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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晚飯剛做好，易家的幾個客人就來了。

都是桃花村的村民，清一色的男性，是易老爺子的好友。

家裏的大圓桌子坐不開這麽多人，因此易錦和易欣被提溜到廚房吃晚飯。

木凳子不夠坐，易欣蹲在竈臺邊狼吞虎咽的面條，易錦則站在廚房門口。

門外冷風肆意咆哮，激烈地撞擊着木門，房門邊緣包了棉花，可還是有冷風從縫隙中溜進來。易錦看着碗中的面條，實在沒胃口。

面條是用黑面做的，黑面這東西，是倒了的麥子來不及收，捂了，用發黴的麥子做出來的。在21世紀，發黴的黑面只能用作飼料，但現在糧食短缺，誰舍得扔糧食？于是條件相對不好的易家就用糧票去糧站換便宜的黑面。

口感相當差勁，吃的時候直犯惡心。

“姐，你咋不吃？”一碗面條下肚，易欣心滿意足地擦擦嘴巴，見易錦一動不動，頗為好奇。

好不容易能吃飽飯，姐姐咋還不吃？

易錦擰着眉，還沒說話，就聽見大屋裏吃飯的易林忠喊道：“易欣，給我盛碗面條！”

易欣應了一聲，咚咚咚跑去拿來易林忠的碗，然後掀開鐵鍋的鍋蓋。

熱氣騰升，香氣撲鼻，易林忠他們吃的是白面做的面條。

易家一年到頭，也只有招待客人的時候能吃頓白面。

聞着面條的香氣，易欣咽咽口水，眼睛雖然直直盯着面條，但一口都不敢嘗，乖乖給易林忠盛了面。

正要端走，忽然被易錦叫住，“欣欣，放下。”

“啥？”

易錦走過去，把碗放到竈臺上，拉着易欣的手說道：“面條不好吃，走，去姐家裏。”

孫娟嗆了好幾聲，她用抹布胡亂擦擦嘴，不滿道：“你這孩子是不是太不知好歹了，面條不好吃？我們小時候都吃不上面條，三年災害那會兒天天啃樹皮，要是有面條吃，我們能燒高香。”

晚飯幾乎都是孫娟和徐蓮英準備的，從那時開始，孫娟看易錦的眼神就沒好過，現在更甚。

“伯母，我也是怕妹妹吃不飽呀，你看林忠吃的是白面，白面頂餓，他都還要再吃一碗。欣欣只有黑面條，卻只能吃一碗，怎麽可能吃得飽？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耽誤了怎麽辦？”易錦笑眯眯地點出了易家嚴重傾斜的天平。

孫娟卻不以為意，她嫁到易家後一直是這樣的。

雞蛋要留給易老爺子吃，他們這些小輩只能聞聞味。

好東西先留給男娃，他們能傳宗接代。

剩下的才是女娃的，女娃要嫁人，将來不是易家人。

至于徐蓮英、孫娟這種兒媳婦，就更不是易家人了。

村裏人都是這樣想的，徐蓮英和孫娟也平靜地接受了這種設定。

孫娟說：“條件不好有什麽辦法？等會林忠吃飽了，再讓欣欣吃就是了。”

易欣亮晶晶的眼睛暗了一下。

她已經十歲了，又早早地随父母下地幹活，很早就懂事了。她不是不知道媽媽對哥哥的喜歡，有的時候她也會為此悶悶不樂，可她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麽不高興。

現在聽到黑面、白面，幹活、玩，易欣隐約懂得了什麽。

她心頭難過，不明白媽媽為什麽更喜歡哥哥，而不喜歡她。

明明是她更聽媽媽的話呀。

“不用了，”易錦笑容溫柔，“正好我帶着欣欣一起看書，今晚就不讓她回來了。”

說着，易錦拉起易欣的小手向外走去。

孫娟不大樂意道：“你帶她一起看書？你又不識字。”

“姐姐識字！”易欣緊緊抓着易錦的手，皺着小眉頭開口，聲音堅定，“剛剛姐姐給我的書上還寫了音标，我認得音标！我跟着小紅偷偷學過！”

易錦低了低頭，目光柔和。

她這個小妹妹，是真的很愛學習，可惜一直沒有拿起書本的機會。

孫娟斷然不會相信易欣的話，易錦有幾斤幾兩她實在太清楚了，“別逗了，你姐也沒上過學，我看你倆是湊到一起瞎胡鬧。”

沉默半晌的易錦忽然說道：“伯母，其實易欣也到了該上學的年紀了。”

“女孩上啥學，又沒用，将來找婆家的時候，人家也不看你的學歷。”

從前徐蓮英就是拿這話搪塞易錦的。

易錦聽着這熟悉又令人憎惡的論調，眼睛隐隐發紅。

可她面上依然溫和柔順，“我看欣欣挺喜歡看書的，小學馬上就要開學了，讓她去試試吧。”

“小學？她一個字都不認識，小學能收她？”孫娟沒心沒肺地笑起來，全然忘了她諷刺的是自己的女兒，“我說小錦，你是結婚了，可你妹妹還沒着落呢，你別帶壞她。你倆要是能念書，那可真是太陽從西邊升起來了，不是誰都有林忠的腦子的。”

易林忠的成績在班裏是中游。

說是中游，其實村裏學校水平極差，易林忠的書念得一塌糊塗。

孫娟總想着易林忠能去鎮裏念書，可能性基本為0.

“我們是不如林忠聰明，”易錦說，“可事在人為嘛，我聽說小學開學要考試，你就讓欣欣試試呗？在村裏念幾年書，也花不了幾個錢，放學了還能幫你幹活，不耽誤。”

孫娟聳肩道：“你都說了要考試，她能考上？我可太清楚她有幾斤幾兩了。”

易錦道：“這幾天我會幫她念書。”

孫娟眼中冒出諷意。

這諷刺是送給易錦的，意思是——你有幾斤幾兩我也清楚。

易錦絲毫不躲避孫娟的目光。

孫娟沒忍住，笑了出來，她看笑話似的說道：“行行行，随你，你願意幹嘛就幹嘛吧，帶欣欣去考試吧。”她小聲嘀咕道，“真是吃錯藥了，字都不認識幾個，還要去學校丢人現眼……還沒睡醒呢吧。”

易欣眼眶紅了兩圈。

念書是她的夢想，孫娟不同意，她卻一直沒有反抗過。

可不同意就罷了，為什麽還要打擊她呢？

她好不容易有看書的機會……

易欣正難過，手心裏忽然多了點東西。

她低頭一看，是塊奶糖。

易錦沖她眨眨眼睛，“放嘴裏。”

易欣轉悲為喜。

孫娟默了兩秒，說：“林忠的糖給我就行。”

易錦歪歪頭，一副沒聽懂的樣子。

孫娟道：“奶糖啊，一會兒我給他。”

“噢，”易錦笑得可愛，“沒給他準備啊，只有欣欣的。哦，伯母，我先帶着欣欣去看書了，回見。”

孫娟：“……”

？？？易錦是真吃錯藥了吧？

易錦來易家的目的已經達成，原本她打算直接帶易欣回家，可還沒等她們走出去，就聽見大屋裏的幾個人吵起來了。争執對象是易林栾和易老爺子，易林栾反悔了，不願意和趙芳結婚。

“她憑啥要150塊錢？150塊都能娶城裏老婆了，我又不是配不上她，她這不是坐地起價嗎？要麽她降價，要麽我換人，別說沒用的！”

換人他也不怕，他相信自己的條件，再說這是易錦告訴他的，他和趙芳要是真掰了，易錦就得負責給他說一個城裏老婆。

他不是還有個城市來的姐夫嗎？聽說知青點的大美女淩心就是沈行知的朋友，到時候讓沈行知給他介紹不就得了！

易老爺子自然是大怒，易曉勇也氣不打一處來，祖孫三代吵成一團。

易林栾和他們針鋒相對，氣勢上一點不輸。

沒辦法，頂罪的勇氣是易老爺子和易曉勇親自賦予他的。

易欣害怕地拽了拽易錦的手，易錦卻是笑靥如花，“欣欣乖，以後你要好好學習，知道嗎？什麽事都要靠自己，不要總想着找一個什麽樣的男人，你要記住，女人不是為了嫁人而活，我們是為了自己活着的。”

*

易錦領着易欣到家時，沈行知已經在家了。

把易欣安排到大屋看書後，易錦想回小屋去空間寫點吃的出來，一推門就看見正在脫上衣的沈行知。剛來桃花村的沈行知是普通大學生，幾乎沒幹過農活，身材高挑瘦削。雖然符合易錦的審美，但對桃花村其他人來說就太不夠看了，誰都知道肌肉多的人幹起活來更有力氣。

在桃花村磨煉了幾年，沈行知倒也磨出了腱子肉。

腹肌明顯，肌肉強勁，是典型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愈來愈有男人味了。

易錦立即閉上眼睛，腦中想到的卻是兩人翻雲覆雨時，她曾摸過沈行知的腹肌。

很結實。

“換衣服怎麽不說一聲，”易錦閉着眼睛嘀咕，“我等會再進來。”

沈行知默不作聲看着易錦。

他能明顯感覺到易錦對他的排斥，和從前熱情的易錦很不一樣。

從前……易錦天天圍在他身邊轉。

叽叽喳喳說個不停，他都不敢相信村裏人口中少言寡語的易錦是眼前的人。

易錦最喜歡在睡覺時抱着他的胳膊，一抱就是一整晚，有時候沈行知手麻了，把胳膊抽走，易錦像能感覺到似的，立刻開始哼哼。

沈行知只能把胳膊放回原位，易錦才能繼續安心睡覺。

可現在……易錦不願意搭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