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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謝玉綏說完那一句就後悔了,深覺自己跟他一般生氣不值當,板起臉來道:“樓下有人。”

罵人的話進不了荀還是的耳朵,他反應很快,在謝玉綏說出那話後立刻鑽出了被窩,三步兩步到了窗邊,将窗戶推開個小縫隙。

就見幾個穿着深棕色麻布衣服的人站在街上,離客棧不遠,看着像是買街邊點心,仔細看就會發現,他們的眼神不自覺地會往客棧在這邊飄,明顯在盯着什麽。

“你仇人?”荀還是問。

謝玉綏搖搖頭,站在一側同樣看着外面,“知道我來這裏的人不多,這些人若非你設局,我想不到其他人。”

荀還是輕笑。

謝玉綏原本以為荀還是又要不正經幾句,結果這聲笑完之後就沒了下文。

窗戶關嚴,荀還是坐回床邊,重新裹上棉被:“你找個機會走罷,帶着我是個累贅,萬一拖後腿就不好了。”

謝玉綏盯着荀還是看了一會兒,确定他臉上并沒有玩笑之意,疑惑道:“這不會真是你故意設的局,為了從我身邊脫身?”

荀還是:“我能設什麽局,我從昏迷到蘇醒可是一直跟在你身邊,哪有時間聯系他人做局?王爺太擡舉在下了。”

謝玉綏:“那便不用多話了,外面的人未必是沖着我們而來,等下見機行事。”

荀還是搖搖頭:“昨天你那位侍從——”

“兄弟。”謝玉綏糾正。

“兄弟。”荀還是撇撇嘴,不明白那個大笨熊有什麽可做兄弟的,不過別人愛怎麽攀關系都跟他沒關系,稱呼而已。

“你那位兄弟按理說帶回去,算上審問的時間,這會子怎麽都該回來了,一個物證不足以作為扣押的理由,掌櫃的算不得人證,頂多算是個知情人,或者歸于嫌犯,所以想要扣押你兄弟,至少要人證物證聚在,才會收入牢裏,等日後再細細查驗。可是你看,這一晚上過去了一點動靜都沒有,樓下卻多了這麽多人,你說為什麽?”

荀還是剛起床頭發亂糟糟的,剝去那層臭名昭着的外殼後,誰也想不到堂堂天樞閣閣主會有這樣這樣軟乎乎的一面。

謝玉綏不自覺地多看了兩眼,之後強忍着去給他整理頭發的念頭,撇過頭看向別處說:“那你的意思是邬奉那邊出了些問題,将他絆住了。”

“應該是不小的問題。”荀還是道,“現在時辰已經不早了,你沒發現都沒有店小二過問早餐嗎?”

謝玉綏自然是注意到這個,店小二不僅沒過問早餐,連爐火都沒來添,所以他才沒有貿然出門,而是推窗看樓下,之後就發現了那些形跡可疑的人。

一晚上過去,炭已經燒得所剩無幾,屋子着實有些冷,荀還是現在柔弱的很,半張臉都縮到了被子裏。

“這事好分析,要麽就是你的兄弟去了衙門沒控制住脾氣,跟人家打了起來。”

謝玉綏搖搖頭。

雖說邬奉脾氣不好,但也不會不知輕重,即在他國,總要有所收斂。

荀還是也覺得不太可能,只相處了幾天,大致能摸出來邬奉的性格。

“那就是另外一個理由,你兄弟被抓去背鍋了,不過目前應該還沒有大問題。”

謝玉綏只是皺眉,沒有說話。

荀還是指着桌子上茶壺:“勞駕,給我倒杯水。”

謝玉綏沉默不言,荀還是指使起人來根本不管他心情如何,努努嘴示意他動作快點,末了接過冷茶一臉嫌棄,十分沒有眼力見地說了句:“冷了啊,對身體不好。”

冷茶下肚,荀還是打了個冷戰,将被子裹得更緊,看着謝玉綏依舊閉口不言,嘆了口氣,暗道一句悶葫蘆之後。

“你看樓下那些人沒有急于上樓抓我們,就知道你兄弟那邊雖被困住,但還不時死局,這個罪能不能定下來兩說。”

“依荀閣主高見,我們接下來該如何?”

謝玉綏的樣子看不出他什麽心思,顯然故意引着荀還是說話。

荀還是不甚在意,眼珠子一轉:“王爺可曾聽過江湖百曉生?”

謝玉綏搖頭,覺得有些耳熟。

他雖不知這為何人,但是這種情況下提及,想必是個要緊的,遂問道:“我們可是需要先去尋得此人?”

荀還是先是點頭又是搖頭,而後高深莫測地笑了笑道:“江湖百曉生號稱無所不知,但找他問問題則需要帶上珍奇異寶,并不是物件多貴重就可以,得能打動他。”

謝玉綏皺眉,他出門帶在身上的東西不多,大多是實用的,并無異寶。

“物件倒是好說。”謝玉綏想了想,畢竟是死物,總能得到,“只是這位先生能給我們現下階段什麽幫助?還是說,他知道安撫使為何人所殺?”

“不不。”荀還是将杯子放下,掀開棉被,慢條斯理地穿好衣服後,拿過挂在一次的披風系在脖子上,一應衣物穿着完畢之後,他攏着衣領,“走罷。”

“去哪?找人?”謝玉綏想了想,還是帶起那個不大的包袱,作勢就要跟上,結果就見荀還是正一言難盡地看着他。

“怎麽了?”

荀還是嘆了口氣說:“我的意思是,你現在從我這尋方法,不得給點好處?”

謝玉綏腳步一頓,表情先是有些茫然,很快又變得陰沉。

哪裏來的江湖百曉生,不過是荀閣主插在正經話裏面的髒心爛肺,逗他玩!

荀還是嘿嘿笑着,頗有種調戲完正經人後的洋洋得意,腳步輕快幾許:“走罷,我們先看看這位安撫使大人究竟是怎麽死的,為什麽失蹤了這麽多天才找到屍首。”

兩步到了房門口,謝玉綏沉聲:“所以先前那麽長的一段話,只是想跟我要點異寶,總不會閣主便是這位百曉生罷。”

荀還是扶額,他突然有些後悔跟謝玉綏說這麽多話,起因竟然只是他昨晚沒睡好,早上起床頭腦有些迷糊,随便拉着個人醒醒盹兒。

-

兩人自然不能從正門出去,而他們房間的窗又對着主街,翻身下去肯定被抓個正着,最後再落得個畏罪潛逃的罪名,什麽事兒都不用做了。

斜對門邬奉原本住的房間已經被上了封條,好在走廊裏沒有人守着。

荀還是站在門口對着封條上的幾個字來來回回看了幾遍,随後毫不客氣地撕掉。

“你這就不怕被人發現,說我們來銷贓,或者破壞現場?”謝玉綏此時正抱胸跟在身後,渾身都透露出不爽。

他知道荀還是不着四六,卻也沒想到在正事裏面也會挖坑,直接将他帶偏而不自知,真情實意地信了什麽“江湖百曉生”。

作為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荀閣主本人卻沒什麽心理壓力,任由王爺在後面鬧別扭,自己則繞着屋子轉了一圈,幹幹淨淨的什麽都沒發現。

窗邊靠着一個雕花紅木櫃子,荀還是沿着木櫃摸了一遭:“你看這個櫃子。”

謝玉綏一直跟在身後,自然也看見這個櫃子。

這樣一個平平無奇的櫃子,但凡有點家底兒的都買得起,并不是真正的紅木,只是普通的木頭刷了漆,沾着紅色木頭四個字,也就簡稱為紅木了。

木櫃邊角已經掉了漆,但表面平滑,似是買了很多年又沒怎麽用過的樣子。

謝玉綏一大早就被荀還是溜了一次,不是很想說話,腳步極重地走到旁邊,示意他人在,看到了。

荀還是在心裏輕笑,攤開手指到他面前。

少有血色的指尖上,暗紅色尤為明顯,然而木頭上的紅漆大多鮮豔,很少有這樣暗沉。

“你看像不像血?”

不說還好,一說确實很像幹涸了許久的血,再看面前的櫃子,便覺得說不出的詭異。

櫃子的顏色确實有些于一般的木櫃,顏色過于黯淡,上面的漆塗得不甚均勻,說是血色倒頗為相像。

可這樣大面積的潑上鮮血,屋子裏早就被血腥味充斥,哪會像現在這樣,即便站到跟前也問不到一絲味道。

謝玉綏本還想上前查看,就見荀還是先是嗅了嗅指尖,将那點紅色的東西放到了嘴裏,謝玉綏想要攔着已然來不及。

“做什麽,怎的什麽都往嘴裏放!”

荀還是一臉無辜地盯着謝玉綏,就着這麽個動作砸吧砸吧嘴道:“确實不是普通的漆。”

“哪家辨別漆使用嘴巴的,胡鬧!”謝玉綏瞪了他一眼。

荀還是被這個動作逗樂了,噗嗤一下笑出聲,用着尚且沾着紅色的手指在謝玉綏面前晃了晃:“王爺是不是忘了,您昨天還告訴我只剩下三年的壽命,既然只剩三年,又怕什麽呢?”

怕什麽呢?

謝玉綏眯着眼睛,盯着那雙過于妖孽的雙眼,眼看着眼尾越翹越高,他突然發現自己又被帶跑了。

“我有什麽可怕的,若是你死了,對于祁國來說可是天大的喜事。”

“既是天大的喜事,王爺當初又為何救了在下?”

荀還是話接的很快,快到謝玉綏都不知道要怎麽回答。

只是一貫都要看謝玉綏難堪的人此時卻收了收,端端正正地走到櫃子前沒再多糾纏,拉開櫃門,裏面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謝玉綏站在身後,看着原本在被子裏就很瘦弱的背影在換上鬥篷後顯得更瘦了,彎腰查看時,勾勒出的腰際堪堪一握。

謝玉綏甚至懷疑只要自己力氣稍大些,就能輕松将他折斷。

可也就是這樣一個瘦弱的人,在擔任天樞閣閣主沒幾天,成為五國最為忌憚的一個,就能讓整個天下為之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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