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

藤蔓,只有依靠着大樹,才能顯示出力量。

第一輪的攻擊,蕭邁便把在場上百人中的頭面角色幾乎全部斬殺,以至于當他縱身退回橋頭時,竟然無一人膽敢上前背刺。

紫莘眼中的蕭邁,此刻無異于橫亘在橋頭的一座高山,居高臨下地蔑視着山腳下的宵小。

“好聲好氣說話,你們偏不愛聽,非要我把閻王爺請來跟你們講道理。”

“我蕭邁那麽多仇敵,還能安然無恙地活到今天,你們難道以為是我運氣好?”

“諸位,這些人的死,僅僅是個警告。”

蕭邁從腰間取下了那枚金錯刀:“在這枚錢幣落地之後,我會殺死我視野內的所有敵人。”

說罷,蕭邁沒有任何猶豫,便向空中抛出了金錯刀。

不知誰喊了聲“撤”,衆人便如潮水般退卻,當蕭邁将落下的金錯刀重新握于掌心後,四下已經見不到任何武林人士,包括倒地的屍體。

唯有空中漂浮的血腥氣,記錄着方才曾經發生過的,那場不可思議的決戰。

“其實,我很讨厭不經審判就殺人,可偏偏有人喜歡逼我。”

蕭邁逝去兵器上的血跡,回到燕草臺和紫莘身前:“大小姐,剛才沒吓到你吧。”

“臭燒……蕭邁,你原來,這麽厲害啊!”

“難道在你眼中,我一直都很弱嗎?”

“對啊。”燕草臺溫柔地笑笑,但語氣莫名有些複雜,“跟整個武林對着幹,沒兩把刷子,忘我早就死得連渣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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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邁沖冠一怒橫掃群雄,紫莘剛開始還很興奮,突然,一股強烈的沮喪感襲來,讓她難過地低下了頭。

“确實有兩把刷子。”

這時,一個雄渾的聲音傳來,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蕭邁重新打起精神,做足戰鬥準備,于是燕草臺高聲喊道:“是誰藏頭露尾?快點出來!”

“好耳熟啊,是……趙潮笙?”紫莘分辨出了來人的身份。

“正是趙某人!”

“呼——”

仿佛一道勁風從遠處吹來,轉眼間,趙潮笙已從十數丈外掠身至橋前。

蕭邁把鐵尺背到身後,示意暫時沒有敵意:“趙大俠也在?”

“蕭神捕,六年前的那場血案,一直是趙某心中的疑惑。因為實在想象不出,神捕是如何單槍匹馬,斬殺上百位武林一流好手的。不成想竟在今日得到了答案……起碼,是一半的答案。”

趙潮笙的語氣很平淡,聽不出是敵意還是善意,但總歸是讓紫莘感到很緊張。

“完了完了,蕭邁剛跟人結下梁子,趙潮笙若此時出手将其斬殺,定能獲得武林中人的贊譽,洗刷身上的污名!只不過,趙潮笙打得過蕭邁嗎?”

擱到以前,蕭邁與趙潮笙孰強孰弱,對紫莘而言是根本不用考慮的問題。

排除不世出的隐士高人,當今天下,趙潮笙的武學修為絕對在三甲之列,俠武盟盟主闵清鋒、正氣盟主莫少鴻,大概率不是他的對手,也就天山狂劍息唯江,有自信與他一較高下。蕭邁連闵清鋒都未必打得過,又怎能打得過趙潮笙?

“問題是就在剛才,蕭邁一招擊殺李默林,即便趙潮笙親自出手,也很難如此幹淨利索地殺死這樣的一流高手吧?”

蕭邁的神色更加嚴肅,他的秘密已被趙潮笙洞察,再動手的話會很不利,但嘴上依舊強硬:“是的,只有一半。但願趙潮笙永遠沒機會得知另一半的答案。”

“答案……燕子姐姐,你知道什麽是一半的答案,和另一半的答案嗎?”

燕草臺低聲道:“一半的答案,是邁子短時間的爆發力,足以擊殺實力強過他的敵人;另一半的答案,是為什麽邁子能憑借這份爆發力,殺掉所有的敵人?”

“為什麽?”

“知道另一半答案的人,都死了。”

“那我不問了。”

紫莘繼續傾聽兩人的對白。

“趙潮笙,要是你的話,或許真有可能,在我沒有察覺的情況下跟過來。”

該澄清的時候,趙潮笙還是要澄清的:“你不要誤會,我是跟他們來的,此前并不知會遇見蕭神捕與燕宮主。哦,當然,還有陳姑娘。”

趙潮笙着重點了一下紫莘的名,紫莘想了想,亦還禮道:“見過趙大俠。”

他原本沒有別的心思,此行只為尋找狐妖的下落,但見紫莘站在蕭、燕一邊,便生出了張揚之心:“陳姑娘,你身邊的燕宮主,號稱‘千面萬化’,最是狡黠多變,所說之話,不說九成,至少有一半是謊言,絕對不可信任。”

聞聽此言,燕草臺不禁上前一步:“趙大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就是說……你欺騙了陳姑娘。”

“趙大俠,說話要有根據,燕子姐姐哪裏騙了我?”

趙潮笙邁步走來,繞過一路上的血泊,走到了橋面中央,距離蕭邁等人僅有幾步之遙。

察覺到他來者不善,紫莘不禁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然而趙潮笙離得越近,蕭邁就是越放松,直到趙潮笙說了接下來的一番話:“蕭神捕,若是今夜的秘密公之于衆,或許你将很難見到明日的朝陽。畢竟,誰能想象到,你所創下的武林神話,居然是依靠作弊得來的。”

“作弊?我最喜歡戳穿人作弊了!”紫莘的好奇心瞬間被激發,“蕭邁這濃眉大眼的也會作弊?”

“哈哈……趙潮笙,趙大俠,你說蕭某作弊,作什麽弊?”

“我會揭穿你們的把戲,但前提是,屏退陳姑娘,免得她因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招致殺人滅口的下場。”

“殺人滅口?”紫莘愣了。

這年頭,有人喜歡把自己的絕招大肆宣揚,但更多人喜歡深藏不露,絕招只在關鍵時刻使用,以獲取意想不到的結果。後面這類人,往往會殺死知曉他們武學秘密的人。

但蕭邁、燕草臺會是這樣的人嗎?紫莘覺得他們不可能殺自己。

“我相信蕭邁和燕子姐姐的人品,趙大俠要是真知道答案,就說出來吧。”

“咳咳……”燕草臺幹咳兩聲,她預感到接下來會有尴尬的事情發生。

“好,我便告訴你答案,起碼一半的答案。”趙潮笙看了看地上的血跡,方才還能映出月光,這會兒已經漸于幹涸了,“今晚連殺熟人,不過小試牛刀。蕭神捕最驚人的記錄,是一夜之間連斬上百名高手。普天之下,能創造這般記錄的,除了他,就只有兩百年前叱咤江湖的武魔。”

“蕭邁區區凡人,能複制武魔的輝煌,幾乎令整個武林膽寒,連我也深感好奇。好在今晚終于有幸解開了疑惑。這些被殺之人,早在出手前,就已經被人用暗器封住了經脈。”

“暗器?”紫莘回想蕭邁斬殺李默林的那一幕,立時發現,兩人交手時,李默林的表現的确過于遲鈍,就像是被點中穴道的木偶。

“難道是……”紫莘把目光挪向了燕草臺,恰好趙潮笙接下來也說到了她。

“燕宮主,天下一等一的暗器高手,你與蕭邁簡直是珠聯璧合的一對。”

“哈哈,趙大俠過獎。”

“燕子姐姐,是你借助夜色,在蕭邁動手之前,就用暗器封住了那些人的穴道。可你卻告訴我,蕭邁做到這一切憑的是爆發力,所以趙大俠才說你騙了我,對不對?”

“抱歉啊,小貍。”燕草臺看向蕭邁,“邁子要走的路,實在是過于艱險,他需要足夠的威懾力,去懾服一切潛在的敵人。”

“原來如此。”紫莘向來最讨厭被欺騙,但她對燕草臺有好感,且燕草臺确實有苦衷,于是坦然地原諒了對方,“沒關系的,燕子姐姐也不是要害我。”

“小貍,我不會害你,但你要保證,不準把蕭邁的秘密說出去。”

“蕭邁的秘密……性命攸關的當然不會說。”另外一些把柄就不一定了。

紫莘越回味蕭邁、燕草臺的配合,越覺得精妙。蕭邁站在明處,扛着三賤客之首的威名,以武力稱雄于江湖;燕草臺則站在暗處,刻意表現得武功低微,實則是整個團隊的核心。

“難道當年沈大俠,輸給初出茅廬的蕭邁,根源就在于燕草臺的相助?那沈大俠未免也太冤了!”

另一邊,蕭邁和趙潮笙繼續對峙。

“趙潮笙,你知道了我的秘密,讓我很難辦啊。”

“想殺我不成?縱然你二人聯手,我至少有把握全身而退。”趙潮笙對自己的武功相當自信,“當然,斬殺你們,亦非沒有可能。”

“這是要打架了嗎?”

紫莘趕緊沖到兩人中間,伸出一條胳膊,把蕭邁翼護在身後。

趙潮笙見此情形,心中生出不快:“陳姑娘這是何意?”

紫莘:“趙大俠,以和為貴,你們又沒什麽恩怨,還是不要動手為好。”

“沒有恩怨?當年不是因為他,沈大哥豈會死于一幫宵小之手?只是大哥有交代,勝負各安天命,禁止他人尋仇,我才勉強不與他計較。再說了,不是我要與他動手,而是他們兩個要殺我。”

“可他們打不過你啊!”

聽紫莘說自己打不過趙潮笙,蕭邁趕緊高聲強調:“大小姐,誰說打不贏的?我蕭邁自出道以來,打架從來沒輸過。”

趙潮笙則很是受用,嘴角勾起一抹勝利的微笑。

“你是沒輸過,趙大俠也沒輸過。打起來肯定兩敗俱傷,不如各退一步,趙大俠發誓不洩露你的秘密,你也不要再找趙大俠的麻煩,這不就海闊天空了嗎?”

“沒這麽簡單。”蕭邁連連搖頭。

“為什麽?”

具體原因,蕭邁是不太好解釋的。

所謂觀棋不語真君子,假使無意間撞破了他人的絕學,一般人也會假裝沒看見。

可趙潮笙不給蕭邁、燕草臺面子,非要點破這個秘密,這在蕭邁看來,無疑是宣戰和挑釁,今天這一戰是無法避免的。

然而,蕭邁根本想不到,趙潮笙的意圖完全不在于此。他只是見蕭邁在紫莘跟前露了臉,有點不太舒服,借此展現自己的能力罷了。

所以,目的達到後,紫莘一提出雙方罷兵,趙潮笙立即同意。

“我倒覺得沒什麽複雜。把你的秘密公之于衆,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好處,相反有朝一日,親手将你斬于劍下,能讓我獲得更高的江湖聲望。”

“趙大俠,我不要聽你的分析,我要你保證,你發誓不會把秘密洩露出去。”

“從來沒人能逼我發誓。”趙潮笙秉明态度,然後話鋒一轉,“但是,我今晚給陳姑娘一個面子,發誓不會洩露他倆的秘密。那陳姑娘要如何報答在下?”

“報答?報答什麽啊!”

“我想看一眼屋內的狐妖。”

趙潮笙跟在大部隊後面,就是沖這個目的來的。

蕭邁不相信趙潮笙:“她如今不便見客。”

“只看一眼都不行?”趙潮笙的要求倒是不高。

但蕭邁很堅決:“不可以。”

“蕭邁,你這樣的态度,着實讓人生疑,該不會真被李默林說中,所謂的妖女根本不存在,陳姑娘就是真正的妖女吧?”趙潮笙使用了猶疑的口吻。

懷疑的苗頭又轉移到自己身上,紫莘當然要說些什麽:“趙大俠,裏面真的有個跟我一模一樣的女孩兒,她就是傳聞中的妖女不會錯,請您務必相信我。”

“在下不是不信你,但眼見為實,耳聽為虛。陳姑娘或許無意騙在下,不代表就沒人會騙陳姑娘。”

燕草臺抿嘴一笑:“趙大俠是話裏有話啊。那燕某也要問一句,您在滄州城似乎沒有親人,狐妖的存在與否,與您有什麽關系呢?”

“有關系,有莫大的關系。”趙潮笙心中暗道,陳紫莘是不是傳說中的浪蕩妖女,對他來說非常重要。但對這件事的關心,絲毫沒有在他眉宇間表露出來,趙潮笙只是不鹹不淡地說道:“就當是滿足一下趙某的好奇心。”

可蕭邁很提防趙潮笙,原因無他,擔心趙潮笙已經投靠了“黑羽”:他離開俠武盟後,身懷絕世武功,卻一直無所事事,這種人最容易被某些組織所網羅。

“好奇心?趙潮笙,你該不會覺得,背負了謀害義兄的罵名,還能有翻身的一天吧?”

趙潮笙冷笑:“鹹魚尚且能翻身,何況我還不是鹹魚。”

話音未落,趙潮笙臉色突然一變。

“有賊!”

蕭邁、燕草臺堵在橋上,趙潮笙無意與他們纏鬥,直接踩住橋面一側的欄杆,繞開兩人,瞬間跨過了木橋。

“站住!”

燕草臺以為他要霸王硬上弓,強行闖關,追逐同時甩手就是幾枚飛镖。

趙潮笙聽到動靜,摁住挂在腰間的劍鞘,猛地下壓,劍鞘另一端上揚,磕飛了射來的飛镖。

與此同時,燕草臺憑借更高人一籌的輕功,搶先堵在了趙潮笙跟前。

可她實在頂不住趙潮笙的沖擊,兩人過招的瞬間就被其擊飛。

飛到半空中,燕草臺又接連甩出十幾根飛針,趙潮笙躲過了大部分,但還有幾根紮在了身上。

他也顧不得傷痛,翻過院牆,穿過庭院,通過聽聲辨位,立即确定了刺客闖入的房間。

原來,紫莘臨走時,吹滅了小狐房間的蠟燭,所以刺客從後山繞過來時,一時不知小狐的方位,只能挨個尋找。

結果剛找到小狐,正欲動手,趙潮笙已一腳踢飛房門沖進來,把刺客吓了一大跳。

然而,趙潮笙沒有立即對付刺客,而是朝床上看去,但見一個少女躺在那裏,月光之下的側臉,确實像極了紫莘。

剎那間,心中猶如一塊巨石落地,趙潮笙暗暗長舒一口氣。

說時遲那時快,幾根牛毛細針無聲地飛來,封住了趙潮笙的後背經絡,緊接着是蕭邁的鐵尺破空聲,刺客也手持長劍,飛身向趙潮笙襲來,由此形成了兩面包夾之勢。

尋常高手,怕是要交代了。

但趙潮笙經驗豐富,饒是在這種情況下,亦是迅速做出了應對之策。他猛地向少女一側彈身,兵器先磕住蕭邁,後畫出圓圈,把他的兵器挪向了刺客。

“砰——”

剎那間,三人兵器相撞一處,在暗夜中爆裂出一道電火花。

趙潮笙武功奇高,但還沒有操縱蕭邁的能力。之所以能引導成功,關鍵在于他料定,蕭邁發現刺客後能迅速調轉目标,結果不出其所料。

得手後,趙潮笙迅速脫戰,退到床邊,見那少女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相貌與紫莘幾乎一模一樣,只是眉宇中多了幾分勾魂攝魄的魅惑之色。

但趙潮笙沒有心動,面對雙胞胎姐妹一般的小貍、小狐,他只對小貍陳紫莘有感覺。

趁蕭邁與刺客難解難分時,趙潮笙為保險起見,不顧男女有別,雙手放在小狐臉上使勁撕扯。

紫莘見到這一幕,立時氣得跳腳:“趙大俠,你做什麽啊?”

“這張臉是真的。”趙潮笙扭頭看向燕草臺,此時她兩手各持三把飛刀,随時準備發射,“燕宮主的易容術天下無雙,趙某總得看清楚了。”

燕草臺警告道:“趙潮笙,你休要輕舉妄動!”

所有人在關心小狐和趙潮笙,但沒有關心蕭邁和刺客,原因也簡單:連個刺客都打不過,蕭邁就不要在江湖上混了。

果不其然,他很快擊敗刺客,刺客自覺無法逃脫,于是咬破口中的毒囊,并把一瓶毒酸撒到臉上。

剎那間,一陣皮肉燒焦的惡臭味道襲來,刺客相貌被毀個幹淨的同時,業已氣絕身亡。

“燕子,快來幫忙!”

“來了!”

蕭邁把屍首搬到月光底下,燕草臺趁相貌尚未完全燒焦前,把刺客的臉死死地記在了心裏。

紫莘這才長舒一口氣:“呼,總算是安全了。”

這時,突然撲通一聲,趙潮笙跌坐在地,順勢盤起雙腿,開始運功療傷,并試圖把體內的牛毛細針逼出來。

燕草臺:“我的镖上淬有劇毒,除非修煉至劍仙之境,否則不可能用內功逼出來。趙潮笙,你死了這條心吧。”

趙潮笙低頭閉眼,姿勢猶如睡夢羅漢,只是嘴唇動了動:“不試試,怎麽知道?”

“難道……邁子,我們殺了他。”

蕭邁點頭:“只有死人,才能永遠保守秘密。”

“殺人?”

見趙潮笙受傷,蕭邁和燕草臺便有意趁虛而入,解決掉這個洞察了他們秘密的人,可紫莘當然不願意,立馬擋在了趙潮笙跟前:“你們不能殺趙大俠。”

趙潮笙擡起眼眸,悄悄忘了紫莘一眼,随即合上眼皮,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蕭邁雙臂交叉抱在胸前,鐵尺插在懷中:“為什麽不能殺?他洞察了我們的秘密,始終是個禍害。”

“趙大俠發過誓,不會洩露秘密。”

“大小姐,你也太天真了。這種為了前途,連結義兄弟都可以害死的陰險小說,說的話完全不值得信任。”

聽蕭邁這麽說,紫莘也來氣:“蕭神捕,你還好意思提沈大俠,他之所以出事,還不是你害的?反正只要有我在,誰都不能對他動手。”

聞聽此言,蕭邁立時放下雙臂:“沒記錯的話,你跟趙潮笙也有仇吧?今晚為何會替他說話,別回答我說是因為好心。”

“當然不是因為好心,是……我相信趙大俠是清白的。”

蕭邁:“你相信,我可不信。”

然而,燕草臺此刻拍了拍蕭邁的肩膀:“邁子,你今天怎麽了?”

“我沒事。”

“還說沒事,你以前跟我談過,趙潮笙可能是兇手,也可能不是,目前也沒找到新線索,你怎變得這般篤定?”

“啥?”紫莘一愣,“蕭邁,原來你也沒證據!那沒證據怎麽能草菅人命呢?”

“我沒有草菅人命,只是在清除潛在的敵人。”蕭邁執意動手。

燕草臺見狀,便伏到蕭邁耳畔,用手掌遮住嘴,悄悄地說了些什麽。

蕭邁眉頭一皺,思索片刻,把鐵尺收回到懷中:“好,今日就放過你。趙潮笙,你人也見了,可以走了。”

“啊?”紫莘比趙潮笙更意外,心想燕草臺是會咒語嗎,一句話就讓蕭邁回心轉意?

然而,趙潮笙則是大笑,一只手撐住地面,略有幾分艱難地站了起來:“哈哈,燕宮主果然好眼力。”

“只是鼻子比較靈,沒聞到趙大俠身上的血腥氣,所以斷定飛镖沒有射穿你的皮膚。”燕草臺的語氣居然略帶幾分惋惜和謙虛。

“沒錯。”

“砰砰砰——”

插在趙潮笙身上的飛镖,接連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趙大俠,你沒有受傷?”

趙潮笙點點頭。被飛镖擊中的瞬間,他突然想到一個主意:雙殺蕭邁、燕草臺的主意。

他先是催動內功,扭動肌肉,卡住了飛镖的镖尖,然後查明情況後,假裝中毒倒地,只要蕭邁敢趁虛而入,他就可以出其不意地将其擊殺。

房間內又空間狹小,燕草臺縱然輕功蓋世也施展不開,殺死蕭邁後,下一個就是她。

然而,計劃被燕草臺識破,趙潮笙只得放棄僞裝,堂堂正正地站起身:“我的确沒中毒,但燕宮主的細針,還是挨了幾根。此時我功力大不如前,想殺我,這是最好的機會。”

“趙大俠,你就別再拱火了,快走吧。”紫莘轉身央求。

趙潮笙心裏有些不舍,但行動上沒有絲毫停留,直接走出屋門,背朝衆人擺了擺手。

紫莘擔心蕭邁會偷襲,所以刻意一路保護,讓自己立于趙潮笙和蕭、燕兩人中間。

待走出房門,趙潮笙扭頭看了一眼,只看到紫莘的肩膀便縮回去,道一聲:“多謝!”之後縱身一躍,發出“呼”的破空聲。紫莘聽到動靜急忙轉身,趙潮笙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唉,總算是有驚無險。”紫莘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這回真是便宜他了。”蕭邁沒有責怪紫莘,但仍忍不住發表自己的不滿。

“還好意思說,要不是燕姐姐明察秋毫,你今晚就要交代在這裏了。”紫莘白了蕭邁一眼,然後滔滔不絕地吐起槽來,“有一說一,今晚我對你真是刮目相看。找到小狐要靠燕姐姐,保護小狐依靠燕姐姐,驅趕武林人士依靠燕姐姐,擊傷趙大俠依靠燕姐姐,洞察趙大俠的計劃,還是依靠燕姐姐。就這還三劍之首?我勸你還是主動讓賢,往後自稱老末吧。”

“呵哈……”燕草臺聽後十分受用,忍不住掩面而笑。

“喂,別笑得那麽娘,我有點發憷。”

“人家本來就是姑娘嘛!”燕草臺撫了撫秀發,神态姿容更加妩媚,連唇上的顏色都變得愈發深紅。

“嘔——”蕭邁一陣幹嘔,朝燕草臺甩甩手,“離我遠點兒。”

“哼!回頭照顧小狐去了。”燕草臺轉身回到了房間。

“燕姐姐慢走。喂,蕭邁,燕子姐姐,究竟是男是女啊?”

“肯定是男的,只有男人才會這麽變态。”

“嗖——”

一支飛镖射出,剛好插在蕭邁的發髻上。

“邁子,不許背後說我壞話。”

“哈哈哈……”紫莘見飛镖跟發髻一樣插在蕭邁頭頂,不由得捧腹大笑,“血手神捕,血手神捕……蕭邁,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徹底崩了啊!”

“還有心思笑,我問你,趙潮笙是怎麽竊取你信任的?”

“喂,說話不要那麽難聽,你怎麽敢斷定,沈大俠是趙潮笙害死的?”

“大小姐,請你稍微有點自己的判斷和立場,不要趙潮笙說什麽你就信什麽。俠武盟主被人殺了,兇手還能是誰?自然是正氣盟主霍東竹。沈夢臨死前,為何把位子傳給趙潮笙?顯然是趙潮笙有問題。所以真相很明白,霍東竹與趙潮笙聯手害死了沈夢!”

蕭邁口中的霍東竹,就是正氣盟的前任盟主,也是現任盟主莫少鴻的師父。

關于沈夢被害案,紫莘也想了很多,所以蕭邁說完這番話後,立即予以反駁:“可俠武盟與正氣盟素來敵對,相互之間的仇殺根本不算事,霍東竹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認。”

蕭邁針鋒相對:“那是因為他計劃與趙潮笙聯手殺死沈夢,扶持趙潮笙上位,然後趁機吞掉俠武盟。所以最開始,霍東竹準備與俠武盟修好,自然不會承認沈夢是他所殺。可是在俠武盟的內讧中,闵清鋒壓倒了趙潮笙,霍東竹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既然他當初已經否認了,無法出爾反爾,就只能繼續否認下去。原本很簡單的案子,就這樣成為了懸案。”

“你的意思是,我把簡單的問題,想得複雜了?”

“當然。”

“可是……黑羽呢?”

天地仿佛瞬間靜谧下來,連蟲鳥都失去了原本的喧嚣。

許久,蕭邁方才開口:“你說什麽?”

“為何不能是黑羽挑撥兩幫之間的仇恨,才對沈大俠下手呢?”

“我早就想過,但我不想把黑羽變成終極答案,遇見什麽難解的謎題,都甩到黑羽身上——那樣違背了我的初衷。”

“可萬一真是黑羽做的呢?”

此時的蕭邁,已經冷靜下來,不想再對趙潮笙苦苦相逼。

事實上,他認為趙潮笙是真兇和無辜的可能,一半對一半,從來沒有認定趙潮笙就是兇手。只不過,紫莘對趙潮笙的袒護和信任,讓蕭邁感到十分不悅。

反正知道他秘密的人,都不能留活口,且趙潮笙萬一被黑羽收買,那将是極為恐怖的敵人;沒有被黑羽收買,那他對自己也沒什麽用,等于是除掉沒壞處,留着沒好處,那為什麽不除掉呢?蕭邁就以處理兇手為借口,一度想要幹掉趙潮笙。

可既然被紫莘擋下來,那也就算了。

“大小姐,有朝一日,我找出鐵證,證明趙潮笙是殺死沈夢的兇手,你會怎麽做?”

“我?那趙潮笙任你擺布,我絕不阻撓……如果你擺布得了他。”

“好。一言為定。”

“但是,你要秉公執法,不要往趙潮笙身上潑髒水。”

“放心,我可能會枉殺一個人,但絕不會枉斷任何一個案子。”

小狐的位置和存在已經暴露,繼續待在這裏已經不安全。

于是蕭邁和燕草臺,把小狐用被子包起來,一路步行送到了刺史府。

此時夜已經很深了,蕭邁還能繼續熬,去找劉公彙報案件經過,但紫莘已經困得受不了。

何況明日跟向飛飛有個約會,她可不想面對向飛飛時,顯出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于是早早地睡下了。

次日清晨,小白進屋喚你:“小姐,該起床了。”

“再睡一會兒。”

一覺醒來,已經是日上三竿。

“哎呀,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小姐,再多睡片刻,您就可以早餐、午餐一起用了。”

“我跟向飛飛約了中午見面,快,幫我沐浴更衣。”

沐浴淨身,擦拭香粉,然後坐在梳妝臺前,望着銅鏡裏的自己,紫莘察覺到一絲絲的疲态。

“小姐,您昨晚是沒睡好,還是偷偷出門了?”

“沒睡好而已。”

“只是沒睡好嗎?那不該一覺睡到現在啊。”

小白對紫莘再了解不過,紫莘夜裏若是睡不着,肯定會找些事情做,這也難免會麻煩衆多侍女,但昨晚紫莘沒有折騰小白,那肯定是偷偷出門了。

“睡得香還不行啊?小白,今天的妝可以濃一些,我好像有黑眼圈了。”

畫好妝容,穿上平時最喜歡的紫色衣裙,紫莘便準備出門,但在此之前,她還要先看一眼小狐。

結果小狐被刺史府侍衛嚴加看管,只有得到蕭邁的首肯方能見面,蕭邁和燕草臺又臨時出門了,根本找不到人,紫莘只得作罷。

抵達約定好的客棧,向飛飛已訂好雅間,桌上擺好了四菜一湯。

“小貍,你總算到了。”

“不好意思,我今早睡過頭了。”

“昨個兒忙到那麽晚,今早多睡一會兒,也是人之常情。”

“啊?”

向飛飛明顯話裏有話,是聽到了昨晚的風聲。

“小白,你們去樓下用餐吧。”紫莘支開侍女們,落座後掃了一眼桌上的食物,“向姐姐,你們劍神一脈的消息很靈通啊。”

“此事早已傳得滿城風雨,莫說劍神一脈,任何門派都已有所知。”向飛飛夾了一筷子青菜,放進紫莘面前的碗碟中,“今早沒吃飯吧?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謝了。”

紫莘雖出身大戶人家,但性格比較豪爽,從不喜歡扭扭捏捏,肚子餓了就開吃,一邊吃一邊說:“江湖中人,這會兒都怎麽編排我的?”

“說什麽的都有。”向飛飛不想繼續這個得罪人的話題,“謠言而已,不必介懷。”

“蕭邁昨晚為幫我出頭,一口氣殺了很多人,江湖中人要更恨他了。”

“這種生活,蕭邁早已習慣了。只是,你們真的找到了傳說中的妖女?”

“嗯嗯!可她不是妖精,是活生生的人,挨打了會疼,不吃飯會餓肚子。”小狐确實做了許多有違禮教的事情,怕是風氣比較開明的江湖都接受不了,但紫莘沒有絲毫的厭惡,談起小狐時只有滿滿的憐憫,以及說不出的愧疚,“小狐長得幾乎跟我一模一樣,我一見到她就特別親切,就好像是我的雙胞胎妹妹……我早就想有個妹妹了。”

“既然真有這個人,為何不讓她現身?也好洗刷你身上的冤屈。”

“蕭邁擔心有人會趁亂對小狐不利,所以不讓她露面。他的判斷是對的,在江湖人士被攆走不久,真的有刺客溜進屋內,想要刺殺小狐。”

那晚的刺客,随身攜帶毒酸,不一定單純是為了掩蓋身份,更有可能是想毀掉小狐的容貌。

“多虧趙潮笙及時發現,制止了刺客,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趙潮笙?他是怎麽牽扯進來的。”

向飛飛對趙潮笙還算比較了解,知道此人是武當派道士出身,生平不近女色,自從六年前離開俠武盟後,在江湖上一直獨來獨往,沒有什麽特別要好的朋友。

他自己不會被狐妖所害,又沒人需要他幫忙出頭,所以沒有任何必要,插手狐妖案的事情。

“他說他是随大流,見武林中人都往那裏跑,自己也跟去湊熱鬧。”

“這種理由,實在是……”向飛飛淡然一笑,“太不可信了。”

“蕭邁也是這樣想的,他懷疑趙潮笙是壞人,準備對小狐不利,所以不讓他見。可是兩邊對峙時,有刺客溜進了院子,趙潮笙及時發現,才保住了小狐的性命。”

“那趙潮笙立了大功一件,你們是如何報答他的呢?”

“啊?哈哈……”紫莘有些尴尬,畢竟當時沒有報答,只有報複,“自然是千恩萬謝。”

“接下來呢,趙潮笙又做了什麽?”向飛飛總覺得趙潮笙不可能是沒事找事。

“沒了,然後他就走了。”

“嗯?”

向飛飛是聰明人,遇事喜歡往複雜處想,所以死活想不到,趙潮笙關心狐女案,真的就是出于好奇心。

紫莘這邊,見話題聊到了趙潮笙,心念一動,于是開口道:“向姐姐,你上次說交淺不可言深,那這回見面,交情應該足夠了吧?那我能問一些……特殊的問題嗎?”

“小貍請問吧。”

“趙潮笙在沈夢案中,究竟扮演了什麽角色?”

“呃?”向飛飛流露出一抹訝色。

紫莘早有準備:“向姐姐,這個話題,太敏感了對嗎?”

向飛飛搖搖頭:“我以為你會先問我關于蕭邁的事情。”

“啊?哈哈,我問他……作甚啊?”

一句話的語氣,經歷了從風輕雲淡到遮遮掩掩的變化。

“你真的不想聊關于他的事情?”

“……”紫莘猶豫了一下,“向姐姐願意說,那我自然願意聽,但還是先說說趙潮笙的事情吧。沈大俠,是趙潮笙害死的嗎?”

這個問題,出乎了向飛飛的意料,也比紫莘想象中更加嚴重。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稍稍掀開簾子,望向外面的街景,眼眸因思考變得空洞。

“向姐姐,您不願意說,那我也就不問了。”

“倒不是不願說。你問這個問題,那大概就是傾向于,趙潮笙與沈夢案無關吧?”

“有一點。”

“那結果可能讓你失望了。”

“啊?”紫莘心中咯噔一下。

向飛飛轉過身來,神情已沒有方才的溫暖和煦:“沈夢與趙潮笙,本是結義兄弟。可自從闵清鋒加入俠武盟後,沈夢與他的關系就愈發緊密,趙潮笙的處境則越來越邊緣。他不願就此被排除權力核心,于是在正氣盟的協助下,害死了沈夢。計劃很完美,執行得也很完美,就是沒想到會遇見小貍,讓一切功虧一篑。”

“這就是真相?”

“是。”

“我不相信。”

“為什麽不信?”

“趙潮笙若真的做了正氣盟的走狗,那後來為什麽沒有投靠正氣盟?”

“殺害手足兄弟,乃江湖中的第一大罪,人人得而誅之。趙潮笙是個要面子的人,一旦加入正氣盟,豈不是坐實了他的罪名?”

回想起趙潮笙對自己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情,難道一切真的是僞裝?

假設向飛飛說得都是真的,那等于在蕭邁面前,自己竭盡全力維護了一個僞君子?

“不,我還是不相信。”紫莘使勁地搖搖頭,臉頰火辣地仿佛被人狠狠扇過,她強忍羞愧感,毅然問道,“那在沈大俠的案子裏,趙潮笙究竟扮演了什麽角色?”

“他是真兇之一。”

“具體做了什麽?”

向飛飛搖搖頭:“那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向姐姐若說不知道,那我也只能說不相信。因為就動機而言,趙潮笙有罪,比他無罪更有利于分化俠武盟的力量;假設有朝一日,趙潮笙洗刷冤屈,重回俠武盟,反倒對正氣盟不利。向姐姐身為莫盟主的妻子,自然要維護正氣盟,不會幫趙潮笙的。”

“小貍,看來你在趙潮笙身上,花了不少的心思。可是,你既然篤定我會扯謊,還為何詢問我的答案?”

“因為,你說趙潮笙有罪,那他一定有罪;你說趙潮笙無罪,那他一定無罪。”

聽到這番話,向飛飛不禁感慨,紫莘是個天真的聰明人。在明知很可能不會有結果的情況下,仍然抓住那一絲希望去嘗試。

“小貍,對不起,關于趙潮笙,我能說的只有這些。”

“我理解,向姐姐的身份擱在這兒,接下來說蕭邁的事情吧。”

雖然沒從向飛飛口中,得到趙潮笙是否清白的答案,但紫莘起碼搞明白了一件事:向飛飛跟莫少鴻的關系還可以,否則不至于站在莫少鴻的立場指證趙潮笙。

那她跟莫少鴻關系好,跟蕭邁關系又如何呢?

談到蕭邁時,向飛飛問了問小狐被抓的內情,紫莘一一如實相告,當然隐去了蕭邁、燕草臺合作禦敵的真相。

之後,紫莘也問起她和蕭邁的過往。

“我與蕭邁,相識在六年前。那時他在江湖上聲名鵲起,一手‘大自在逍遙功’爐火純青,很多人都會懷疑他是蕭祖師的後人。”

“劍神七脈遂派人查證,我亦是其中之一。”

“可蕭邁不知道,以為我們是去追殺他的,便施展計策,把我們全都抓了起來。”

“說起來真是可笑,我最早竟是以俘虜的身份,出現在蕭邁面前的。”

“所以從一開始,我就特別佩服蕭邁,覺得他是天底下最耀眼的英雄豪傑。雖然我不贊成他要走的路,但那時的我,願意陪着他一起去冒險。”

紫莘一直當蕭邁在吹噓,問起當年的事情,也是為了驗證心中所想;可沒想到,他說的都是真的。

“那後來,你們是怎麽分開的?”

“我有家,蕭邁沒有,我不可能陪着他一直流浪,時間到了,自然就分開了。”

向飛飛對自己未婚先育的事只字不提,但也沒有撒謊。她确實陪了蕭邁一段時間,分開後兩年才再度相逢,那時的她已經未婚先育,很快就嫁給了莫少鴻為妻。

“那向姐姐後悔嗎?”

“有些許遺憾,但從來不曾後悔。”

“為什麽?”

“蕭邁是我生平中,第一個真心喜歡的男人。他選擇的道路,與我既定的人生軌跡全不交界,那超乎想象的冒險生涯,讓我心馳神往。可我最終沒有走上那條路,人生豈會沒有遺憾?”

“但我并不後悔。因為少鴻給我的,是蕭邁給不了的幸福和安心。身為劍神七脈的一員,這些年一路走來,我見過太多衆生疾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心中也愈發感恩。”

“遇見蕭忘我,是我一世有幸;遇見莫少鴻,是我三生有幸。”

“我不後悔。”

向飛飛骨子裏是個多愁善感的人,遠沒有外表看上去那麽冷靜。

她極容易被人打動,哪怕只是小恩小惠,都會在心中感念許久,何況莫少鴻是在她處于絕境之中時拉了她一把,并與她一同面對俗世間的流言蜚語。

所以,提到蕭邁時,向飛飛眸中閃爍的是對往事的追念;提到莫少鴻時,則幾乎泛起了淚痕。

時至今日,她依舊感念莫少鴻的恩德。

然而,沒有經歷過這一切的紫莘,此時并不十分明白向飛飛的心理,甚至疑惑她為何要說這麽多?

可說完這些,向飛飛便把話鋒轉向了紫莘,顯然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原因也簡單,再說下去,難免要提到她失蹤的那兩年,以及未婚先育的事情,這恰恰是向飛飛刻意避免的。

“小貍,還是說說你吧。你對蕭邁又是怎麽看的?”

“我?”紫莘撓撓頭,心中千絲萬縷的複雜情愫,令她不知從何說起,“蕭邁這個人,真是不知道怎麽形容,有時很有趣,有時又很讨厭;有時我很佩服他,有時……我也可憐他。”

“可憐?”

“向姐姐不覺得他可憐嗎?”

“蕭邁應該從不會覺得自己可憐。”

“或許吧。”

紫莘和向飛飛說的事,根本南轅北轍。紫莘說的是蕭邁曾受過的情傷,還想以此為話頭,打聽蕭邁為何憎惡她這樣的世家千金。畢竟從某種意義上說,向飛飛也是武林中聲名顯赫的世家千金,她或許不是最早傷到蕭邁的女人,但可能加重了蕭邁對這類人的偏見。

然而向飛飛則以為紫莘說的是蕭邁所選擇的道路,與整個江湖為敵,必定将招致無數的挫折與苦痛。

話說不到一起,紫莘索性轉換話題:“向姐姐,不閑扯了,上次見面時,你說有一些秘密要告訴我,究竟是什麽啊?”

向飛飛點點頭:“嗯,說來也巧,昨晚經歷過小狐的事情,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更易于理解。小貍,你相信世上有鬼神嗎?”

“鬼神?信啊!這世上不僅有鬼神,還有精靈妖怪呢。”

“如此篤定,是因為你自己的經歷?”

“嗯,我可是狐仙轉世呢。”紫莘對自己的身世向來很紫莘。

“狐仙轉世……這樣的稱號,小貍真的能坦然接受?”

“為什麽不接受?爹爹說,他外出游歷時,見到一只雪白的狐貍,一路追逐在溪邊見到了正在浣紗的娘親,這才有了後來的我。除此之外,我出生的時候,身邊還發生了各種各樣的異象。我就是狐仙轉世,來到人間歷劫的。”

“可我還是覺得,狐妖在民間,不是什麽好意像。”

“都是愚夫愚婦不懂事,非要把狐妖往‘狐貍精’身上靠。徐道長曾說過,狐貍是上古瑞獸,尤其是九尾狐最是祥瑞。君王聖明,天下太平,就會有九尾狐降世。因為狐有三德:中庸、守序、不忘本。這都是君王最重要的品德。”紫莘從小被這樣教導,說起來頭頭是道,“其實君不君王的無所謂,關鍵是家和人興,自從我出世之後,爹爹的生意一帆風順,沒幾年就成了滄州首富,我還幫他搭上了俠武盟的線,江湖中人遇到爹爹的商隊都要讓路,世上有幾個豪商能做到這一步的?”

“沒錯,你是為家族帶來了好運,不出意外的話,小貍的為人也能世間衆生所認可。問題是,你能改變你自己在衆生心中的印象,你能改變整個狐族在衆生心中的印象嗎?”

“什麽印象?”

“在世人眼中,狐仙是狡詐、穢亂、迷惘和□□的象征。至于你說的狐仙三德,又有幾個皓首窮經的老學究知曉?”

向飛飛當面“诋毀”狐仙一族,紫莘自是很生氣:“這話是什麽意思?”

“狐仙的德與惡,就好比小貍和小狐。小貍是狐仙的德行一面,小狐則是狐仙的穢亂一面。我們知曉了小狐的存在,兩面方能分開;若小狐繼續隐藏于黑暗中,那一切的惡名都要由小貍來承擔。是與不是?”

“這……”

答案是毫無疑問的,故紫莘無話可說。

“假設小貍沒有狐仙轉世的稱號,那再發生類似小狐的事情,世人會怎麽看?”

“大概……會不信吧。”

“至少會有很多人不相信,百姓們最多将此事當做笑談。問題是,小貍背上了這個名號,便使得世人更相信關于你的流言蜚語。”

“向姐姐,你要我否認自己的身世?”

“且不說你的身世,是否真有那麽簡單。單說一個普通人,絕不希望自己的女兒成為狐貍精轉世吧?”

“爹娘不會害我的。”

“當然不會,他們與你一樣,都坦然接受了這個稱號,必有足夠詳實的理由。”

“對對。撮合爹娘成親的小狐貍,在娘親有孕後就病倒了,離我出世越近,它病得就越厲害。我出世那日,小狐貍也去了。試問若非狐仙轉世,天底下豈會有此等巧合之事?”

然而,向飛飛的心中沒有絲毫波動:“小貍的出生是可以預測的,小狐貍的死,也是可以控制的。制造這樣的巧合,實在是太容易了。”

“什麽!”

“小貍,還不明白嗎?狐仙之說,極有可能是某個組織強加于你身上的,而且這個組織的黑手,已經深深地紮根于陳府。”

“不,我不信!”

世上最令人崩潰之事,莫過于長期堅定不疑的信仰轟然崩塌。

狐仙轉世之說,紫莘信了整整十六年。

這個信仰賜予紫莘的東西實在太多,她相信此生歷盡劫難,便可修成正果,故而無懼任何困難;也相信死後重生,故而無懼死亡;更相信自己絕非凡人,高于芸芸衆生,故而一直自信和快樂。

可今日,向飛飛居然告訴自己,陳紫莘只是個普通人,所謂狐仙轉世只是一場騙局?

她焉能不恨、不痛?

向飛飛早就料到,紫莘會對真相難以接受,于是離座勸慰,可還沒說兩句,紫莘已轉身拂袖而去。

“小貍!”

“你騙我,你是在騙我!”

“小心陳府,小心你身邊!”

這會兒小白等人剛吃罷飯,見紫莘從樓上跑下來,還沒來得及迎接,她就已經沖出客棧,往刺史府的方向跑去。

“小姐,等等我們!”

前些日子,法真在大街上與紫莘擦肩而過,之後一直戀戀不忘,他去到怡紅院打聽,才知道趙潮笙曾來借過衣服,但沒有要求美人陪侍,從而得出結論:趙潮笙沒有說實話,他護送的女子根本不是怡紅院的人。

法真很想再找趙潮笙打聽,但好說歹說被法明勸住了,畢竟跟趙潮笙搶女人還能落個好?主動去問他更是找死。

但除了趙潮笙,還有誰知道那女子的下落

法真無奈,這幾日一直在街頭失魂落魄地亂撞,希望能夠再度偶遇那位女子。

恰在此時,一個哭哭啼啼的少女跑過來,法真心中一動,故意沒讓道,結果一下子跟對方撞了個滿懷。

“走開啊!”

擱到平時,紫莘非要罵他一通,但這會兒也顧不上,整理好身形就繼續向前跑。

魂牽夢萦的聲音,再度于耳畔回蕩,法真立即認出來,她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姑娘。

“姑娘,等等!”

他三步并作兩步,眼見就要追上紫莘,這時一個百姓裝扮卻用毛巾遮面的人,突然從屋頂上跳下來,擋住紫莘的去路,并抽出了挂在腰間的彎刀。

“小心!”

紫莘正處于痛苦之中,反應不及從前,見敵人襲來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還直直地往敵人的刀口上沖。

說時遲那時快,法真一把抓住紫莘的衣帶,把她狠狠地往後拽。

“刺啦——”

衣帶被扯斷,最外層的紗衣直接被撕開,吓得紫莘急忙捂住胸口,反手給了法真一巴掌。

但這巴掌沒打中,因為法真已進入戰鬥狀态,穩穩地躲開紫莘的攻擊,并把她推到一旁。

“嗖——”

敵人一擊不中,又擡起彎刀,朝法真的頭頂上砍去。

法真閃身躲開,并從腰間抽出寶劍,與敵人站在一處。

剛剛重逢,就遇上英雄救美的機會,法真暗道簡直是天助我也,所以戰鬥愈發奮勇,想要幹脆利索地收拾掉刺客。

誰知,紫莘的武功也不差,一手闵清鋒親傳的“無心劍法”使出來,江湖上沒點道行的高手是真的奈何不了她,所以派來殺她的刺客更加厲害。

法真跟紫莘比起來,最多能打個六四開,完全不是刺客的對手,一腔孤勇很快消散,馬上就落入了下風。

一個扯斷了自己的衣帶,另一個則是要殺了自己,紫莘自然知道要幫誰,然而卻沒有立即下場。

原來,她想起了追殺小狐的刺客,十有八九來自于黑羽,那狐仙轉世的謠言,是否也是黑羽制造的呢?

紫莘正處于搖擺之間,她不想戳破狐仙轉世的謠言,哪怕它真的只是個謠言,所以一時眼睜睜看着法真挨打。

“姑娘快跑!”

“找青城派搬救兵!”

法真有心殺敵,無奈實力太弱,身上連中數刀,被砍得鮮血淋漓,卻依舊死命支撐。

“等我找到救兵,你早就死了!”

血腥味總算是喚醒了紫莘的理智,她抽出寶劍,加入戰圈,與法真合力對敵。

法真很是感動,然而這份支援來得太遲了。

他基本上被砍得失去了戰鬥力,已經幫不上紫莘的忙;紫莘又沒見過如此兇狠的刀法,被逼得步步後退。

“砰!”

一着不慎,刺客的刀鋒砍中劍柄,撕裂了紫莘的虎口,疼得她立時松手,寶劍飛到了空中。

“完蛋!”

刺客又揮刀砍來,他的速度遠勝自己,根本不可能逃脫,死亡即将降臨。

從前,紫莘根本不怕死,大不了十六年後還是個好姑娘,可如今她遲疑了。

“這世上真有轉世輪回嗎?”

“死了,是不是就真的死了?”

“我怕,我不想死!”

紫莘失去了直面死亡的勇氣,于是默默地合上了眼睛。

“嗖——”

突然,什麽東西從耳畔飛過,緊接着身前傳來一道撞擊聲。

紫莘連忙睜開眼睛,發現刺客口中流血,像是被打斷了牙齒,一只破損的鬥笠在空中打着旋地落了地。

“是誰?”

紫莘轉身後望,赫然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趙大俠!”

此時,趙潮笙身披蓑衣,腰間挎一把雨傘,頭上的鬥笠卻不見了。

刺客也認出了他,想上前鏖戰,但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

趙潮笙的手勁何其強大,擲出的鬥笠自己都擋不住,真過招的話怕不是對方一合之敵。

他料想今日必死無疑,準備咬碎口中毒囊自盡。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花花世界,他還有太多的事情沒經歷過,若随随便便死了,豈不可惜?

終是沒能下定自盡的決心,轉身向前逃跑。

可趙潮笙眼裏,對方的一切行動,都顯得弱小并徒勞。

他見紫莘手掌被砍傷,便決意不給對方留活路,拔出寶劍就擲了出去。

寶劍從背後洞穿刺客的胸膛,甚至于把他的屍體都釘在了地上。

“趙大俠……”

死裏逃生後,紫莘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氣,撲通一聲跌坐下來,開始嚎啕大哭以發洩心中的情緒。

法真有意上前安慰,結果沒走兩步,就被趙潮笙一掌推開。

“把手給我。”

紫莘下意識伸出了受傷的右手。

趙潮笙掏出金瘡藥和紗布,先用金瘡藥灑在傷口中,阻塞血液外流,然後用紗布纏住了她的手,整個動作行雲流水,看來這個男人私底下沒少悄悄舔舐傷口。

“好了。”

“嗚嗚嗚……”

這是紫莘第二次在自己面前哭泣,那抹真正的哀容,比上次半真半假的表演更加我見猶憐。趙潮笙心髒狂跳不止,他小心翼翼地掏出手帕,遞到紫莘面前,生怕自己做錯了什麽。

紫莘沒有接受,而是直接用袖子擦拭,像極了一個傷心的小孩兒。

趙潮笙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麽讓她淚如雨下,難道是遭遇刺殺時的恐怖?但根本不像。紫莘是來到人間歷劫的狐仙,比此番危險百倍的意外也不是沒經歷過,何嘗如今日這般崩潰?

他想不出答案,只好勉強勸慰道:“刺客已死,你安全了。”

“嗚嗚嗚……”紫莘還是哭個不停。

這時,法真拖着重傷之軀,再次靠近兩人:“趙大俠,敢問這位姑娘,究竟是何人?”

“與你無關。”

趙潮笙說罷,将裝有金瘡藥的葫蘆向身後一丢,法真擡手接住。

“多謝趙大俠,在下自備有青城派的傷藥。”

“此藥乃醫仙薛紅泥親手調配,不是對青城派不敬,但總比你的傷藥好。”

“薛紅泥!”

薛紅泥是名震武林的一代醫仙,傳說他的技藝乃是得神仙傳授,只要給人開藥,必定藥到病除;不肯給人開藥,那病人必定死路一條。他調配的所有靈藥中,以傷藥最為有名,幾乎是黑白無常面前的免死金牌,一兩便可價值千金。

“多謝趙大俠慷慨贈藥,只是……”法真望了望梨花帶雨的少女,心中還是萬分不舍。

“不必言謝,要不是你救了陳姑娘,我不會幫你。”

“陳?”

滄州城內姓陳的太多了,首富陳骁就姓陳……等等,法真突然想到,傳說陳骁之女乃是仙狐轉世,花容月貌傾國傾城,難道就是眼前的女子?

可據說陳大小姐是闵清鋒的弟子,曾幫助闵清鋒扳倒了趙潮笙,兩個人是宿敵。

“不可能,不可能是陳大小姐。”法真連連搖頭,他聽過一些傳聞,說陳大小姐是個害人的狐貍精,不知與滄州城內多少男人有染,還會在茍且之後将其殺死。這樣的形象實在無法與眼前的美人重合在一起。

另一邊,趙潮笙也很煩法真,上次見面,他就對紫莘暗送秋波,糾纏不休,結果這次又來,還趕在自己前面出手。

雖說陳紫莘不大可能喜歡上法真,但法真的機會總比自己多,主要是法真年輕,只有十八九歲,與他相比,自己的年紀實在太大了。另外,近來青城派的崛起勢頭極猛,其真武長老甚至修成了劍仙之境。

自蕭劍神之後的一百多年來,江湖中有個規律:哪個門派有人修成了劍仙,哪個門派就能在事實上統治武林。

劍神之後出過三位劍仙,第一位是劍神七脈的祖師爺,縱橫武林,萬衆敬仰;第二位是趙潮笙的師祖,武當派的掌門人,那些年武當派在江湖上說一不二,劍神七脈都無法與之争鋒;第三位就是青城派的真武長老。

雖說青城派至今尚未完全崛起,但超越正氣、俠武二盟,取得對整個武林的統治力,也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除非半路再冒出一位劍仙。依照闵清鋒的性格,把徒弟陳紫莘嫁給青城派弟子聯姻,可以說是順理成章。這不是趙潮笙想看到的結局。

見法真還不走,素來寡言的趙潮笙,忍不住出言催促:“你若有閑暇,可去官府報案,讓蕭忘我前來收屍。”

“啊?”法真愣了一下,但很快明白過來,趙潮笙是在給自己下逐客令,這無疑讓他感到不快。但法真轉念一想,發現這是個機會:“那見到蕭忘我,晚輩該怎麽說,究竟是何人對陳姑娘不利?”

“蕭忘我自會知道緣由,你快去吧。”趙潮笙愈發地不耐煩。

法真聽出來,再耽擱下去,趙潮笙就要自己面子上不好看了。雖然割舍不得,但也沒有辦法,畢竟趙潮笙的女人,不是自己能搶的——即便是搶,也不能當着人家的面搶。

“那晚輩告辭了。”

“不送。”

……

“等等!”

法真轉身剛要走,背後就傳來了那個熟悉而哽咽的聲音。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但還是猛地轉身回望,發現對方真的在看自己。

紫莘一邊抹淚一邊說道:“扯斷我的衣帶,是小過;關鍵時刻救我一命,是大恩。小過不掩大恩,我還是得謝謝你,待會兒找我爹領一筆賞錢吧。你應該見過我爹,今年的武林大會就是由他主持召開的。”

“什麽!令尊莫非就是滄州首富陳骁?”

“嗯。”

得到紫莘的回複,法真幾乎蒙了,他剛剛還排除了她是陳骁之女的可能。

至于紫莘,确實是疏忽大意了,她不是忘了法真,而是沒想到法真能認出自己。畢竟那時候自己一副青樓女子的裝扮,還用扇子遮着臉。

“陳骁之女,跟趙潮笙混在一起?”法真暗道,關于陳紫莘妖豔浪蕩的傳聞果然不假,連趙潮笙都能勾搭上,“我不是喜歡她,而是被狐貍精迷住了!”

想到這兒,法真一聲冷笑,仿佛遭遇了羞辱,然後憤憤地轉身離開。

見法真跟變臉一樣,一句話不說就走了,紫莘還有點納悶,“咋這麽沒禮貌?”

兩人對話時,趙潮笙就在一旁冷眼旁觀,見法真離開方才開口:“趙某倒不是争功,都是救了你,你為何只感謝他,卻不搭理我?”

“嗚嗚……”紫莘抽了兩下鼻子,因為這次出門,妝畫得特別濃,所以淚水弄濕了妝容後,就變得像個髒兮兮的小花貓,“憑什麽感謝你?”

紫莘的潛臺詞:“我為還你清白,東奔西跑才至于遇見刺客,你救我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但這種心事,趙潮笙怎麽可能聽得見?

“憑什麽?就憑我救了你。”

“不,你身上有鬼。”很多時候,靈感來自于嘴唇相撞之間,紫莘上嘴皮磕下嘴皮,突然發現一個問題,“小狐遇刺的時候,是你發現了;今天刺客來找我,又被你發現了。你憑什麽總在關鍵時刻出現?哦,我知道了,你是壞人,跟要害我的那群人是一夥兒的!”

趙潮笙“嘶”地一聲,抽了一大口涼氣,萬萬沒想到好心被當成驢肝肺。平常,被他救過的人敢說這種話,趙潮笙肯定會一腳送他地府一日游,但說這話的人是陳紫莘,趙潮笙也只得咽下心中的怒氣,和顏悅色地解釋道:“刺客要除掉小狐,肯定會做兩手準備,一手是潛伏在人群中,待蕭邁交出小狐後伺機行兇,另一手從土山後面繞到房屋裏暗殺,或者兩手準備都要做。那繞道行兇的刺客,肯定會選擇人潮退卻之後,蕭邁燕草臺回屋之前動手,一來免得被人發現,二來避免與蕭、燕兩人的沖突。可他低估了我的眼力,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他們既然已經選擇對小狐動手,那小貍呢,會不會也成為他們的目标?行動之前,是不是要派人去踩點?所以我早早地守在刺史府周圍,原本只是抓幾個可疑人士去審問,沒想到居然等到了你本人。”

“趙潮笙,你在跟蹤我?”

“這是暗中保護。”

“然後你發現了刺客?”

趙潮笙點頭:“與我料想中有些出入,刺客沒有去刺史府監視,而是直接潛伏在客棧周圍,守株待兔。”

“什麽?”

若趙潮笙所言非虛,那就是有人洩露了自己的行蹤。是自己這邊的人,還是趙潮笙那邊的人?

“總而言之,連續兩次遇見刺客,都不是巧合,我更不是壞人。往後類似的事情還會接連發生,你要多加小心。”

“哦……那你為何打扮成這個樣子?戴鬥笠穿蓑衣還帶把傘,是要僞裝身份嗎?可這種打扮豈不是更加顯眼了!”紫莘還是覺得奇怪。

“鬥笠蓑衣是一早就穿上的,雨傘是臨時買的,我預測今天會下雨。”

“下雨?”

紫莘擡頭望了望天,發現早上出門還晴空萬裏,這會兒已是烏雲蔽日。

突然,一滴濕潤的感覺落在臉上,緊接着兩滴、三滴……越來越多。

趙潮笙打開雨傘,撐在了紫莘頭頂:“盛夏時分天氣多變,風雨說來就來,出門前要做好準備。”

“嗯,謝謝。”

“小姐,小姐!”

由于跑得太快,紫莘把侍女們遠遠地甩在了身後,她們這會兒才追上來。

紫莘趕緊擦幹淨淚痕,右手抓住趙潮笙的袖口,使勁站了起來,但由于太用力,傷口猛地一痛:“哎呀。”

“沒事吧?”

“沒事。”

“三日後解繃帶,中途傷口不能沾水。”

“嗯。會不會留疤啊?”

趙潮笙伸出手掌,手心、手背都有十幾道傷痕:“江湖中人,誰的手上沒有疤?這把傘借給你。”

紫莘接過雨傘,趙潮笙松手,便扭頭走進了雨幕中。

“小姐,總算找到你了。”趙潮笙前腳剛走,小白等人後腳就聚攏過來。

趁她們噓寒問暖,趙潮笙撿起地上的鬥笠,發現有半邊都已經磕碎了。他笑了笑,戴到頭上,身形拐進了旁邊的巷道。

“小姐,下雨了,我們找個地方避一下吧!”雨勢越來越大,小白提出找家客棧暫避。

但剛剛經歷過行刺的紫莘,已然懷疑自己的侍女們中有內鬼。

“先回刺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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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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