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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沈莉随江晚瑜進了宿舍。
江晚瑜關門的功夫,沈莉将包子豆漿拿出來,在四方小飯桌上擺好。
“你們平時,就用這個桌子吃飯嗎?”沈莉問道。
江晚瑜拉開小椅子,在她對面坐下:“只有晚上這頓會在宿舍開火,您也看到了,這兒地方小,做飯不方便。早餐中餐我去食堂吃,笑笑在幼兒園吃,晚餐才自己做。”
沈莉環視一圈宿舍,紅了眼眶。
“你這孩子,過得這麽苦,怎麽從不跟阿姨說?”
江晚瑜淡笑:“生活條件上的苦,是可以克服的,在這裏教書育人,我心裏很開心。笑笑才跟我過來沒多久,這裏對孩子來說,确實算是很苦了,但我們過得很平靜,很安寧,每周也會去市裏玩兒,也算是給單調的生活增加點樂趣了。”
沈莉愁眉苦臉望着她,嘆氣:“你是吃得了苦的孩子,相比物質生活,更看重精神生活,這一點,阿姨很欣賞,很佩服。可你畢竟是大人,孩子不一樣,笑笑才三歲——”
“阿姨,我知道您的擔憂和顧慮,我已經跟今安說了,讓他把孩子帶回京州,孩子跟着你們,比跟我在這裏受苦強,也更安全些。過兩年我調去省會,麻煩你們再把她送回我身邊。”
江晚瑜将自己的決定告訴沈莉。
聽着前面那些話,沈莉欣慰地點點頭,等到最後那句,她便愣住。
“晚瑜,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打算跟今安複合了吧?”沈莉問道。
江晚瑜平靜地看着她,點了點頭:“确實沒有這個打算。”
沈莉:“以後你帶着孩子,婚姻方面,其實會遇到很多難處的,這很殘酷,可也是不得不面對的現實問題呀!”
江晚瑜低頭:“我不打算再找男人了。上班,帶孩子,生活已經很忙碌很充實,完全沒有談戀愛的想法,甚至覺得這事兒很麻煩,很浪費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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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莉瞧着江晚瑜,心裏想,兒子跟這姑娘,怎麽一個比一個倔!
她微微搖頭,笑了笑:“別光說話,快吃呀!涼了吧?我去給你熱熱。”
江晚瑜按住袋子:“溫的呢,我這就吃,謝謝阿姨。”
打開袋子往嘴裏塞包子,她其實不餓,囫囵吃下去,噎得慌,連忙喝一大口豆漿。
她吃東西這會兒,沈莉心裏頭琢磨該怎麽勸她,等她吃完,沈莉笑眯眯問:“飽了麽?”
“嗯,謝謝阿姨,這家包子很好吃呢,辛苦叔叔阿姨一大早去給我們買早餐。”江晚瑜其實已經吃撐了,胃不太舒服。
沈莉滿臉慈愛:“你啊你,這張小嘴兒還那麽讨巧會說,真是叫人喜歡得緊。笑笑這方面随你,嘴甜得喲,把我跟她爺爺哄得心裏樂開了花!”
江晚瑜溫婉一笑:“我們說的可都是實話。”
沈莉握住她的手,順勢說道:“那阿姨我也跟你說幾句大實話。”
江晚瑜是聰明人,聽到這,明白沈莉要給兒子做說客了。
她心裏已經決定不會再給路今安任何機會,可硬生生堵住沈莉的嘴,不許長輩多說一句,也不禮貌,她淡淡看着沈莉,打算聽完這些話,再表達自己的意思。
沈莉也看着她,面帶慈祥的微笑。
“我跟今安他爸這次過來,不單單只是想看孩子,我們的确喜歡孫女,可我們一家子,包括老太太,心裏也是記挂着你的。
“這些年,你懷孕沒人照顧,有了孩子又是自個兒帶,今安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我們做爺爺奶奶的,也沒有幫上你什麽忙,我和他爸爸啊,心裏頭別提多愧疚了。
“我知道,打從你決定要孩子那一刻起,就沒打算讓我們路家對你,對這個孩子負責。以前我們不知道什麽情況,現在知道了,絕不可能坐視不管。”
江晚瑜知道沈莉心善,這番話并非虛情假意,感動地點了點頭:“等孩子回了京州,往後兩年,就辛苦您和叔叔了。今安工作忙,未必能在孩子身上花太多心思,到時候還得指着您二老幫忙照顧孩子。”
沈莉:“這叫什麽話?我們是孩子的親爺爺親奶奶,照顧孩子是應該的。還有今安,他就是工作再忙,我和你叔叔也會監督他多花些時間在孩子身上。”
沈莉頓了頓,搖頭笑道:“說了這麽久孩子的事兒,我來跟你說說幾句別的——剛才就像告訴你的大實話。”
她握着江晚瑜的手不放,輕輕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一個人撫養孩子有多辛苦,這些話想必不用我多說,你也是知道的,今兒我就不跟你說這個了,省得你以為我是吓唬你,故意給你制造焦慮。
“阿姨不跟你繞彎子,我就直說了吧,如果你願意嫁給今安,做我們路家兒媳婦,不管是出于什麽原因——為了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亦或是心裏還有今安,還願意跟他重新開始,總之,你們要是結了婚,我把我們作為家長,能為你做的事兒,列出來給你聽聽。
“首先,物質上我們是絕對不會虧待你的。我們圈子裏,很多人家娶媳婦,都要簽婚前協議,晚瑜,我們不要你簽,而且若是你跟今安離婚,婚姻法規定怎麽分割財産,就怎麽分割,如果今安是過錯方,出軌什麽的,讓他淨身出戶。”
江晚瑜聽得愣住,哭笑不得:“阿姨,別說我不願意嫁給今安,我就是願意嫁給他,他真要是淨身出戶,我拿他那麽多資産,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辦呀!”
沈莉臉上浮起自豪的笑:“知道為什麽阿姨敢這麽跟你打包票麽?因為我兒子他啊,就不可能出軌!今安什麽性子,我最了解。從一而終這一點,可是跟他爸爸一模一樣。”
沈莉抿一口保溫杯裏的茶,繼續說道:“其次呢,你倆要是結了婚,只管忙工作或者過二人世界去,孩子你們願意陪就陪,不想陪,我和你叔叔巴不得成天陪着。
“咱倆之間不存在什麽婆媳矛盾,育兒方面,咱們都是京師大畢業的,是校友,按輩分論,我還是你學姐呢!學姐在大學教了一輩子書,育兒這塊兒你還信不過?
“再者說,我跟你叔叔對孩子什麽态度你也看到了,我們路家,就沒有重男輕女的傳統。笑笑是個女孩兒,我還更開心呢!往後你倆要不要二胎,随你們意,我們絕不催生。
“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點,阿姨叔叔,還有老太太,我們仨對你什麽樣兒,你心裏肯定清楚,你是知好歹的聰明人。
“往後你跟今安過日子,倆人有矛盾了,鬧別扭了,我們路家人不說非要偏袒誰吧,最起碼都是講理的,既不會因為今安是我們孩子,就幫着他欺負你,也不會因為你是我們喜歡的兒媳婦,就完全向着你。
“日子過得好不好,最主要是看在身邊陪你一起過日子的人好不好,合不合得來,我和你叔叔,都是知書達理,腦子清醒的良善之人,路家也是清白世家,有我們這種公婆,何愁沒有舒心日子過呢?”
沈莉長呼一口氣,話說得多了,喝一口茶潤潤嗓子,擡眼又沖江晚瑜笑。
“你要是嫁給今安,我們路家能給到的好處,我可都給你列出來了。說句實在話,就這幾點,圈子裏找不出幾個能完全做到的家庭,別說我們圈子了,就是放眼全國,也沒多少個!
“都說結婚不僅僅是兩個人的事,更是兩個家庭的事。有我和你叔叔這種公婆,保準能讓你的幸福感提升許多許多,這麽說算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可這也是我想跟你說的大實話。”
沈莉松開江晚瑜的手,起身:“好了,念叨這麽久,都想我孫女了,看看孫女去,等會兒跟你叔叔帶她出去玩兒。你啊,趁着今天不上班,好好休息,放松放松。”
江晚瑜送她到門口:“阿姨,您和叔叔,還有老太太都特別好,只是——”
沈莉笑着打斷:“先別着急給我答案。反正我也不着急走,你先好好想想我說的話,等我走之前,再跟我說也不遲。”
臨出門,沈莉剛要邁步,又停下來,關上門扭頭小聲對江晚瑜說道:“女人啊,可以倔,但不能太軸。有時候勢利些,精明些,自私些,日子才過得順暢!我要是你啊,我就嫁給今安——嫁給他又不代表原諒他,嫁給他我就折磨他!成天跟他作,跟他鬧,把他逼得上蹿下跳,看他以後還敢不敢犯錯誤惹我不舒服。”
江晚瑜聽得一愣一愣。
沈莉沖她挑了挑眉,下巴一揚,笑眯眯開門往外走。
江晚瑜默默跟出去,送她到樓梯口,聽她攆人:“別送了,趕緊回去,你也就這點兒時間可以自由支配了,抓緊休息或者玩兒去!”
江晚瑜停住,目送她坐上那輛停在學校大門外的黑色私家車。
車後座窗戶降下,笑笑被爺爺抱在懷裏,沖她揮手,她也揮了揮手,對他們笑一下。
私家車調頭開走,江晚瑜臉上笑意散去,神色迷茫而悵然。
這兩天,她心裏一直很亂,腦海充斥着許多聲音。
先是巫校長的話反複回響,現在沈莉的話語也在耳邊回蕩。
江晚瑜站在過道上,吹着冷風發着呆,直到耳畔傳來那個熟悉的,溫柔而低沉的聲音。
“冷不冷?進屋歇着吧。”
她扭頭,看見路今安面含淺笑望着自己。
“我跟阿姨說了,你們這次回去,就把笑笑一起帶走,等——”
“嗯,進來說,別凍着。”
路今安打斷,攥住她手腕,将她拉進宿舍。
關上宿舍門,江晚瑜掙開他,握着自己腕子,冷面如霜:“我們現在沒什麽關系了,你別老動手動腳。”
路今安看她一眼,自動忽略這話:“你先休息,我助理在附近給我租了間房,買了些東西,等會搬上來。”
江晚瑜蹙眉:“別搬了,這裏那麽小,哪還有地方放其他東西?你別折騰了行麽?”
路今安:“暖風機和電熱毯總需要吧?你倆洗澡的時候開着暖風機,這屋小,正好,一會兒就暖和了。電熱毯每天睡前提前開,溫度上來了自動斷電,很安全。被窩暖和了睡着舒服,省得孩子每次鑽被窩都哆嗦,上下牙床直顫!”
江晚瑜從小苦慣了,沒他那麽會享受,總覺得這些都是小困難,挺一挺就習慣了,也不希望女兒嬌生慣養,也就沒考慮那麽周到。
“你真是體貼,難怪才跟笑笑待兩天,她就跟你這麽親。不像我,懷胎快十個月,帶她三年多,到頭來還不如你得她心呢。”江晚瑜坐在床邊,轉過臉去。
路今安苦笑:“你快別諷刺我了。我缺席那麽久,心裏有愧,所以想盡辦法彌補孩子曾經缺失的父愛。笑笑才三歲,喜歡爸爸,依賴爸爸,很正常,這不代表她就不喜歡媽媽不依賴媽媽了。”
江晚瑜咬着唇,沉默片刻,冷笑:“她喜歡我什麽呀?這不是興沖沖要跟你去京州麽?”
路今安走到她身旁坐下,擡手想摟她,她立馬挪了挪,與他空出一段距離。
路今安嘆息,想了想,還是選擇跟她坦白。
“是我讓她這麽說的。”
“你?”江晚瑜轉過頭來,蹙眉看着他。
路今安點頭:“嗯,那天我接她從幼兒園回來的路上,跟她說京州比這兒好多了,在京州生活會舒服很多,吃得好住得好,小手也不會長凍瘡,媽媽也不用再這麽辛苦了。孩子聽見你不用那麽辛苦,眼睛都亮了。
“況且她那麽小,向往過好一點兒的生活,有什麽錯?她也不是說撇下你,自個兒跟我回京州,我告訴她,一定會帶你們母女回去過好日子,她才那麽高興的。
“剛才在外邊兒,她還讓我分些錢給你,說你窮,花錢摳摳搜搜的,讓我給你點兒錢。你看,孩子要是不喜歡你,能時刻惦記着你麽?
“晚瑜,咱家丫頭才三歲,夠可以了。我家親戚那些小孩兒,三歲什麽都要人伺候,伺候不夠周到就扯着嗓子哭。
“咱家丫頭,會自己穿衣服,自己吃飯,還會替爸爸媽媽着想,嘴兒又甜,多招人稀罕吶,你可知足吧!”
江晚瑜聽完這些話,堵在心裏的疙瘩消失了,寬慰許多,面上仍是冷着,沒給路今安好臉色。
路今安趁機往她身邊挪,貼着她坐。
他過來,她又要挪,被他一把摟住。
“路今安你!你別耍流氓!”
江晚瑜意識到自己和他就坐在床上,男女力量懸殊大,他要是想強迫,她壓根反抗不了。
路今安緊摟着她不撒手,下巴抵着她頸窩,嗓音低沉,語氣還怪委屈:“把我想成什麽了?就抱一抱,多少年沒抱了,想得慌。”
“謊話張口就來,也不臉紅!笑笑剛滿月那陣兒,大晚上回來送圍巾,不是抱過?”江晚瑜恨不得啐他。
他笑起來,一臉無賴樣:“那也三年了,那之後,我連女人手都沒碰過,三十郎當歲了,血氣方剛的,你不知道忍得多難受。”
貼着她的臉,感受到她臉頰升溫,耳朵根都紅透,路今安笑得越發痞壞。
江晚瑜在他懷裏撲騰捶打,氣呼呼罵道:“你怎麽這麽沒分寸?你這樣,對得起方柔嗎?你有臉見她,我可沒臉再見她了!”
路今安一愣,忽地松開江晚瑜,冷臉道:“好端端的,提她做什麽?”
江晚瑜轉過身子背對着他:“怎麽,我提不得她?提她你心虛是吧?”
路今安氣得心絞痛:“我心虛個什麽勁兒?哎江晚瑜,虧你還是老師,怎麽這點兒理解力也沒有?剛我不是說過,那次抱了你之後,連女人手都沒再牽過,我跟方柔之間一清二白。”
說完,他忽然想到王鑫的話,立馬套用補充:“比小蔥拌豆腐還清白!”
江晚瑜不信,轉臉冷笑着瞧他:“你光着身子從方柔房間出來,以為我沒看到?路今安,我發現你撒謊是一點兒不帶臉紅的。騙起女人也一套一套!”
路今安扶額,腦仁像是被人拿錘子重重敲擊,太陽穴突突直跳。
“你跟方柔視頻那次,是個誤會,你聽我給你解釋。”
江晚瑜冷哼一聲,抱着胳膊睨他,滿臉寫着“看你怎麽狡辯”。
路今安急得額頭冒汗:“那次是這麽個情況,頭天晚上我喝醉了,彥哥和梁曉知道我那陣兒在和方柔接觸,想撮合我倆,就打電話讓方柔過去接我。
“我喝斷片兒了,什麽都不知道,但凡還剩那麽丁點兒意識,還有一絲清醒,我肯定不會跟方柔回家。據她說,我在她家吐了,衣服吐髒了,她就幫我把衣服脫了洗了,所以第二天我光着膀子出來。
“這裏我得說你兩句,江晚瑜,不帶你這麽造謠的——光着膀子,和光着身子,有本質區別。不知道的聽你這麽說,還以為我一絲不挂呢!其實我也就上半身光着,下半身可是穿得好好的。
“再有,什麽叫我從她房間出來?這話說得好像我倆晚上大戰三百回合似的!我那是從她家客房出來,客房,聽明白了嗎江晚瑜,我倆分開睡的,你就是不信我,也得信方柔,方柔不是什麽随便的女孩兒,這點你也了解。
“最後,我這輩子,截至目前為止,只哄過三個女人——你,我媽,笑笑。別說得好像我多會哄女人似的,我對這個領域不熟,再造謠當心我告你诽謗。”
他板着臉,又來一番總結:“總之,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你要實在不信,我也沒辦法,我只有——”
江晚瑜冷眼看着他,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下半句,不禁急了:“只有什麽?”
他轉過臉,沖着前面那堵牆,生無可戀:“只有,以——死——明——志。”
江晚瑜這才發現自己着了他的道兒,卻又忍不住噗嗤笑出聲,笑完把臉扭到另一邊,氣道:“沒個正型兒!”
路今安腆着臉湊過來:“怎麽沒有?你是不知道,這些年我不光有正型兒,還有正事兒呢,別人上班我上班,別人談戀愛我加班,別人花天酒地我往死裏加班。就那回,在醫院碰見你那回,胳膊斷了我都還想着加班。”
聽他提起在醫院重逢那次,痛苦的記憶湧上心頭,江晚瑜陷入沉默。
“怎麽了?”路今安見她臉色不好,以為她哪裏不舒服。
她下意識摸摸小腹:“那會兒孕晚期,肚子都好大了,那天晚上回去,難受得開始宮縮,可把我吓壞了,還以為孩子保不住了!”
路今安心裏有個鋸子來回拉扯似的,疼得厲害,攥住她的手,緊握不肯撒開,自己的手微微發顫。
沉默許久,他抖着聲開口:“我真是個混蛋。”
江晚瑜其實沒那麽恨他,畢竟當時他不知道真相。
“好了,過去了就翻篇吧,以後不提了。你走吧,我想自己靜一靜。”
她下逐客令,男人置若罔聞,又将她摟入懷中。
“過不去,翻不了篇,我就一混蛋,自己都原諒不了我自己……”
路今安捧起她的臉,泛紅的眸子落在這張俏麗面龐上,發現她眼中,竟半點怨恨也沒有。
“不恨我麽?”他啞着嗓子問。
江晚瑜搖頭:“恨你沒有意義。再說大學那四年,你确實幫了我很多,可以說是給了我全新的生活。”
路今安心裏一陣哀傷:“我寧願你恨我。”
江晚瑜不解:“為什麽?”
路今安:“正是因為你不恨我,所以才能心平氣和選擇帶着孩子一個人過,也決定以後都維持着這種生活。都說愛的反面不是恨,是冷漠。你不恨我,面對我,平靜得好像面對一個陌生人,冷漠得讓我好像掉進了冰窟窿。你不恨我,早晚都會把我給忘了。”
這倒是實話,江晚瑜沒法反駁。
她看着他,忽然想起曾經在京州的那四年,回憶湧上心頭,不禁濕了眼眶。
她擡起手來,輕輕撫着男人棱廓分明,英俊非凡的臉。
“今安,我覺得自己,好像愛過你,又好像沒有。”
這話像是一把刀,直直捅進路今安心口,鮮血在體內翻湧,四肢百骸疼得麻木。
“怎麽說?”他嗓子喑啞,眼尾泛紅,眸光黯淡無采,像個失去了心愛的玩具,卻又無力找回來的小孩。
“我這個人,感情上其實很被動。你對我好,讓我覺得你愛上了我,我就覺得自己也愛上你了,可你怠慢我,對我冷淡,好像我可有可無,我就覺得你不愛我,我也不敢再愛你了。
“那四年,就是這樣反反複複,在愛與不愛之間,自己都不知道這段感情,到底幾分真,幾分假。今安,你知道嗎?那四年,你愛過我嗎?”
路今安陷入沉默。
江晚瑜等啊等,等了好久,沒等到回答,心又涼了半分。
“我真是,好端端的,又提以前幹嘛?算了算了,你快走吧,別耽誤我休息,明天還得——”她低頭,擡起手背往臉上抹。
路今安扳起她下巴,發現她臉上有淚,這才開口。
“怎麽沒有愛過?”他看着她,忽然笑了,“說是逢場作戲玩玩而已,其實心裏疼得要命,恨不得殺了王鑫。”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江晚瑜,我以前沒有愛過誰,不懂愛,不會愛,而且确實——确實也不夠愛,不夠愛你。分開這麽久,我沒找過任何女人,是因為我身邊沒別的女人嗎?
“別人推給我的,自己撲上來的——太多了,我都躲開了。這麽些年我總覺得自己對她們沒興趣,是因為她們不夠吸引人,不如工作帶給我的快樂多。
“直到,直到那天晚上在酒吧碰見王鑫,從他那兒得知你跟他沒有任何不清不白的關系,孩子也不是他的,我才明白,這些年,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直到那天趕來找你的路上,我才明白,我不接受別的女人,不是因為她們不夠有魅力,是因為,她們誰都不是你。”
他用力一拽,把江晚瑜拽進懷裏,按着她的頭,讓她臉貼在自己胸膛。
“聽到心跳了嗎?我的心髒在裏面。
“這顆心髒的主人,二十三歲遇見你,才知道什麽叫情窦初開,才知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見鐘情;
“這顆心髒的主人,二十七歲失去你,才知道什麽叫心碎,才知道為什麽失戀的人會發瘋;
“這顆心髒的主人,三十一歲再見你,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才知道為什麽,這顆心放在你那裏,從來沒有離開過。”
他又擡起她的臉,她已經滿臉淚痕。
他從額頭一路吻,吻到下巴,淚将薄唇沾濕,涼涼的,他的唇吻過她臉上每一個角落,最後順着脖子,滑向頸窩。
“對不起……”他的臉停留在她溫暖的頸窩,像是找到了幸福的港灣,再也不願離去,“回來好麽?回到我身邊,我們重新開始。”
江晚瑜搖頭。
一直搖頭,什麽也說不出。
男人開始耍無賴,托着她的頭,猝不及防吻上那雙唇。
江晚瑜起先還撲騰,又推又掙,躲不掉,他吻得兇狠,野蠻中卻藏着萬般柔情,她很快便七葷八素,軟成一灘水,任由他予取予求。
路今安脫最後一件衣服時,問她可以嗎,她咬着手背說不出話。
他太懂怎麽讓她無法拒絕了。
然而在他眼裏,卻是她太懂怎麽欲拒還迎了。
她不說話,杏眼桃腮,眸子水汪汪的,他便知道,是可以的。
床不夠大,又老舊,搖搖晃晃吱吱嘎嘎,仿佛随時都能散架。
天色漸漸暗下來,吱嘎聲才停止。
氣溫還沒回暖,江晚瑜卻熱得渾身冒汗。
被子太厚,她蓋着難受,給掀開了,路今安立馬撈起來給她蓋上。
“別凍着,出汗遇冷風,最容易受涼感冒。”
她被他擁着,在他懷裏懶洋洋的:“可是真的好熱……”
路今安拍了拍她胳膊:“緩緩就不熱了。”
江晚瑜貼着他,感覺他也渾身是汗,納悶:“你怎麽不難受?”
路今安勾唇:“火氣都洩出去了,所以不覺着有多熱。”
江晚瑜閉着眼一巴掌拍在他胸膛:“流氓!”
他握住她的手,壞笑:“你不就喜歡流氓麽?剛才誰哭着求我來着?哭着說——”
江晚瑜羞得睜開眼睛,飛快捂住他雙唇:“閉嘴!”
他笑彎了眼,推開她的手又握住,在她耳邊低聲說道:“跟我回去領證。”
江晚瑜別過臉,沉默不語。
路今安将她臉扳過來:“聽見沒有?跟我回去領證。”
江晚瑜索性把眼睛閉上,不肯看他:“不要。”
路今安急了,松開她臉頰,噌地坐起來:“剛才都同意了,怎麽這會兒又說不要?”
江晚瑜:“剛才誰同意了?”
最關鍵那當口,他勾得她犯渴,狠着心不讓她舒坦,軟磨硬泡非要她答應跟他回去領證。
她咬牙死活不松口。
最後反倒是他忍不了了,憋那麽久,瘋起來沒邊兒。
“你不是默認了麽?”他擰眉,面含薄怒,“怎麽又反悔?”
江晚瑜也坐起來,被子擋住前面,梗着脖子辯駁:“什麽叫反悔?我不松口答應,你自己當作默認,該怪你自己理解得不對,誤會我意思。”
路今安又氣又急,見她後背空着,一把又将她按回床上:“躺好,凍壞了有你難受的。”
江晚瑜裹着被子翻身背對着他:“我是不會跟你領證的,我早就想好了,這輩子一個人過,誰也別想困住我。”
路今安眉頭擰得死緊:“什麽叫困住你?合着跟我結婚,是坐牢呗?”
江晚瑜沒好氣:“差不多。”
路今安望着蚊帳頂上密密麻麻的洞眼,血壓直往上飙,氣得頭昏腦漲。
“你這叫——你這叫提褲子不認人!江晚瑜,沒你這樣的啊,睡都睡了,睡完又不肯領證,你當我是什麽?”
江晚瑜撈起被子蒙住腦袋:“你愛是什麽是什麽,能消停會兒麽?困死啦我要睡覺!”
路今安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安安靜靜沒再吵她,自個兒起床穿好衣服出去,站在過道上抽煙吹冷風,想快點兒冷靜下來。
學校門口駛來黑色私家車。
路今安瞥見父母帶着笑笑從車上下來,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他立馬掐掉煙,扔進垃圾桶。
笑笑在爺爺懷裏,奶奶走在旁邊,保镖和保姆跟在身後,一行人上了樓。
“爸爸!”孩子見着路今安,親親熱熱打招呼,沖他張開雙臂。
路今安從父親懷裏接過她,笑着問:“跟爺爺奶奶玩兒得開心麽?”
笑笑點頭,正要說開心,忽然閉上嘴,鼻子嗅了嗅,皺起小眉頭。
“爸爸,這裏怎麽這麽臭?”
路今安低頭聞了聞:“爸爸出了很多汗,沒洗澡,汗臭麽?”
笑笑搖頭:“不是汗臭,是……是煙臭!”
路今安皺眉:“煙臭?”
笑笑噘起粉嘟嘟的小嘴:“爸爸不要再抽煙了,好臭好臭呀!空氣裏都是煙臭味,老師說過,吸煙有害健康,煙臭味也會留在空氣裏,對別人也不好的。”
路今安以前從沒想過戒煙,這會兒聽女兒這麽一說,脫口而出:“行行行,爸爸以後再也不抽了。”
沈莉搖着頭“啧啧”道:“哎,還是閨女的話好使,以前怎麽勸你戒煙,都當耳旁風,閨女一句話,立馬就說要戒!”
說完,扭頭看向丈夫:“這麽多年你也沒戒煙,是不是因為我沒生閨女?”
笑笑立馬問道:“爺爺也抽煙?”
路慶榮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是,爺爺也抽。”
只不過今天陪孫女,怕影響孩子健康,一直忍着沒抽。
笑笑伸出小小的食指,左右晃了晃:“不可以哦,以後不許——”
不等她說完,路慶榮忙不疊點頭許諾:“不抽了不抽了,爺爺向你保證,從今天起,不對,從現在起,戒煙!”
笑笑滿意地點點頭。
沈莉樂得拍手:“哎喲,你可真是咱們家的小福星,讓家裏兩個男人立志戒煙,江星黎小朋友,你好大的面子哦。”
笑笑歪起腦袋,得意道:“那是!”
逗得大家夥又是一陣哄笑。
屋裏,江晚瑜被笑聲吵醒,聽出沈莉的聲音,再困也不能睡了,趕忙爬起來穿衣服。
“叔叔阿姨,你們回來啦?”江晚瑜開門出來,笑着打招呼。
沈莉扭頭望過來,臉上的笑意頓了頓,目光停在她脖子上。
路慶榮也一眼瞧見她脖子上的幾道痕跡,立馬轉臉看向別處。
路今安自然也看見了,沖她淡淡一笑,扭頭對母親說道:“晚瑜下午累壞了,剛才睡了會兒。”
沈莉和路慶榮老夫老妻,當然明白這話什麽意思。
其實他不說這句,光是看江晚瑜脖子上的痕跡,老兩口也知道發生過什麽。
江晚瑜剛睡醒,腦子還是懵的,也沒照過鏡子,不知自己脖子上被留下了怎樣一片暧昧光景,愣愣看着他們。
沈莉收回目光,挪到江晚瑜臉上,笑眯眯問:“剛睡醒呀?還沒吃晚飯吧?走走走,正好,咱們一家五口吃飯去!”
江晚瑜沒什麽胃口,搖了搖頭:“阿姨,你們去吃吧,我明天得上課,還沒寫教案呢。”
其實教案早就寫好了,這話不過是個借口。
沈莉知道她熱愛工作,責任心強,也不好再勸,便說:“那你在宿舍安心寫教案,我們給你打包帶回來。”
路今安也不想去:“媽,你們去吧,我不去了。”
沈莉臉一沉:“怎麽,你還想讓我給你打包啊?不行,想吃自個兒跟着去!”
路今安:“我不吃行了麽?我又不餓,你倆帶笑笑吃去吧。”
他想留下來陪江晚瑜。
沈莉猜到了,看看江晚瑜,又看看兒子,點頭:“行吧,你愛去不去。”
說完,沈莉沖江晚瑜笑道:“晚瑜,阿姨想跟你商量個事兒。”
江晚瑜:“怎麽了?”
沈莉:“你看啊,我們老兩口這麽喜歡孫女,笑笑呢,又這麽讨人喜歡,我跟你叔叔恨不得成天讓她陪在我們身邊,這短短一個白天哪兒夠?
“反正她要跟我們回京州,不如你給幼兒園老師說一聲,明天起就不過去了。今晚上我們把孩子帶去賓館,明兒一早再一起過來看你,過兩天回京州。
“以後每天我都跟你連視頻,你和孩子聊聊天兒,寒暑假你也別在這兒待着了,回京州看看孩子,玩一玩,放松一下,阿姨我啊,退休了沒事兒幹,咱倆一塊兒出去旅旅游也好呀。孩子就丢給他們爺倆吧!”
看着沈莉滿臉慈祥的笑容,以及目光裏對未來的憧憬,江晚瑜實在不忍心拒絕,心裏想,早些去京州,對笑笑來說也是好事。
她點點頭:“好,阿姨,就按您說的來吧。”
沈莉喜笑顏開,随即又皺起眉頭,握住她的手,一臉惆悵:“就是苦了你了,還得留在這兒兩年……”
江晚瑜正要開口,笑笑忽然問道:“為什麽我跟爺爺奶奶回京州,媽媽不一起回去呀?”
江晚瑜解釋:“因為媽媽要留在這兒工作呀,媽媽還有兩年才結束支教呢。兩年後——”
笑笑的臉刷地皺成一團:“那我是不是要和媽媽分開了?”
江晚瑜抱起女兒,吻了吻她的小腦袋,柔聲哄道:“只是暫時分開,等放假了,媽媽就去京州看你,過兩年等媽媽調去市裏了,就把笑笑接回身邊,以後咱們再也——”
“嗚嗚嗚嗚嗚不要不要!”孩子嚎啕大哭,頭搖成了撥浪鼓,豆大的淚珠一串一串往下掉,“笑笑不要跟媽媽分開!笑笑去京州媽媽也要去京州!媽媽不去京州笑笑也不去京州!嗚嗚嗚嗚笑笑要永遠跟媽媽在一起!笑笑最愛媽媽了!”
江晚瑜緊緊摟着孩子,眼淚奪眶而出。
沈莉在一旁也看得心酸,低頭擡手抹淚。
孩子扯着嗓子哭,一抽一抽的,差點喘不上氣,嘴裏含含糊糊仍是喊着那幾句。
“笑笑不要跟媽媽分開……京州好,去了京州媽媽不用受苦,媽媽跟笑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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