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詩酒趁年華

詩酒趁年華

景天得到了一把新劍。

但不知為何,一想到師父說的,那個人是為了得到一個對着他不止是挨打的對手才送自己禮物,她就忍不住牙癢癢、手癢癢。

“打不過……打不過……”景天呢喃低語:“忍字頭上一把刀啊。”

至少,現在是打不過的。

她抱着劍,稀罕了好一會兒,接下來那段日子,都去後山尋寂靜之處練劍。

正處盛夏,陽光普照,溫度炎熱。

饒是綠蔭罩頂,景天也時常練出一身熱汗。

“噗通。”她從小長在峨眉山,對前山、後山所有地方了如指掌,很容易便尋到草木遮掩的深山清潭。

景天舒服地舒展身體,下潛玩了一會兒,才重新游上岸。

外衫是一件長裙,被她搭在低矮的草叢上,和兩條軟綢所織的沐巾放在一起。

“噠。”忽然有腳步聲傳了過來,毫無預警。

景天正随手取來一條,在水中搓洗自己及腰的長發。

“誰?”似有溫熱的目光投來一瞥,她臉色當即泛紅。

人倒是當機立斷往下一潛,雙手并未抱在胸前,而是蕩漾起巨大水波,趁機擾亂對方視線。

“……”重樓确實沒料到,自己再次到來會這麽巧合。

但他真的非常贊賞,并且哭笑不得。

因為在水花造就的霧氣遮掩下,景天一把抽走了草叢下橫放的長劍,對自己的方向虎視眈眈。

“反應很快。”重樓轉過頭,背對着景天,努力平息了語調:“穿好就出來。”

他在人間大致轉悠了一圈,已經想好如何讓景天改掉舊有的劍法習慣。

“你怎麽突然過來!”景天走出來時,臉上尚有薄紅,有點惱羞成怒。

重樓熟知怎麽哄愛侶,哪怕變了性別、小了年齡,本質還是一樣的。

“你不是想改掉舊的本能嗎?”他正色道:“我已經和你師父說過了。”

景天頓時把那點兒羞惱的小插曲抛之腦後:“你有辦法?!”

“嗯,随我來。”重樓伸出一只手。

景天警惕地看了看他,她今日可比平時敏感多了:“我會禦劍。”

“噗。”景天聽見了一聲笑。

她惱火地瞪向重樓:“你笑什麽?!”

“你剛換的劍。”重樓的嘴角稍微勾了勾:“有禦劍飛行過嗎?”

這才多久啊,我又不出遠門,誰天天飛來飛去?!景天愣了愣,然後提起自己的劍,施展法術。

無果。

她愣在原地,氣惱地瞪着重樓。

但想到這把劍的寶貴,還是沒有吭聲。

“我煉制這把劍時,下了禁制。”重樓款款而談:“禦劍是踩在劍上,但若你的敵人會飛,追了過來,你無劍如何應對?”

景天怔忪一瞬,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嗯,謝謝你的提醒。”她看了看重樓還沒放下的手掌,把自己的搭了上去。

被重樓帶着飛行時,景天瞧着腳下缭繞的雲霧,忍不住問道:“你能教我,像你這麽飛嗎?”

從雲端看風景,別有一番滋味。

“當然可以。”重樓的聲音依舊低沉。

但景天敏銳地察覺到,那語氣透着點兒輕快。

“嗯。”她不禁也跟着笑了,連眼角都是彎彎的。

過了一段時間,重樓在一片廣袤的花林上方,停了下來。

花草的香氣很是馥郁,讓人心曠神怡。

“好美啊。”景天眺望花海綠樹,很是贊嘆。

但重樓的眼皮抽搐了一下,忍不住心想,這是怎麽回事,跑哪裏都能碰上父神的後人。

“快看,天上有兩個人!”正在此刻,一個興奮的聲音從下方傳來,是夏侯世家少主夏侯瑾軒:“他們是蜀山仙人嗎?”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姜承與瑕戒備的舉動。

誰說能上天的一定是修仙者呢,也可能是妖怪啊。

唯一鎮定自若的,只有謝滄行。

“嘿!”他還對着天上揮了揮手:“仙霞派景姑娘,你怎麽來這邊了?”

景天這才注意到他們,驚奇地認出了曾在蜀山見過的某人:“你是……罡……”

“咳,我是謝滄行,姑娘應該還記得吧。”道號“罡斬”的蜀山長老還記得自己游歷江湖隐姓埋名,趕忙打斷了她。

景天:“……哦,是謝兄啊。”

嘿,也是,如果認了罡斬長老的身份,她就要敬稱了。

不如錯有錯着,還能占他個輩分上的便宜呢。

“……下去吧。”重樓淡淡說道,将目光從被自己盯得不自覺緊繃了手背的姜承身上移開。

姜承無聲地吐出一口氣,手背上随時準備戰鬥的鞠兇鋼刃亦是松了松。

“哈哈,不用緊張,我給你們介紹一下。”謝滄行笑哈哈地說道:“這是仙霞派前任掌門清柔師太高足景姑娘,我與她有一面之緣。”

他說着,看向景天身邊的重樓,重點在赤發赤眸上停頓了一個眼神:“這位是……”

“萍水相逢,不必相知。”重樓冷冷說道:“李逍遙最近過得如何?”

果然是魔尊重樓。

謝滄行緊了緊手心,面上一點都不露:“哦,原來是閣下。有勞挂懷,掌門妻女在側,過得很好,時常提起閣下呢。”

“哼。”重樓輕嗤一聲,沒有再說什麽。

他任由景天和年齡相仿的幾個男女相互介紹,很快就熟悉起來。

兩邊結伴賞景,打算過了這片林子再分開。

“哼。”重樓聽着那些客套覺得無趣,又不願因一己之私,影響景天的交友,幹脆緩步走向不遠處。

他适才與謝滄行一番對話,已是衆人眼中比蜀山掌門輩分更高的前輩,又兼性格冷硬,也就沒人敢搭話。

謝滄行認了蜀山弟子的身份,但隐藏長老職位,見狀猶豫一下,擡步跟了過去。

“魔尊。”直到身後拉遠了一些,看見重樓停下腳步,他才抱了抱拳:“打擾您和景天前輩了。”

李逍遙和蜀山現任長老們,對于景天的事情,是有所了解的。

“哼。”重樓回過頭,不耐地翻了翻手,示意他不必多話。

謝滄行知道魔尊脾氣不好,便想轉身回隊伍。

“這個姜承,你知道多少?”忽然,他聽見了重樓的問話。

謝滄行愣了一下,才回道:“我只知道,他是折劍山莊莊主歐陽英的弟子。”

“夏侯瑾軒呢?”重樓追問了一下,他在夏侯瑾軒身上感受到了一點很清淡卻精純的魔氣。

謝滄行更不解了:“就是不遠處明州夏侯世家的少主啊,挺普通一個少年人,脾氣怪好的。诶,他法術用的不錯,不知道怎麽琢磨出來的。”

見他一問三不知,重樓便知道裏面肯定有內情。

“告訴李逍遙,重點關注姜承。”看在那點香火情的份上,重樓提點了一句:“他根骨資質不差,血脈濃度不亞于混天。”

謝滄行當場一個激靈:“什麽?他也是蚩尤血脈?!”

“哼。”重樓輕嗤着,邁步路過謝滄行身邊。

夏侯瑾軒、瑕、姜承和景天已經走到了近處。

“你們在說什麽呢?”景天笑着問道。

似乎是難得與同齡人這般自然地相處,她臉上的笑容明快鮮活,極具少年意氣。

你開心就好。重樓看在眼裏,心中不由得歡欣起來,嗓音裏便透了點笑意:“沒什麽,就是讓他給李逍遙夫妻帶個話。”

“嗯。”謝滄行點點頭:“一定帶到。”

他拍了拍姜承的肩膀,出馊主意道:“我看你喜歡用短刃,這位前輩可是個中高手呢,還不快去讨教一二。”

氣笑了的重樓:“……”蜀山弟子的膽子可真不小。

一臉意外的姜承:“……啊?”

“咳。”謝滄行幹咳一聲,對景天擠了擠眼睛:“景姑娘不想看嗎?”

景天一雙明眸當場就發亮了。

重樓:“……哼,來吧。”

“謝前輩指點。”很快,姜承就累得虛脫倒地。

但他喘着氣都還記得道謝,眼睛更是亮如冬夜寒星。

“哼。”重樓随意地點了點頭,并不在意有沒有後患。

不說姜承血脈還沒覺醒,就算和混天一樣野心勃勃,也不可能威脅到他。

只是比起混天,這個姜承要順眼多了。重樓幹脆提醒了他一句:“你基本功還算紮實,招式不夠靈活。”

“謝謝。”姜承原地陷入沉思,開始了思忖。

這時,重樓豎起僞裝好的炎波血刃,指向了笑呵呵看熱鬧的謝滄行:“你也來。”

“啊?不……不用了……吧……”謝滄行喜好劍術,經常纏着別人跟他比武,但比武和被暴打完全是兩回事。

重樓冷笑一聲,看着他道:“那你是和景天打?”

魔尊真是記仇。謝滄行無奈地撓了撓頭,兩權相害取其輕道:“那景姑娘,咱們也切磋一下?”

“好啊!”景天早就看得眼熱手癢,立即拿出了重樓送她的長劍。

謝滄行的臉當場就綠了,好壞他還是分得出來的:“這把劍……”

“哦,他送的。”景天摸了摸劍鋒,開開心心道:“我使起來可順手了。”

謝滄行閉了閉眼睛,在重樓冷眼凝視中,不得不上了場。

“啊!”片刻後,瑕驚叫了一聲,捂着眼睛轉過身。

景天的劍太鋒利了,最後一招時,謝滄行的人幸免遇難,衣服卻慘遭毒手。

“诶?”景天卻見眼前一花。

謝滄行被砸飛了出去,栽入深深的草叢裏。

面前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極耐看的面龐,帶着鋒銳與端麗。

眼睫毛修長濃密,眼角似是暈染了傍晚的潮濕水汽,紅潤潤的。

“別亂看。”重樓沉聲道。

景天下意識就欣賞起他銳豔的面容,不走心地回答道:“嗯嗯嗯好。”

謝滄行倒在草堆裏,砸到了一只草妖。等他爬起來一看,就見周圍圍滿了草妖。

被砸倒的那個草妖瞪着他,身上的草搖啊搖,充分表達着對這場無妄之災的憤怒。

“嘿……老兄,我不是故意的,你們……啊,還真打啊……”謝滄行倒抽一口涼氣。

他不得不一手提着淩亂破碎的衣服,一只手拿劍應敵。

在場還有力氣動的靠譜人士夏侯瑾軒,是唯一聽見動靜過來幫忙的:“呀,有小妖!”

眼看着謝滄行即将陷入圍攻,他情急之下,使出了玄墨咒。

“小少爺,謝了啊!”空下手的謝滄行把重點部位擋住,險些感動地淚奔。

重樓勾了勾嘴角,繼續擋住景天踮起腳尖試圖看熱鬧的視線。

“接着。”經驗閱歷充足的瑕已經拿了裝行李的包裹,給謝滄行砸了過去:“快換好!”

兵荒馬亂之中,除了草什麽熱鬧都沒看見,景天失望地撇了撇嘴。

“你中午來找我時,不是說能幫我改掉劍法本能嗎?”她選擇對重樓發難:“你還說,會教我飛呢!”

重樓斜睨她一眼:“哦,那是誰一個下午樂呵呵賞景摘野果逗小妖,玩得不亦樂乎的?”

“……你……你不是走遠了嗎?!”景天的氣焰一下子熄滅了。

她就是看這人和罡斬長老一前一後走得很遠了,才放下心和瑕他們一起玩的。

夏侯溫潤随和,瑕率真好強,姜承寡言沉穩,都是可交之輩。

尤其是姜承,逗他破功很有成就感,但也莫名很有既視感。

等等,既視感。

景天的目光在重樓身上繞了繞,突然小聲道:“你和姜承什麽關系,我總覺得……有些相似?”

“聰明。”重樓用低若無聲的嗓音回答:“同族,血統相近。”

難怪我想逗他。景天看了看重樓,逗這人的難度有點大,還是先練個手吧。

“啊嚏!”不遠處坐在地上休息的姜承,在重樓耐心教導景天飛行法之時,莫名其妙打起了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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