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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周诩挂掉一通電話，順手把號碼拖進黑名單。

坐他身邊的劉浩掃了一眼：“分了？”

周诩低頭抿過懷裏男孩兒遞過來的酒杯：“嗯。”

夜場的酒吧彩燈流轉，每一個人的眼尾指尖挂着的都是暧昧。

周诩卡座距中央舞池較遠，連帶着耳邊的音樂都一并小了許多。

他身邊偎着的小王指尖軟嫩，輕輕柔地擦過周诩唇角。體溫拂過皮膚，整個上身也一并挨過去：“周哥，我懂事。”

聲音掐得出水。

“哦？”周诩往後一倒靠在沙發上，“怎麽個懂法兒？”

小王眼神勾了芡，跟泥鳅似的順着他的大腿跪下去。

有點兒太放得開了。

“滾。”周诩咬着煙蒂，說出口的話甚至還帶着笑，“別他媽煩我。”

玻璃杯底座磕在大理石桌面上，急匆匆的，發出清脆聲響。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小王小李等一衆陪酒的小鴨子都退得幹幹淨淨。

劉浩掀了掀眼皮：“心情不好？”

“最近哪找的這些鳥人，”周诩摘了唇上的煙，後仰着脖頸呼了口氣，“沒意思。”

“你怎麽不說你越來越挑？”劉浩點了點煙灰，都懶得看他一眼，“真當我拉皮條的。”

“哪能啊，”周诩把煙頭往桌上一按，“回家睡覺。”

出了酒吧，在路邊随手攔了輛出租。

好幾處住宅地址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最後報了個最遠的。

夏末的夜風還算涼爽，車子一開劈頭蓋臉就能把人吹醒了酒。

周诩的手肘架在車窗內沿，屈着手指抵在太陽穴處。

垂眸劃拉了一下手機，拇指懸停在一個對話框上停頓良久。

最新的信息是一條道謝，只是打頭的稱呼親昵了一些。

喊他阿诩。

正愣神的時候，劉浩給他發來信息。

【耗子：給你來點刺激的。】

周诩眉梢微挑。

【耗子：男大，一米八八，證件照如下。】

【耗子：要求：長得過去，幹淨，聽話。】

什麽羅馬王子啊還他媽有要求？

下一秒，對面發來一張藍底一寸證件照來。

板寸頭三白眼，眉峰壓着睫毛，一臉兇相。

但周诩瞬間就有那麽些許王八看綠豆的奇妙感。

媽的，是他的菜。

周诩直接回了個電話過去。

“跟兄弟藏好的是吧？”

劉浩冷嗤一聲：“這哥們前幾天剛把上個過手的送進醫院。”

“啧，”周诩搖搖頭，“挺烈。”

“說要他媽幹淨的，”劉浩吐槽道，“我這就沒幾個幹淨的。”

周诩無聲地笑了那麽一下。

“你想搞就搞，搞得話含蓄點。大學生沒談過戀愛，矯情得很。”

“我有那麽虎豹豺狼嗎？”周诩說，“哪學校的？”

“B大的，還是個高材生，”劉浩話鋒一轉，又忍不住叮囑，“話說你也悠着點啊，現在的小孩可厲害了…”

絮絮叨叨又說了些有的沒的，等挂了電話，劉浩推了個名片過來。

頭像是NBA某知名球星，昵稱單一個字母J。

光看個微信就一身的酷哥派頭，簡直和周诩大學時期一模一樣。

他食指挫了挫下巴，好友請求停在最後一步，思索着暫時沒發出去。

-

另一邊，江珏還有幾分鐘下晚自習。

桌上的手機彈出提醒，是一條陌生的好友請求。

他皺着眉點開，下意識想要拒絕，卻在看到那一抹粉嫩的蓮花頭像後住了手。

昵稱：平平淡淡才是真。

江珏：“……”

他記得自己有要求年齡二十五歲以下。

這麽離譜的，或許不是那些。

帶着點疑惑，他同意了這條好友申請。

對方幾乎秒回。

【平平淡淡才是真：你好。】

江珏薄唇輕抿，先點開了對方的頭像。

頭像上還有四個字——與世無争。

個人資料裏的地區顯示本地，電話也老老實實填上了一串號碼，朋友圈設置了三天可見，半個小時前剛更新了幾張照片。

平平淡淡才是真：暑假結束，新學期新目标。【圖片】【圖片】【圖片】

照片拍的應該是學校，職業大約是個老師。

【J：你好。】

首先他得搞清楚這人是不是。

【平平淡淡才是真：我是劉老師介紹來的。】

【平平淡淡才是真：姓名：周羽、年齡：二十五、婚配：未婚、居住地：本地、職業：初中老師（有編制）、家庭成員：獨生，父母在外地（有退休金）。】

江珏愣了愣。

他先是反應了一會兒劉老師是誰，之後又看了幾遍這審訊般的彙報，最後被那兩個括號給逗樂了。

這也有點…太實誠了。

不過不管怎麽樣，也比之前那些好太多。

江珏又退回聊天窗口。

【J：江珏。】

【J：我們随意點？】

【平平淡淡才是真：好的。】

周诩剛洗完澡，渾身沒骨頭似的躺在床上。

卧室沒開大燈，昏暗的房間裏手機屏幕亮光稍微有些刺眼。

他擡手抓了把頭發，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哈欠。

【平平淡淡才是真：不好意思。】

【平平淡淡才是真：第一次，有點緊張。】

-

周诩手上十來個微信號，加江珏用的是其中之一。

兩人在網上交換了基本信息後就沉寂下來，一天最多憋出十句話。

周诩看着對方滿屏的“起床了”“吃飯了”“下課了”，恨不得耳提面命親自上場給對方做戀愛指導。

泡人怎麽能這麽平淡？

你起床最起碼說句早安。

吃飯不能出來一起嗎？下課了就找機會見面啊！自己一個老實人不能說，這男大是下身癱瘓還是沒張嘴？

周诩火急火燎了一星期，對方都這要死不活的狀态。

慢慢地，他也就沒了耐心。

直到一個月後劉浩找到周诩，問他怎麽沒了動靜。

周诩剛想吐槽到底是他媽誰沒動靜，只是話還沒說出口，突然想到了什麽。

“哎我操，微信忘切了！”

他趕緊切換到小號上去，四十四條未讀信息江珏給他發了四十三條。

最初幾天對方還在那兒單方面的早中晚各一次報時，不帶變地持續了有一個星期。

沒得到回應後，開始發問號了。

【J：？】

【J：怎麽不說話？】

一天的疑問就兩句，像是需要緩沖似的，下一個問號是隔了一天發來的。

【J：出什麽事了嗎？】

又隔了一天。

【J：？】

【J：你有想法可以交流。】

昨天晚上八點，發來的是最後一條。

【J：？？？】

看得出來這小子急了。

周诩樂得不行，趕緊把信息給人回複過去。

【平平淡淡才是真：不好意思，最近有點忙。】

理由牽強的他自己都難以忍受。

但也找不出什麽別的。

【J：沒事就好。】

男大還挺貼心，沒刨根究底追着問。

周诩趕緊換了個話題，把這事兒唬弄過去。

【平平淡淡才是真：家裏介紹相親，不去不行。】

【J：相成了？】

【平平淡淡才是真：沒有，不能耽誤人姑娘。】

周诩點了根煙，看對話框頂頭的字母J變為“正在輸入中”。

片刻後，又重新恢複成字母J。

還開不了口？哥幫你一把。

【平平淡淡才是真：但不見面又覺得沒有禮貌。】

字母J又變成了“正在輸入中…”

這總該開口了吧？

【J：周末有空嗎？】

周诩打了個響指。

成了。

-

周诩這次扮演的角色是初中老師。

他特地去發小那兒扒拉了不少照片，工作空閑還順便複習了一下初中物理。

買兩身土不拉叽的襯衫，再配上一副黑框眼鏡。

周诩站鏡子面前側了側身，是砸人群裏都見不着水花的打扮。

不過很符合他的定位——幹淨的老實人。

還幹淨。

周诩覺得好笑。

于他而言，體檢合格就是幹淨，不偷不騙就是老實。

都是一個腦袋兩條腿，怎麽着，還能少顆蛋？

去他媽的。

-

兩人見面約在B大附近一家裝潢精致的餐廳。

周诩早了半小時過去，裝模作樣地要了一杯白開水。

等了大概十來分鐘，入口處傳來服務員迎客的動靜。

“十二桌請往裏直走右拐。”

周诩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擡手推推自己的黑框眼鏡，轉頭便對上了江珏的目光。

壓制性的身高甚至讓周诩擡了擡下巴，江珏俯視而下，帶了點生人勿近的冷冽。

他身上穿着球服，裏面套着件短袖白T，非常随意。

肩膀很寬，鎖骨舒展，袖口露出的手臂随着動作繃起流暢的肌肉線條，是介于青澀與成熟之間的——正合他意。

周诩在心裏“啧”了一聲。

他收回目光，站起身來：“周羽。”

江珏沖周诩禮貌地一點頭：“江珏。”

聲音帶了點低沉的啞。

江珏頭發比照片上要長一些，額前搭着的幾縷碎發倒是打散了印象中的兇狠，使整個人多了幾分清冷的少年氣。

他是個話少的，報了名字就坐在那兒沒動靜。

好在周诩沒跟着一起裝木頭，拿過菜單問他想吃什麽。

“都行，”江珏把手臂擱在桌上，惜字如金，“你點。”

周诩的目光落在男生骨節分明的手指上，江珏指甲圓潤修剪齊平，甲床白中透粉。

雖然也就正常标準，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周诩看江珏身上的頭發絲仿佛都帶着點十八九歲年輕人的朝氣。

特別讓人羨慕。

“那我随便點些家常小菜。”周诩問，“有什麽忌口的嗎？”

“沒有，”江珏還挺好說話，“什麽都行。”

趁着周诩低頭點菜，江珏好好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

衣着樸素，人也随和，長相和照片上大差不差。無論職業還是性格，他都挺滿意。

就是人好像土了點，但也沒什麽——

突然，他擰了眉。

“你是第一次？”江珏冷不丁問。

周诩茫然地擡起頭：“什麽？”

江珏組織了一下語言：“第一次…跟男的？”

“啊…是啊，”周诩笑容溫和，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沒機會接觸這些。”

正常發揮，毫無破綻。

停了約有半分鐘，江珏雙臂壓着桌沿，往前探了探身子：“你們老師——”

周诩擡眸。

“還打耳洞嗎？”

周诩：“……”

“耳洞，”江珏點了一下自己耳垂，“你兩邊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