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六

至于禮物的走向,穆隐并不關心,反正他醉翁不在意,買那麽多禮物,都是為了給接近蕭然做遮掩。

要說江湖與官府敵對,穆隐與蕭邁分屬不同陣營,他卻垂涎蕭邁的妹妹,不怕惹來麻煩嗎?穆隐其實還真不怕,大不了可以偷偷娶回家,或者給她安排一個假身份,屆時往家裏一藏,出門再戴上面紗,誰能認出來自己要了蕭邁的妹妹?

相較于江湖,來自蕭邁的阻力會更大一些。當然,這些都不重要,目前最關鍵的是獲取蕭然的芳心。

“蕭姑娘,你在練功嗎?”

蕭然正在院中練拳,忽聽到穆隐過來打招呼,立即下意識地把手伸進百寶袋:“壞人怎麽又來了?”

穆隐立即後退一步,旁邊有個很粗的廊柱,一旦蕭然動手,剛好可以躲進柱子後面:“蕭姑娘,別沖動,我真的不是壞人。”

“不是壞人,你還偷襲兄長,還用棋子丢我?”蕭然的拳頭,發出了咯咯的骨節錯位聲。

“一切都是誤會。蕭姑娘試想一下,生平就沒有攻擊過某人,最終卻與其成為朋友的例子嗎?”

蕭然想了想,還真有這樣的例子:“不,那不一樣。跟小貍姐姐動手前,我們就不是敵人,何況我們只是切磋。”

“世間怎會有完全相同的例子。上次出手,在下也是有原因的!嚴公子是我的同伴,雖說跟他不太熟,可畢竟是一路來的,你把他打死了,搞得雙方動起手來,我總不能在一旁幹看着吧?待到戰事結束,我們的敵對自然就解除了。”

蕭然聽得暈頭轉向:“我反正不相信你。你不要靠近,否則對你不客氣。”

“殷鑒不遠,在下豈敢靠近?”嚴寒往蕭然身上靠,結果被一掌打死了,穆隐怎可能再重蹈覆轍。

蕭然卻誤會了他的意思:“陰賤不遠?你是不是在罵我!”

“這只是一個成語,沒有任何貶損的含義。”

“又陰又賤,還不是貶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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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穆隐覺得蕭然學問不太夠,不太符合自己對完美妻子的設想,但轉念一想,她的武藝遠遠超出自己的期待,一高一低,兩相扯平,蕭然依舊是完美的,“此殷鑒非彼陰賤。殷乃殷商之殷,鑒乃鑒別之鑒。”

蕭然搖搖頭:“聽不懂。”

“唔。”換成別人,穆隐肯定覺得,講成語講典故,是私塾先生才做的事情,自己根本不屑于為之,但見蕭然搖頭晃腦,一臉迷惑的模樣,居然覺得講典故也是很有趣的,“殷商,就是商纣王所在的朝代。他荒淫無道,殘暴生靈,以至于國破家亡,成為後人一個極不好的借鑒,即殷鑒……”

成語還沒解釋清楚,蕭然就迫不及待地打斷了他:“什麽殷商,你直接說纣王我就懂了啊!這般頭頭是道,那你知道姜子牙斬将封神的故事嗎?”

“當然知道。”

“可不可以講給我聽,我最喜歡聽故事了。”

蕭然居然喜歡聽封神榜!穆隐如獲至寶,他對封神故事其實一知半解,但只要記住幾個關鍵角色,剩下的故事可以現編啊。于是,穆隐使盡渾身解數,竭盡全力把現編的故事,講得行雲流水,妙趣橫生,茶館裏的說書先生見了都要甘拜下風。

蕭然被他逗得不時哈哈大笑,漸漸放下了心裏的防備。

與此同時,蕭邁去到玉鼎居和瞻王府,查找更多的線索,燕草臺則留在校尉府,看護小滿和小狐。

他注意到小狐的手腕上,多了一個略有殘缺的金镯子:“哪裏來的镯子?”

“穆少俠送給然兒的,她不喜歡就給我了。不是白要,我也把穆少俠送我的點心給了她。”

燕草臺當然知道,穆隐給所有人都帶了禮物,但還是要調笑小狐:“你倒是不傻,知道镯子比點心值錢。摘下來,讓我仔細瞧瞧。”

小狐聽話地把镯子給了師父。

燕草臺在燭光下細細觀瞧,眉宇間多了幾分心領神會:“即便是穆隐的身家而言,這镯子也明顯是破費了。所謂投桃報李,他想要怎樣的回報?”

穆隐喜歡蕭然嗎?燕草臺覺得答案是肯定的。盡管這兩人看起來,根本不在一個世界,但他在這方面的直覺向來很準:“只是,要付出何等代價呢?”

燕草臺決定在明日,也就是浮屠大會的前一天,跟穆隐正式見一面。

一夜無話。

次日拂曉,燕草臺把蕭邁從床上喊起來,告訴他一個重磅消息:“小滿醒了。”

昏迷了十多天,身體都仿佛不再屬于自己,燕草臺将一縷真氣輸入其體內,打通全身經絡,小滿方才恢複了行動自如的能力;因為臉傷尚未痊愈,所以仍用紗布緊緊地裹起來。

“哥哥,死了?”

蕭邁和燕草臺都無奈地點點頭。

“不可能!哥哥聰明絕頂,武藝超群,我還等着見證他成為天下第一,怎可能說死就死了呢?”小滿大哭大鬧,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兩人只得好生安慰。蕭邁說:“小滿,我與把酒是好兄弟,他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願意代他照顧你。”

燕草臺則說:“若不喜歡校尉府的生活,還有離宮可以去。那裏有很多跟你一樣,受過傷害、無家可歸的女子。”

然而,兩人越勸,小滿就哭得越厲害:“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只想跟哥哥在一起!”

辛紫蘭見狀,便提出建議:“小滿不是有個師父嗎?他是小滿唯一的親人了,要是能出現,小滿肯定能少點傷心。”

蕭邁嘆息道:“唉,酒中仙神龍見首不見尾,該去何處尋找?”

“浮屠大會,這麽重要的事情,他總得現身一下吧?”

“嫂子,那還真不一定。”燕草臺搖搖頭,解釋道,“酒中仙號稱‘遷延道人’,經常因喝酒耽誤時辰。待他出現,恐怕浮屠大會都已經結束了。”

“這……怎麽辦?”辛紫蘭也束手無策了。

蕭邁把心一橫:“無論如何,得讓小滿趕緊振作,我還有案子要問她。”

他不是不同情小滿,因為把酒的關系,蕭邁比任何人都更憐惜小滿的處境。紫靈真人贈予的靈符,最多只能壓制蠱毒;唯有抓到兇手,才能徹底解除小滿的危險,另外才能保護燕飛穆隐乃至整個天下的安全。

恰在此時,青城派和穆家堡的人前來校尉府,通知穆隐去道館議事,畢竟明日就要召開浮屠大會了。

蕭邁遂把客人引至客房:“穆公子,穆公子,穆隐!”一連吆喝了好幾遍,都沒有人吭聲。

“我家公子從不貪睡,這會兒應該已經起床了。”穆家堡的人以為穆隐是出門了。

“不可能!他要是出門,肯定會有人通報。”

蕭邁上前,推了一下門,發現房間從裏面反鎖,頓時有些頭皮發麻。

他又檢查了一下窗子,确實鎖得好好的。窗子原本是紙糊的,但為防止迷藥和暗器,穆隐臨睡前,還給窗戶上了木板。

為保證通風,屋檐下面有兩個拳頭大小的氣孔,蕭邁使勁跳上去,發現通過氣孔幾乎看不到任何東西。

“密室!”

得出這個結論,蕭邁的心已經涼了半截,他深吸一口氣,走到門口,讓青城派和穆家堡的人做見證,然後一腳踢開了房門。

代表立即往裏沖,蕭邁則一把攔住他們,先檢查室內環境,排除有人躲在裏面的可能;然後走到穆隐跟前。

他坐在書桌前,埋頭趴在一本線裝書上,凝固的鮮血浸透了整本書,從背後瞧不到任何的傷口。

“公子!”

“且慢。”

滿臉是血不代表就死了。蕭邁握住他的手腕,發現察覺不到脈搏。當然,世上有入微境的高手,确實可以控制脈搏。于是他又嘗試把真氣輸入穆隐體內,卻發現其經絡全然不通,真氣輸入後即刻消散。

“确實是死了,但死的人是穆隐嗎?”

蕭邁剛把穆隐扶起,穆家堡的人就嚷嚷:“是我家公子!”他則不能輕信,仔仔細細地将穆隐的皮膚檢查一番,又排除了易容的可能。

致命傷在于腦門處,被某種東西砸了個小洞,鮮血從裏面流出來,染紅了整張臉,但不影響蕭邁辨認其容貌。

最終的結果,讓蕭邁腳底生寒,心中生火,一身的憤怒不知何處發洩。

死于密室中的人,正是棋少年穆隐。

在穆家堡人的哭嚷和青城弟子的奔逃中,蕭邁撿起桌子上的線裝書,發現那是一本《姜太公斬妖平話》。

燕草臺和陳鹿鳴立即參與協同調查,前者證明現場沒有魔羅幽昙的氣味,後者則驗證穆隐唯一的致命傷,就是在腦部。他找來一根鐵絲,插進傷口內鼓搗幾下,然後把手放在穆隐額前,以內勁吸出了滿滿一手的污血,再攤開掌心,竟出現了一枚鐵豆子。

“這……然兒!”

蕭然被蕭邁叫進屋,一眼見到滿臉污血的穆隐,便不經意地皺了下眉頭,眸中飄過一種莫名的愕然。

蕭邁則直接把手伸進她的百寶袋,掏出了幾枚鐵豆子,經過比對,确實是同一批豆子。它們的共同特點是,每個豆子上面都有一個小小的凹痕。

燕草臺見狀,摁住了蕭邁的手背:“然妹平時把豆子丢得到處都是,兇手完全可以撿起來,模仿她的手法殺人。”

蕭然用一種冰冷口吻問道:“兄長,他死了嗎?”

蕭邁沉溺于思考案情,來不及回答蕭然,只是沉默地點點頭。

“故事還沒講完呢。”一句埋怨的話,蕭然說出口時卻是漠然的。

陳鹿鳴問道:“什麽故事?”

蕭然聲音很輕,卻一字一頓道:“姜子牙,斬将封神。”

蕭邁立即豎起耳朵,又看了眼手中的《姜太公斬妖平話》:“穆隐給你講過故事?”

這時,燕草臺向前一步,擋在了蕭邁和蕭然中間。他抓住蕭然的袖口,把她領到了屋外:“然妹,你不要傷心,一切都會過去的。”

蕭然則很茫然:“傷心什麽?”

如果此刻是女兒身,燕草臺一定會給蕭然一個擁抱。他嘆了口氣:“回房間去,陪着小滿姐姐,可以嗎?”

“哦。”蕭然點點頭,然後轉身緩步去到客房的方向。

蕭邁很奇怪:“燕子,你怎麽把然兒支開了?她似乎知道些什麽。”

燕草臺語氣沉重:“免得她傷心,或者多想。”

蕭邁不以為然:“呵,然兒又不是沒見過死人,有什麽好傷心的。”

“邁子,你平時很聰明,但有時候也是真的遲鈍。告訴你一個秘密,穆隐混進校尉府,不是為了避難,而是為了追求然兒。”

“啊,我是不是誤會了‘追求’的含義,你真正想說的是‘報仇’?”蕭邁不是在開玩笑,他“深知”蕭然對穆隐的厭惡,也不覺得穆隐那種心機深沉的人,會喜歡上自己略微有些不慧的妹妹。

“我對男女之間的情愫,向來感知敏銳。誰喜歡誰,誰又不喜歡誰,看一眼都不用,聞聞味道就清楚明了。穆隐絕對是喜歡然妹的。”

“有證據嗎?”蕭邁脫口而出,然後趕緊補充,“燕子,不是不相信你的直覺,問題是這件事,我真的很想看到實證。”

“穆隐送給然妹的金镯子,乃是金器大師毛洪兒所做的雕龍畫鳳玉鑲金,價值五百兩銀子。這麽厚的禮物,你會随随便便送人嗎?”

“啊?五百兩,燕子看錯了吧,那只是個擺在櫃臺上的特價商品,只值五十兩。”

“行,我給你五十兩,不,一百兩,你去給我買個一模一樣的。”

“啧啧。”蕭邁仔細一琢磨,回想起當初見到這枚镯子時,第一眼就特別喜歡,得知僅售二十兩後,更是後悔沒有先穆隐一步拿下來,于是終于回過味來,“我知道了,穆隐跟店家串通好,在我面前報假賬。可他究竟圖什麽?我不可能把妹子嫁給他。”

燕草臺緊接着問道:“真的?”

“當然!”話音剛落,蕭邁就猶豫了。

蕭然已到了該出嫁的年紀,自己在朝中也算位高權重,按理說提親的人應該踏破門檻才對,但事實上一個敢娶蕭然的都沒有。要是穆隐真敢娶,且能安置好她婚後的生活,那蕭邁其實也真敢嫁。

“罷了,再糾結這個話題,也沒什麽意思。”蕭邁決定以後不再提起這件事,他望了眼那本血書,“他是為了給然兒講故事,才特意買來這本書惡補的吧。可為什麽,然兒的鐵豆子,會要了他的命?”

以穆隐倒下的方位看,鐵豆子是從正面擊中他的額頭,可穆隐的正面是窗戶,窗戶被用木板封死了,根本沒有透過鐵豆子的空間;即便是有,外面還貼着一層窗戶紙,如今窗戶紙完好無損,等于把現場變成了一個雙重密室。

當然,這個密室是不完美的,屋檐處有兩個拳頭大小的透氣孔。但那麽小的氣孔,真的可以造就一個密室嗎?

“燕子,鹿鳴,你們知道為何每次擊敗侍魔,都要将其挫骨揚灰嗎?”

燕草臺道:“因為侍魔擁有無限重生的能力,即便是被大卸八塊,都有可能重新活過來。你認為侍魔是兇手?”

陳鹿鳴突然搶先回答道:“我不這麽認為。無論如何,侍魔不可能悄無聲息地闖進來,我寧可相信,現場是僞造的。兇手殺死穆隐後,把他放在了書桌前。然後使用魚線、鈎鎖之類的東西,從內部合上門栓,制造了這個所謂的密室。”

“魚線鈎鎖?”蕭邁覺得有道理,于是撿起了地上的兩截門栓。它原本是一根很普通的長方形門栓,上面有一道卡門栓孔的凹槽,被蕭邁一腳踢斷了,斷口處很自然。

于是乎,識海中出現了這樣的畫面:兇手殺死穆隐後,用魚線的一端捆住石頭,透過氣孔丢出去,再用另一端綁住門栓,魚線中間穿過門栓孔。兇手去到屋外,就可以通過魚線從外面把門關上。待門栓拉到底,被門栓孔卡住後,再猛一使力,就可以扯斷魚線,銷毀證據。

“這手法确實可行,可穆隐如何被殺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蕭邁分析完,又強調了一遍,“但可以肯定的是,兇手肯定不是然兒,她的暗器根本丢不了那麽準。”

穆隐要是被蕭然殺死的,那他身上就不可能只有一個傷口,而是被天女散花打成血篩子了。

“我應該能做到。”燕草臺點了點頭。

“燕子,不可能是你。”

“那兇手是誰?試問,丢暗器是很簡單的事情嗎?除了我,江湖中人誰能做到那一步?”

暗器要想打得百發百中,沒個十年的功夫根本做不到;鐵豆子這麽小的東西,想做到穿骨取命,同樣少不了十年的內功修為。所以,江湖中的暗器高手,一個個都是有數的,何況他們所用的暗器各不相同,鐵豆子這種個人風格極強的暗器,除了燕草臺和蕭然,幾乎沒人用。

蕭邁意識到,自己率先排除蕭然的嫌疑,卻沒有排除燕草臺的,讓兄弟失望了,于是趕緊補充道:“燕子,我相信你的清白。”

可燕草臺根本不是那個意思,他只是被血淋淋的屍體吓到了。

雖說把酒、溫荭等人,相繼死在面前,但燕草臺總覺得自己不會死,畢竟自己嗅覺超常,能分辨魔羅幽昙及各種迷藥,精通各類暗器,暗殺偷襲或正面作戰全都不輸于他人,實在打不過還可以逃跑,自己的輕功在江湖中也是一絕,從來沒遇見過比自己更快的人。

然後,暗器修為與自己不遑多讓的穆隐,居然被一顆鐵豆子取了性命。至此,浮屠六少年中,把酒死于拳、溫荭死于琴、鐘粟死于書、段情死于劍、穆隐死于暗器,五個人都死在了自己最擅長的領域。

終于輪到自己了,那等待自己的又是什麽死法?

“我最擅長輕功、暗器和易容。穆隐已死在暗器之下,兇手應該不會使用相同的手法,所以排除掉暗器,可是輕功和易容,這兩門絕技如何能殺人呢?”燕草臺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屬于自己的死法。

“燕子,不要多想,我一定能抓到兇手,保你平安無恙的。”

“邁子,你還有心思開玩笑?連穆隐都死了,校尉府也不是安全的!”

說罷,燕草臺轉身離去,蕭邁試圖追趕,他卻猛地轉身,警告蕭邁不許靠近,他想一個人回房靜一靜。

“鹿鳴,我這次真的抓不到兇手嗎?”前所未有的挫敗感,襲上了蕭邁的心頭,他無法形容此時的無力,明知道好兄弟已命在旦夕,卻全然想不到任何能保他平安無虞的辦法。

陳鹿鳴依舊是一貫的冷靜和平淡:“血手神捕,豈是浪得虛名?你一定能抓到兇手。現在不是消沉的時候,還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做。”

今日是浮屠大會召開前的最後一天,因為皇帝要參加這場盛會,所以還有很多事情等着蕭邁去準備。

“可是,說句大不敬的話。皇帝沒了還可以再立,燕子飛了還能再回來嗎?”

陳鹿鳴登時露出一股怒色:“胡說八道,世上再不會有第二個皇帝,能像當今陛下一樣支持我們!你用心當差,莫要生出不忠之念。”

“鹿鳴教訓得是,但……”蕭邁簡直感到前所未有的為難,他低眉沉思良久,“我不能置兄弟的安全于不顧。鹿鳴,保衛陛下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陳鹿鳴露出了一絲訝然:“我還要保護劉公。”

“我留在校尉府,順便也保護劉公了,你就幫我這個忙。”

“好吧。”陳鹿鳴也懶得客氣,接下了蕭邁的差事。

這時,一名官差匆忙跑進來,禀告外面有大批江湖人士聚集。

蕭邁、陳鹿鳴急忙出門查看,發現以劍神七脈為首的數百名江湖人士,把校尉府圍了個水洩不通,放眼望去黑壓壓的全是人頭。

“放肆,公然圍攻官府,是想要造反嗎!”陳鹿鳴踏出一步,厲聲斷喝道。

一個衣冠楚楚,卻滿臉通紅的中年人沖出來,指着陳鹿鳴的鼻子大喊道:“我不要造反,我要見我兒子,我要見我兒子!”

此人竟是穆隐的父親,穆冰。

蕭邁平常最不喜歡面對的就是苦主,可如今他必須向苦主賠禮道歉,說明穆隐被殺的事實。

穆冰原本還抱有一絲僥幸,覺得兒子不會死,可确認穆隐的死訊後,頃刻間瀕臨崩潰,哭鬧着要去見自己的兒子。

蕭邁讓陳鹿鳴陪他去認屍,自己單獨應對外面的數百號人。

劍神七脈的代表高絕站出來喊道:“姓蕭的,穆少俠前腳住進你校尉府,後腳就離奇身亡,兇器還是你妹妹的獨門暗器!這就是鐵證如山,連環命案均是校尉府所為,你還有什麽話說?”

“放屁!溫荭死在瞻王府,兇手就是瞻王?鐘粟死在蘭墨鄉,兇手就是鄉長?段情死在玉鼎居,兇手就是周老板?你們誰都不懷疑,憑什麽單單懷疑校尉府?至于兇器鐵豆子……”為昭示自己光明正大,蕭邁調查現場時,允許穆家堡和青城派的代表旁觀,甚至對案情的讨論都沒有回避,“前四名受害者,都是以自己擅長的方式被殺。穆隐之死,确實可以怪罪到校尉府,那其他受害者的死法如何解釋?”

“姓蕭的,少在那裏狡辯!前幾樁案子,校尉府也不缺嫌疑。你以為穆少俠沒準備嗎,他臨走前打過招呼,一旦死在校尉府,就是本案的鐵證。”高絕身為一脈之主,卻暴露出與其身份不相匹配的憤怒和沖突。

“怎麽着,你們想踏平校尉府不成?”

聽到這句話,高絕終于冷靜了一些:“那倒不至于,校尉府那麽多人,也不見得所有人都是兇手。可燕飛精通易容,暗器超絕,又是連環命案得利最多者,他一定就是兇手。”

“他不是。”

“你說不是就不是,那你倒是把真兇交出來!”高絕這回來之前,已經做足了功課,“蕭邁,依照朝廷律法,官員的轄地出現連環命案,遲遲不能破案的話,官員就要被革職嚴懲。如今在你的轄地,連環命案上演了五次,我們就算是平頭百姓,你也該給我們一個交代,遲遲交不出來,此事就随便算了嘛!”

“這案子,我一定查個水落石出,會給天下一個交代。可你們沒有鐵證,僅憑懷疑就想對我兄弟不利,我蕭邁決不允許!”

“蕭邁,你空口白牙說要給我們交代,卻又什麽都不想做!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衆江湖人士都大聲叫嚷:“不答應!不答應!”

蕭邁笑了,因為他突然發現對方表面群情激憤,實則根本沒有動手的意思:“我算是看出來了,高掌門不是來讨公道的,而是來講條件的。說吧,你們有什麽條件?”

“既讨公平,也講條件。燕飛明日,必須參加浮屠大會。”

“憑什麽?所謂浮屠榜,原本就是一廂情願,燕飛從沒答應過要參加你們的大會。”蕭邁當然要拒絕,否則燕飛上臺,豈不是要成為衆矢之的?

高絕早就準備好了措辭:“燕飛是兇手,那就該堂堂正正站在擂臺上,接受全武林的怒火;他要不是兇手,更應該上去擂臺,向兇手證明勇氣,而不是被浮屠五少年的死吓破了膽!”

“歪理邪說,燕子跟江湖勢力,從來都沒有站在一起。”

“姓蕭的,那你是不肯接受條件,要跟我們作對到底了?”高絕早有準備,于是把手舉起,“放箭,告訴大家夥兒,和談失敗。”

一名江湖中人沖出人群,彎弓搭箭,朝空中射了出去。這支箭的目的,就是呼應更多人前來支援,準備一舉踏平校尉府。

恰在此時,一道紅色身影掠過高空,一把抓住信號箭,縱身躍回至府門房檐上。

高絕立即認出對方:“燕飛。”

“諸位的要求,燕某已然明了。明日浮屠大會,我一定參加。”

“好,一言為定。”

“燕子。”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我已應戰,諸位請回吧。”

燕飛的現身,了結了一場迫在眉睫的争鬥。

回到府中,蕭邁詢問燕飛為何應戰。燕飛的回答倒也幹脆:“堂堂正正戰死擂臺,總好過不明不白被人謀殺。邁子,我回屋準備一下,今晚咱們喝酒。”

另一邊,一直哭鬧不已的小滿,聽說校尉府內發生的變故,居然冷靜了下來,向蕭邁詳細講述了她和把酒在秦山上的經歷。把酒去跟天何脈拼命後,一個女人從黑暗中顯出身影,只是看了她一眼,小滿就昏死過去,之後的事情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蕭邁:“荷包被偷,并不是偶然,而是幕後真兇精心策劃。這個案子牽連到很多人,應該派人去當時的客棧調查一下。”

小滿提供的線索很重要,但相較于明日的比武,又不是那麽重要。

蕭邁已經騰不出心力,再出城一趟去排查跟案件有關的嫌疑人了。

“小滿的蠱毒無藥可解;五樁案子全然沒有頭緒;應對侍魔更是毫無辦法;皇帝陛下這時候偏要以身犯險;燕子明日就要參加浮屠大會!一樁樁一件件的壞事,蕭邁,你應該做點什麽,可你又能做些什麽!”

蕭邁回想起整個調查過程,一直有星星點點的靈感在閃爍,但就是不能把他們串聯在一起。

“我需要一條線索,一條牽一發而動全身的線索。老天爺,看在我殚精竭慮的份上,麻煩給我一點提示吧。”

蕭邁曾不止一次,被逼入到生死邊緣,可他從沒有過絕望;這次明明沒有生命危險,他反而有種山窮水盡之感,甚至向虛無缥缈的神明,發出了一聲祈禱。

“啓禀蕭大人,外面有一女子求見,自稱有瞻王府命案的線索。”

“呵,祈禱真的有用?”

蕭邁抱着瞎貓撞見死耗子的心态,接見了這名女子。他以為對方會是自己的某個熟人,誰知壓根不認識,一問才知是琴少年溫荭的侍女。

“蕭大人,奴婢以前聽過很多關于你的故事,大家都說你是神捕,世間沒有你破不了的疑難雜案。”

從侍女的眼神中,蕭邁竟瞧出了幾分崇拜之色,但他已經沒心思享受他人的仰視:“直接說重點便好。”

侍女道:“少爺的屍體一直沒有下葬,就停在青龍觀內,由我們日夜守靈。昨日守靈時,奴婢偶然發現,棺椁的邊緣似乎有血跡滲出,于是偷偷打開蓋子查看,結果怎麽着?少爺居然七竅流血了。”

“七竅流血?”

蕭邁察覺到不對勁,還沒反應過來,侍女已經代為解答了他的疑點。

“是的,七竅流血。可少爺不是與人鬥琴而死的嗎?他曾跟奴婢提過天外魔音的事情,說掌握這門神功的高手,可以控制他人心脈,使其心髒驟停而死。可心髒驟停的人,死後怎會七竅流血?”

“有可能是中毒了。”

“奴婢用銀針測過,血中無毒。”

“銀針驗毒不一定準确。”蕭邁心裏不想查,但他自忖這條線索,查起來比小滿提供的要容易,于是吩咐道,“你今晚争取守靈,我會偷偷過去驗屍。”

“是。”

“這麽輕松就答應了?”

“少爺待奴婢不薄,奴婢希望他能沉冤得雪。”

“很多人說兇手在校尉府。”

“是的,如果奴婢死了,兇手就真的在校尉府。”

“……”

如此倔強又勇敢的姑娘,當真只是個普通侍女?蕭邁有些懷疑,于是上前狠狠地揉了揉她的臉皮,發現貨真價實,沒有任何易容的痕跡。

“對不起,我要檢查一下,你是不是壞人易了容,故意要害我。”

“不是的。”侍女被這樣對待,立即羞紅了臉頰,然後飛一般地跑出了校尉府。

蕭邁突然有種深受鼓舞的感覺,區區一個侍女,尚且有為查真相,悍不畏死的覺悟。自己號稱神捕,連區區侍女都不如?

“我蕭邁沒到窮途末路的地步,一定還有翻盤的機會。”

蕭邁重燃鬥志,再次分析手頭所掌握的線索,很快捋出來一條差點被忽略的信息:《姜太公斬妖平話》。

“穆隐何等樣人,豈會随身攜帶一本下裏巴人的平話?那此書究竟是從何而來。”

根據蕭邁的記憶,穆隐自從入府後,就再沒有出去過,這本書是吩咐随從購買的嗎?恰好,穆隐的随從都在校尉府,蕭邁立即去詢問,得知他們沒有外出買書。

于是乎,這本離奇出現的線裝書,吸引了蕭邁的注意,他趕忙跑去京城各大書攤,調查這部圖書的來歷,一直查到下午,居然一無所獲。

吃晚飯時,燕草臺沒有現身,據小狐說他在房間化妝。在餐桌上,蕭邁談起了這本書,跟陳鹿鳴抱怨,自己的辦案能力直線下降,居然連本書的出處都查不到。

陳鹿鳴則仰起頭,閉上眼,深深地嘆了口氣:“你出去跑大半天,就為這件不着調的事?”

“咋了?”

“那本書是我借他的。”

“呃……啊!”蕭邁一拍腦門,心情簡直低落到谷底,“燈下黑!”

入夜後,蕭邁穿上夜行衣,還有找了張□□,準備夜驗溫荭之屍。

此時,一個聲音叫住了他:“邁子。”

蕭邁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紅衣飄飄,身材窈窕,僅一眼就足以令人驚心動魄的絕色美女,笑意盈盈地站在門外看着自己。

“燕子,你又變回女裝了。”

燕草臺的男裝、女裝,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模樣。容貌、聲音、體格乃至于身高、性格都會發生巨大變化,若非熟識,根本不會有人認為他們是同一個人。

“我準備了好酒,陪我月下喝一杯。”

“一杯怎麽夠?小看我的酒量了。”

兩人施展輕功,先後落到屋頂,然後斟酒對酌。

一杯飲盡,蕭邁開口:“燕子,明日……”

“此情此景,再談論血淋淋的案子,未免煞風景,不如談些風花雪月之事。”

“我不解風情,沒什麽風月可講。但是……今夜為何以這般裝束示人?”

燕草臺瞥了蕭邁一眼:“不喜歡嗎?”

“喜歡啊。哈哈,有美人作陪,怎會不喜歡?”蕭邁又飲下一杯酒。

“那,你是喜歡美人作伴的感覺,還是喜歡我?”燕草臺說前半句話時,還有幾分輕佻,但說到最後三個字時,神色已相當認真。

“我……當然是喜歡美人作伴的感覺。”蕭邁以飲酒掩蓋某種信息。

“老娘陪你那麽久,為你付出那麽多,你居然不喜歡我?”

“哈哈,燕子,我哪兒敢喜歡你啊?其一,我連你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其二,大概蕭某命中注定無妻,凡是喜歡過的女子,一個個全都離我而去了。罷了,她們走就走了,我一個人樂得逍遙,可我真的舍不得你。”

“但是,我似乎也要走了,是因為你動了心的緣故?”

“不。”蕭然斷然否認,“你如果是男的,那就是我的兄弟;如果是女的,那就是我的姐妹。這就是我對你的感情。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不喜歡你。”

“哼,那我要是不男不女呢?”

“那就是蕭某的兄弟姐妹啊,哈哈。”

“呸,自以為幽默,聽起來真刺耳。”燕草臺嬌嗔一句,而後又深深嘆了口氣,“邁子,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何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這不是你的秘密嗎?”

“你聽不聽吧。”

“聽。”

“哈,其實很簡單,年少時,我和哥哥上山采藥,路上遇見了一頭老虎。為了保護我,哥哥犧牲了。自那之後,我就永遠地堕入了無邊的愧疚,幻想着哥哥沒有死,葬身虎口的人其實是我。久而久之,我漸漸無法認清我自己,身體裏出現了第二個人的意識——那是我哥哥的意識。”燕草臺的語氣中沒有惆悵,只有感慨,侃侃而談後,她把目光移向蕭邁,“這就是我的身世。”

蕭邁沉默了小片刻:“真的?”

“人之将死,騙你作甚。”

“我不信。”

“為什麽?”

“漏洞太多,誰信誰傻。”

“哈哈。”燕草臺大笑,然後朝蕭邁的肩膀上拍了兩下以示鼓勵,“那個睿智的蕭神捕還在啊,為何要垂頭喪氣?放寬心,你肯定能把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大費周章講這麽個故事,就是為了測試我的智商?”

“唔……其實,是為了引出一個小小的請求。”

“說。”

“邁子,假使有朝一日,我不幸死在了你前面,請保留我最後的尊嚴,不要脫光我的衣服,或者用刀劍毀壞我的身體。就把我立即火化,骨灰撒入江河,可以嗎?”

燕草臺想把她的秘密,帶進墳墓,永遠不為世人所知。

“好,我答應。”

“燕子,我是個好奇心極重的人,但我向你發誓,一定會遵守今天的約定。”

“謝謝。”

……

兩人又斟酌許久,燕草臺才提起來:“一身夜行衣打扮,是要去哪兒啊?”

“去驗屍。溫荭死後好幾天,突然七竅流血,我得去查一下。”

“是挺詭異的,我陪你一起去。”

“你留在校尉府,我會讓然兒徹夜陪着你。今晚就不要睡覺了。”

“嗯。”

蕭邁辭別燕草臺,起身前往青龍觀。

青龍觀主是個厲害的角色,但門下弟子皆稀松平常,蕭邁如入無人之境,很快便到了停放屍體的庭院。他四處偵查,确認沒有埋伏,才在侍女面前現身。

此時,蕭邁戴着□□,臉上皺巴巴的,把侍女吓了一大跳:“是我,校尉府蕭邁。”

“原來是蕭大人。”

“閑言少敘,開棺。”

“嗯。”侍女答應了一聲,卻沒有動手。

蕭邁這才想到,對方不是自己的手下,于是親手推開棺蓋,一股強烈的屍臭味撲面而來,好在神捕身經百戰,見得多了,尋常人不得背過氣去。

琴少年溫荭,生前何等樣人,死後卻仍是一副腐敗醜陋的模樣。

所以,根本不存在凄美的死亡,所有的死亡都是很醜陋的。這就是芸芸衆生厭惡死亡,不惜一切也要活下去的原因。

蕭邁感慨兩句,開始驗屍。

侍女所說的七竅流血,其實并不準确,真正流血的只有耳朵和谷道,腐敗程度很合乎自然。

“奇怪,照理說,人死之後,血液會凝固,進而跟皮肉一同腐敗,怎會在死後多日還流血呢?”

蕭邁道一聲得罪,從百寶袋中掏出剃刀,準備給溫荭來一場解剖。

“蕭大人!”侍女有些不忍,但更多的是害怕,“您毀壞公子的屍體,被人發現了,奴婢就活不成了。”

“放心,你要是活不下去,我自會幫你安排出路。”

扒開溫荭的衣服,從腹部切開一個洞,借助月光看去,只見屍體的五髒六腑都已經碎裂了。

剎那間,仿佛一道雷電砸在頭頂,蕭邁的識海轟地一下,仿佛砸開了郁積在那裏的重重迷霧,一切都豁然開朗了。

“天外魔音,不可能粉碎人的五髒六腑。溫荭真正的死因是……”

“哈哈,哈哈哈哈……”蕭邁盡量地壓低聲音,若非擔心被人發現,他早已放聲大笑。

侍女仿佛被他的情緒感染:“大人可是有些許收獲?”

“豈止是收獲?簡直是撥雲見日。姑娘,謝謝你,我知道兇手是誰了。”

“真的?兇手是誰啊!”

“我以前一直以為,兇手只有一個,沒想到是兩個人。他們互相模仿,共同制造了這場驚天大案。”

……

“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名叫莊荷。”

“記住了,姑娘保重,在下告辭。”

次日,浮屠大會如期召開,擂臺搭在太平坊蓮花寺。清晨時分,燕草臺一身男裝打扮,在易容後的小狐陪同下抵達會場,這裏已聚集了數千人。

當燕草臺從人群中走過,一直抵達擂臺腳下,所有人都投來了看敵人的目光……只不過,這個敵人已經是死人了。

照理說,坐鎮會場的是紫靈真人和趙潮笙,但他們都不在蓮花寺。實際主持大會的是劍神七脈掌門人嚴恪。

“燕飛,本屆浮屠大會,臨時改了規矩。浮屠榜上的少俠,要接受天下英雄的挑戰,擊敗所有競争者,方可奪得魁首。請上臺吧。”

小狐一聽就急了:“定好的規矩,怎麽說改就改,還有沒有原則?”

“燕飛!”臺下一個虬髯大漢,舉着大刀喊道,“你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否則,就別想活着從這裏走出去。”

燕草臺淡然一笑,縱身躍至擂臺,左手掌右手拳,朝衆人一拜,這可以理解為“以武會友”,也可以理解為“放馬過來”。

戰事将起,人群中突然分開一條路,一個儀态狀态,滿身绫羅,頭戴鬥笠以輕紗遮面的女人款款走來。

小狐一眼就認出了對方:“姐……”

話剛出口就收了回去,因為蕭邁和燕草臺都叮囑過她,大庭廣衆之下不得與陳紫莘相認。

“趙夫人!”

“趙夫人!”

衆人紛紛向陳紫莘問好。

紫莘沒有回應,而是徑直走到小狐身邊,抓住了她的手腕:“走。”

“可是。”

“我比你更擔心燕子大哥,他這兩年胖了。”

小狐想反抗,但還是被紫莘強硬地拖走了。衆人也不敢阻攔,誰讓她的夫君乃是與紫靈真人號稱并列天下第一的趙潮笙。

“燕飛,我先來領教!”

最早叫嚷的虬髯大漢,也最先按捺不住。他善使單刀,但聽說燕飛更善用兵器,就沒有抽刀,跳上擂臺後以肉掌對敵。

誰知眼前一花,胸口已被燕草臺踢中,當場飛将出去,砸到了一大片人。

這一腳的功夫,驚得幾位掌門長老級的高手,甚至忍不住屁股微微離座。

“只聽說燕飛輕功暗器了得,沒想到腿法也如此厲害!”

“他隐藏了實力!”

見虬髯大漢吃癟,又一名漢子沖上擂臺,亮出了兵器峨眉刺。

然而,同樣是一招之後,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被燕飛踹下了擂臺。

此前,江湖中人早有約定,要從弱到強輪番上場,先消耗他的體力,再設法将其格殺。無論燕飛是不是兇手,作為蕭邁的左膀右臂,江湖都必須趁這個機會砍斷。

于是乎,江湖中人一個接一個登上擂臺,又被燕草臺一個接一個地打下去。

原先,他們每個人只能跟燕草臺過一兩招,後來随着上場的人越來越強,與燕草臺相持的時間就越來越長。

戰鬥一開始不見血,可燕草臺越來越吃不消,于是奪下一柄寶劍,将挑戰自己的少年人擊傷,至于那些三四十歲渾水摸魚之人,則統統兇狠地砍下手臂,以儆效尤,憑此稍稍扭轉了自己的處境。

霜雪脈門主冷铎,見此情形,不由驚嘆道:“燕草臺深藏不露,未使輕功暗器,便可做到這種地步。武林年輕一輩第一人,非他莫屬了。”

嚴恪則不屑地說道:“若寒兒還在,豈會輪得到他?”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嚴恪都坐不住了。

燕草臺居然越戰越勇,全似不知疲倦,更不知傷痛。對手的刀劍,一次又一次劃開他的皮肉,淋漓的鮮血将那身紅衣染得更加刺眼,他卻仿佛無所謂一般,把一個又一個對手打下擂臺。

戰事約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江湖中年輕一代弟子,居然被全部擊敗,無一人敵得過擂臺上的燕草臺。

可燕草臺擊敗最後一個敵人後,也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他把沾滿鮮血的劍插在擂臺上,自己半倚靠在寶劍上,才勉強穩住身形,不至于癱倒在地。

“豈有此理。”

嚴恪再忍不住,從席位上一躍而下,落在燕草臺面前。

燕草臺直直地看着他,口中一言不發。

嚴恪冷笑:“燕飛,今年的浮屠大會,你是榜首。我不跟你搶血浮屠,我只為自己的兒子報仇雪恨。”

話音剛落,嚴恪戰力全開,衣袂無風而飛,以一雙肉掌徑直攻向燕草臺。

燕草臺以寶劍抵擋,初交手就被嚴恪奪走了兵器,只得赤手空拳迎戰。

但奇怪的是,不用劍的燕草臺,似乎比用劍時更加精神,一套出神入化的拳法,跟曾號稱天下第一的嚴恪,打了個不相伯仲。

冷铎越看越驚愕,終于禁不住站起身:“那是……睡夢羅漢拳!”

身邊的公孫錦說道:“羅漢拳,不是張安逸的絕技嗎?”

強弩之末,終不能穿缟素,燕草臺終是抵擋不住,激鬥中臉皮都撕裂開來。

嚴恪見燕草臺臉皮有縫,卻沒有血,于是施展一招劈空掌,掃過燕草臺的臉頰。

“噌”的一下,□□被撕下,露出一張塗着煙熏妝,整個臉都黑乎乎的面孔。

嚴恪一驚:“睡夢羅漢,張安逸!”

“咳咳!”還沒來得及開口,張安逸先咳嗽了兩聲,“半天不能說話,可把老子憋壞了。嚴恪老賊,我張安逸的拳頭,夠硬吧?”

“燕飛呢,他為何不現身受死?”

“呸,我兄弟,當然也有可能是姐妹,又不是個傻子,明知是套怎麽可能跳進來?”

嚴恪簡直氣急敗壞:“張安逸,你既然替燕飛強出頭,攪亂浮屠大會,那我殺你合情合理,顧不得神劍山莊的面子了!”

張安逸是神劍山莊的女婿,神劍山莊也算武林中的大門派,嚴恪一向八面玲珑,照理說不會得罪神劍山莊,但這回是真顧不上許多了。

他沖上前去,三兩招便制住張安逸,将其高高舉起,準備磕斷他的脊柱。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青色的身影從天而降,旋風一般拂過嚴恪,便從他手中搶走了張安逸,然後瞬間停在擂臺一角,才把張安逸放了下去。

嚴恪很懵,張安逸更懵,但他知道老道救了自己一命,于是拱手謝道:“感謝前輩救命之人。請教前輩尊姓大名,來日晚輩好結草銜環以報答。”

老道一捋長髯:“貧道,紫靈。”

道人聲音不大,但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立時驚得現場鴉雀無聲。

他們驚嘆于道人的武功,卻又不敢完全相信,這個其貌不揚的老道,就是當世第一劍仙紫靈真人。

畢竟紫靈真人離群索居,江湖中根本沒幾個人見過其真面目。

好在,嚴恪算一個。

嚴恪道:“真人!于公,張安逸根本沒資格參加浮屠大會,于私,我與他不共戴天。您為何要插手我們之間的争鬥?”

紫靈則以指為劍:“嚴掌門,何不與貧道切磋一二。”

話音未落,紫靈便向離弦的飛箭一般朝嚴恪撲了過去,其強大的戰意,明顯不是在開玩笑。

其實,劍仙雖然強大,但凡人并非完全不能一戰,尤其是嚴恪這般的大宗師級高手,搏個四五十招并非難事。可紫靈攻勢來得極猛,嚴恪毫無準備,加之對方劍仙的名號響亮,還沒交手,他已然洩了心力,戰不三合,外人都沒看清楚他們的招式,嚴恪已被紫靈制住。

“紫靈真人!”

“砰!”

紫靈把嚴恪狠狠地摔在了擂臺上,地面上的塵土而鮮血,把他搞得狼狽不堪。

緊接着,紫靈再度發動攻勢,嚴恪支撐不住,索性近身後,主動露出破綻,趁紫靈制住自己的同時,一指頭戳在了真人的手背上。

就是那麽一指頭,紫靈便放下嚴恪,退出數步,然後用被戳中的手,狠狠地拍在了地上一截斷肢上,斷口處立即噴濺出大量的血液。

江湖中人都很疑惑,唯獨嚴恪,露出了驚慌的神色。

紫靈真人嘆了口氣:“嚴掌門,蕭忘我說你是連環命案的真兇,貧道還将信将疑。可如今,你必須給貧道一個解釋。”

“嚴掌門是兇手?”

“怎麽可能呢?”

聞聽此言,衆人立即竊竊私語。尤其是劍神七脈,冷铎剛想站出來反駁,卻被公孫錦攔住:“師兄,先聽聽紫靈真人怎麽說。”

嚴恪道:“真人說得哪裏話,嚴某怎麽聽不明白?”

“嚴掌門可真會裝糊塗!”

一聲斷喝,一襲綠衣,一口棺材,從牆外飛身而下,落在擂臺中央,隔開了紫靈和嚴恪。

張安逸見到對方就一陣暖心:“哈哈,死邁子,總算死回來了!”

“睡神,辛苦你了。”

“不辛苦,好久沒打得這樣痛快,美中不足的就是差點被打死。”

公孫錦離開席位,高聲打斷了兩人的招呼:“蕭邁,你跟紫靈真人說了什麽,讓前輩以為我嚴師兄是兇手?”

“把酒死于拳,溫荭死于琴,鐘粟死于書,段情死于劍。我一直不明白,兇手為何要用如此複雜的手法殺人?尤其是溫荭案,一場簡單的謀殺,愣是搞出一堆回環往複的手法。直到看見溫荭的屍身,我才知道,複雜的手法,是為了掩蓋真正的死因。因為死因一旦公布,兇手的身份便昭然若揭。”蕭邁指向嚴恪,“溫荭體表沒有任何傷痕,五髒六腑卻全部碎裂,這種傷勢,不是天外魔音能造成的。所以,殺死他的武功,乃是劍神七脈的失傳絕學——一字戮魔訣!”

“戮魔訣?不是已經失傳了嗎!”高絕驚道。

嚴恪:“……”

蕭邁道:“誰說失傳了?就在剛才,嚴掌門還用戮魔訣抵擋紫靈真人呢!”

紫靈真人面前,嚴恪自然不敢抵賴:“沒錯,嚴某确實習得了戮魔訣,但戮魔訣原本就是祖師爺傳下的絕學,七脈中人,誰都可以研習!蕭邁憑什麽斷定,除嚴某之外,世上再沒有其他人精通戮魔訣?”

“至少,我、燕草臺、陳鹿鳴、張安逸,以及劉公,都不會使用戮魔訣。”蕭邁也不客氣,“排除了我們的嫌疑,再把案情捋一遍,本案最大的嫌疑人,反而成了嚴掌門。”

公孫錦喊道:“蕭邁,此話怎講?”

“第一案,把酒之死。我一直很奇怪,以把酒的聰慧,究竟是什麽樣的誤會,讓把酒将劍神七脈的同道當做了敵人?直到得到了小滿的口供,原來,把酒從頭到尾并未誤會,劍神七脈的人,就是為了取他的性命。”

“兄長,我把證人押來了!”

一道清亮的女聲傳來,蕭然押着天何脈的林空澗來到了浮屠大會。

天何脈門主秦問立即起身:“蕭邁,這是什麽意思?”

“你讓他說。”

林空澗叩頭請罪:“師父,您派弟子上山斬妖除魔,可弟子臨走前,又被嚴師伯叮囑,殺死進入佛窟中的所有人。”

秦問目瞪口呆,許久才說出一句話:“你個混蛋,就憑你們,也敢跟把酒動手!”

林空澗哭道:“嚴掌門說,要我放手一搏,打就能贏。”

“混賬,混賬!”

“聽到了嗎?打就能贏。嚴掌門憑什麽說這句話?因為一味藥——”蕭邁一字一頓地喊出了它的名字,“魔羅幽昙。”

“溫荭的命案現場,發現了魔羅幽昙;鐘粟說‘兇在字中’,是因為魔羅幽昙;段情擅長用劍,卻被兇徒當面格殺,又是因為魔羅幽昙。試問嚴掌門,你不是兇手,誰是兇手?”

嚴恪久久不言,冷铎見狀,既舍不得多年師兄弟情意,更迫切地想知道真相,于是開口道:“蕭邁,憑一句話,定不了師兄的罪。他與浮屠六少年無冤無仇,根本沒有行兇的理由。”

蕭邁冷笑一聲:“誰說無冤無仇?嚴寒已經二十三歲,能否奪取大會魁首,成為年輕一代江湖人中的執牛耳者,就看今天。可把酒、溫荭、鐘粟、段情,哪一個是易與之輩?嚴掌門了解自己兒子的武功,為了推他為榜首,最保險的方法,就是殺掉所有的競争者。”

冷铎道:“可寒兒已經死了,命案并沒有終結。”

蕭邁則說:“嚴寒死了,就讓與他齊名的六人陪葬,嚴掌門,你是這樣想的吧?”

嚴寒:“呵,可笑至極。”

蕭邁則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就知道你會狡辯到底。沒關系,我還有最後的鐵證。請紫靈真人派青城弟子搜查嚴掌門的住處,一定能找到魔羅幽昙。”

冷铎立時啞口無言,蕭邁的話,當然可以不聽,關鍵是紫靈真人發話,劍神七脈若抵賴,豈不是顯出了自己的心虛?

紫靈真人也不拖沓:“白瑛師弟,派人去查一下,嚴掌門若是清白的,也不能誣陷了好人。”

“不必查了,嚴某一人做事一人當!姓蕭的……”

“嚴恪老賊,你裝什麽英雄?”

嚴恪話還沒說完,空中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緊接着一個女子從天而降,速度快到肉眼難辨,恰好撲到嚴恪跟前,肉掌拍在嚴恪頭頂。

“砰”的一聲,嚴恪雙眸通紅,居然當場倒地氣絕。

“師兄!”劍神七脈衆門主一同起身,發出了不約而同驚呼。

他們想要上前為嚴恪報仇,蕭邁卻突然高喊:“不要靠前,她是侍魔!”

“侍魔!”

紫靈真人最先察覺到,女子身上那非同凡人,猶如無底深淵般的黑暗。

一個男聲又不知從何響起:“沒錯,就是侍魔。”

“蕭邁提到過無數次的,你們卻始終不肯相信的……會布局、會演戲、會僞裝,還會栽贓陷害的……侍魔。”

“更可笑的是,這樣的侍魔,早在二十年前就出現過。”

“當年的雪魔女,就已經具備了人的情感。她不是徹頭徹尾的魔,她也想同整個天下和睦相處。嚴恪明明知道所有的真相,也領了雪魔女不殺之恩,可他卻為了江湖虛名,居然卑鄙地暗殺了雪魔女。”

“時隔二十年,我,雪魔女之子,今日就要揭發嚴恪的惡行,讓他永堕地獄,再不超生。”

那人的聲音中,充斥着無法言喻的仇恨,裏面的力量仿佛淩駕于蒼穹,壓得在場群雄幾乎喘不過氣來。

冷铎大吼:“空口白牙,有何憑證,你說你是雪魔女之子,我們就信嗎?”

“信不信無所謂,因為侍魔,馬上就會殺光你們。動手吧!”

一聲令下,侍魔旋即沖至擂臺下,擡手間劃開一道血霧,站在她面前的一切人等,均被斬殺于當場。

紫靈真人連忙去攔截侍魔,更多的人是選擇逃跑。

“都不要跑!今日不殺侍魔,明日我們都要葬身其手,不要跑!”冷铎經歷過與侍魔的戰鬥,此時還算冷靜,他立即下令劍神七脈從門主到弟子,全部結為戰陣,協助紫靈真人與侍魔交手。

另一邊,一個高大的身影,在侍從的陪同下,悄悄從會場撤離,結果人群中不知從何處竄出一個紫色身影,朝目标直撲過去。

“嗖嗖嗖——”

指刃飛舞,侍從旋即被殺。

于是那人加快腳步,想要擺脫紫衣女的追逐,他的速度很快,紫衣女拼盡全力也追不上。

很快,又一個蒙面劍客沖入追逐的陣營,與紫衣女一同追趕目标。

他們沖出蓮花寺,又沖出太平坊,最後沖出京城,長行十幾裏,來到城外荒郊之上。

蒙面劍客終于意識到什麽,于是放慢腳步,沒想到被追趕的目标也放慢腳步,最終停在了一棵大樹之下。

“你不是皇帝,你是……燕草臺?”

那人轉過身,摘掉臉上的□□,露出一張白皙俊美,颔下一圈短須的少年面孔,正是離宮宮主,燕草臺。

“鹿鳴,你早該猜到的,不是嗎?”

聽見對方呼喊自己的名字,陳鹿鳴索性摘掉帽子和面紗:“有你的地方,就一定有蕭邁。”

燕草臺說:“你看,他來了。”

蕭邁的輕功略遜一些,這會兒才呼哧呼哧地跑了過來。

“邁子,阿逸呢?”

“都累成什麽樣了,我讓他休息去了。”

“也好。”

蕭邁揮臂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鹿鳴,你什麽都不用說,先讓我來猜一猜。”

“你是雪魔女的兒子,與嚴恪有血海深仇,于是假意與他合作,讓他充當了你殺人的工具——之一。”

“第一案,你得知嚴恪要謀殺把酒的計劃,便指揮手下的侍魔,在山頂佛窟埋伏,與天何脈弟子裏應外合殺了把酒。”

“第二案,你派遣梁绮,去配合嚴恪刺殺溫荭。”

“第三案,鐘粟說‘兇在字中’,意思是看透了那幾幅字,就能知道兇手是誰……試問天底下,能寫出讓鐘粟都驚嘆的好字之人,總共也沒有幾個,你剛好是其中之一。那幾幅字,就是你送給他的。”

“第四案,嚴寒之死,與你沒有關系,略過。”

“第五案,你跟段情認識,要在他的藏身之處下毒乃至刺殺,輕而易舉。”

“第六案,客房的窗框上面,卡得不是很緊,只要在上面墊一塊木片,封閉窗戶的門板中間,就會被擠出一條小小的縫隙。那條縫剛好對着書桌,趁穆隐夜間讀書之時,你用一根細長的鐵錐,直接穿過縫隙,刺進了穆隐的額頭。所以穆隐死時是趴在桌上,而不是仰面朝天。最後,你拿掉木片,使門板合攏,如此一來,第一層密室就出現了。”

“至于第二層密室,簡直不值一提,窗戶上的紙張并不是一整塊,作案之後,把破損的紙張整個換掉就行了,沒有任何難度。我相信,這套行兇手法,是你早就設計好很久的,所以新換的紙張才會跟舊紙張一樣的陳舊。”

“驗屍的時候,你提前準備一枚染血的鐵豆子,藏在手掌心,假裝是從傷口裏掏出來的,這樣就把嫌疑引向了燕子和然兒。”

“鹿鳴,你處心積慮做這一切,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把燕草臺逼到與天下為敵的地步。我為保護燕子一定會出手,屆時浮屠大會變成人間煉獄,你就好趁機殺死前來參觀的陛下,把謀殺聖上的罪名推給武林,從而破壞雙方平衡,挑起朝廷與江湖的大戰。屆時,江湖遭受重創,你為雪魔女報仇的願望就達成了,說不定憑借手中的侍魔,還能做一把武林霸主。”

“鹿鳴,我猜得對不對?”

“呵呵。”陳鹿鳴苦笑兩聲,悲苦的眼神,漸漸變得狠辣而決絕,“你不可能知道這麽多,一定有人向你告密……辛紫蘭,我的娘子,背叛了我。”

蕭邁:“……”

“哈哈,我早就知道,成大事者,不該有絲毫心慈手軟。我當初就應該殺了她!”

“你錯了!嫂子沒有背叛你,她是在保護你,她比任何人都愛你。”蕭邁從袖中抖出一個小瓶子,“嫂子知道你會埋怨她,所以提前服食了毒藥。鹿鳴,你現在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跟我們兄弟反目,血戰到底;二是交出小滿的解藥,與我交換嫂子的解藥,回去,救嫂子,救那個世上最愛你的女人。”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屁話?誰知道瓶子裏裝得究竟是什麽!”

“如果我騙了你,那你回頭一定會殺了嫂子。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嗎?”

燕草臺也開口勸道:“鹿鳴,嚴恪已經死了,作為兒子,你已經為雪魔女報了仇。為何不肯放下,與自己心愛的女人好好生活?世上再不會有第二個女人,能像嫂子一樣愛你,你當真舍得她死嗎?”

“哈哈,我恨不得從沒認識過她!蕭邁,你聽着,我之所以殺死把酒,就是為了堅定信念,即使兄弟反目,也要為母報仇!”

“那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想法。我若想與你反目,早在擂臺之上,就該把你的罪惡跟嚴恪一起抖出來!”

陳鹿鳴:“蕭邁……你不為把酒報仇嗎?”

“呵呵。世上何人不偏心?對我而言,你是比把酒更親的兄弟,我不可能為了把酒而殺你,但是……請你離開校尉府,不要出現在我面前。”蕭邁再次把藥瓶舉起,“留下小滿的解藥,帶着嫂子遠走高飛,就當我求你。”

陳鹿鳴閉上眼睛。

“嫂子的時間不多了。”

燕草臺剛要催促,陳鹿鳴突然伸出手:“解藥給我。”

蕭邁把解藥丢給了陳鹿鳴。

陳鹿鳴聞了一下,然後反手把另一瓶解藥丢給蕭邁。接着,他吩咐梁绮,去通知侍魔撤退,自己則奔向了校尉府。

望着他的背影,燕草臺松了口氣,但還是有些擔心:“陳鹿鳴,會不會殺了辛紫蘭?”

“不會。”

“這麽肯定?”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陳鹿鳴為報母仇,蟄伏二十載,他确實冷血,但也有情,絕不會殺死自己心愛的女人。只可惜……把酒死得冤。”

蕭邁仰天長嘯,一拳砸在樹幹上,砸得樹皮凹陷,指間滲血。

“兄弟,對不起。”

另一邊。

“啓禀宗主,嚴恪身死,陳鹿鳴不知所蹤。蕭忘我,似乎又贏了一局。”

“呵呵,他這次的表現,總算不至于讓我失望。”

屬下面露疑色:“宗主,嚴恪、陳鹿鳴都是我們的人,您為何每每都要幫助蕭忘我呢?”

“第一,嚴恪和陳鹿鳴,不是我們的人。”

“第二,蕭忘我的成功,比失敗,對我們更有利。”

“好戲,還在後頭呢。”

莊荷笑笑,動身離去,現場留下一枚——黑色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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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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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花:穿越之霹靂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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