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63章
拉尼娅轉過身, 那是個年輕的男人,身材健碩手指幹淨,并且有着常年習武握劍的繭痕。
這是個出身良好的男人,普通人家可供養不出這樣一雙手, 但他的穿着卻很普通, 頭發是很多農民那樣的黃褐色, 但有着染過色的痕跡。看他的打扮應當是在城堡中做文職工作的。
“我是夫人的女仆, 來這裏看看情況。”拉尼娅說道。
內勒·羅伊斯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女仆,他知道佛裏思特夫人并不像大多數貴族女子那樣只關心家宅。艾琳·瓦爾頓·佛裏思特頭腦敏銳目光長遠,同樣在協助自己的丈夫洛倫·佛裏思特公爵安排處理各種事務。
派人來門樓看一看情況的确是佛裏思特夫人能做出來的事情, 但派一個女仆……她的侍衛來這裏難道不是更方便嗎?
內勒正想再多問幾句,身後卻突然傳來了公爵的聲音。
“你在這裏, ”洛倫·佛裏思特走過來,他身上還帶着外面的寒氣, “我正有事找你。”
“公爵大人。”內勒匆匆轉身行了一禮。
公爵瞟了一眼那個女仆,灰藍色的眼睛剔透銳利, 好像直接看穿了內勒的想法。
“她沒問題。”公爵随口解釋道,“随我來。”
他說完後就大步向前走去, 步子迅捷生風。內勒只好快步跟上。
太陽就快落山了, 他們最好能在暮光徹底熄滅前處理好外面的工作。
內勒匆匆追上洛倫·佛裏思特公爵, 他在轉角時再次瞥了一眼那個披着厚鬥篷的女仆,将些許古怪的感覺壓到心底。
……
一夜過去,澤尼娅從睡夢中醒來。她感覺到頭腦的清醒,卻并沒有睜開眼睛, 而是躺在床上閉目回想。
她清晰地記得自己做了一個夢,可這夢就像瓷磚上的一抹水痕,風一吹就沒了形跡。頭腦越清醒,夢境越遙遠,最終也只能抓住那一點殘餘的感受,反複在心裏描摹體味……
澤尼娅直覺這夢境與她所要追尋的前世有關,只是她現在還無法記憶起。
是因為她現在還無法盛裝這份過于厚重的情感與記憶嗎?
她終有一天會全部想起來的。
澤尼娅不再糾結,起身開始洗漱。
“今天我們去騎馬吧。”她這樣對莉娅說道。
雖然只是幾天而已,但她已經開始想念在馬背上順着風奔跑的感覺,想念那些脾氣溫和身形矯健的大家夥。
莉娅沒有拒絕,她也有些想念那匹活潑過頭的小馬駒了。
她們在早餐後帶着甜蘋果去了馬廄,小馬駒在從她們口袋裏掏走所有好吃的後,也沒有走開,一會兒在旁邊東嗅嗅西竄竄,一會兒又湊過來用腦袋輕輕推她們,漸漸地離馬群所在越來越遠。
澤尼娅和莉娅看了看馬群,見黑曜石往這邊望了一眼後就毫不在意地轉回頭去,于是也就不管小馬駒往哪跑了。
黑曜石很聰明,小馬駒要去的地方它大概早就知道。
兩人也就散着步慢慢跟着小馬駒向前走。
天空澄明碧透,散散飄着幾片淡雲,陽光透明,空氣裏有草木清香。
小馬駒稚嫩又結實的馬蹄在草地上踢踏出脆響,鬃毛在風裏胡亂飛散。
“我昨天又去了那座地牢,我見到了佛裏思特先生,并和他談了談。”澤尼娅突然開口說道,她在陽光下舒适地眯起眼,“你知道我在這座城堡中總是會感受到一些特別的東西。”
“我想,我可能擁有一個前世,那一世的我就居住在這裏。”她挽着莉娅的手,像談論今天的陽光那樣說道。
“前世?”莉娅睜大了眼睛。
“是呀,前世。”澤尼娅輕聲道,“我總能聽見一些聲音,總能感受到一些莫名的情感,現在我确定了,那些都是屬于被我遺忘了的前世。”
“你想留在這裏嗎?”莉娅問道。
“不,我只是想弄清楚就好了,那些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澤尼娅說道。
“還有,弗羅斯特先生……”澤尼娅抿了抿嘴唇,提醒道,“他應該知道些什麽,并且可能有些超乎尋常的能力。”
莉娅對這個反而沒那麽關注,弗羅斯特先生就像一團迷霧,無論他會些什麽好像都不至使人太過驚訝。
因此,莉娅只是小小訝異了一下,注意力就重新轉回澤尼娅的前世上了,那會給澤尼娅帶來什麽樣的影響?
莉娅正想追問,卻突然被不輕不重地推了一下,小馬駒低着頭拿腦門抵着她的胳膊。
莉娅拍了拍它的腦袋,小馬駒又咴咴叫着跑遠,在前面不遠處停下,轉頭看看她們,黑色的大眼睛純淨又狡黠。
“它倒是玩得很自在。”澤尼娅笑起來。
這小家夥探頭從灌木叢中嚼下一朵盛放的薔薇,又好像對這些膩了似的,轉而回到兩個姑娘身邊時不時撩撥幾下,連帶着兩人的步子都快了很多,她們已經跟着小馬駒穿過了兩道門廊,早就看不見馬群了。
“它這是要去哪?”莉娅好奇道。
她們一路跟着這小家夥越跑越遠,最後竟停在一處花房前。
透過大塊明淨的玻璃,能夠隐隐看到裏面繁盛的花木,矮壯的景觀樹上攀援着藤蔓,明淨的水流在假山與青苔間流淌,木架上垂挂着簾子一樣的藤蘿花……
小馬駒踢了幾下花房的大門,轉頭看着兩個姑娘。
“它想要進去?”
不過沒等兩人過去,花房的門就自己打開了,穿着暗藍色長裙的羅齊娜站在門內。
小馬駒興奮地想往裏沖,羅齊娜一手抵住它的腦袋,一面不動如山地轉頭對兩人微笑着打招呼。
“你們想要進來逛一逛嗎?”
澤尼娅與莉娅面面相觑。
“它……”澤尼娅看着那不斷鬧騰着想要闖進去的小馬駒。
羅齊娜有些頭疼似的嘆了口氣:“它喜歡吃花,自從有一次逛到這裏後,就一直不死心地想進來。”
小馬駒努力向門內擠去,但無論它怎麽左突右闖,仍然被穿着暗藍色長袖高領長裙的女仆死死攔在門外,而羅齊娜的身姿身姿依然是端正的,臉上的微笑完美端莊。
“這裏種着些山上氣候無法生長的花木,你們要進來看看嗎?”
“呃,好。”
兩個姑娘同樣對花房內部感到好奇,她們側身從小馬駒旁邊與大門的縫隙間進去,然後看着羅齊娜毫不容情地關上門,任由小馬駒憤怒地在門外刨着蹄子咴咴長鳴。
“請不要在意它。”羅齊娜微笑道,“它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了,總會習慣的。”
總會習慣的……莉娅同情地看了看門外。
不過花房內實在是漂亮,她很快就将門外不斷嘶鳴的小馬駒忘到了腦後。
花房的內部很大,被分隔成不同的區域,陽光從斜鋪的玻璃頂棚照進來,像籠了一層薄薄的金霧,流水叮咚,空氣濕潤,每一次呼吸都好像講肺部溫柔地洗過。
“這裏真美啊!”莉娅贊嘆道,“是你布置的嗎?實在是太美了!”
“是的,”羅齊娜目光溫和地笑道,“這裏一直由我負責照料。我很高興你喜歡它們。”
她主動引領兩人逛起了花房,在介紹那些花木的時候眼睛好像在發光,那自豪又專注的模樣,倒比之前總是緊繃着的端莊要更鮮活可愛。
她們一個又一個區域走過,像走過了一處處風光不同之地的縮影。而這其中,還不乏一些奇異有趣的品種。
“這是一種會蛻變的花,”羅齊娜看着一株同時生着橙黃色與杏白色花朵的雙色月季,目光溫柔,“它初開時是像陽光一樣溫暖的橙黃色,但慢慢的就會褪色成淡如月光的白。”
“你一定很愛它們。”莉娅感嘆道。
“是的,”羅齊娜伸出手指輕輕觸碰着那柔軟的花瓣,聲音輕而飄忽,“我很喜歡這裏。”
她帶着兩人繼續向前走去,直到來到最後一個區域。
羅齊娜好像突然從之前那種輕松而愉悅的氣氛中脫離了似的,她的肩背不自覺地板起,好像要面對什麽艱難的審視一樣,那雙暗藍色的眼睛深沉如墨,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這裏……也是我偶然種出的一種新品種。”她推開了新區域的門。
這處花房內是昏暗的,不像其他地方那樣明亮,反而好似籠罩了一層蒙蒙的霧氣。
澤尼娅下意識擡頭看去,果然,這裏的玻璃棚頂是磨砂的。
這塊區域并不大,它更像是一個小小的房間,裏面也只種有一種花。
那朦胧如霧一樣的陽光下,盛開着黑色的玫瑰。
并非那種将暗紅色的花朵強稱為黑色,這玫瑰絲絨一般的瓣子是最純粹的黑,令人想起最沉凝的夜,花芯中捧着淺淡近白的蕊,像卧着一輪朦胧的月。
“它真美,是不是?”羅齊娜輕聲道,目光專注而迷離,“只可惜,過于熾烈的陽光會灼傷它的瓣,所以它們也只能開在這裏。”
“你……不開心嗎?”莉娅小心地問道,在那雙暗藍色的眼睛看過來時解釋道,“我感覺你有些難過。”
羅齊娜怔了怔,對她溫柔地笑起來:“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我曾對你們講過克諾鎮。”羅齊娜停頓了片刻,露出一個譏嘲的淺笑,“黑色的花朵,因為過于純粹深邃而懼怕陽光,多麽貼切的邪惡象征啊。”
“我因此被人們驅逐,弗羅斯特先生收留了我。”羅齊娜看向那些安靜盛放的黑色玫瑰,目光遙遠得好像看到了久遠的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會變色的月季真的存在,名字叫做果汁陽臺,非常漂亮有趣的一種花。
微博上放了另一種會變色的花的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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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