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隔了五六秒鐘，易錦才想起來，自己根本不用閉眼睛。她和沈行知，該做的事情做過，不該做的事情也做過，坦誠相見過不知多少次，實在沒必要避嫌。

于是易錦睜開眼，剛一擡頭就看到沈行知深深的目光。

他是個寡言少語的人，情緒平穩，幾乎沒有過太大波動，可現在易錦分明從他眼中看出兩分凝重。

她和沈行知冷戰許多天了，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情。

不是易錦不想離婚，而是她和沈行知已經領了結婚證，而且現在沈行知無法回城，只能留在桃花村。等孩子一歲多，沈行知就會接到回城的通知，帶着淩心頭也不回的離開。

抛妻棄子。

想到這裏，易錦心頭漸冷，更不願和沈行知離婚。

沈行知學歷頗高，父母又是教授級別的人物，平反以後待遇直線上升，他的未來是一片光明的。

他對她的傷害，她都牢牢記在心裏，從其他地方沒法補償，那就從經濟上找補。

易錦平靜道：“我媽在催彩禮錢了，你家也拖了一年了，該給了。另外廚房屋頂漏水，屋門包得也不嚴實，家裏需要添置的東西很多，我會拿點錢出來，你也得拿錢。”

易錦嫁給沈行知，幾乎是在倒貼他。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只把她當成替身，心裏只有淩心。

沈行知看着和以往很不一樣的易錦，眉眼微動。

她突然……有主見了。

像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生。

沈行知“恩”一聲，道：“我會想辦法。”

“那就好，”易錦又說，“還有，你的青梅竹馬，我是說淩心。在我們結婚期內，還希望你少和她接觸。”

沈行知皺起眉，“結婚期內？”

“是的，在我們結婚期間，我不希望村裏其他人一提到我就只能想起草原。”

沈行知：“……”

他沒聽懂。

沈行知關注的重點卻不是淩心，而是易錦所說的“結婚期內”。

“易錦，”沈行知太陽穴突突地跳着，他穩下心神，說，“結婚期間是什麽意思，你想離婚？”

易錦牽牽唇，神色格外冷靜，“你和青梅竹馬花前月下的時候，應該想到會有這一天。我不是你的附屬品，不能忍你去摘外面的野花。我長得像淩心也罷，不像淩心也罷，都不是你玩弄我感情的理由。”

說這話時，易錦到底難過了一下。

這畢竟是她喜歡過的男人，曾經，沈行知占據了她整個世界。

沈行知薄唇動了動，臉色鐵青。

他似乎想說什麽，可拳頭卻狠狠攥起，到底什麽都沒說。

他一聲不吭地離開小屋。

易錦聽到“咚”的一聲，是空間提示情緒值到賬的提示音。

*

“趕走”沈行知，易錦鎖好門窗，順利進入空間。

她快速地寫起小片段來，這回她的目标是21世紀的書籍，還有各種文具。

70年代用鉛筆比較多，易錦在一衆文具中挑了幾支好看的鉛筆、幾塊橡皮，又翻出幾個塑料文具盒。書有語數英課本，還有幾本課外讀物，例如《紅樓夢》、《史記》等。

她把書籍上帶有時間的頁面撕下來，才放心地離開空間。

出來後，易錦先去廚房做了一道辣椒炒肉，又拿出中午剩下的米飯熱了熱，這就是她和易欣的晚飯了。

易錦端着這些東西去了大屋，沈行知正在大屋看書，易欣則在旁邊安靜地看易錦給她的書，雖然她基本上看不懂什麽。辣椒炒肉的香味蔓延至整個屋子，易欣舔着嘴唇擡頭，亮晶晶的大眼睛滿是“肉光”。

沈行知也聞到香味了，詫異地看向易錦，易錦全當沒看見。

現在的她是不會虧待自己的，以後她要頓頓吃肉。

“姐，我們能吃肉嗎？！”易欣雖然已經在吞口水，卻還是不敢拿筷子。

易錦撐起吃飯用的圓桌，給易欣盛了一晚熱騰騰的米飯，笑着點頭，“當然可以，叫你來就是讓你好好吃飯的。”

“不用給哥哥吃嗎？也不用問媽媽？”沒了這兩道程序，易欣實在不适應。

易錦神色沉了沉，認真道：“欣欣，你不比林忠差，不需要什麽都讓着他，知道嗎？”

易欣歪歪頭，“可媽媽說我是女孩……”

“姐姐和你說過了，女孩不是為了嫁人而出生的。”

“恩！我們是為了自己！”易欣歡快地拿起筷子。

沈行知再度看向易錦。

做自己……

胡吃海塞了半碗米飯，易欣想起什麽似的，擡頭說道：“姐夫不吃嗎？”

“哦，他吃過了，不用管他。”易錦頭都沒擡。

事實上她根本不知道沈行知吃沒吃飯。

沈行知手裏捧着書，心思卻全不在書上。

他看着對他毫不關心的易錦，內心的焦躁漸漸湧起。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焦躁，他對易錦明明不該有感情，可現在他除了焦躁，還有幾分不安。這樣的認知讓他更為煩躁，手中書本上的文字像是會跳躍般，再也讀不進去了。

“易錦，”沈行知竭力克制，随意挑了個刺，“你買的肉？”

“恩，”易錦說，“對沒心沒肺的人好沒用，我要對自己好點，有錯嗎？”

沈行知：“……”

易錦扭頭又對易欣說道：“欣欣，将來找對象一定要擦亮眼睛，人品才是第一位的。什麽相貌啊身高啊都不用考慮太多，沒啥用。”

沈行知：“……”

易錦說：“來，吃完飯去洗洗手，我們一起學習。”

沈行知眉頭又是一跳，“學習？”

他知道易錦的文化水平，家裏堆的這些書，易錦一句都看不懂。

于德才整日嘲笑易錦大字不識，說沈行知娶了個文盲，要是被他爸媽知道了，一定會活活氣死。

“是啊，新時代來了，沒點知識怎麽行。”易錦随手拿起《紅樓夢》，對易欣說，“這是《紅樓夢》，是曹雪芹寫的，找的是原版，有些句子你可能不懂，等你識字了，我教你讀它。”

易欣興奮地點着頭。

沈行知的頭卻是完全大了。

看易錦說話的樣子，底氣十足，根本不像是不識字的人。

易錦……到底是怎麽了？！

沈行知青着臉離開。

他關上大屋的門，站在門口等了兩秒，裏面只有姐妹倆說笑的聲音，易錦完全沒有追他的意思。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的易錦最怕的事就是他生氣，他若不開心，她總是會在第一時間來“哄”他。

沈行知閉上眼睛，忽然發現有些計劃已經行不通了。

*

易錦的知識是在21世紀學習的。

沒辦法，在人人都能念書的21世紀，不識字簡直是寸步難行。最初易錦的學習十分艱難，漢字實在太過精妙，易錦連寫橫平豎直都無法做到，她也曾想過放棄。

可一想到自己的過去，易錦便咬咬牙挺了過來。

她絕對不要再做一個工具人，她要為自己而活！

易錦現在的夢想很簡單，平平安安生下孩子，等過兩年政策寬松就去城裏買房，帶着易欣一起。她要讓孩子，讓易欣，也讓自己過上舒坦的日子，做她喜歡做的事情。

等過兩年恢複高考，她也要去參加考試，彌補沒能上學的遺憾。

總之，她要做的事情很多，沒心思搭理沈行知。

這邊易錦忙着教易欣念書，另一邊沈行知已經來到知青點。

一見沈行知，于德才便樂了起來，“稀奇啊，每天晚上都要回家的好男人，居然跑出來了？吵架了？”和每天回家住的沈行知不同，于德才是逮住機會便往外跑，他怕跑慢了會挨揍。

沈行知沒吭聲，算是默認。

齊英子聞聲趕過來，幸災樂禍道：“易錦又幹什麽了，還裝着病呢？”

沈行知懶得搭理齊英子，只說：“她沒幹什麽，也沒裝病。”不知怎的，沈行知忽然想到易錦口中有關“草原”的話，雖然不是很懂，但他還是補充道，“我們吵沒吵架，和你沒關系。”

齊英子一怔，接着眼睛便紅了起來，跺跺腳跑走了。

“行了，你就別跟英子置氣了，她一直喜歡你，你還不知道？你去看看淩心吧，她病剛好，正念叨着你呢。”于德才把沈行知往淩心房間裏推。

還沒來得及敲門，門便被人打開了。

淩心長發及腰，楚楚動人。

看見沈行知，她眼中明顯有歡喜，但很是克制。

“行知哥哥，剛剛聽你們說，你和易錦吵架了？你們千萬別因為我吵架，如果她不喜歡我，我以後就盡量不去找你……”說着，她抓住沈行知的胳膊，眼中茶光閃閃。

*

一大早起來，易錦聽到了兩個消息。

第一個消息是她剽悍善妒，裝病博丈夫同情，失敗不說，還把丈夫趕去知青點，不讓回家。第二個消息是，去了知青點的沈行知似乎和淩心有了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易錦送易欣回家的路上，正巧碰到齊英子繪聲繪色地描述，“沈行知是和易錦吵架啦，前幾天淩心病了，易錦都不願意給淩心做點飯，太歹毒了，淩心要是真出點什麽事怎麽辦？她不光不做飯，還裝病，真是蛇蠍心腸，一點同情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