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

周诩挺倒黴的，最起碼什麽事挨着江珏就會倒黴。

之前他想裝瘸結果真崴着了腳，這次他想裝摔結果一頭撞上了床頭櫃。

那一瞬間眼冒金星，江珏怎麽把他重新撈上床的都不太清楚。

人要倒黴喝涼水都塞牙，可能老天爺覺得他演技拙劣所以直接讓他本色出演。

周诩龇牙咧嘴躺床上，睡衣敞了沒一秒就被被子連頭帶腳一起蒙住。

周诩：“……”

黑暗來得挺突然。

停了片刻，可能是床邊上的小白花緩過勁了，這才把他的腦袋從被子裏挖出來。

周诩眯着眼，沖他笑。

也不知道是悶的還是醉的，臉上帶着脖頸紅成一片，江珏本想提醒周诩先把衣服穿好，但話噎在嘴裏一時半會兒開不了口。

對方一副不太清醒的樣子，估計說了也是白說。

腦海裏一閃而過剛才看見的白皙，江珏耳尖一熱，別開眼把被子整理好。

然而下一秒，周诩腿一擡，把被子給踹開了。

深棕色的睡衣皺皺巴巴壓在背後，江珏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火氣瞬間直沖天靈蓋，手忙腳亂間又把被子全給呼嚕到人腦袋上去了。

周诩：“……”

媽的。

江珏緩過勁來又趕緊露出周诩的腦袋。

周诩連笑都不想笑了。

“周、周老師。”

好家夥，都開始結巴了。

江珏有些手足無措的壓着被角，整個人跟個木頭樁子似的杵在床邊：“你還好嗎？”

周诩沉默片刻，吐出個字來：“熱。”

他扯扯掖在自己下巴的被子，江珏連忙把手松開。

睡衣敞着懷，周诩象征性地往回收了收，蓋住了一些不該看的，小白花明顯下得去手了。

“扣子…”江珏磕磕絆絆地詢問，“扣一下。”

周诩閉上眼，默許着“嗯”了一聲。

江珏動作很慢，半天才能扣上一顆。

周诩等得快真要睡着，模模糊糊地想本應該解扣子的環節怎麽變成了扣扣子。

然後…他真的就睡着了。

一覺醒已經是晚上。

屋外華燈初上，屋內昏暗一片。

周诩整個人愣了得有兩分鐘，這才掀被子下床，小白花早就連滾帶爬回學校了。

屋子已經被收拾幹淨，空氣中混着淡淡的大米清香。

餐桌上留了紙條，旁邊擱着一個絲帶系起來的禮物。

周诩把禮物盒拿起來看看，又随手放了回去。一個手掌的大小，估摸着也就是個日用的小東西。

保溫壺裏的水溫正好入口，周诩仰頭喝下一杯。

他把紙條拿起來，垂眸看少年字跡工整，一字一句都寫得格外認真。

【電飯鍋裏煮了些粥，鹹菜在冰箱裏。酒醒後多喝溫水，身體不舒服随時給我電話。——15:30】

下午三點多就走了，自己還真是睡得夠死。

周诩随手把紙條折了一折，塞進睡衣口袋，趿着拖鞋走進廚房，給自己盛了碗粥。

鹹菜是樓下買的，還貼心地洗淨切好。

小白花雖然呆了點，但還挺會關心人的。

吃飽喝足，把碗扔進洗碗池。

路過桌邊，想起那句“多熱溫水”的囑托，周诩給自己滿上一杯的同時又撿起了那份被擱置的禮物。

電視裏放着當下流行的肥皂劇，周诩不看，就耳朵聽個響。

抿了幾口水，慢條斯理打開了禮物盒。

假的生日，真的禮物。

他放松下來，整個人窩進沙發。

小白花的禮物果然沒什麽驚喜，一款剃須刀，用着還順手。

他拿出充電器，把盒子重新蓋好放在茶幾下面。

-

十二月末，周诩和劉浩意外在酒吧碰見。

兩人廁所外面一根煙，互相都聊聊最近遇到的糟心事。

幾分鐘的時間，扯完淡後各忙各的。

不過臨走前劉浩多嘴問了句：“你和那男大怎麽樣了？”

周诩反應了幾秒才明白這“男大”是誰，随口說了句就那樣。

“那什麽，我最近才聽人說他老子場子做得挺大，”劉浩有些擔憂，特地叮囑道，“你悠着點。”

周诩聽着好笑：“我把他睡了，他能哭着去找他老子告狀？”

想江珏也幹不出來這事兒。

劉浩嘆了口氣：“我就怕你惹上麻煩。”

“想多了，”周诩拍拍他的肩，“玩你的吧。”

劉浩的擔心周诩也不是不明白，畢竟他們這類人多多少少不怎麽被理解。

老一輩思想迂腐，尤其是家大業大的，滿腦子都是傳宗接代。

畢竟自己辛苦大半輩子，腿一蹬死了，錢總得有個去處。

不過周诩不擔心這個。

他也就想和江珏睡一覺，不想和對方結婚過日子。

成年人嘛，玩玩而已，暫時還扯不上家庭和未來。

不過真算起來，他在江珏身上花的時間的确有點多。

趕着月末的聖誕節，差不多了。

-

十二月二十四日，聖誕節前一天，B市非常應景的下了場雪。

江珏提前幾天就說了要來，周诩讓他別亂買東西。

“家裏什麽都不缺，真缺了我跟你一起去買就好。”

隔着電話，周诩的嗓音柔和帶着暖意，江珏聽得耳朵癢癢，拿開手機搓了把鬓角。

“準備去跟誰膩歪？”室友勾了下他的肩膀。

“沒，”江珏順手卸了自己的單肩書包遞過去，“帶一下。”

“連寝室都不回？”室友驚訝道，“你不會真談戀愛了吧？”

江珏思索片刻，沒有回答。

他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戀愛，但的确是有點等不及。

周诩那個小家滿滿當當，中午陽光從落地窗裏照進來，哪裏都是暖的。

每次吃完飯收拾完餐桌在沙發上坐一會兒，看窗邊挂着半幹的衣服，被風一吹影子亂晃。

細想也不是周诩這個人，可能就想有個像樣的家。

這麽自我安慰一通，江珏下了早課連飯都沒吃就趕去了周诩那兒。

路上周诩給他發了條信息，說家裏沒鹽了。

江珏人在公交車上站着，還特地低頭往窗外看看有沒有商店。

【周老師：有點想吃西紅柿，我和你一起吧。】

江珏在樓下等他，兩人碰頭之後去了小區的超市。

快到十點，買菜的人也不多，周诩一邊說着今天的菜譜，一邊扯了個塑料袋，教江珏挑什麽樣的西紅柿比較好。

江珏約莫是個少爺，十指不沾陽春水，對瓜果蔬菜一竅不通。

在一堆西紅柿裏認認真真選上一個，還得拿給周诩過遍眼才安心放進塑料袋裏。

這麽一米八幾的大個頭，耷拉着腦袋乖乖聽話還真有點讓人心軟。

周诩心癢得不行，在接過江珏手上西紅柿的同時裝作不經意間撫過他的手指，少年一身的火氣，指尖都是熱的。

“行了，”他提提塑料袋，“這麽多夠了。”

江珏蜷着手指，跟在周诩身後走到自助收銀區。

他還有點晃神，木頭似的在旁邊杵了好一會兒才彎腰從購物車裏撿東西放上掃描區。

突然，周诩從他身後繞了一下，像是去拿什麽東西。

江珏自然而然往前挪了半步，接過周诩掃描商品的活。

剛才被周诩觸碰到的感覺到現在還能清晰地回憶出來，和他那個人有着不同，周诩的手指有些涼，像過了遍冷水，帶着清涼的溫度。

紅外線掃過條形碼，發出“嘀”一聲清脆的響聲。

江珏有點兒走神，周诩遞給他什麽他就掃什麽。

直到——

周诩遞給他一盒安全套。

薄薄小小的一盒，深藍色的包裝，有半個手掌大。

江珏：“……”

他依舊垂眸，只是手指一抖，很快緩過神來，不動聲色地掃過條形碼。

三十九塊八。

“嘴裏有點苦，買盒口香糖。”周诩在一邊傻得沒心沒肺。

江珏轉頭看他一眼，眸中是欲言又止的尴尬。

努力張了張嘴，卻怎麽也說不出來解釋的話。

“怎麽了？”周诩拿出手機，掃碼把錢付了。

江珏把那盒套套塞進購物袋最裏面，可能怕周诩過來要吃，又第一時間拎起購物袋，從口袋裏摸出一顆水果糖出來。

周诩：“？”

“吃、吃糖吧。”江珏臉上有點燒，不敢看周诩的眼睛。

周诩從他掌心撿起那顆糖，不自覺笑出來：“你怎麽還有糖？”

江珏揉揉鼻子：“同學給的。”

周诩撕開包裝紙，狐疑地瞥他一眼：“同學？”

“女的。”江珏積極自證清白。

“女的，”周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女孩子為什麽給你糖吃。”

江珏動了動唇，心虛地躲閃目光。

周诩繼續追問：“你還接受了？”

“我…”江珏被堵得有點難受。

兩人一起走出超市，屋外陽光燦爛，是獨屬于冬日的正午暖陽。

“其實我一直挺好奇的，”周诩吃着糖，說話含含糊糊的，“不知道自己性向的話，為什麽不找女生試試？”

江珏盯着地面，沒有回答。

“找個女朋友，指不定就談下去了。”

和周诩不一樣，江珏有父母有家人，長輩們肯定還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走一條正常的路，結婚生子。

“周老師，你誤會了。”

江珏語速很慢，像是思索再三才說出口來。

少年垂着目光，不善言辭，可說的話卻異常真誠，戳人心肺。

“我不是随便一個人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