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天使四號

天使四號

夏日的傍晚夾雜着令人厭惡的蟬鳴,屋外剛下過一場雨,空氣裏卻還是帶着沉重的悶。

司隐站在窗邊,仍由晚風輕柔的吹拂着他精致的面龐。

碩大的白色飛蛾正用兩只纖細的翅膀支撐着龐大的身軀,帶着雨滴,一顫一顫的飛向光明的裏屋。

藍色的眸子動了下,司隐勾了勾唇,聽見了身後司安叫他的呼喊。

“來了。”

他關上窗,自然的走向飯桌,就和一切少年人無異。

“撲哧——”

細小的動靜過後,合上的窗戶外只剩下了一癱褐色液體,濃稠不堪,還夾雜着白色磷粉,而留在臺面那雙微小的翅膀,依舊在顫動着。

“在看什麽?”司安問。

“蟲子,很多沒見過的。”司隐擡頭,聲音柔和。

“蟲子?現在別開窗,家裏容易進蟲子。”司安沒多說,只是囑咐了句。

司隐應下,兩個人沒再多說,沉默着吃着晚飯。

距離司隐到她家,已經過了快半個月。

半個月裏,兩個人的關系沒有絲毫的進展,日子依舊一成不變,但硬要說唯一的變化,那就是那個領班到現在還沒來上班。

這讓司安的心情好了不少是真的。

起碼少了那些唾沫星子,真的很開心。

司隐在她面前展現的始終都是一副乖巧的模樣,對她的要求從來不會拒絕,只會睜着眼睛認真的看着她,好像什麽家養小狗一樣。

這也讓司安逐漸忘記了他來那日的情景,那些害怕和慌亂就像一場夢,早就變得模糊而又混亂。

“姐姐,我去洗碗,還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做麽?”

司安看着站起身的少年,半個月裏,他主動包攬了家裏的大半家務活。

她負責做飯賺錢,他就負責家務衛生,平衡的分配讓司安接受的心安理得。

只是……

“不用每次都和我說的,想做什麽直接做就好。”

這個弟弟有點小心謹慎的過了頭。

一切的事情似乎都只有她同意後他才會去做,甚至是家務,也要一再問她确定足夠幹淨了,才會停下掃地的動作,活像個舊社會的小丫鬟,而她,就是那個土地主。

看着和有些狹小的廚房十分不匹配的司隐,司安支着腦袋不由得想。

這樣的男性原來世界上真的還存在啊。

真稀奇。

司安不是個喜歡探究別人過去的人,司隐在她腦子裏沒待多久,欣賞了下美人洗碗,她就起身回了自己房間。

起身前一刻,司隐從廚房探出了半個身子。

“姐姐,不喜歡這樣麽?”

“哪樣?”

“不喜歡我問你。”

“還好,只是不需要那麽慎重。”司安眨眨眼,打了個馬虎。

撒謊。

司隐看着面前的人,面色不改。

“你開學東西準備好了嗎,快開學了,要幫忙麽?”瞥到日歷,司安轉了個話題。

“嗯,收拾好了,謝謝姐姐。”

司安又想了想,接着突然說道:“對了,開學了別再學校喊我姐姐。”

司隐歪了歪腦袋,眼中放空一瞬。

為什麽?明明這樣喊她時,她的心跳是最平穩的。

不喜歡了麽。

不理解,但他不會拒絕。

司隐頓了頓,點點頭,眼睛微微眯起,藏住了那點不解。

确定沒什麽事,司安揮了揮手,總算是轉身回了屋子。

在學校裏被他這樣的人喊她姐姐,會有很多麻煩吧。

司安躺在床上,嘆了口氣。

開學前三天,司安斷了在超市的工作,她看着手機裏結算的工資,站在超市門口呆了會兒,确定沒什麽東西需要買才回家。

一回家,看到的就是帶着圍裙正在掃地的司隐。

“歡迎回來。”發現她回來,司隐側頭。

“怎麽突然開始掃地?”她有些不自然的進屋。

“蟲子有點多,就掃了下。”

前兩天下完雨,鄉下草又多,蟲子自然也多,司安沒太當回事,順口誇了他兩句。

“對了,你有什麽想要的麽,我現在有錢了。”回屋之時,她突然問。

“姐姐什麽意思?”

“吃的?喝的?玩的?或者有哪裏想去的麽。”來她家這段時間,少年确确實實幫着她做了不少家務。

況且有些社會話術,她也是需要學的。

雖然她不喜歡就是了。

司隐動了動腦袋,額前的發飄下幾捋,擋住了些他眼中的神色。

他搖了搖腦袋,只是看着她:“不用,姐姐開心就好。”

在開心的跳動着啊。

她的心髒。

他笑的彎了眸子。

等司安進了屋子,司隐拿着手裏的掃把,轉身低頭,繼續處理着地上的垃圾。

最後的一灘粘稠被消去,地板又恢複成了那個幹淨的模樣。

司隐很喜歡司安的心跳聲。

總是平穩着,沒有什麽波瀾,卻又會在某些時刻跳動着他喜歡的節奏。

開心,快樂,傷心,難過。

只要是那顆心髒跳出來的,他總是會給予不知名的喜愛。

他并不知道這叫什麽。

司隐對于情感沒有絲毫的概念。

他只是在悄無聲息的模仿,模仿這個世界的一切。

卻又同時厭惡着這個世間的一切。

沒來由的喜愛就和那些沒來由的厭惡一樣。

他讨厭那些人面上浮現的情緒,也同樣喜愛司安身上出現的波動。

但他并不會糾結。

他只會跟着自己走。

他不會隸屬于任何一個情緒。

就像司安讓他感覺到了不知名的舒服,那他只會更加貪婪的汲取着。

她的心跳讓他感到愉悅。

那就多聽好了。

那些蟲子讓她不開心了,心跳也因此變得不再悅耳。

啊,那就毀掉好了。

……

開學前一天晚上,司安收拾好行李,正坐着休息,忽的想到隔壁的司隐,心裏一動,起身就走了過去。

畢竟作為姐姐,一個在學校的前輩,她還是有義務要去看他一下的。

原以為司隐會因為學校的事情多少有些緊張,心裏都想好了如何安慰他的措辭。

沒想到一推開門,她就看到了個坐在滿是淩亂衣物的地上的司隐。

少年單腿曲起,正側對着他,側臉線條自然也是流暢無比。

陪着滿屋的淩亂,倒也有些特殊的美。

個鬼!

現在才不是欣賞的時候!

司安平時也樂于欣賞司隐的臉,畢竟好看的誰不喜歡,飽飽眼福欣賞欣賞美人在正常不過。

但現在顯然不是這個時候。

“司隐,你在幹什麽?”她挑了個地下腳,不确定的問。

平時也沒看出來他東西這麽多啊。

“收拾東西,姐姐收拾好了麽,好厲害。”察覺到司安,他側過頭,真情實意的鼓了鼓掌。

“……其實也沒那麽厲害。”司安擺擺手,“不對,你收拾東西怎麽搞的那麽亂,想不好要帶什麽嗎?”

司隐只是眨眨眼,沒說話,司安就把他這個行為當成了對她話的默認。

乖巧的少年就這樣坐在地上仰頭看着她,讓她心裏的姐姐因子啓動,說話時聲音也放軟了些。

“是開學緊張麽?別擔心,高中沒你想的那麽難受,其實挺快樂的。”說到這,司安頓了頓:“……從某些方面來說。”

比如,起碼高中見不到唾沫橫飛的終極進化版唾沫獸。

只會有幼年版。

“姐姐,希望我緊張麽?”司隐突然問。

“我像那麽惡毒的人麽?”

“當然不像,開個玩笑而已,抱歉。”

“不過總的來說。”司安認認真真的看了看司隐的臉,最後點了點頭:“嗯,你在學校肯定不會有大麻煩。”

“姐姐好肯定,好帥。”

“這個倒也不用誇。”

就司隐的臉,就算他性格壞到了十裏八鄉外,司安依舊相信能活的好好的。

更別說他性格也還行。

就比如現在這樣處處都能找到地方誇她。

司安想過為什麽,最終,她把理由歸為了小可憐寄人籬下不得不學會的社會技能方面。

雖然從他誇人來看,目前這個技能還沒什麽技術含量就是了。

今天的司隐似乎格外的不安。

司安又花了一番功夫把能安慰的都安慰上後,出司隐卧室的時候,已經過了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裏,一直都是她在逼叨逼叨安慰,司隐一直一副有些害怕的模樣。

等她嘴巴幹了,他的狀态才好了些。

“姐姐,那以後可以一起回家麽?不會被別人看到的。”出去前,司隐問她。

語氣很平常,但司安偏偏聽出了小可憐的味道。

想起自己對他的囑咐,确實有些無厘頭了些。

生怕他多想,司安在答應之餘還不忘加一句:“以後會多喊你的。”

說完,才離開。

多喊他麽。

司隐向後倒去,倒進了滿地的柔軟裏。

他眯起眼,深藍色的眸子陡然變亮,在一瞬間變成了湛藍。

那是個比天空還要純淨的藍。

她喊他的名字時,他同樣感到了愉快。

啊,多喊喊他吧。

從她柔軟的唇瓣裏說出他的名字。

那會讓他身體裏滋生出一種奇異的滋味,不自在,他卻很喜歡。

第二天一早,兩個人就從家裏出發。

他們的學校在市區,從這裏出發得花上幾個小時的時間。

坐了一路的車,兩個人沒有先去學校,而是先去了司安父母在市區的房子裏。

司安父母自知理虧,離開女兒身邊多年,他們也多少想做出些彌補。

司安沒有提任何的條件,唯一的要求就是高中不住校,二人馬不停蹄的就為她在市區租了房。

而平時他們又總不在,這個房子的主人,也就只有了一個司安。

打開兩個多月沒碰的房門,司安開了燈,心裏升起點懷念。

懷念過後,她又看向了身後。

“司隐,以後你住在這裏。”

司安看着少年,笑的清淺。

現在這座房子,終于多了一個住宿。

“歡迎你,司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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