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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路行雪的話很輕,卻仿佛在那一瞬間有股無形的威壓降臨,哭求聲一下停了。
他們此時想起城主的惡名,還有那罄竹難書的惡行,原本被壓下的恐懼一下湧了出來,好幾個人都吓得瑟瑟發抖。
路遠也被問得滞了滞,但他少年意氣,又身為先城主二子,現城主親弟,有着跟他人不一樣的底氣。
他上前一步,昂首挺胸,目光無懼地直視路行雪。
“我只是站在道義的立場說話而已,大哥雖貴為城主,也應當遵循道義,保護弱小,而不是殘害無辜。”
“大哥做錯了,我做為弟弟,有責任指出來,幫大哥改正錯誤。”
少年怡然不懼的話锵锵有力,在衆人耳邊回蕩,那些來求情的人一時忘記害怕,紛紛把視線投過來,眼神透着火熱和感動。
二公子仁義,這才是能當一城之主的器量。
唉,當初繼任城主之位的,怎麽就不是二公子呢?
郦夫人眸光閃動,她擋在自己兒子面前,待兒子說完,回頭假意訓斥道:
“遠兒怎能這樣說你大哥,你大哥是城主,整個洗雪城都得聽他的,自然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這話聽着是在罵自己兒子,可話裏話外卻是指摘路行雪這個城主肆意妄為,不把城民性命當回事。
果然其他人聽了,心裏湧起對路行雪的怨氣,只是礙于城主淫威,敢怒不敢言。
或許是看二公子真的站在自己這邊,那些人膽氣又大了些,忍不住出聲附和路遠的話。
“二公子沒說錯啊,城主難道不應該保護我們嗎?先城主和先城主夫人,可從來沒加害過自己的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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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的職責是保護整座城,而不是肆意妄為,拿自己城民開刀。”
“是啊是啊,這樣的行徑,跟邪魔何異?”
眼見來求情的人變成讨伐,扶淵垂眸看了眼懷裏的人,想知道他會怎麽做。
會被激怒幹脆将眼前的人全給宰了,還是嘗試挽回在城民眼中的形象,順勢放人呢?
真是有些期待呀。
系統也在勸自家宿主。
【現在正是個好機會呢,宿主,你把他們的家人放出來,一定會讓他們對你改觀的!】
【或許一開始沒人相信你的改變,但只要宿主拿出誠意,一定會打動他們的。】
路行雪:【你腦子沒病吧——哦不,應該說你數據庫沒中病毒吧?什麽樣的大聰明才會提出這樣的腦殘建議。】
【宿主,你怎麽罵人呢……】系統感到委屈。
【根據我收集到的數據,百分之九十的宿主都會選擇洗白路線,剩下百分之十繼續演惡毒,但那算是先抑後揚,也是為最後的洗白做鋪墊。】
路行雪:【那麽喜歡洗白,你是漂□□成精嗎?】
【宿主你——】
路行雪:【別叫我宿主,吵得我腦殼疼。】
系統被怼得一噎,過了會兒,才委委屈屈地道:【宿主你頭疼是因為蠱毒作怪,城主府雖然能給你搜羅各種補藥,但也是治标不治本,想要活下去,你就得攻略主角,扭轉衆人對你的印象——】
路行雪眼眸微眯,【……又威脅我?】
系統這下徹底啞了,腦海重獲寧靜,路行雪滿意了。
扶淵抱着人,忍不住輕輕颠了颠,很想提醒下懷裏的人,別光顧着跟系統鬥嘴,處理下眼前的鬧劇先。
路行雪被颠了下,不由擡眸瞪人一眼,“穩着些。”
扶淵垂下目光與他對視,路行雪卻已經轉開視線,望向那群還在喋喋不休的人。
呵,這次的穿越者,脾氣還真不是一般大。
“既然你喜歡保護人,那他們要的人就交給你保護了。”路行雪擡手随意地往路遠一指,他的話讓所有義正言辭的讨伐都停下,衆人略帶不解地朝他望來。
郦夫人目光閃了閃,臉上勉強擠出笑容,“行雪啊,遠兒年紀尚小,不懂事,你這個做哥哥的不要跟他計較。”
路行雪沒理她,只似笑非笑盯着路遠,“怎麽,嘴裏說得慷慨激昂,真有事就不敢上了?感情輸出全靠一張嘴喽。”
雖然覺得最後一句怪怪的,聽不太懂什麽意思,但路遠怎能被人說成怕事之人。
“我自當以身作則,說出的話,就會做到。”路遠揚了揚下巴,眸光堅定傲然,少年意氣風發,容不得半分拍折辱。
郦夫人暗中焦急,覺得路行雪一定挖好了坑等着,可衆目睽睽之下,又不好直接代遠兒拒絕。
“那就好。”路行雪招手,喚來一名護衛,讓他帶路遠去地牢。
路遠還雲裏霧裏,不知道自己的城主大哥葫蘆裏賣什麽藥,郦夫人卻是愈發急了,頓時顧不得太多,上前阻攔,陪笑着道:
“行雪,遠兒還是小孩子,地牢那種地方,哪裏是他能去得了的。”
路行雪終于正眼看她,“十六歲還小麽?十六歲我已繼任洗雪城城主之位一年。”
郦夫人勉強擠出笑容,“遠兒他怎麽能跟你比——”
“所以我現在給他鍛煉機會。”路行雪直接打斷她的話,“地牢裏的人交給他保護,我會把看守全都撤出來,能保護到什麽程度就看他的本事了。”
他說到這裏頓了頓,慢慢勾起嘴角意味深長地說道:“我不讓他從一座城開始,而是給一座監牢,這開局可比我當初輕松多了。”
說着目光轉向那些不知所措的城民,嘴角笑意更深。
“你們也不必來求我了,現在你們的家人都交由二公子保護,你們應當相信他,不會讓牢裏的任何一個人受到傷害。”
郦夫人徹底笑不出來了,偏偏路行雪說完還轉向路遠問了句,“保護好一地牢的人,你能做的吧?”
雖然覺得哪裏有不對頭,但聽到路行雪問話,路遠少年還是下意識點頭,铿锵有力地答道:“我當然能做到!”
郦夫人的臉都黑了。
看向自己心愛的兒子,眼神裏難得多了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路行雪就是在給他們挖坑,可惜這傻小子沒看明白。
不然,他直接把那些人放了就沒事了,幹什麽還多此一舉,讓路遠去地牢裏保護。
到時裏面的人要跑了,他能治你個看守不力之罪。
而如果裏面的人出什麽事,不必路行雪出面,現在這群喊着二公子仁善的人,就能掉矛頭來罵死你。
減輕負擔,分攤火力。
這病恹恹的瘋子什麽時候學會耍心眼子了,往日不是随便一刺激就會拿人開刀,回回都要見了血才能收場嗎?
郦夫人心思電轉,不能讓遠兒真接過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餘光瞥到像個人形擺設一樣抱着路行雪的青年,定睛一看,認出這是扶家小子,頓時計上心頭。
倒不怪郦夫人一時沒認出扶淵,少年城主積威日重,慢慢地越來越少人敢往他身上看。
畢竟不只一次,因為多看城主一眼,或被城主多看一眼,就被抓走活剮了的。
“行雪,”看到路行雪拍拍青年胳膊轉身要走,郦夫人趕緊叫住他,目光不住往扶淵身上瞟,臉上堆笑。
“這位就是扶家公子吧,果然一表人才,你叔叔這些日子可擔心死了。”
一直木頭人似的杵着看戲的扶淵,聞言黑眸中閃過一抹嗜血殺意,但又很快隐去,快得讓郦夫人以為是錯覺。
扶淵似笑非笑地看着郦夫人,也不說話。
郦夫人滞了滞,笑容愈發僵硬,卻還是勉強做出一副閑話家常的語氣,自顧說下去。
“說起來扶老爺為了自家侄子也是操碎了心,自打扶公子被抓——被請進城主府後,扶老爺聯合洗雪城其他世家,一直在向城主府請願,希望城主能放過扶公子,讓他平安歸家。”
她故意在“平安”兩字上咬重音,畢竟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扶淵現在狀況不佳。
大抵靈骨已經被毀了,成了不能修煉的廢人,如今還要如奴仆牲畜般,給城主做苦力。一般心高氣傲的世家公子,哪能受此折辱,說不定早羞憤自盡了。
如果真能激得他當場自盡,勢必會讓世家大族對路行雪這個城主更加忌憚生恨,城民也會愈發同仇敵忾。
屆時,路行雪這個城主,想不下臺都不行。
心裏這樣想着,郦夫人臉上的笑容又熱情了幾分。
“據說扶公子修煉天賦極高,可是扶氏一族的希望呢。行雪你既然已經把扶公子放出地牢,不如讓他早些歸家吧,省得他家裏人擔心着急。”
“我沒有家人。”
“誰說我要放他?”
兩道聲音異口同聲響起,路行雪與扶淵默默對視一眼,片刻後各自挪開視線。
“沒想到行雪你與扶公子感情這樣好了,這下扶老爺也不必擔心了。”郦夫人看兩人神态,心裏“咯噔”了下,表面還是笑出一臉欣慰。
路行雪沒管其他人,向旁邊招了招手,護衛推着輪椅過來,拍了下扶淵胳膊示意他放自己下來,然而那圈住他的胳膊不僅沒松開,反而更用力了些。
路行雪淡淡蹙眉,擡眸與扶淵對視,誰也看不出對方心裏在想什麽。
對峙片刻,扶淵松開手,慢慢将路行雪放下。
路行雪走兩步坐到輪椅上,忍不住挪動了幾下——突然從肉墊換成木板,還真有些不适應。
自閉了許久的系統忍不住問。
【宿主,你想什麽?】
扶淵不自覺望向路行雪。
他也想知道答案。
路行雪神情恹恹,有氣無力地擡手往扶淵一指。
“去,把他吊起來,挂城樓上。”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轉變驚呆了,郦夫人更是變了臉色,驚疑不定盯着路行雪打量,想知道他突然發的什麽瘋。
以前路行雪雖然也發瘋,可不像現在這樣,瘋得毫無征兆啊。
難道是病情加重了?
系統更是驚愕。
【宿主,你瘋啦,好好的吊主角幹什麽?!】
明明現在兩人相處的氣氛看着不錯,走常規洗白路線不好嗎?
【我看他閑着無事,吊起來用用。】
路行雪窩在輪椅上,有點犯困,可不知是不是木質輪椅太硬了,就是睡不着,神情透出幾分厭煩。
系統對宿主的理由接受不能,無語好半晌。
【……宿主,你這樣做,不怕招他恨你嗎?】
路行雪眸中閃過一抹微光,複又慢慢阖上雙眼,無人能看見他眼中神情,扶淵卻聽得他帶着幾許困倦的嗓音在腦海中響起。
【恨這種東西,從來沒少過……可那又怎樣,不會少一塊肉,也不能拿來當飯吃……】
聲音漸消,蒼白臉上長長羽睫落下陰影,雙目微阖,似睡了過去。
扶淵久久凝視那張臉,末了,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短促笑。
此時幾名護衛上前,扭過扶淵雙手将他抓起來,盡量放輕了動作,似乎生怕吵到某個睡着的人。
扶淵沒有任何反抗,只是嘴角那抹笑始終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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