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天使十三號
天使十三號
司安醒來的時候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身上蓋着柔軟的被子,還帶着讓她安心的氣味。
下一瞬,她就發現自己被抱住了,隔着厚重的被子,像個嬰兒般的被抱在懷中。
她側過頭,看到了張熟悉的臉。
精致的面龐閉着眼,長睫低垂,擋住了總是讓她心慌的藍色眸子。
“姐姐起了?”司隐閉着眼突然問。
語氣裏沒有絲毫的困意。
司安沒有說話,再次閉上眼,裝作剛才的一切沒有發生。
面上淡定,心裏慌得一批。
救命救命救命。
該裝睡嗎,還是該努力反抗一下。
雖然好像反抗不過就是了。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同樣不會欺騙你。”
過近的距離讓他能夠直觀的感受到她脈搏的跳動,以及溫暖的皮肉之下不斷流淌的血液,一切都讓他産生莫名的快感。
他又緊了懷抱,在她耳邊說。
分明是如此暧昧的氣氛,呼吸到耳側的氣息卻不是灼熱的,而是冰涼的,讓司安快要控制不住顫抖起來的。
她捏着被子,依然閉着眼,只有睫毛在細微的顫抖着。
“可以問個問題麽。”她強裝鎮定。
“當然可以。”
“你,到底是什麽。”即使在如何冷靜,司安最後的顫抖還是暴露了她的害怕。
抱着她的人動了動身子,她的耳朵緊密的貼到他的胸口。
隔着不算特別厚重的衣服,她能感受到呼吸帶來的胸腔起伏,能感受到他身上算不得溫暖的體溫。
卻唯獨感受不到他胸膛裏面強有力的心跳。
司安不信邪的又換了個地方,那裏依然是一片的死寂。
看着身前鑽來鑽去的人,司隐愉悅的笑出了聲,卻叫司安僵住了身子。
“要猜猜看麽?”
司安閉上眼,小弧度的搖了搖頭。
萬一人家是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那看到了豈不是要滅她口。
說不定這就是想殺她的第一步。
司隐看着她躲避的樣子,拍了下她的腦袋,沒在表示。
而司安的意識,也在那一拍後再次消失。
那日晚上,司安依然不知道面前的司隐是什麽東西。
但總歸不是人類。
他對她的态度沒有絲毫的改變,沒有被拆穿後的慌亂,也沒有被發現的憤怒。
早上他依舊為她準備早飯,晚上依舊為她打掃衛生。
如果他真的只是一個鄰家弟弟,司安說不定會很喜歡他。
但這些的基礎是他是一個人類。
人類懼怕的源泉是來源于未知,面前的少年過于的精致,他的一言一行與人類幾乎沒有差別,也正是這樣,才讓司安心底更加害怕與慌亂。
她甚至沒有辦法去和另一個人傾訴。
司隐對她二言充斥着太多的秘密。
漂亮,完美,幾乎是所有人對于他的形容詞。
但只有司安知道,說不定在幾日前,他甚至才剛誕生于這個世界。
對于他的接近,司安感到疑惑,同時還在猶豫着。
他與她保證,他并不會做出任何傷害她的事情。
從相遇開始,到目前他所做的事情也都好像是在驗證這件事。
司安是個人類,她擁有着複雜的情緒變化,面對這樣的事情,她的大腦內兩股情緒正在不斷的拉扯。
一個小人說不該理他,他是個怪物,他不是人類。
一個小人說他對自己真的很好,她不該讓他難過。
看着樓底揚起漂亮的臉蛋看向她的司隐,司安心底再次猶豫。
她走向少年,沒有說一句話,只是沉默的走在他的身前。
而這份猶豫,在幾日後,徹底消散。
她做了個夢。
夢裏,她站在一片白色當中,腳下踩的似乎是水,每一步都伴随着細細的水波紋。
她迷茫的向前走着,卻無論如何走不到頭。
身後,黑暗聚集。
走到腳底發軟,走到頭暈目眩,她依然沒走出這片令人害怕的白色。
司安發現了身後的粘稠。
她癱軟在地,腳下再也生不出力氣。
黑色粘稠聚集在一起,累積,堆疊,最終變成一個又一個的人型。
他們張着嘴,嘶吼着不成調的音節,用着全身的力氣向司安沖去。
她身上的氣息實在是讓它們喜歡。
像是飛蛾撲火,只要一點火星,就讓它們下意識的追逐。
它們失了意識,只知道追求自己喜愛的。
粘稠爬過之地,像是被腐蝕,白色之下藏着的,卻并非空洞,而是像是血肉般的紅色。
一股一股,冒着小範圍的紅色,血紅的軟肉蠕動着,就像在不甘就這樣被侵蝕。
司安睜着眼睛,想要大叫,身體卻像是失去了控制。
一個又一個的人型怪物從四面八方趕來。
純潔的白色不再,轉而變成被黑色與紅色所填滿的空間。
惡心感從胃部反上,司安捂着肚子,周圍的場景讓她害怕到想嘔吐。
“別怕……別怕……”
空靈的聲音突然傳來,像是回聲,在大腦內不斷盤旋。
司安腳邊應聲出現一條裂縫。
純潔的睫毛之下蓋着的,是世上最為純潔的藍。
眼睫微動,藍色眸子緩緩睜開。
它先是無意識的轉了轉,再看到司安時,又瞬間動了兩下。
接着快速眨動,身側無數相同的眼睛突然出現。
一只又一只,不斷出現,不斷睜開。
地上,牆上,天上,純白之處皆是眼睛。
大小不一,頻率不一,唯一的相同之處就是都看着司安。
司安發現了那一只只的眼睛,比起黑色,這些眼睛的視線卻更讓她心悸。
渾身都像是被看透,沒有一處好掩藏。
明明是那麽神聖的藍色。
人型怪物像是被其他吸引,喊着,嚷着,向四處散去。
它們趴着、蹲着、躺着,用同樣粘稠的雙手去觸碰那一只只眼睛。
眼睛被挖出,帶着一坨血肉,黑色粘稠像是藏着珍寶,将它們小心翼翼的擁入,接着卻又被懷中的眼球盡數消散。
一時間,無數黑色消失。
短暫幾瞬後,周圍再次只剩下了司安一人。
她楞在原地,周圍再次恢複純白模樣。
最正方出現一只相同的眼睛,它閉着眼,卻比先前的都還要巨大。
司安站起身,愣愣的看着眼前緊閉的眼睛。
白色睫毛再次顫抖,緩緩掀開,再次露出那只純潔到極致的藍色眼眸。
恍惚間,司安好像看到了大海,看到了天空。
“別怕……”
那道聲音再次出現。
她來不及辨認是誰,意識被抽離,再度起來時,已經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而司隐,背對着她看着月光。
察覺到司安起來,他轉過身,暗藍的眸子看向她。
“別怕。”他開口道:“姐姐。”
聲音是如此的相似。
司隐從未如此厭惡過那些黑色的東西。
在黑色纏上金雄時,他看着他被操控,看着他逐漸不成人型。
短暫的快感之後,他迅速感到了無聊,幾乎是瞬間,那些黑色就被抹殺,就和先前無數次都相同。
接着,是那個女人,為了肮髒的欲望主動尋死,被它們侵占身體。
行屍走肉般的軀體,他最為讨厭。
他将女人斬殺,留下的男人也同樣被污染。
司隐卻沒有再去管。
這樣的人,理應爛掉,被惡心的怪物侵蝕大腦。
接着,他又去了那個女孩所在的醫院。
她同樣被黑色纏繞,只差一點就要被徹底侵蝕。
司隐原先應該将她與它們一起消失,最終卻只是将黑色除去。
女孩就此活下,卻也消失了那段記憶。
他站在窗邊,看她的眸子空洞虛無。
司安的身影出現在她的大腦,藍色的眸子恢複一刻的光亮,接着再恢複空無。
姐姐會開心吧,如果她還活着。
司隐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讓她活下來,只知道這樣做,她會開心。
而他,會因為她的開心而感到愉悅。
他并不在乎這份愉悅從何而來。
神是最自私的,偶爾,他也是。
最後,是那個班長。
他原先只需要揮揮手,那些粘稠就會消散。
這次,他卻選擇了動手。
一下又一下,打的極重,卻又留着那一絲的氣息。
黑色早在幾拳後背逼出體內,只留下林青方奄奄一息的模樣。
被看到了啊。
司隐沒有任何被發現的慌張,因為他相信她的姐姐會喜歡這樣。
但和他想的不一樣,她在害怕。
司隐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害怕,只知道這樣的情緒讓他感到了不快樂。
他向她發誓,用着自己的一切。
司安卻依舊在顫抖。
不安的情緒從體內誕生,第一次,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陌生的思緒讓他難受,他再次發誓,卻依舊無法抵消她的恐懼。
司隐看出了她的猶豫,他裝作與過去一樣,壓抑不斷翻湧的情緒,再次将乖巧擺到面上。
他并不了解人類,一切的認知都來源于書籍與多年來的經驗。
人類是肮髒的,是惡臭的。
他總控制不住的想。
猶豫最後,黑色的粘稠找上了司安。
幾乎是不猶豫的,他鑽入她的思緒,用最為溫和的方式祛除黑暗。
哪怕最終的結果是損傷自己。
醒來後的司安有些迷糊,她愣愣的看着自己,只是那一眼,就讓他像是被撫平了自損帶來的傷害。
嘛,其實本來也不疼。
只是,比想象的更為舒服罷了。
人類,真麻煩啊。
但有司安這樣的誕生存在,或許就是他們存在唯一的本事了吧。
……
林青方轉學了。
發現司隐真相後的第三天,司安得到了這個消息。
那時她正坐在教室裏,聽着陳恬和以前一樣的歡快語調。
陳恬是在消息出來的前一天回學校的,回學校的她與先前沒有任何變化。
唯獨忘記了吳森的存在。
司安沒有主動提過那個人的名字,只是在別人過來打聽八卦時,聽了一耳。
陳恬臉上是最為真實的迷茫,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真的假的,也不重要了。
那樣的人,确實沒記住的必要。
林青方的消失,似乎帶走了一切的變化。
司安本來就是班級裏透明的那一類人,又過了幾天,她的生活完全恢複了平常。
也是這時,她聽到了吳森的消息。
據說吳森家中發現無名女屍,經過調查後确認是他某任女友。
警方懷疑情殺,将他抓了進去。
不久後,人就瘋了。
具體因為什麽原因,就不得而知。
生活軌跡的回歸給了司安一種安心感,但唯一的變化。
她低頭看去,樓道口依舊等着一個人。
司安沒有說話,只是朝着他點了點頭,接着先他一步走在跟前。
司隐依舊與過去一樣,毫無芥蒂的跟在她身邊。
她無法做出任何抵抗,唯一能做的,只是盡量減少接觸。
他的自然,甚至快要讓她忘記了他的存在是多麽的神奇。
司安心底在懼怕着司隐。
表面的平和掩蓋着底下的暗潮洶湧,她捏着書包帶子,沉默的走在最前面。
“姐姐,有什麽想吃的麽。”少年為她拉開椅子,笑的依舊溫柔。
“這樣就很好,謝謝。”司安坐到椅子前,拿起碗筷,吃着面前的菜。
每一道都極近美味。
憑良心講,很好吃。
但頂着司隐一直盯着她的視線,她實在無法好好享受。
張了張嘴,想說,卻又硬生生被她咽了回去。
……算了,保命要緊。
司安吃完飯,拿起書包回房寫作業。
回房之前,她聽到了司隐的聲音。
“姐姐,學校要組織秋游,你去麽?”司隐晃了晃手裏的宣傳單,歪着腦袋問。
司安剛想拒絕,就又聽見少年補了句。
“我很想去哦,姐姐不會拒絕我的吧~是吧是吧,滿足一下弟弟可憐的小願望~”黏黏糊糊的語氣,卻讓司安聽了一陣無語。
威脅她是吧?
好,很好!
她偏答應了!
司安眨眨眼,點頭:“嗯,我會去。”
“好哦,那我等着姐姐哦~”
關門前,司安聽見他這樣說道。
最近的司隐格外的粘着司安。
在學校還好,或許是因為先前和他說過要裝作不認識的緣故,雖然司安不覺得他會遵守,但詭異的,依舊沒有人知道他們的關系。
但一回到家,司隐就黏糊的和幾百年沒見着孩子的孤家寡人一樣,司安去哪他就去哪。
偏偏司安不是很想和他待在一起,就導致了一個神奇畫面的出現。
司安搬着小桌子到沙發前,司隐跟着。幾分鐘後換個方向,司隐繼續跟着。
司隐也能夠感覺到司安對于自己的疏遠,他讨厭這種感覺。
于是他抓住一切機會,只是為了和司安多待一會兒。
是他做的不夠好麽?是他還不夠惹人喜歡麽?
為什麽姐姐總是想離開呢。
司隐不理解。
正逢學校組織秋游,高中所有人都能夠報名,除了貴,沒有別的壞處。
司隐第一時間就報了名,順帶着給司安也報了上去。
在司安知道自己已經被報名後,一時間死魚眼沒忍住的就冒了出來。
……所以說,問她是為了什麽。
“讓姐姐答應一下啊。”司隐如是說道。
是是是,啊對對對。
司安咂咂舌,沒有說話。
秋游的時間定在了十月底的最後一周的最後三天。
大巴車帶着他們,前往一處深山當中,就和小時候參加的夏令營有些相似。
高一和高三的車按道理來說應該是分開的,但由于高一人數太多,有些被分到了高三的車裏。
好巧不巧,司隐就在這波人裏。
更巧的是,司隐和司安,坐在了一排。
看了看少年看向她快要冒光的眼神,又看了看少年身後更為尖銳的所有人的眼神。
司安頓了頓,默默轉過了頭。
“姐姐為什麽不看我?”司隐用氣聲問。
看了,她怕明天她就埋屍在深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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