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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周诩第一次見孫子琪是在好幾年前,那時他剛畢業,被一起創業的朋友們拉去外面喝花酒。
事業剛起步,應酬少不了。
周诩是個能喝的,餐桌上的生意能争取就争取。
他要錢不要命,什麽活都接,時間短質量高,很快就在業內小有名氣。
只是幹喝酒難免枯燥,有些客戶玩得花的,就得轉移戰場。
混亂的包廂裏,漂亮的女孩站成一排。
周诩随便挑了個最邊上的琪琪,對方挨着他腿邊坐下,輕聲叫着周總。
光影缭亂的燈光下,周诩能看見他眼尾的亮片眼影,花裏胡哨的,像小孩偷用大人的化妝品,濃妝豔抹也蓋不住那一股子稚嫩。
上學的年紀,怎麽就走歪了。
咖啡色的長發搭在肩上,帶着不怎麽正常的硬度,周诩擡手拽拽他的發梢,差點沒連着頭皮整個給薅下來。
琪琪趕緊捧着腦袋把假發歸正。
周诩:“……”
媽的,男人?
這種以次充好渾水摸魚的操作讓周诩很是火大,萬一客戶點了這人只會覺得他照顧不周。
事後他把琪琪拎出包間,還沒找老板算賬,對方先“噗通”一聲跪在他的腳邊,“哐哐”一通就是磕頭。
“哥我媽要死了我掙點醫藥費求求你別報警!”
這種說辭周诩聽得多,弟弟上學媽媽住院,沒個迫不得已的借口哪好意思出來幹這行。
“行,”周诩點點煙灰,“把你媽病歷拿給我看。”
他就是随口一扯,結果對方“唰唰”掏出一疊來。
骨折、腎虛、心髒病,跟集buff似的,內外科都齊全了。
周诩沉默了兩秒:“你多大。”
“十、十八。”
“你他媽當我傻?”
五年前,十四歲的孫子琪就敢往酒場裏紮,周诩氣得罵娘,揪着後脖頸把人拽出來。
他不是聖母大善人,看見失足少年都往外救。
只是當孫子琪幾把清水糊臉,露出原本稚氣的五官時,周诩愣了許久。
孫子琪沒覺得能帥到把人看傻,再說他男生女相,從小沒少被人欺負,周诩這個表情着實讓人摸不着頭腦,他又驚又怕,只能跟着一起幹瞪眼。
“缺錢?”周诩聲音很輕,“多少。”
-
孫子琪是周诩養的第一個人。
不是養情人的養,是養兒子的養。
他把對方從火坑裏撈出來,塞進學校回爐重造。
孫子琪腦子不行成績差,中考後跟風學了個美容美發,之後住校周诩除了想起來打筆錢就沒有再管。
現在算算都好幾年了,地裏種個土豆也能收上一筐。
更何況是個人。
周诩整個人窩進沙發,看孫子琪在廚房忙忙碌碌。
油煙機嗡嗡作響,飯菜香味很快傳開。
三菜一湯,兩葷兩素。
孫子琪廚藝可以,現在越發精進。
他把飯菜端上餐桌,往衣服上擦了擦手上水漬:“好久沒給周哥做飯了,不知道還合不合胃口。”
周诩懶洋洋地站起身:“都一樣。”
米飯只盛了一碗,孫子琪本沒打算和周诩一起。
周诩不講究這些,讓他添雙筷子。
這些年周诩身邊人來人往,孫子琪懂事,知道自己不好露面。
公寓玄關裏的兩雙拖鞋已經足夠說明一切,密碼鎖為什麽會改基本也有了答案。
孫子琪臨走前把自己的手機綁定給解了,周诩給了他點錢,他沒要,只是含含糊糊地說以後能不能再來。
周诩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說了句“随便”後才對上孫子琪的目光。
當年那個還沒他肩膀高的小屁孩,現在個頭也竄起來不少,長得人模狗樣不說,也越來越……
周诩別開目光:“你家離這麽遠,往這邊跑什麽?”
“不是的周哥,”孫子琪解釋道,“我、我這些年攢了點錢,準備自己開一家店。”
周诩“噢”了一聲:“還差多少?”
“不、不是的,”孫子琪連忙擺手,“我錢夠了,就是…就是還在找店面。”
周诩沒吭聲,只聽孫子琪放低了聲音,有些怯懦道:“我準備…準備在B市這邊開…”
-
十二月中旬,周诩随口扯的生日到了。
他提前安排好工作,專門空出兩天時間和小白花培養感情。
想了挺多,無非就是吃吃飯逛逛街,畢竟他只是個娛樂活動貧瘠的初中物理老師,也不可能把江珏帶去迪廳灌酒。
不過對方的酒量他還摸不太清,得盡快探一探。有時候喝酒是誤事,但有時候喝酒也能來事兒,
周诩尋思着要不要借酒裝瘋強行把人睡了,但是又有些怕會吓着這小白花。
最後,他還是選擇把地點定在家裏,比較貼合居家好男人這個人設。
江珏過來時還規規矩矩地提了箱牛奶,另一只手上拎了一大袋水果,裏面亂七八糟什麽都有。
有點兒過分接地氣了。
蔬菜在前一天晚上就買好了,兩人一起做完午飯,周诩拿了瓶紅酒出來,問江珏會不會喝。
“還行,”江珏倒是沒有拒絕,“你呢?”
周诩謙虛道:“我喝酒不太行,所以一直都擱那。”
他不太會用紅酒起子,站桌邊琢磨半天都沒折騰上道。
江珏把酒瓶接過去,按進去璇幾下,“啵”一聲打開了木塞。
周诩驚訝地睜大眼睛:“你挺會。”
江珏把木塞取下來:“湊合。”
酒還沒進杯,周诩就看出江珏不是一杯倒的量。
等到半瓶進肚,對方面不改色,更是證實了他的猜測——小白花酒量竟然挺好。
灌不醉了,挺愁人的。
和江珏不一樣,周诩喝酒上臉,兩杯下去耳朵就紅透了。
雖然腦子清醒人也不醉,但是看起來卻像是不省人事,随便裝個醉都能騙得過人。
周诩以往沒少在飯桌上裝暈,能躲不少麻煩事。
不過此時裝非彼時裝,在小白花面前,他得喝點酒才能惹事。
周诩象征性眯了眯眼,用手抵住自己的太陽穴。
江珏擱下杯子:“周老師?”
從周诩紅透了的耳尖來看,江珏猜到對方大概是不勝酒力。
他沒想着勸酒,以為周诩自己心裏有數。
不過可能是生日心裏開心,沒控制住就多喝了點。
周诩擺擺手:“沒事。”
一般喝大了的都說沒事,嚷嚷着醉了的人都是裝醉。
江珏起身倒了杯溫水,端着玻璃杯回來時恰好撞上周诩含笑的眼睛。
那是一雙很好看的桃花眼,雙眼皮疊得很薄,因為醉意泛着淺淺的粉。
周诩今天沒戴眼鏡,漆黑的睫毛根根分明,卷翹着快要紮進江珏心裏。
他喉結上下一滾,強迫着自己移開目光。只是桌上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指同樣惹眼,仿佛指尖一下一下點的不是桌面,而是他的心尖。
江珏手上的筷子錯了兩下,半天才夾起那塊土豆。
吃進嘴裏,好像也沒什麽味道。
周诩今天心情不錯,喝醉了就知道撐着下巴傻笑。
江珏裝作不經意間瞄了他好幾眼,被對方毫無防備的放松姿态迷了眼。
屋裏開了暖氣,周诩只穿了一件棉質的長袖睡衣。
因為坐姿問題,睡衣領口敞開小片皮膚,露出半邊鎖骨和纖長的頸脖。
不同于對方平日裏穿的那些款式老舊的襯衫,周诩本人更像是一張嶄新的明信片,一塵不染,美好健康。
“看什麽?”周诩枕着手臂,笑着問。
江珏猛地一磕巴,整個人都有點沒回過神。
片刻後,按住桌邊,有些茫然地往客廳看了一眼:“你要不要躺一會兒?”
“不用。”周诩強打着精神,拿過酒瓶繼續給江珏滿上,“你長得很像我以前一個朋友。”
江珏脊背直了直:“誰?”
“我以前最好的朋友…”
每個人總有一段藏在心底不為人知的悲慘故事,周诩閉着眼胡扯,江珏聽得認真。
周诩看着也到了時候,便一個“不小心”沒拿住酒瓶,紅酒潑出來,“呼啦”一下倒了自己一身。
紅酒潤濕布料,貼上皮膚,江珏下意識抽了紙想去擦,卻又在半空中生生止住了手。
“哎,”周诩笑出一絲憨傻,“好涼。”
-
吃飯吃一半,吃了自己一身的酒。
周诩起身去換衣服,把正火氣上頭的小崽子一人扔樓下。
冬天來這一出還真有點冷,他把衣服脫下扔衛生間,自己擦幹淨身子,随便套了件衣服去床上睡覺。
果然,江珏有點兒坐不住了。
小白花先是在樓下徘徊了幾圈,按着樓梯扶手往上詢問:“周老師?”
周诩翻了個身,裹緊自己的小被子。
最近工作連軸轉,沒一點休息時間,好不容易放個假,還得買菜做飯演戲泡人,一通下來連個懶覺都睡不了,真挺累的。
而且自從和江珏這小崽子扯上關系,半年來清心寡欲就跟和尚似的。雖然也不完全是為了對方,但多少也有點着急上火。
月底還有個聖誕,再不濟還有個元旦,要是過了年還騙不到床上去,他就要霸王硬上弓了。
“周老師?”
卧室的門被敲了兩下,周诩踢開被子,随便一個翻身,讓自己半個身子都懸在床邊。
睡衣扣子沒扣,他往裏攏了攏。
“嗯…?”
一道從嗓子裏擠出來的悶哼,帶着濃濃的沙啞和混沌不清的睡意。
門外的江珏沒敢貿然上前,只是停在門外再一次問道:“周老師,你還好嗎?”
“啊?”周诩一邊哼哼唧唧地應着,一邊火急火燎地心想這門我也沒關嚴實,怎麽就不能推開自己進來看看。
“周老師?”
“……”
“周老師?”
“。”
磨磨唧唧的。
周诩咬咬牙,幹脆又一翻身,“噗通”一下從床上摔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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