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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最終荀還是敗給了外面那個五大三粗的小妖精,眼睜睜看着俊逸青年甩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徒留他一嘴血跡,跟着滿屋子的官兵面面相觑。

那些官差都是府衙裏的,在邕州作威作福慣了,平時頂多欺負欺負普通人,沒鬧出人命過,所以乍一看見床上這人口吐鮮血全都有些懵。

這還什麽都沒幹呢。

是沒幹吧?怎麽就突然吐血了?這不是江湖騙子專門來訛人的吧?

先前吼着要讓荀還是起來的人距離荀還是最近,褲腳沾上了不少血,這會兒已經吓傻了,直愣愣地看着床上那個漂亮柔弱的公子。

公子同樣一臉茫然,精致面龐泛着病态的白,尤顯得嘴角血跡更加觸目驚心。

眼看着他瞪着一雙無辜茫然的眼睛,官差滿腦子只剩下四個字——罪過罪過。

“你……您需要大夫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荀還是抹了抹嘴角。

怎麽回事,只是想賣個慘,怎麽就真慘上了?可是都這麽慘了,某人依舊堅定地去尋“壯妖精”。

地面上的鮮血裏還夾雜着幾處烏黑,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荀還是盯着那黑塊出神,等了好一會兒才淡淡的說:“無妨,只是身子不好,經不住折騰。”

官差心裏的那點憐香惜玉都被激發了出來,暗罵了一句剛剛出去的謝玉綏不是東西,而後跟着其他人簡單查了一圈後,留下一句:“您好好保重”,撤了。

走廊上的吵鬧聲小了許多,也不見邬奉粗狂的罵娘聲,看來謝玉綏出去還是有效果的,只是不知道到底沾了什麽事,讓這位邬大爺氣成這個樣子。

荀還是起身穿上鞋,沒再多看一眼地上的腌臜,在謝玉綏的包袱裏摸出個手帕将嘴角擦幹淨,随後倒了杯茶,像沒事人一樣漱了口,大搖大擺地出去看熱鬧。

走廊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都探着頭往一個方向看去。

荀還是不聲不響地站在人群裏,跟着看斜對門的熱鬧。

邬奉此時正雙手抱胸站在門口,謝玉綏則站在他前面,對面兩個官兵手裏拿着刀,雖然還在刀鞘裏,但看模樣一言不合可能就要拔出來打一架。

“這是找出了什麽東西,這麽大陣仗?”來晚的人問。

看熱鬧的人大多好事兒,自然也樂得分享,聽見有人問,便湊頭答道:“據說是在這個房間裏搜到了兇器。”

“兇器?殺人了?!”

“可不是,聽說前段時間失蹤的安撫使死啦!”

荀還是看了眼說話那人,烏衣緊束,款式有些像夜行衣,卻又比夜行衣寬松些,日常些。

那人繼續說:“死的還挺慘,在荒郊野外被人剖了肚子,似乎腸子內髒都被薅出來了。”

“這是有多大的仇啊,那位安撫使大人不是在東都有人嗎?這事兒可不小,要鬧到東都去哩。”

“可不是麽!”

周圍湊耳朵聽的人終于知道這麽大的排場是為了什麽,感嘆之餘下意識後退了一步,生怕這麽個殺人兇手再随便拖出來個人開膛破肚。

“我都說了那把刀不是我的,而且我今天剛進城,哪來的是時間去動手?你們不能為了草草交差就拿我頂罪!”邬奉沉着嗓子,雙眼通紅,一副随時都要幹一架的樣子,好在有謝玉綏攔着。

謝玉綏臉上看不情緒,眼睛烏沉沉的,說話還是那股子腔調,無甚起伏:“我們确實是剛進城,門口盤查的官爺可以作證,而且也是剛入住這間客棧,東西尚未來得及收拾,櫃子裏發現匕首便說是我們的,草率了。”

那官差一臉的不耐煩:“你說不是你們藏的就不是了?人贓并獲,是不是清白等調查完了再說!”

謝玉綏沉默片刻,轉頭對聞訊趕來的掌櫃的說:“之前掌櫃說這間房是有人臨時退房,才讓我們撿了便宜。”

“是啊是啊。”掌櫃的擦着額頭上的汗,自己家店出來這種事情,真的是倒了八輩子黴了,他不想沾這些事。

不管這個兇手到底是誰,匕首就出現在自己家店裏,要說跟他沒關系誰都不信,少不得也要跟着這些人去衙門走一趟。

“即使如此,我這位兄弟可以跟各位走一趟,當時退房的人是不是也要一起?萬一是上一位住在這裏的人落下的東西呢?”

“這是自然。”官差看起來也不是不講理,上下打量了一下謝玉綏,看着對方不俗的着裝,摸不清對方身份,很有眼力見的軟了語氣說,“既然各位是一起的,那就都走一趟吧,若是無關,自然也不會冤枉了各位。”

他話剛說完,一個人匆匆趕過去,趴在他耳朵邊說了兩句,官差表情變換了一下,皺着眉頭問,“還有一個生病的?”

生病的說的自然就是荀還是了。

荀還是聽見自己被點名,不動聲色地往門口蹭了蹭,随後靠着門框做出一副虛弱快斷氣的樣子。

“官老爺,這可是出了什麽事?”荀還是一開口,周圍自覺地讓出了一條路,那幾個官差順着這條路一眼就看見病秧子,一個過分漂亮的病秧子。

病秧子歪歪斜斜,捂着胸口,一句話中間要停歇個好幾次:“我們……剛進城,連邕州城的模樣……都沒看過,怎能在這犯事兒?因我……身體不好,受不了……長途奔波,原本是要奔着……奔着東都去的,到這也是不得已,想先看看……大夫,續着我這條半殘的命,官爺通融一下?”

話有些長,仿佛真沒了半條命。

荀還是捂着胸口喘氣,低頭時餘光看見一官差在他耳邊低語,是先前在他們屋子裏,親眼看他吐血的人。

兩人湊的很近,不知道低聲說了什麽,但看原本咄咄逼人的官差頭頭明顯态度軟了點。

荀還是趁機給對方了個臺階下:“要不……讓我們這個兄弟……跟着去一下,講話說明白了,官爺……官爺也好交差不是?”

這話若是謝玉綏說,邬奉一聲都不敢吭,但是從荀還是嘴裏說出來,他就是覺得不爽。

雖然明白這樣是最好的了,不然三個人都得去牢裏待一段時間,但邬奉就是不爽,總有種自己被賣了的感覺。

好在邬奉雖心中不爽,卻還知道顧全大局,若是真為了意氣用事就将自家王爺帶到監獄,到時候再查出點蛛絲馬跡,得知他們是祁國的,就不是一樁命案這麽簡單了,恐會挑起兩國戰事。

在掌櫃的作證下,又托着病秧子吐血加持,終于讓官差只帶走邬奉了事。

荀還是一直靠在門邊,看着一行人浩浩蕩蕩離開,下樓時幾個官差還湊頭在一起,不時回頭看他。

“你猜他們下樓時在說什麽?”荀還是見謝玉綏回來,拉住他問。

謝玉綏瞥了他一眼,方才還快死掉的病秧子此時一臉促狹,手中就差一把瓜子。

謝玉綏拍掉衣袖上的手:“不是很感興趣。”

“他們在說——”荀還是笑道,“若是安撫使還在的話,估計今天被抓回去的不會是邬奉了。”

說完他整了整衣服,低頭瞧見胸前不知何時沾了點血漬,皺了皺眉毛,甚為不悅地一腳踏進房門,但也只有一腳,猛地想起地上還有血,轉頭叫住要離開的店小二:“來個人收拾下屋子。”

這會兒掌櫃的一起去了衙門,幾個店小二似乎失去了主心骨,聽話也心不在焉,看似應下,不知道記沒記心裏。

謝玉綏瞥了眼低頭往樓下走的店小二,沒有多言。

荀還是直奔着謝玉綏的行李包袱去,在裏面翻來翻去好不容易找到件順心的衣服,道:“借用一下。”說完就開始扒自己的衣衫。

謝玉綏腳步一僵,轉了個彎徑直去到屏風後面,聽着外面窸窸窣窣的聲音,思來想去開口問:“你為何要幫我們?”

謝玉綏方才出去,就聽見官差說在邬奉的房間裏搜到了帶血的匕首,像極了殺害安撫使的那個兇器。

這事兒很難說得清,怎麽都得去衙門走一遭,保不齊幾個人都得在那裏過夜。三人都去恐有定罪之險,只帶走一人大抵例行公事走一遭就完了。

“所以那些官差是在傻大個房間裏搜到了什麽?”荀還是出去的晚,并沒有看見過程全部。

“匕首。”謝玉綏道,“櫃子裏有一把沾了血的匕首。”

屏風那邊沉默良久。

這間房房間不小,屏風自然也不小,上面稀稀疏疏立着幾根竹,無甚意境,頂多算個實用的。

謝玉綏便是盯着上面的幾片竹葉出神。

他這次出行倉促,并無多少人知曉,若非如此,他都要懷疑這是不是有人給他做了局。

從風雪攔路,到進酒肆歇腳,再到這間客棧恰巧出現的空房,一切都那麽水到渠成,也過于水到渠成。

就這麽個思考的空檔,原本隔着老遠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順帶着熱氣打在耳朵上。

就見荀還是不知何時已經站到身側,彎腰湊到耳邊,小聲說:“你看,你救了我一命,我幫了你一次,我們是不是也算過命之交了?不然明天大街小巷都要傳着祁國王爺偷潛入邾國,只是為殺一個小小的安撫使,皇帝陛下若是知曉,肯定不會覺得此時如此簡單,到時候您被押送到東都,接下來會不會兩國交戰。”

荀還是捂嘴做驚訝狀,“天哪,我竟無意間平息了戰火。”

話音方落,銀光突起,荀還是不躲不避,匕首尖端直抵喉嚨。

謝玉綏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正如江湖傳言,荀還是這個人的容貌少有能及,若不是熟知這是個什麽樣的人,真就能被他柔弱漂亮的外表所欺騙。

可謝玉綏不是普通人,早在救了荀還是之時便知曉,将他放在身邊就帶了一條随時要命的毒蛇。

總不會——

謝玉綏眸光微閃,但很快又覺得想法過于淺薄。

荀還是狠毒歸狠毒,不至于沒腦子,今天這樣栽贓嫁禍過于明目張膽,也流于表面,對于荀還是這種一句話都要繞三繞的人來說,太直白了。

排除了這個想法,謝玉綏松了根弦,就勢問起另外一個問題:“不如荀閣主先給我分析一下,您這身體裏究竟被下了什麽毒,為何會倒在邕州城外的風鳴山裏,又為何故意放出你已經死亡的訊息?”

謝玉綏發現荀還是時以為他已經死透了,好在邬奉想要分屍前,察覺荀還是還有一口氣。

荀還是的陰狠和樣貌名聲在外,武功也是少有能及,否則沒點本事,就他算計人的德行就足以死幾百回了。

何人能将他傷害至此?

上一任天樞閣閣主死的蹊跷,這一任又出了這檔子事,很難不讓人陰謀論一番,而能跟邾國一較高下的便只有祁國了,現如今荀還是又恰巧被祁國的王爺撿到……

謝玉綏臉色愈發陰沉,不知道是荀還是已經成了某人棋盤上的棋子,還是他就是執棋人。

他看着荀還是尚且挂着微笑的臉,刻意試探道:“你知道你現在只剩下三年的壽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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