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天使十四號
天使十四號
幾輛大巴車在小路上不斷盤旋,在經過一圈又一圈的盤山公路後,總算是緩緩停了下來。
司安在車子開動一個小時左右就忍不住睡了過去,睡前分明記得自己靠在窗邊,醒來時卻發現靠着的變成了一個略顯瘦削的肩膀。
似乎察覺到她起了,肩膀的主人動了動,低頭湊近了些:“姐姐起了麽?”
“嗯。”司安迷迷糊糊的,不管是誰,先應了再說。
醒了會兒神,她扭頭看着司隐,“你是不是該走了?”
“姐姐很想我走麽?”司隐說話間,露出點小委屈來。
司安沒說話,只是默默轉移了視線。
說是,她對不起眼前人,說不是,她對不起自己的心。
司隐沒纏着問到底,車上的人陸陸續續走了下去,他起身,朝着司安揮了揮手。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司安看了眼周圍人,确保沒有人發現他們之間的小動作,她才起身跟了下去。
下車後,兩個人再次分開。
高一有專門的領隊,和高三的隊伍之間的距離是最遠的。
看着逐漸遠去的司隐,司安剛想松口氣,就見背過身的突然轉身,盯着她意味不明的笑了下。
周圍的同學因為這個笑都不由得有些激動,司安卻只是一愣,在他回過身後默默的走到了隊伍最後邊。
“安安,我們一起睡好不好,聽說要分房間來着。”陳恬盯準了司安,上前扒着她的手晃了晃。
撒嬌的語氣讓司安下意識想到了司隐,她晃了晃腦袋,點了點頭。
要說其他的變化,除了司隐格外黏她外,就是陳恬,也開始莫名的粘着她。
課間課上的悄悄話比先前的頻率快了太多,好幾次甚至提出了出去玩的想法。
作為一個隐性死宅的司安,毅然決然拒絕了再次出去玩的念頭。
對于她的親近,比起不解,更多的其實是不知道如何應對。
就像現在,她只能愣愣的點頭,随後聽着陳恬喋喋不休的話。
算了,也蠻好。
司安暗地裏嘆了口氣,嘴上繼續迎合着陳恬的話。
在不遠處的隊伍裏,一道視線卻牢牢的盯着這邊。
在看到兩只相交的手時,視線有一瞬間變得極為銳利。
在司安擡頭的瞬間,卻又瞬間乖順。
……司隐。
別以為她不知道。
司安被盯得有一瞬的心慌,接着借着人群,躲避了這道銳利的視線。
這次的秋游計劃為期三天,由于最終報上來的總人數比預期的多民宿或許住不下,幹脆就在深山裏租了酒店,兩個人一間房。
酒店的費用并不便宜,但在設施上和普通的快捷酒店沒有任何的區別。
硬要說不一樣的話,或許就是窗外格外綠的景色罷了。
司安看着窗外的綠葉,久久的嘆了口氣。
“安安,你怎麽了,怎麽突然嘆氣了?”陳恬湊過去問。
司安更加惆悵的看着綠葉,每一下的晃動都好像在和她說,
“你這個花錢看葉子的大冤種!”
她晃晃腦袋,表示自己沒事:“我只是在感慨某些東西的流逝而已,比如時間。”比如錢。
秋游的安排并不緊湊,今天只是讓大家熟悉環境,明天再帶着大家出去附近走一走,拍些照片。
飯前他們再次聚集,等說完安全事項,同學們瞬間散作鳥獸狀,原地就只剩了稀稀拉拉幾個人。
司安就算一個,陳恬被另外一個同學叫走。
她本來還想留下來,但在司安放心的手勢之下,以及那個同學的熱情招待下,她還是走了。
一下子,最低樓靠窗的位子就只剩下了司安一個人。
終于,一個人了……
司安靠着窗閉着眼,恢複着大多數人在一起導致的元氣損傷。
涼風從窗內飄來幾縷,吹動她的發梢,讓她些許的精神了一些。
她抖了抖身子,身前卻突然被一陣陰影籠罩。
那道影子彎了彎,又直起來,接着,白皙的手指捏着一片葉子遞到了她跟前。
“葉子,好看麽?”
他的聲音比平時更柔軟。
面前的少年長得實在好看,或許是落日的餘晖導致,讓他看着更加溫柔。
像是秋樹最頂端的那片葉子,充分接受着陽光的照耀,漂亮極了。
他太像個人了。
無數次的,哪怕知道少年這副皮囊之下藏着的或許是最為恐人的怪物,司安依舊會被他所迷惑。
就像此刻,她竟是忍不住看呆了一會兒。
等到葉子貼到額頭,帶來少年人的輕笑,才讓她猛地回神。
“姐姐是看我看呆了麽?好看麽好看麽,姐姐也很喜歡的是不是?”
司隐抓住了她的重點,似乎是知道了他的臉才導致了她的呆愣,立刻湊上前,一副興奮的樣子。
“好看。”司隐側過頭,敷衍道。
“那為什麽不看我,是不是在騙我,姐姐,你看看我。”
司隐依然不死心,繼續湊到前頭不斷詢問。
他的不斷湊近,也就導致了她的不斷後退。
司安坐在樓梯最下面,旁邊就是窗戶,好看,但她能挪動的空間實在太小。
等回過神,自己已經貼到了微涼的牆面,面前的司隐卻還在向她靠近。
他的眼裏出現了她的倒影,無比的清晰,卻又讓她沒來由的害怕。
“姐姐怎麽不看我啊。”少年說的淡定。
司隐低着頭,她閉上眼,躲避那道仿佛要看穿她的視線。
“小兄弟,你這樣可追不到女孩子啊。”
最後一刻,一道蒼老的聲音打斷了他繼續的逼近。
司隐面上閃過一抹明顯的不滿,他仍然想繼續靠近面前的人,卻想到她不願意暴露他們的關系,只好生生忍下湊近的欲望,往後退了退。
來的人是這家酒店的老板,徐芳兒,看不出年紀,頭發已經花白,利落的在腦後梳成一根麻花辮,身體看着也十分健朗。
大巴車上時,陳恬給她發過一些她的資料。
據說,将酒店開在這裏最初的目的,是為了紀念因病去世的亡夫。
丈夫愛看楓葉,她就将酒店開在了半山腰,滿是楓葉的地方。
只是楓葉還未徹底紅透,如今泛着一層綠。
“您好。”被看到這樣的場景無論是誰都會有些尴尬,司安扯了扯衣服,站起身打了個招呼。
徐芳兒笑着點點頭,聳拉的眼皮底下卻閃過一絲光亮。
她看了看司安,又看了看司隐。
“小倆口鬧別扭啊?”她呵呵笑起來,面上滿是慈祥。
“不是,我是他姐姐,剛才有點小矛盾而已。”司安連忙解釋。
“不是親的。”司隐補充道。
他看着徐芳兒,幾乎是一下子就恢複了平日裏溫順的樣子,體态良好,笑容得體,讓人一眼看了就喜歡。
徐芳兒卻只是點了點頭,背在身後的手指搓了搓。
她接着又打趣了幾聲,就離開了。
俨然一副和藹老人的樣子。
司安在人走後才徹底暴露紅了的耳尖,她第一次瞪了眼司隐,甚至蓋過了那瞬間心底的害怕。
“我先回去了,你喜歡葉子就繼續看吧。”
司隐動了動身子,在他還沒走出一步,就被司安伸出手給了個攔截。
“別跟過來,我要去洗澡。”她說的冷靜。
司隐立刻停在原地,笑容不減,甚至還有越來越深的趨勢。
他看着她彎了彎腰,極為紳士的側過了身。
“姐姐,浴池在這邊,別走錯了。”他說。
尴尬頓時湧起,司安閉了閉眼,轉身,又立刻回到原位。
“我去拿衣服。”
說完,頭也不回的跑走了。
看着消失的司隐,司安輕笑一聲,深藍的眸子裏滿是未知的愛意。
好可愛,好可愛……
啊,可愛的要瘋了……
徐芳兒回去後,沒有回到自己房間,而是順着樓梯往下,一直到了最底下。
陽光被徹底隔絕在外,只剩下一片的陰冷。
面前出現的,是一扇巨大的鐵門,門上面帶着無數條鐵鏈,鐵鏽與嶄新的銀色混雜,看着令人退卻。
徐芳兒哼着歌,心情十分好的樣子,他晃着身子掏出鑰匙,将無數個門鎖解開。
鎖頭掉在地上,徐芳兒沒有去看一眼,他推開門,厚重的大門帶來巨大的聲響,卻因為周圍貼着的隔音棉,絲毫沒有傳到最上面。
“呃……啊……”
房間內突然傳來一陣沒有意義的嘶吼聲,像是用盡了力氣後殘存的那一絲氣息。
徐芳兒走進房間,裏面布置的很好,帶着過去的風格,每一處的裝飾都有過去年代的痕跡,卻又被打掃的幹淨。
最中間是一張雙人床,上面還鋪着具有年代感的床鋪。
最上方的,是一張結婚照。
相框框着黑白的照片,上面年輕壯碩的男人和漂亮的女人緊密靠在一起,笑的甜蜜而又幸福。
相框之下,在床邊上,正坐着一個散着發的男人。
男人低着頭,從側面看不見神情,露出的手腳指甲卻盡數斷裂。
他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樣,無意義的嘶吼從喉間發出,察覺到來人,他緩慢的轉過了頭。
男人的臉,甚至已經算不上是臉。
上面遍布着針線的痕跡,每一塊皮肉都像是被硬生生縫合在一起,動作間還掉出不斷的細碎肉塊。
每一塊,膚色卻都不一。
徐芳兒看着面前早就變成怪物的男人,沒有絲毫的恐懼,上前将他抱在懷中。
“我來了,我來了,別害怕,你很快就會變回去的。”
“今天,我發現了個小姑娘,她身後跟着的那個少年,你好像是會喜歡的樣子。”
“你別着急,再等等我,很快,很快我就讓你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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