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 25 章
不知從哪裏飛來的灰塵飄飄蕩蕩自兩人中間落下,謝玉綏目光幽深,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兩人從未這樣靠近過,謝玉綏一擡眼就能從荀還是的眼睛裏看見自己。
那雙如湖水般透亮的眼睛怎麽看都不應該來自一個劊子手,可是抛開身份不談,又覺得這樣漂亮的人就應該擁有這樣一雙眼睛,明媚深邃,似是要将人的靈魂都吸進去。
可荀還是并不是那樣幹淨的人。
謝玉綏面色不變,內心卻小小的晃動了一下,将從前那些自己不曾相信,又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念頭全都敲散。
是了,這個世上估計不會有人比荀還是更污穢,他怎麽會覺得荀還是對他産生了不同的情緒?那些可以透露出來的關心不過是某一項計劃中的一環,而他,在心存提防的前提條件下中了招。
“那荀閣主現在是什麽意思,既然覺得我們無甚關系,又為何攔着我吃那些帶了料的東西?所以荀閣主将我引到這裏究竟是想做什麽,總不會只是為了讓我看你們國家內鬥,單純的做個看客吧?”
“這戲不好看嗎?別人想看還沒這個機會,王爺只要安安靜靜地看着,說不準還會捉到一個攻破邾國的機會,到時候您帶着密報回去,祁國皇帝絕對會給你一等功,就不用再被放逐在邊緣,過着尴尬的日子。”荀還是輕笑,“這條不夠誘人?”
謝玉綏眸色一沉,只言片語間荀還是透露了太多的東西。
荀還是調查過他。
“夠誘人,但是我想不到你這麽做的理由。還是說……”謝玉綏話音一頓,“你是刻意将這些破綻賣給我,想要暗中給祁國透露消息,這可是通敵叛國啊荀閣主。”
荀閣主這三個字他咬的很重,“我竟不知道荀閣主竟然是祁國放在邾國的奸細?”
荀還是嗤笑一聲,收手站正,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看着謝玉綏:“祁國皇帝沒這麽大的面子。或許你還不夠清楚我們那位皇帝為何會如此忌憚我,那是因為只要我想,哪怕宮內三千禁軍,他的腦袋也留不到明天。”
話說的狂傲,聲音卻跟平時閑聊無甚兩樣,正因如此,更顯得他對皇室的那些小動作不屑一顧。
話說到這,謝玉綏卻不懂了:“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将自己置身于如此境地,大可拍拍屁股走人,江湖之大,還有人能留得住荀閣主?”
“我說過了,這件事并非表面上看得那麽簡單。”荀還是雙眼有一瞬間的出神,而後輕笑,“你就當我是報恩吧。”
荀還是年幼時家裏遭難,流落街頭,被天樞閣發現帶了回去,若不是有此機緣,荀還是早就餓死街頭,如此算來,天樞閣确實對荀還是有救命之恩。
只是他說到報恩時笑聲包含了太多意味,不知道是不是謝玉綏的錯覺,他在裏面沒有聽出任何感激之意,反而充滿了憎惡,是那種惡心到骨子裏的憎惡。
“那我就不懂了,荀閣主這些時日将我們安置在這裏不聞不問,今早又迫不及待地将我帶走,現在又跟我說只讓我等着看戲,種種下來,若非有其他所圖,難不成……荀閣主對我有意思?”謝玉綏學着荀還是先前的口氣,“我竟不知堂堂天樞閣閣主原是個斷袖。”
荀還是盯着謝玉綏看了好一會兒,一個沒繃住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他笑得渾身顫抖,過了好一會兒才緩了呼吸,顫着聲音道:“邾國內部的事情我勸王爺少參與,荀某人微言輕,若是王爺一個不小心引火燒身可如何是好?”
柔和的陽光透過窗戶紙射進來後光線變得暗淡,荀還是微紅的眼角,嘴邊眼尾笑意未散,一手捂着胸口又補充了一句:“王爺若是出事,我的心肝可就也要随着王爺去了。”
得,不着調的荀閣主又回來了。
荀還是翻臉太快,謝玉綏一時有些跟不上他的速度,眼睛順勢落在荀還是放在胸口的那只手上。
荀還是察覺到謝玉綏的視線,低頭看着自己的手,往前挪了兩步,捏着嗓子扭捏道:“王爺看得如此專注,莫不是想要摸摸我的小心肝?”
謝玉綏渾身一個激靈,那聲音就像冬日裏的冷水從頭潑到腳,骨子裏都跟着打了個寒戰。
他猛地從椅子上起身,因動作太猛險些将椅子帶倒,結果又換來荀還是幾聲輕笑。
鬧夠了,荀還是向後退了兩步,拉開一個比較舒适的距離,清清嗓子正經道:“言歸正傳,王爺應該能看出我現在處境微妙,明面上皇帝和太子都對我有所拉攏,在外人看來皇帝甚至每天親自給我安排膳食,榮寵至極,可這其中一環扣一環,又哪裏只是下毒這麽簡單。”
“毒暫且無礙,一時要不了我的命,若不是太子突然出手,我又不小心中招,也不會毒發,更不會遇到王爺您。當初傳話說會給您的東西一定會給,只是現在時機未到,且還需要等上些時日。這幾日委屈王爺暫且住在這裏,宅子過于簡陋,照顧不周還望王爺海涵。”明明是一開始進宅就應該說過的客套話,實打實地等了這麽多天才入了耳。
謝玉綏表情有些怪異,這會兒說什麽都不對,一口氣提了上來又慢慢吞吞地咽了下去,良久良久沒有答話。
荀還是微笑,目光始終落在謝玉綏的身上。
謝玉綏在祁國什麽地位荀還是很清楚,一個處于邊緣不被重視的王爺,起因還是因為謝玉綏的那個爹——謝炤元。
據說謝炤元曾經是皇位的有力争奪者,最後不知怎麽的輪到了現在這個皇帝。
皇帝上位,就對被議過儲的弟弟多加忌憚,後來謝炤元就死了,究竟怎麽死的沒人知道,只知道他連個屍首都沒見着,名字更是成了禁詞不再被人提及。
謝玉綏作為謝炤元唯一的兒子,雖然後來也被封了王,地位着實尴尬。祁國皇帝面上表現得自己像是個心疼小輩的叔叔,但在朝的人誰不知道,謝玉綏就像一個刺立在那裏,時刻提醒着皇帝曾經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
謝玉綏的身世不算秘辛,但凡有點門道的都知道,知道歸知道,見過謝玉綏的人卻不多,畢竟是個邊緣人物,見不見的不打緊。
但許多人不知道的是,當初那位祁國皇帝的弟弟并不是離奇失蹤,而是瞞下身份,被祁國皇帝認命成使臣派到了邾國,一朝出使便再也沒有回去。
也就是說,謝玉綏現在所要的那封手書,正是來自他的父親。
荀還是沒有挑明這層關系,也沒有提及過自己對這件事情了解多少,但他想謝玉綏應該能猜到。
眼神明滅間,荀還是已經過完了謝玉綏的經歷,在迎上謝玉綏目光的前一刻便已經調整好了表情,笑眯眯地看過去,不等對方開口道:“來了這麽長時間也沒帶你出去逛逛,要不要走走?”
“都已經到東都了,還敢随便出去閑逛?你的人先前警告過我,說我現在背着‘荀還是’三個字,不方便出去随便逛,本尊卻不怕露面了?”
“誰說的?”荀還是問,後來想想估計除了卓雲蔚也不會有人,遂笑道,“小孩兒的話甭當真,不過确實不方便從正門大搖大擺的出去,我這宅子的正門其實是個擺設,用的時候很少。”
謝玉綏想了想他剛來時正門的樣子,除了氣氛看起來略有些詭異以外沒有其他感覺,從門庭到臺階都很幹淨,倒……确實是一副甚少用過的樣子。
“東都好玩的地方多了,總不能來了一趟天天悶在宅子裏,前幾日你出去可曾見到什麽?”荀還是作勢拉開門,順嘴問道。
謝玉綏腳步一頓,站在荀還是身側看着屋外略有些刺眼的陽光:“如此關心我的行蹤,荀閣主這又是抱着什麽樣的心态?”
話說完沒有看荀還是什麽反應,大步向外走去。
荀還是一手扶着門,表情複雜地看着謝玉綏越走越遠的背影,看着對方沿着回廊走到拐角處時噗嗤一下笑出了聲,随後将門帶上,小跑着追上謝玉綏,攔在他身前,雙手背到身後。
“我怎麽覺得這段時間相處下來,王爺的性格外向了不少,竟然也有調侃我的時候?”他随着謝玉綏腳步的速度一步一步倒退,“要不這樣,正好現在時間還早,我們可以逛逛芙蓉街,那裏稀奇玩意不少,小吃也多,中午直接在那裏吃完,下午也可以去雲弄巷……”
看着荀還是亮晶晶的眼睛,謝玉綏也不自覺軟了語氣:“雲弄巷又有什麽小吃?”
“雲弄巷沒小吃,但是美……”因着荀還是一直倒退着走路,一時沒注意到了拱門處,腳下踩空整個身子向後倒去。
按理說以荀還是的身手不至于因着這點小事出糗,壞就壞在早上吃那碗粥吃的太猛,慢毒碰着經脈上的黑物碰撞得厲害,以至于他現在渾身沒什麽力氣。
荀還是本以為這次摔定了,腦子裏已經開始盤算一會兒摔倒要怎麽解釋才說得通,可當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後栽倒時,他腰間突然一緊,擡眼見到墨綠色的身影貼至胸前,本已經下墜的身體堪堪穩在半空中。
懵逼的瞬間,荀還是下意識将方才沒說完的那句話補全:“美人如雲……”
話已經出了口,荀還是才猛然驚覺現在這個姿勢聊美人實在是不妥,心下一亂便要将人推開。
手都已經抵在了胸膛上,就聽頭頂傳來低笑聲,而後那人十分不會看氣氛地說了句:“美人?什麽樣的美人能比得過荀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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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