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氣吞萬裏如虎
氣吞萬裏如虎
當晚,他們夜宿林邊。
重樓雖然冷着臉,但并不想打擾了景天的睡眠,便親自設下了結界。
其後,他用空間法術,悄然去了一趟明州夏侯世家。
夜深人靜,群星漫天。
等這次修煉結束,可以帶景天來明州城逛一逛,夜晚的星空很美。
重樓想着,無聲無息地穿過庭院。
最終,魔尊尋着淺淡的魔氣,落在了一處院落裏。
“哼。”他負手而立,發出一聲冷嗤。
夏侯韬從睡夢中被驚醒時,周身已是魔火燃燒。
可動靜僅限于床榻,竟什麽氣息都沒外洩。
他一個踉跄從榻上摔了下去,幾乎連滾帶爬地沖出了門。
周圍安靜極了,什麽聲音都沒有,也什麽人都沒意識到此地的不對。
“魔尊大人……”黑夜中,唯獨那道背對着的血色身影如日輝明亮,讓夏侯韬拜倒下去。
重樓終于回過頭:“夜叉攝政王魔翳……”
“你有一炷香時間。”魔尊淡漠道:“向本座解釋……你違反禁令,私入人間的緣由。”
魔界中,是有很多魔族,擁有穿行至各界的能力。但三皇盟約尚在,未免挑起戰火,重樓作為魔尊,是下過大力整頓的。
其中,參與過大戰的魔神們深知輕重。哪怕有能力,來人間也頂多只是玩鬧,留下些許半魔和染了魔血的妖魔。
八國魔民卻不在被允許的範圍之內,哪怕是用縛魂術隔界操控傀儡。
完了!魔翳眼前一黑,暗暗叫糟。
他作為夜叉攝政王知法犯法,夜叉新王龍溟又同樣偷渡至人間。那以魔尊性情,自己此番回答稍有差池,龍氏一脈就會被連根拔起。
“魔尊大人……”但思考時間太少了,魔翳絕頂聰明的腦子只是轉了轉,就往下單膝一跪,決定實話實說。
他相信魔尊能理解他們的苦衷,因為魔尊一向欣賞為求實力而努力的行為。
魔翳若能活到多年以後,一定會和天魔國的戰夔很有共同語言。
彼時,他擅闖炎波泉被魔尊發現,也是這麽被一個眼神吓得跪地發抖。
“有些膽色,也夠謹慎。”聽完龍溟在八國會武後,就開始安排國事,準備冒險去人間閉關壓縮靈力,确保無人攪擾,重樓頗為贊賞。
他輕飄飄地瞥了魔翳一眼,心中清楚其棄車保帥之意。
但是,此人确實猜對了。
雖說龍溟為實力,魔翳為親情,都是私心,可自己确實更欣賞前者。也就願意在規則範圍之外,給龍溟一條生路。
只是,本座樂意歸樂意,讓你耍小聰明,卻是不可能的。
“夜叉王違反禁令,歸來後,罰看守神魔之井千年。”重樓淡淡說道。
魔翳神色大變,聲音堪稱嘶啞:“魔尊大人!”
神魔之井乃連通神魔兩界的唯一通道,兩族在內設有重重障礙,外派重兵防守。嚴禁通過的同時,內部積聚瘴氣、時空混亂,相當危險。
若龍溟前去看守,要麽煎熬千年從魔民中的王成就魔神,要麽隕落在職位上,夜叉失王。
不論哪一種,對于現在的夜叉,都是嚴懲與削弱。
魔翳還想掙紮一下,但他剛擡起頭,就對上了魔尊的眼神。
冷漠,透徹,威嚴,不容置喙。
“……是。”魔翳痛苦地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已再無僥幸:“那……我呢?”
敢在本座面前耍心機,呵。重樓眼眉微微揚起,眼底殺意一閃而逝。
“姜承的身世,你可知道?”他忽然冷不丁道。
融入人族和妖族裏的蚩尤血脈,都是父神尚是獸族時的,不該有魔氣。
姜承那般活躍的血統,很可能是魔界的同族來人間專找具有蚩尤血脈的人所生,才會出現返祖式的覺醒。
上一個是混天。
父為天仙,母為羅煞,仙魔混血又兼雙方的蚩尤血脈都傳承給了他,才天生擁有通神的能力。
“什麽?”魔翳沒想到話題會莫名跳遠,差點就要沒反應過來,還在心頭思索了一下姜承是誰。
好在他确實關注了情報,很快就在重樓的冷眼下反應了過來。
“不,不,魔尊明鑒!”想明白的那一刻,魔翳瞬間冷汗淋漓,大聲叫道:“我、龍溟、夜叉國什麽都不知道!”
開玩笑!
那群魔神對魔尊的血統抱有遲疑,又聯手都打不過,才三番五次幫其他有蚩尤血脈的野心家覺醒,借此給魔尊找不痛快。
但魔尊和魔神們的“游戲”,哪裏是八國能插手的?!
他為夜叉攝政王,最多只是想讓姜承覺醒血脈,收攏人間半魔去魔界,好為夜叉增加一些戰力而已。
“哼。”重樓嗤了一聲:“那便是棄子了。”
算算時間,姜承父母那一輩,恰好是魔界八國會武前後。
顯然,八國會武時,背後搗鬼的魔神見單打群毆都被景天暴揍,知道不妙,直接就舍棄了所有布局。
姜承的父母八成被滅了口,臨死前将孩子送到人間,只求保住一條命。
“呵,鼠輩爾。”他們也就只會背後搞小動作了,重樓百無聊賴地想,随手拉開一條通道。
魔翳見重樓離開,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被一道勁風刮在眉心。
“噗。”他一口血噴了出來,直接倒在地上。
遠在魔界的魔魂遭受重創,卻只能俯首聽令:“關注姜承,注意分寸,不得殺戮無辜。”
“是……”魔翳強撐着,回答道。
他很清楚,自己違反禁令,本是死罪,這算戴罪立功。
還辦不好,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二弟。”最後昏過去之前,魔翳聽見了一聲驚呼:“二弟,你怎麽了?!”
額,這醒過來還要想辦法和夏侯彰解釋,關于自己為什麽大晚上出來,還吐血昏過去了。
重樓回到凝翠甸的時候,衆人剛剛起身,正一臉好奇地張望着。
原來,結界之外,夜湧江流,有花妖正迎風招展。
“……哼。”重樓緩步而至,身影詭谲如幻影。
三兩下,他就輕而易舉越過它的攻勢,回到了結界內。
“沒靈智就這點不好。”謝滄行頗為慨嘆:“不知道趨利避害。”
但凡有點靈智的小妖小怪,都能本能發覺魔尊身上石破天驚的危險,因此拒之于千裏之外。
重樓沒有在意他的話,也不在意其他人,只看向了景天:“信我嗎?”
“啊?”景天本在擦劍。
她是第一個發現結界外動靜的,可惜出不去,這一架就打不了。
“嗯嗯那當然呀。”景天瞧着這人認真時更顯明亮耀目的紅瞳,不假思索就答道。
但她并不笨,反而瞬間就想了個明白,不禁揚起一個燦爛英氣的微笑:“你光教我怎麽飛,還沒說怎麽戰勝本能呢,是打算拿它現場教我?”
“……嗯。”重樓默了默,才回道:“別掙紮。”
他探出一指,快如閃電般,點在景天眉心。
“诶?”景天清晰地感受到,一股精純霸道的力量灌頂般湧入,封印了自己的靈力。
謝滄行無疑是懂行的,臉色微微一變,有點擔心地看向了景天。
卻見她臉上沒有懷疑,只有若有所思。那雙明眸,更是在星夜下熠熠生輝。
“你是說,我如今的靈力不足以使出仙霞劍法。”景天笑盈盈道:“那就更好在生死之間,順心出劍了?”
重樓收回手,看向還不死心地挖掘結界的花妖,态度似是平淡。
“正是如此!”但所有人都能瞧見,他的嘴角輕輕勾起。
景天當場揚起劍:“各位,別怪我不客氣喽?”
“啊,有點失落。”瑕笑意坦蕩盎然。
謝滄行抛去憂心,朗聲笑道:“是啊,還以為能再看小少爺用法術呢。”
夏侯瑾軒臉色微紅:“諸位……”
只有姜承選擇了沉默:“……”
但結界打開的那一瞬,重樓拂袖一揮,将他也丢了出去。
“啊,姜兄!”這一出實在意料之外,夏侯瑾軒下意識看向重樓:“你……額,前輩……”
重樓冷冷道:“他從我處學到的,理應足夠應對。”
作為魔尊,他不可能輕易收徒。但姜承此人若能給景天的歷練增加點助力,倒也不是不能考慮。
更別說,總不能光讓景天替自己出頭,自己始終放縱那群魔神吧?
當曾經的棄子化為本座手中的利劍,斬向他們本身,他們會是什麽表情呢?!魔尊無聲一笑,瞧着姜承的目光冷漠而審視。
他幾乎能看見姜承體內的經脈和血液,在燃燒、在沸騰,在擴充。
“轟隆。”景天一劍斬首,劍光靈動、角度刁鑽,非是仙霞派的路數。
她以重傷為代價,削飛了花妖的首級,将其本體湮滅。
“唔…”另一邊,姜承痛苦地伏倒,身上有摻雜血色的黑氣升騰起來。
在他面前,花妖的兩只觸手也化為了飛灰。
“你怎麽了?”景天收起劍,回眸彎下腰,想要扶起他。
可是,一只手卡住了她:“不必。”
重樓神色平靜,近乎于漠然地看着姜承掙紮:“罡斬。”
“啊?哦,晚輩在。”聽魔尊居然準确叫出自己道號,謝滄行愣了愣,才立刻答應。
重樓擡手擊暈了姜承,緩解其痛苦,才垂下血眸,冷聲道:“你告訴李逍遙,姜承此人,我要了。”
才第一次接觸魔氣,就能被影響的耗盡體力就有血脈覺醒跡象,不能不管。
他不怕威脅,卻也不願讓優勢白白溜走。
“……晚輩該以什麽理由說?”人與魔兩族的事情,謝滄行是真的不想攙和,他連在蜀山教授弟子都不願意。
聽了半天的夏侯瑾軒忍不住喃喃道:“可是,姜兄是折劍山莊弟子啊,怎麽……怎麽能……”
“我族內務,不勞挂心。”重樓冷冷道:“我動手前,你們蜀山願意看着他就看着,不願意也無所謂。”
瑕小聲道:“前輩,你們是有仇嗎?”
“和他沒有,但若論罪算……”重樓似笑非笑看了這個小姑娘一眼:“他的出生是一場人為,本就是為了和我做對。”
現場鴉雀無聲。
“你…”景天卻下意識上前一步,拉了拉重樓的衣角,聲音比瑕更小:“你若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重樓愣住,他轉頭看了看景天,忽然真的笑了:“好。”
我何其幸運,能得你青眼。
“諸位,我們就此分開。”景天語氣溫潤卻斬釘截鐵:“姜承之事,建議你們別告訴他。”
她溫聲道:“有時候,不知道是一種保護。”
雖然剛接觸不久,但景天本能覺得,這人不會和一無所知的小輩計較什麽。
除非有人存心和他做對,偏偏實力不濟,還觸及底線,才會招致殺生之禍。
夏侯瑾軒猶豫一瞬,但為了故友姜承的安全,還是飛快同意了:“好。”
“對了,謝兄……”他目送兩人飛走,又想到了适才的對話:“那位前輩,剛叫你罡斬?”
忽然暴露的謝滄行:“……”
早知道,我就死皮賴臉跟着魔尊他們一起走了。
“所以……就拜托你啦。”夏侯瑾軒差點雙手合掌,在謝滄行面前來個求懇:“就參加完大會,你可以帶我們去蜀山嗎?”
謝滄行:“……”
他默默看了看還沒醒過來的姜承,還有瑕和夏侯瑾軒同樣擔心的目光,只好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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