
段情、穆隐、陳鹿鳴、嚴恪都說過類似的話,可蕭邁都不大聽得進去,換成見過“雪魔女”的紫靈劍仙,他聽完後還真的隐然有幾分啓發。
“紫靈真人,晚輩沒什麽好問的了,臨走前想跟穆隐見一面。”
紫靈欣然應允,送走蕭邁前,還贈給他一道靈符。
“這是……”
“聽聞酒少俠的師妹,為漠北蠱毒所害,将這靈符戴在她身上,雖不能滅蠱,卻可保她平安。”
蕭邁大喜:“多謝前輩,您怎知小滿中了蠱毒?”
将靈符小心地收起,蕭邁退出無為閣,在青城弟子的指引下,一路來到防守嚴密的客房,只見穆隐正坐在一棵樹下,跟前是一座棋盤,上面卻沒有棋子。他一個人搖頭晃腦,手指不時彈在棋盤上,像是在自己跟自己下盲棋。
“穆隐!”蕭邁吆喝了一聲。
穆隐睜開眼睛,見蕭邁進院,還以為是出現了幻覺:“蕭神捕,你怎麽來了?”
“我不能來嗎?”
“有一說一,不太合适。”
“哈哈。”蕭邁直接坐到穆隐面前,伸手把棋盤一抹,穆隐眼中好端端的棋局,一下子就被打散了,可蕭邁對自己的不禮貌振振有詞,“特殊關頭,凡事不要太入迷,我都進屋了你都沒聽見。”
“神捕有何貴幹?”
“找你切磋武功。”蕭邁摩拳擦掌。
穆隐拒絕:“最好不要。在下以暗器為能,出手必取人性命。”
“這回知道手下留情了,上次出手不是挺狠辣的嗎?”
“上次又沒遇見蕭然。”穆隐悄悄嘀咕了一下,突然心念一動,“對了,令妹的暗器,着實厲害。”
“她向來是暗器明用,只會抓起鐵豆子,往大致的方向亂丢。”
“以力破巧,概莫如是。”穆隐仍然很贊許。
“你想學嗎?學不來的。然兒天資聰穎,尤其擅長內功,其修為甚至遠勝于我,飛花折葉均可傷人,要是能學,我早就近水樓臺先得月了。”蕭邁把蕭然誇贊一番,卻突然想到,為何要在一個交情不深的人面前談論自己的妹妹,于是立即轉換話題,“上次分別後,我想了很久,覺得你那會兒時常欲言又止,是有什麽不能說嗎?”
“每個人都有不能說的話。”
“別打啞謎,你的處境非常危險。紫靈真人雖然厲害,但不能随身保護你。要是有什麽線索能幫助破案,就趕緊說出來。我跟閻王爺不熟,看不了他的卷宗。”蕭邁用開玩笑的口吻,說着很嚴肅的話。
“蕭神捕,溫荭他們的死,官府也是有嫌疑的。你我道不同,尚且不相為謀,何況是讓我把線索坦白出來呢?”
聞聽此言,蕭邁不禁把手插到腰間:“你這人是真的不知好歹。我蕭邁是何等為人?處理江湖中人,根本無需陰謀詭計。”
“可惜,我不了解蕭神捕的為人。”
“那怎麽才能讓你了解我?”
“我去校尉府暫住如何?”
“校尉府?”蕭邁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在開玩笑吧?”
“有什麽不方便?”
“當然方便,校尉府比青城道館更安全。只是江湖規矩,綠林中人不得結交官府中人,你不怕招惹非議啊?”
“江湖規矩存在的意義,就是用來違背的。”穆隐似乎不把江湖規矩放在眼裏,“何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真有人追究,我也有說辭:潛入校尉府,才能查清神捕的底細。”
“這是說辭嗎?分明是心裏話。”
“就算是在下的心裏話,蕭神捕意下如何?”
“你要敢來,我就接待。”
“痛快!”
得知客人要走,青城派自然是竭力挽留,可他們沒有禁锢穆隐的權力,一番解釋後只能放行。
去往校尉府的路上,穆隐突然提出,要給主人購置禮物,并邀請蕭邁給予建議。
蕭邁的建議是,劉公喜歡傳世古籍,陳鹿鳴喜歡筆墨紙硯,燕草臺喜歡胭脂水粉,陳紫瑩喜歡美食點心,辛紫蘭喜歡衣服首飾,蕭然喜歡……
“然兒的禮物我自行購買。”蕭邁想到,蕭然最喜歡的是玩具,而他已經很久沒買玩具了。
“那怎麽行?”穆隐竭力僞裝自己的心虛,“蕭姑娘沒什麽喜歡的話,我就随便挑一個吧。”
穆隐把禮物挨個買了一遍,最後去到一個首飾店,給辛紫蘭買了支價值十兩的金釵。蕭邁跟在一旁,感覺特別奇怪,他的裝束明顯不是穆隐的随從,卻陪他一起來這種地方,購買女人才用的首飾。
恰在此時,蕭邁注意到,櫃臺最中間,放着一個造型極為別致的金镯,能工巧匠在上面雕刻出了各色花紋,溝壑間鑲嵌着五顏六色的玉石。只一眼,蕭邁就被那驚人的美麗震撼了。
“可惜沒有合适的姑娘,能讓我把它送出手。”蕭邁猶豫了一下,不知該不該把它買下來。
結果就是這麽一猶豫的工夫,穆隐已搶先把手放在了盒子上,詢問店主金镯的價格。
“二十兩銀子。”
“二十兩?”蕭邁差點跳起來,因為價格也是他猶豫的原因之一,“沒搞錯吧,只賣二十兩?”
店主連忙豎起大拇指:“客官好眼力!這是本店的特價商品,原價五十兩。”
穆隐笑道:“哈哈,那買到就是賺到啊。店家,幫我包起來。”
“好叻客官。”
蕭邁提高了警惕:“這麽漂亮的镯子,是要送給誰啊?給嫂子的話,小心陳鹿鳴會打人。”
“這是送給令妹的。在下不知她有何喜好,索性備一份厚實點的禮物。”穆隐竭力讓自己顯得若無其事。
蕭邁已經起疑了:“你小子在打什麽鬼主意?”
“我只是在防備,還沒進門,就被令妹轟出去。”穆隐找了個借口,然後把裝有金镯的盒子交遞給了蕭邁,“請神捕代為轉交。”
“我不收。”蕭邁一擺手,暗道蕭然不喜歡首飾,加之讨厭穆隐,肯定會讓他下不來臺。
買了一大堆東西,兩人終于回到校尉府。
照理應該先拜見劉公,但入內之後,恰好見到小狐在陪着蕭然玩耍。
此時的小狐沒有易容,也沒有梳妝,随意披散的頭發,跟随踢毽子的運動飛來跳去,盡顯其傾國傾城的狐媚之美。
然而,面對這樣的美人,穆隐心中竟生出一絲刻意的排斥。他故意不去看小狐,目光全落在蕭然身上。相較于小狐,她雖然有些不起眼,但質樸得猶如一塊璞玉,正等待着精雕細琢。
蕭然也很快注意到了他。
“啊,小狐姐姐,有壞人來了。”
說罷,蕭然一腳踢飛毽子,目标正對穆隐,可惜沒有準頭,直飛向蕭邁的發髻。
“砰”的一聲,蕭邁躲閃不及,發冠被撞掉,頭發披散下來,吓得蕭然趕緊用雙拳捂住了嘴巴。
穆隐幾乎呆住:“啊這……”
蕭邁強裝鎮定:“舍妹就是這樣,偶然乖巧,一直無腦。”
猶豫了一會兒,蕭然回過神來,趕緊跑到蕭邁跟前認錯,一手抓住兄長的袖子,一手伸進百寶袋,抓了一把鐵豆子:“兄長,我不是故意的。”
“明白,我不氣。”
“嘻嘻。”蕭然放下心來,于是松開手,指着穆隐說道,“他不是個好人。”
“蕭姑娘,上次的事情是個誤會,我今日特地來負荊請罪,還給你帶來了禮物。”穆隐放下手上的東西,掏出首飾盒子,打開後遞到蕭然面前。
蕭然根本看也不看,擡手打翻盒子,使金镯掉在地上,鑲嵌在上面的玉石,都磕飛出去幾塊。
蕭邁見狀,不禁一陣心疼,誰知蕭然卻邀功道:“兄長,我不接受陌生人的禮物,做得對嗎?”
“對,太對了。”蕭邁忍着心疼,然後向穆隐說道,“抱歉,然兒跟我學的,不懂禮貌。”
“我倒是覺得,令妹視錢財如糞土,性情着實高潔。”穆隐繼續為蕭然找補,“蕭姑娘有什麽喜好,盡可說出來,只要能讓姑娘消氣,在下絕對滿足。”
“哼!”蕭然冷笑一聲,不與他說話。
這時,小狐撿起了地上的金镯,戴在腕上好一陣把玩,還把丢掉的玉石撿回來重新嵌了上去:“好漂亮啊 !”
“姑娘喜歡,便送給你了。”穆隐就坡下驢,把金镯轉送給小狐,然後把原定送給小狐的點心,交到了蕭然手裏。這回蕭邁在一旁叮囑,蕭然才不至于發怒,遂收下了這份禮物。
之後,蕭邁便帶他去見了劉公和陳鹿鳴。校尉府的公務極為繁忙,劉公已顧不得查辦疑案,江湖上的事都交由蕭邁處理,至于穆隐的到來,他表示了歡迎。
陳鹿鳴則很驚訝,待把穆隐安排進客房,就立即招來蕭邁商議:“你怎麽把他領來了?”
蕭邁一臉迷惑:“不可以嗎?”
“當然不行。穆隐,是敵人。”陳鹿鳴抓住蕭邁的肩膀,義正辭嚴地說道。
“你給我解釋一下,他怎麽會是敵人?”
“虧你辦了那麽多年的案,栽贓陷害、利令智昏兩個字沒聽過?穆隐是江湖中人,做夢都想扳倒我們!你就不怕他炮制我們的黑料,讓世人以為,校尉府是策劃這一切的元兇?”
“不太可能吧?穆隐命在旦夕,若查不出兇手,他就是死路一條。此時此刻,應與我們同心協力才是。”
“你只聽見了栽贓陷害,就沒聽見利令智昏?哪個王朝末年,朝臣們不是瀕臨亡國了還忙着內鬥?越是生死關頭,人就會越慌亂,對身邊的人事越懷疑!聽我的,馬上把穆隐轟走。”
陳鹿鳴極少用這麽重的口吻跟自己說話,蕭邁是想要答應他的,可穆隐前腳入住,後腳就轟他走?蕭邁只是臉皮厚,不是不要臉:“這也太尴尬了吧?放心,我會派人盯住他,一旦發現小動作就立馬捉拿歸案,滿意了吧?”
“忘我,你這回不聽我勸,将來一定會吃大虧。言盡于此。”說罷,陳鹿鳴不再理他。
蕭邁覺得他有點小題大做了,出門後轉向去了燕草臺的住處。
“燕子,你說我做得對嗎?”
“對。穆隐的處境很危險,應該把他弄進校尉府看守起來。”
“還是你懂我啊!鹿鳴光想着自保了,一點進取心都沒有,解決兇手,還得靠主動出擊。”
誰知,燕草臺聽了這話搖搖頭:“陳鹿鳴也沒錯。邁子想一想,穆隐入府,咱們要擔的風險,遠不止他考慮的那些。就比如,穆隐死在校尉府怎麽辦,侍魔殺進校尉府怎麽辦?說句不好聽的,只要待在校尉府,穆隐走道不小心摔一跤都能賴上咱們。”
“你倒是兩邊都不得罪,那究竟讓不讓穆隐留下來?”
“留。”燕草臺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嗯?”
“凡事就怕朝令夕改,人家來都來了,再轟走算個什麽事?我說這麽說,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向你強調,萬事小心。”
蕭邁回想起來,自己一開始也沒打算接納穆隐,只是他突然提起,讓蕭邁措手不及,來不及深思熟慮就同意了;但轉念一想,即使給自己深思熟慮的機會,他最終肯定還會選擇讓穆隐進入校尉府:“好,我會小心的。”
另一邊,陳鹿鳴心煩意亂,便四處轉悠,不知不覺就回到了房間,只見辛紫蘭正在對鏡梳妝。他一眼就認出來,妻子插在發間的金釵,顯然不是自己購置的。
“蘭兒,你這枚簪子是哪兒來的?”
“新來的穆公子很懂事,給府上的人都購置了禮物。”辛紫蘭知道陳鹿鳴也有一份,于是接受得很坦然。
陳鹿鳴面色一陣陰郁:“我不喜歡那個人。”
辛紫蘭正在盤發的手立即停了下來,緊接着拔下金簪,丢進了旁邊的字紙簍裏,然後怯生生地看向陳鹿鳴:“那我不要了。”
陳鹿鳴一陣感動,彎腰把金簪從字紙簍撿了出來:“不喜歡也不用扔。把它熔了,少說能換二十兩銀子,也好補貼家用。”
同類推薦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

步步生花:穿越之霹靂皇後
師父居心叵測,讓他身敗名裂;師兄騙她感情,讓他死無全屍;
小師妹給她設下生死陷阱,就讓她生不如死!彈藥師借屍還魂,辱她者,她必辱之,害她者,她必千萬回報!
還有他,欲借她力、謀她身、奪她心,她偏要拆他臺、踹他小弟、戳他心肝脾肺腎!
什麽,要姐做皇後?行,領着千軍萬馬過了霹靂火雷陣先!
包子已死,天才重生。行走間,石榴裙下屍橫遍野!談笑中,舌燦蓮花怎敵得過步步血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