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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宮女匆匆請來太醫,步入內殿,卻不見人蹤影。她試着輕喚兩聲,依舊未有人回應,南側未關窗,故而只聽得風聲獵獵。
這是壽德長公主在宮內的居所,其中宮人辦事自然盡心盡力,她只好外出問殿外的侍衛:“五公子與他夫人可是離開了?”
侍衛卻一臉不解:“未曾,難道五公子不在殿內?”
宮女大約明了,只得向太醫賠笑道歉,又親自将人送回。
長久的呼吸困難讓人大腦發白,雙腿泛軟,應亦骛終于尋到個機會別過臉去,在程蕭疏錯開一下下吻他唇角時提醒:“太醫……”
“不管他。”程蕭疏堵回他的聲音。
待好久後,兩人終于分開,程蕭疏捧着他的臉輕拍:“好紅。”
應亦骛順勢靠着他的手掌,稍稍緩去滾燙,由着他手指又去捏捏自己的耳垂,小聲答:“你靠太近,憋成這樣的。”
程蕭疏俯身,不禁再度親近他,應亦骛低頭要躲,他只得笑笑,嘴唇最後點在他額頭上。可是手更禁不住,不過須臾,又密不可分地抱在一處。
“你為什麽會哭?”程蕭疏問。
“不知道。”應亦骛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害怕,還是受程蕭疏難過的表現的影響更多,他只知道自己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埋怨。先假模假樣地吸一口氣,而後擡眼:“好刺鼻。”
“是嗎?”程蕭疏抱着他搖晃,才不撒手:“葉必族公主美嗎?”
應亦骛反問:“你覺得她美吧?”
“你覺得是就是。”程蕭疏笑。
應亦骛擡手輕輕捶他的背,又改為推:“那你去求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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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如你如願。”
他們親昵許久,直到死士輕咳出聲,應亦骛扭捏不安,連忙将他推開。
程蕭疏知是有事,只得松開他:“我叫人送你回府。”
應亦骛還想問他是否是一直有人,見狀只得暫時撇去羞恥,颔首應下:“好。”
程蕭疏出皇城沒多久,卻被程蕭若攔住,她問:“你去哪兒?不是送三郎回去嗎?”
“已經差人送他回府了。”程蕭疏避而不談:“四姐有何事找我?”
程蕭若繞他一圈,再度問:“你去做什麽?”
程蕭疏自然不會回答她,借機禦馬直奔離去,程蕭若很快反應過來,緊緊追随。
但程蕭疏馬術到底不及她,勉強跑到壽德長公主府才被追上,程蕭若下馬呵道:“程蕭疏!你給我站住!”
聽到她動怒,程蕭疏總算站定:“我不必事事都告予四姐罷?”
程蕭疏見他步步退讓,終于情急,将他抓住低聲強調:“我不管你要做什麽,但你不準對艾蘇露下手。”
程蕭疏不置可否,只反問:“姐姐要一個蘇娘不夠,還要一個葉必族公主麽?那可是太子殿下的人。”
這時他倒是毫無退意了,程蕭若只好解釋:“我與她早有相識,你到底是不是要對她下手?”
程蕭疏笑:“我聽不懂這話,四姐慎言。”
他現在好了,裝聾作啞,程蕭若卻心知肚明:“那你為何調走這麽多死士?”
“我明日同槐哥約好出城狩獵,因前車之鑒,多些人在身邊保護不是應該的麽?”程蕭疏答得理所應當。
看來他是絕不會回心轉意了,程蕭若站在原地,凝視他許久,終于認清現實,不可思議地搖頭:“你真的是程蕭疏麽?”
“我自然是程蕭疏。”程蕭疏反問:“所以姐姐就是為同我說這句話,便追了我一路?”
“自從你摔壞腦袋後,就像換了一個人。”程蕭若否定了他的話,冷笑:“你絕不是我認識的小蜧。”
程蕭疏轉身,不欲與她多做解釋:“四姐早些回去休息吧,我還有事要忙。”
若他真能一直癡迷情愛,或自私地置母親和兄長的艱辛于不顧,假裝未曾看見太子的躍躍欲試、朝堂上的虎視眈眈,明裏暗裏都做他不問世事的纨绔公子,豈非荒謬至極,枉而為人?
“站住。”程蕭若再次叫住他,直接拔刀:“你執意要如此,就先過我這關。”
程蕭疏的步子凝滞住:“……你竟為了一個外人要對我拔刀相向?”
“是你先頑固不化,怎能勸你。”程蕭若下定決心:“若是我贏了,你絕不能再有任何動作。”
“好。”程蕭疏也順手拔出那柄舍施爾彎刀,寒光奪目,刀尖直指他的親姐姐:“我若是贏了,你也不許再插手任何事。”
程蕭若少時就渾,也好武學,姐弟自小到大不曉得切磋過多少回,卻是第一次短兵相接。程蕭疏自知馬術不如她,可過往打架時多有留手,從未全力以赴,自認這點絕不屬于她,但艾蘇露之事也不曉得觸到了程蕭若哪根逆鱗,她全然是要竭盡力氣的架勢。
壽德長公主府的下人已是驚慌失措,欲要去請大公子或長公主來,卻被二人齊齊叫住:“不準去!”
鐵器碰撞铮铮,程蕭疏趁機回頭,勾住她的直刀将她向前一帶,勢不可擋:“你會輸的。”
程蕭若彎腰抽身,借力直攻下盤,迅捷敏利:“狂妄!”
二人一路打進長公主府內,因進了自家地盤裏,又都存了争霸之心,更是在雙雙劃破對方衣袖後徹底打破試探,出手越發狠戾,言語也越加無度。
此時程蕭若已然漸漸落于下風,驚訝無比,反應過來後不禁嘲諷:“原來從前都是虎蒙驢皮,好你個程蕭疏,連親姐也騙!”
程蕭疏側身避開直刀,彎刀破空直勾,熱血上湧也叫他再難收斂,毫不猶豫回道:“若非如此,我和母親都死了多少回了?四姐究竟有沒有想過我們!”
“為你們着想便可以濫殺無辜麽!”
“誰濫殺無辜?活着便不無辜!”
程蕭若一邊接招,氣極反笑:“你可真是走火入魔。”
“我走火入魔?”程蕭疏動作竟然停頓一瞬,而後很快又繼續打鬥:“你可知道母親在安西遇險幾回?你可知三哥在嶺南寸步難行何等艱難?你整日不問這些事倒是逍遙快活,轉頭還要罵我走火入魔?”
“舅舅待我們素來親厚,若非母親和三哥欲壑難填,野心難平,豈會如此?”
“欲壑難填?野心難平?”他輕笑一聲,仿佛自問自答般,而後再禁不住怒斥:“程蕭若你閉嘴!”
到此時他終于完全不再藏鋒,當即從略占上風到了完全壓制,程蕭若大感吃力,一時竟然避無可避,只得以手撐梁使力旋身,但那彎刀有如一條毒虺死死不放,迎面而來,她卻再反應不過來,無法擡手去抵擋,必死無疑。
正當時,彎刀卻驟然停下,而後移開,程蕭疏背靠梁柱,目光落在屋檐某一角。
寂靜時分,恐懼卻比先前更甚,程蕭若也看向那處,只見死士微微朝程蕭疏颔首。她一時如墜冰窟,仿佛周身血液都停滞住流動。
這是她的五弟?這真的是以前的小蜧麽?這樣冷血可怕……
程蕭疏則收刀回鞘,扯唇道:“四姐,事已經辦完了,你真當我會同你玩只有傻子才會信的游——”
血肉被刺破的聲音來得突然而清晰,所幸這感覺他也已不再陌生,不過目瞪口呆一瞬,便适應過來,以手捧住右臂。
“……刺錯了。”他反手抓住那柄直刀,程蕭若握得不算緊,他輕松便能将刀拔出,只是手掌也被劃破,血腥味兒一時彌漫開來,觸目驚心。程蕭疏對上她帶着極度憤怒後只剩的迷茫眼睛,拿她的話反問她:“你真的是我四姐嗎?”
上午不過匆匆一別,晚間應亦骛便聽聞程蕭疏被刺的消息,只是究竟怎樣他也無從知曉,唯一能做的便是匆忙趕去壽德長公主府,可是腳都還未邁出院子,便見一個身影向他走來。
應亦骛瞧他步伐自然,倒不像受了傷的樣子,一時放心許多,可再走近些,便見他手臂都不太規矩,又着急起來:“這是怎麽回事?”
程蕭疏單手将他摟入懷中:“無事啊,擔心什麽?”
可應亦骛将頭靠在他肩上時,便已能聞到淡淡的血腥氣,又在衆目睽睽之下如此親昵,只能輕輕推他:“還鬧?到底是怎麽回事,三個時辰前不是還好好的麽?請醫師看了麽?我要看看你的傷口。”
他一面說話,一面拉着程蕭疏往院裏走,程蕭疏幾近沉迷地看着他為自己緊皺的眉頭,擔憂的神色,一時間何等的難過與煩悶都盡數消散。
他又想伸手抱住應亦骛,就現在,一刻都不想等。可惜卻被應亦骛察覺到,連忙抓住他的手掌,大約此時心通神會,對方也知他的意圖,耳朵都緋紅起來:“……進去再說啊,這麽多人看着。”
其實他倒是也有好些話想問問程蕭疏,酉時他還聽說葉必族公主忽然中毒,險些身亡,幸好用了族中的聖藥才勉強保住性命,不過至今還在昏迷中。想到白日二人有親密互動,他總怕牽扯到程蕭疏。
程蕭疏只好依言跟他進入屋中,直到他不太自然地屏退中下人後,瞬時被攔腰抱住索吻,肆意親近。應亦骛遲鈍未覺,嗚嗚兩聲過後終于适應過來,輕手回抱住他仰着頭一下下回應,短別不過區區三個時辰,思念卻鋪天蓋地,游走于四肢百骸,意濃情衷。
程蕭疏拿受傷的右手抓住應亦骛的手,而後緊扣住他的手指帶着一路向下。
應亦骛一時面紅耳赤,呼吸都腼腆怯澀好多:“又做什麽?”
以唇輕點他的唇角後,程蕭疏問:“行周公之禮,好不好?”
再晚些時候,程蕭疏聽得暴雨忽然落下,入夏便是如此,雷聲也如約而至,未料應亦骛卻被吓到,驟然縮到他懷裏,氣息未定,不願再動。程蕭疏撫過他臉上一片潮紅,只得暫停一切,懷抱着他低聲安慰。
可不想這人還顧念着白天的事,緩過神來後竟然小聲問他:“所以那時死士到底在不在?”
程蕭疏裝聾作啞:“嗯?什麽。”
應亦骛難以言表,只得咬咬嘴唇,有氣無力道:“就是你和我在宮裏親近的時候。”
程蕭疏卻貪婪成性,且陰險狡詐,扶住他要繼續:“行完禮告訴你。”
他這般無恥,應亦骛不住惱怒捶他,再不肯起:“我不來了!你自己想法子,誰叫你要将手弄傷。”
于是程蕭疏不得不自食其力,埋頭苦——埋頭苦讀。
不聽外界雨打狂風鳴,只顧憐愛惜懷中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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