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天使十二號

天使十二號

少年聲音如常，似乎只是在詢問今日天氣如何。

不久前，他還用着這樣的聲音，求着她帶他出去玩。

司安睜大雙眼，呼吸幾乎都要在頃刻間停止。

面前人下手極狠，每一下似乎都能聽到肉與肉的相撞。

她捂着嘴，控制着音量，心跳瞬間加快，冷汗從額頭冒出，轉身想要逃走。

司安猜到司隐或許并沒有表面那麽乖巧。

她想了無數可能，卻唯獨沒想到他會這樣。

狠厲。

幾乎是她想到的第一個詞。

甚至她都沒有看到臉。

那日遇到金雄的畫面突然跳出腦海，無數的細節末梢一個接一個出現，逐漸組合成面前的景象。

害怕的情緒從心底控制不住的蔓延，她盡力壓抑着過快的喘息，卻依舊無法停止發軟的腿腳。

“姐姐。”

少年輕飄飄的話，打斷了她擡起轉身的腳。

司安瞬間僵在原地。

“姐姐，我做的好麽？是不是應該誇獎一下我。”

司隐話裏含笑，他轉身看向司安，眼裏的濃稠幾乎快要化為實質。

司安沒有說話，身側的手卻握成了拳，細密的顫抖暴露着她的緊張。

“姐姐在害怕麽？為什麽，是我做的不夠麽？”

司隐的疑問在此刻是那麽的真實，他确實不明白，為什麽司安的情緒，會出現害怕。

心髒跳動的頻率，和那日的一樣。

他同樣的喜愛，卻又說不上的不想聽到。

司隐皺着好看的兩條眉毛，他緩緩上前，看着背對自己的少女，伸手圈住了她握成拳的手。

“為什麽在發抖？”

二人的距離瞬間極近，被觸碰到的後背帶來司安又一次的僵硬。

側眼，她就能看到躺在地上的人。

那已經算不上是人，黑色的霧氣将他包裹，緊密的貼在他在周身，卻無法順着細小的毛孔進入。

就像是層橡膠，将他徹底包裹，唯有一張鼻青臉腫的臉，還能夠辨認出地上的人正是前不久還在欺負司安的林青方。

司安腦子轉的飛快，她并不知道現在的司隐腦子裏在想什麽。

一時間，腦海裏冒出了無數個不小心發現真相的配角，被主角一拳帶走的場面。

無數血腥閃過腦海，她甚至還抽空想了想，現在司安的手上會不會帶着新鮮的血液。

“姐姐為什麽不回答我？”

長時間的安靜讓司隐莫名的暴躁起來，他語氣不變，握着她的手依舊輕柔。

黑色從他身後不斷蔓延而開，卻都在瞬間又被消滅。

這種恐懼，司安并不是初見。

腦海裏閃過什麽，她突然記起，第一次見面時，她的害怕與今日同樣。

她怎麽會忘了呢，那日的恐懼是這麽的真實。

恐懼有時會被人類誤以為是憤怒，司安握着拳，心髒跳到了一個無比的速度。

腎上腺素的加持下，她鼓足了一股勁兒，轉身，猛地打上了那張精致到不真實的臉。

“因為你是個騙子混蛋！”

她大喊着，拎着包以最快的速度離開。

司隐臉上還帶着她一拳下來的紅色，他神色平靜，眼裏卻帶着疑惑。

被打的地方略微腫起，配着顯出無辜的眼睛，竟然還真有幾分可憐的意味在裏面。

半晌，地面凝集的黑色突然瞬間消失，司隐愣愣的舉起手碰了碰臉上那處紅色，帶來略微的疼痛，卻讓他空蕩的胸腔再次感受到了無比的炙熱。

激蕩像是冬日裏最刺骨的冰錐刺入身體，瞬間讓他渾身戰栗，但這帶來的疼痛，卻正以另一種方式體現着。

他低下頭，伸手捂住下半張臉，控制不住的笑容出現嘴角，讓他興奮的大腦在脹痛。

無比的鮮活。

他的姐姐，剛才是那麽的鮮活。

他感受到了她體內流動的血管，跳動的心髒，以及一切正在運作的細胞。

像是打破了一切的隔閡，第一次以如此真實的情緒面對他。

不再是敷衍，不再是應和，不再是距離感。

而是真真切切，因為他而出現的情緒。

司安在因為他而産生情緒。

意識到這點時，哪怕是生氣，他也感受到了無比的快感。

再過去數不清時間的一切虛空中，他從未體驗過這種感覺。

一個人類簡單的情緒變化，竟然都能讓他如此興奮。

好開心，好幸福。

她在因為他而變化着，她正在被他影響着……

……

吳森曾經交往過無數的女友，遇到陳恬時，他正在和一個比自己大七歲的女人交往。

女人是游走于社會的普通人，一成不變的工作與偌大的生存壓力讓她幾欲發瘋，在這時遇到了一抹鮮活的年輕氣血，不免讓她失了理智。

不過幾周，女人就無法自拔的陷入到吳森的漩渦裏，她幾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錢，幻想着無數美好未來，最終得到的結果卻是一句冰冷的分手。

從酒店的床上醒來，女人赤着身子，她希望得到吳森親切的撫慰，看到的卻是他冰冷的字條。

——分手吧，你值得更好的。

一時間，天崩地裂。

女人試了無數的方法，卻都無法讓吳森回頭，看到曾經戀人的臉上出現厭惡的情緒，她控制不住的崩潰與尖叫。

工作因此消失，身邊朋友逐漸遠離，一時間，女人到了人生谷底。

她的大腦裏似乎有聲音在催促着她走上最高層的天臺，看着底下像是無限延展的深淵，她眼裏逐漸迷茫。

腳下輕動，再次看去，天臺已經悄無聲息的消失了一人。

一天，兩天，三天。

女人挑好了位子，正好摔落于垃圾堆最裏面，合着垃圾的臭味，沒有一個人發現她。

直到某天雨後，黑色粘稠爬上女人摔落垃圾堆的身體，順着一切的細縫爬進體內。

垃圾堆裏安靜的女人扭曲着折斷的身軀爬起，她看着地面水潭裏倒映出的臉，半晌，扯出了個極為僵硬的微笑。

吳森，吳森，她的男朋友。

他愛着她，他會保護她……

大腦只剩下一個想法，她拖着身體，一步一步，搖搖晃晃的離開小巷。

體內的黑色物質扯動着她一切的執念，讓她一步步走向最極端。

空蕩的頭骨內，只剩下了最為簡單的思考。

吳森……

找到吳森時，他正在親吻懷中的女孩。

女孩穿着校服，滿臉羞澀與甜蜜。

嫉妒瞬間燃起，女人用手指扣着鐵欄杆，直到出血，直到肉塊掉落也未停下。

那日，她再次和吳森對視。

黑色粘稠順着視線傳達，準确的鑽入吳森體內。

被吓到的神情頓時化為癡迷，他呆呆的看着女人，眼裏出現非人的喜愛。

女人認為他們再次相愛。

再度看到女人時，吳森也認為自己再度找到真愛。

那是從未有過的感覺，爽到了渾身毛孔，讓他只想待在女人身邊。

可他懷中還抱着他的女友。

電影院分手時，吳森只感到了慶幸。

剛分手，他最愛的女人就拿着刀，想要殺掉那個女孩。

他甚至沒有思考該不該，立刻尋找到分手的女孩，為女人創造了無比好的條件。

只是，只是……

只是那個少年壞了一切！

少年冷漠的看着一切，在女人快要得手時，他卻突然爆發出一陣強烈的光。

閃耀到他無法看清一切。

再度睜眼，女孩已經逃走，而他最愛的女人，倒在地上，上一秒還透着鮮活的肌膚，此刻卻變成了灰白色。

吳森卻覺得自己依然愛她。

他帶走了她，偏執的将一切錯怪在了女孩身上，他躲了回去，暗暗尋找着下一次動手的機會。

……

躲掉了司隐，司安并不知道躲去哪裏。

她買了一切門鎖，立刻縮回家中，将全部門打上機關，确定鎖勞。

報警，不行，她跑的太快，沒有證據。

和父母說，不行，她同樣沒有證據。

和老師說，也不行，老師甚至沒有管她的任何義務。

腦子裏過了一切的辦法，司安心裏的焦躁卻始終無法消失。

明明只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校園霸淩現場，她的心底升起害怕卻不止這樣。

她蜷縮在床上，再次篩選一切的辦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司安從未覺得時間如此難熬。

“姐姐，為什麽要鎖門？是在防我麽？”

門口再次傳來清潤的聲音，司安此刻聽着卻比催命符還要吓人。

她抱緊自己，努力安慰着不會有事。

下一瞬，門鎖應聲而倒，房門自動打開了一條細縫。

門口的少年背光而站，他走的緩慢，卻目标明确。

溫和的燈光從他身後傳來，将他的模樣勾勒出些許。

分明是那麽好看的模樣，卻叫她如此害怕。

司隐看着蜷縮在一起的司安，她害怕的仍然在發抖，讓他忍不住皺了下眉。

他緩步上前，在她低頭間，彎腰将她圈入懷抱。

一只手放于頭頂，一只手放于背後。

輕柔的力道從背後傳來，司安聽見與自己貼的極近的少年比平時更加柔和的聲音。

“別怕，別怕，我永遠不會傷害你。”

她聽見他說道。

簡單的一句話，卻叫她像是卸了渾身的懼意。

困意從大腦傳來，下一秒，她松了身體，癱軟在了少年懷中。

少年看着閉上雙眼的司安，眼裏滿是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