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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荀還是本欲降低身旁人的存在感,不惜将梁府那些事情搬了出來,哪想着需要謝玉綏開口時一言不發,如今不需要了卻現巴巴地跑了出來。

當真是……

荀還是本欲嫌棄一番,奈何這念頭尚未起,心髒卻先一步出了問題,剛剛漏跳的半拍竟還有後續,眼看着又要停工少傾,荀還是趕忙穩了穩心緒。

于是他在無人留意的地方癟癟嘴。

不得不承認,謝玉綏的這句話說到了點子上,精準地将焦廣瑞刻意忽略的地方全都點了出來。

既然想要幫助,自然需要說清前因後果,也要思量得到利益和付出的代價。

荀還是心裏再多活動面上都沒露出分毫,微笑着看向焦廣瑞,一副謝玉綏所說的便是我想說的樣子,而後補充道:“當然,焦大人如何思量是您的事情,但您也知道,如今我是陛下的人,便也是不能擅自行動。當初救了許南蓉已是出格,如今許南蓉既然已經歸案,怎麽處置都是律法上的問題,焦大人如何能說動我來幫忙?”

焦廣瑞本已想到應對之策,只是某些事情,有時候裝傻會比較好,不曾想他刻意含糊,荀還是也心照不宣未再提及的事情,竟然被一個……跟荀還是關系不清不楚的人點破。

好在荀還是沒有就那個話題繼續說下去。

焦廣瑞皺了下眉,道:“既有求于荀閣主,焦某自然知道需要付出些代價,只是焦某與荀閣主并不相熟,不知荀閣主稀罕何物,或者有何事需要在下幫忙,焦某自當義不容辭。”

荀還是未順着他的話,而是笑了一下,道:“這些都是小事,重點我想知道焦大人的立場。”

焦廣瑞不明所以。

荀還是:“所以……焦大人到底是不是梁大人那邊的人。”

焦廣瑞面色一沉。

荀還是卻好似沒有察覺:“這樣說可能不太好理解,我的意思是,焦大人究竟是不是太子的人。”

“您這話什麽意思。”焦廣瑞眸色漸深,端正坐姿,微微颔首看着荀還是,“荀閣主這是在試探下官對陛下的忠心?無論如何,焦某都是陛下的臣子,只效忠于陛下。太子貴為儲君,自然值得敬重,然而下官只唯皇命是從。”

“焦大人不必緊張,我只是想問問,肯定不是替陛下問的,若是這話都要托我來問,我們就不是在這裏了。”

能讓荀還是去問忠心的,便已經不是問了,直接提刀上門,答案不答案的不重要。

焦廣瑞想到這裏,臉色減緩。

“荀閣主玩笑了,下官雖出自梁府,但也知道為官所為何,岳丈一家之事與我無甚關系,焦某自然也不會參與,荀閣主放心。”

“我沒有什麽不放心的,朝廷之事陛下知道甚多,遠比某些人想到的多,放任只能說是陛下的一個政策,至于後續會如何……”荀還是話裏有話,說到這裏卻戛然而止,對着焦廣瑞微笑,“當然,焦大人這樣的官可遇而不可求,朝局之事荀某摻合甚少,自然焦大人更加明了。”

“我所問這些主要是想知道,若是事情調查到一定程度,觸碰到了梁家的根本,焦大人又将如何?”

焦廣瑞臉色變換,過了會兒道:“我相信老師一家……”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相信就沒問題,就好比你當初相信許南蓉是背你而去,如今又為何救她,真的就因為曾經那份求而不得的愛慕?”話已抛出,卻不想要答案,反而在這時接了焦廣瑞先前的話,“我只需要一樣東西,待事成之後,還望大人幫忙取來便是。”

“荀閣主都無法尋來的東西,怎知焦某便可以?”焦廣瑞一聽便知曉其中并不簡單,可事到如今,除了荀還是,他找不到第二個人能在這其中周旋,“既然能成為交換條件,想必那東西并不簡單,焦某能力有限,未必能為荀閣主排憂。”

荀還是:“焦大人客氣,荀某并非神仙,自有許多不可為之事,思來想去,便只能麻煩焦大人了。”

“哦?那荀閣主可否先透露一二,否則焦某即便應下也心中難安,恐辜負了荀閣主的期望。”焦廣瑞心中還是沒底。

就連荀還是都拿不到的東西,他怎麽敢肯定自己就能拿到?

荀還是似乎對此很篤定:“大人放心,對于您來說并不算難,現在聽見了對您來說不算好事,待時候到了,您自然也就清楚了。”

焦廣瑞不知道荀還是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思量片刻後到底還是應了下來。

之後就關于焦廣瑞遇到許南蓉的細節又問了些許之後,簡單商議過後差使掐着時間進來,接着焦廣瑞的同時,荀還是和謝玉綏一起出去,獨留卓雲蔚一個人孤零零的在牢裏,滿眼幽怨地目送着幾個人離開。

荀還是身子不好,肯定不能在牢裏待一晚上,雖說荀還是自己并未多說,但是焦廣瑞這點眼力還是可以的。

原本幾個人需要在這裏待一晚上做做樣子,第二天再尋個由頭放出去,畢竟當初将他們抓進來時浩浩蕩蕩,總不能一點交代都不給。

好在每個人進來時都戴着頭套,即便沿途有人看見,也無法确認來人身份,故而放出去倒也簡單,只是到底還是需要給那對亡故夫婦一個交代,便将卓雲蔚留了下來。

出了牢獄,幾人拜別,荀還是和謝玉綏不緊不慢地往回走。

此時天色已晚,街上零星剩下幾個小攤販,周圍酒樓還是人聲鼎沸,酒局已經漸入高潮,圍坐之人引吭高歌,好不熱鬧。

燈籠照亮了整條街道,謝玉綏一直未開口,荀還是腳步很慢,在這樣一個春光無限的日子裏,兩個人就像是出來游玩一般,在勞碌了一天之後,意興闌珊地往回走着。

眼看着就要到冷清的窄巷,荀還是停下腳步問道:“折騰了一天,可是餓了?”

謝玉綏跟着站定,搖搖頭,反問荀還是:“身子可曾好些?這個時辰想必廚子都已經歇息,我們不妨找個酒樓且先吃點東西?”

荀還是身上還披着謝玉綏的外衫,明明兩個人身高差不離,這衣服到了他身上卻顯得大了很多,他将自己裹在其中,倒真是一副又累又餓的可憐樣。

荀還是感受了一下自己空癟的肚子,應了謝玉綏的話,随便找了一家人沒那麽多的地方。

落座點好菜後,謝玉綏開口問:“你是算準了焦廣瑞會來找你?當初讓我保護好許南蓉便是為此?”

桌子上已經上了一壺熱酒,荀還是給自己添了一杯,小酌一口。

熱乎乎的酒進了胃,連帶着身子也暖了,他打了個冷戰,龇了下牙,而後将自己的酒杯填滿,這才想起給謝玉綏也添了一杯。

酒水嘩啦啦地進了杯子,荀還是道:“有些事情并非我所能算準的,我只是知道幾個關鍵點,剩餘的便是等着他們來找我。”

謝玉綏:“所以你設計的點是梁小公子的死,将許南的事透露給焦廣瑞,還有什麽?”

等菜的功夫閑來無事,荀還是倒也有耐心給謝玉綏多講講。

“邕州之行,一來我有件必須要做的事情,二來便是去看看這位梁小公子。”荀還是抽出一根筷子擺在桌子上,“你看這位梁小公子,明明就是個纨绔,無論放在什麽地方都不會得到重用,而梁和昶這樣老謀深算的人,更是知道自己的這個兒子什麽德行,你說,為何梁弘傑會知道關于許南蓉的事情?”

謝玉綏道:“這事兒不對,方才焦大人也說了,他當初的那段經歷整個梁府基本上都知道,梁小公子那時自然在梁府,知道也無可厚非。”

荀還是搖搖頭:“他的話你要聽一半留一半,你便是只記得焦大人說的,卻忘了我的話。”

他哀怨地看了一眼謝玉綏,而後點了點桌子上的那根筷子:“我先前說,那些讀書人向來自視甚高,不會将自己的風花雪月之事大肆宣揚,自然即便跟某位姑娘生有情愫,也不會讓人知道,所以才讓梁府早年那些糟爛事藏了起來,許久之後才發現。”

謝玉綏恍然,荀還是先前确實說過這句話。

荀還是瞧着謝玉綏的樣子,表情哀怨更甚,哼哼了兩聲道:“公子當真是薄情,一邊說要我的後半生,一邊又不聽我說的話,可是過去花叢中留戀過久,留情太多,以至于都忘了自己對什麽人說過什麽,更是不将我等之人的話放到心裏?”

謝玉綏被堵得啞口無言。

他确實忽略了,主要是荀還是十句話八句假,真真假假摻和到一起去很難辨認,加之謝玉綏對邾國一些秘聞細則并不清楚,便更分不清荀還是的話究竟哪些是有用,自然也就忽略了某些。

見着謝玉綏不開口,荀還是垂了垂眼皮,一副委屈的樣子。這模樣太過可憐,讓謝玉綏不自覺地生出一種內疚。

荀還是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餘光瞥見謝玉綏眼底的光後,嘴角悄悄揚起一個自得的弧度,但是很快又放了下來。

“這位梁小公子雖然好色,卻也是好那黃花閨女,你想這許南蓉是什麽年紀,更是早已嫁做人婦,怎的會入了梁小公子的眼?”

“所以你的意思是,梁弘傑其實并非面上那麽簡單?”謝玉綏想了想梁弘傑在邕州的風評,“那将他放到邕州很有可能就是為了盯着許南蓉……也或者,是有其他什麽事情不方便讓他在東都。起先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哪有人家會因為自己兒子纨绔而放到那麽偏遠的地方,怎麽想都不合理。”

荀還是:“我更傾向後者,大概是因為什麽事情不方便他繼續在東都待着,而在邕州城遇到許南蓉是湊巧。正因為湊巧,所以梁小公子才在驚訝之餘将人關押了起來。”

謝玉綏:“如果梁家害怕許南蓉出來,直接将人殺了就是,又何必大費周章做含了風險的事?”

說到這裏,荀還是輕笑一聲:“那你說有沒有可能,是梁家原本覺得一個女兒就能搞定焦廣瑞,結果發現自己家這個女兒并沒有把持男人的能力,便不得不将許南蓉控制起來,萬一某一日派上用場。活人的價值可比死人大多了,今日你也看見了,這位焦大人不結黨羽,不欲與太子一行人為伍,雖說出自梁府,但還算為人公正。”

謝玉綏挑眉:“先是找你想要放了‘殺人兇手’許南蓉,而後又将疑似殺人兇手——你我從牢裏放出來,荀閣主管這叫為人公正?”

話音稍停,小二托着菜上來,布好桌,道了句“慢用”後,揮着肩上的抹布離開。

荀還是透過菜肴上熱氣看向謝玉綏,白氣模糊了謝玉綏的正臉,他感受到自己有些不合時宜的心跳,随後眯着眼道:“所謂公正,未必依托于律法,有些事情,唯心而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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