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夜海

夜海

程景赫回憶了一下：“第一次見她是在圖書城，我去買學習資料，她站在路邊吃棒棒糖，我比她高，當時人很多，我路過她身邊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她，然後我們對視了一下，就這樣。”

陸詩音拍他一下：“太敷衍了，內心感受沒說呢。”

程景赫沒有躲她輕輕的一掌，笑着說道：“嗯……沒有什麽特別的感受，只是當時覺得對視的那一眼很漫長。”

陸詩音八卦地笑笑：“挺浪漫的嘛。”

程景赫強調：“這是假的，不是真的。”

“好啦我知道，你繼續。”

程景赫偏着腦袋想了一下：“嗯……那就是到了第二次見面，那次她來我們學校了，燙着波浪卷……”

“等一下！”陸詩音喊暫停，“聽你這描述，不是你同學啊？還是個社會人士？”

程景赫笑出聲，又強調一遍：“這是假的，不過她的确不是我同學，不是社會人士。”

“噢噢，那你繼續。”

“她沒看見我，我站在樓上看了她好久，直到她離開。”

“那會兒已經開始喜歡她了嗎？”

程景赫摸摸後腦勺：“不知道，就是看到她會不由自主地看過去。”

“那就是有點喜歡了。”

“第三次見面的時候知道自己應該是對她有好感了，不過她還是沒有看到我，我在街對面看到她和一個男生說話，那個男生送了她一個禮物，她接着了。我當時感覺到有點難過，看着他們一起離開，越走越遠。”

程景赫和陸詩音走到一個椅子旁，坐下，陸詩音顯然已經聽進去了，抓着他問：“後來呢？”

程景赫笑了一下：“不說了吧，編不下去了。”

“哪有你這樣的，劇情都到這裏了，你繼續編。”

他思考了一下說：“當天晚上我回去打了很久的籃球，腦子裏全都是她和那個男生一起離開的畫面，我怪自己沒用，那天晚上，我确定自己應該是喜歡上她了。”

“後來，好久都沒見到她，再見到她的時候，她頭發拉直了，穿着校服，在公交站旁邊背單詞，上車的時候，我看到她的筆從書包一側掉出來，我幫她撿起來遞給了她，她對我說了第一句話——謝謝。”

“哇……然後呢？”

“沒有然後，她其實都沒看我一眼。”

陸詩音想了一下：“你這個編得不太合理啊，你姐姐說過你人氣很高的，怎麽可能人家都沒注意到你啊？那女孩子長得得有多好看，怎麽會看都不看你一眼呢。”

程景赫笑了一下：“長得很漂亮的，是我的缪斯。”

陸詩音被他的形容驚到了，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辛苦辛苦。”

“那我還要繼續說嗎？”程景赫問她。

“說。”

“後來又見過幾次面，算是認識了，但還是不是很熟，我和她之間，隔得很遠很遠。”到這，程景赫笑了一下，“我很想可以有一次和她單獨相處的機會，和她多接觸接觸，讓她能記住我。但是，事與願違，沒多久，她就離開了我的這座城市。”

“我有一次，很想她，想見見她，一個人跑去她的城市，在她學校門口等了很久都沒見到，然後我就只能回來了。嗯……這就是我的故事，講完了。”

故事戛然而止，陸詩音追問：“所以那個女生不知道你來過是嗎？”

“嗯。”

“那後面呢？”

“沒有後面了，故事結束了，我和她之間沒有後來了。”

陸詩音感覺心髒抽了一下，心裏湧出一股酸澀之感，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個故事不是假的，是真的，盡管程景赫一直強調這是他編的。

她看着他的臉，心裏想的是：原來他有這麽愛一個人的時候嗎？

陸詩音眼裏有些潮了，她偏頭看海面，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夜海神秘莫測，海浪繼續拍打沙灘。

她好像也有點難過了，不知道是為了故事裏他和那個女生沒有未來的結局；還是他的那句：她是我的缪斯；或者是因為自己知道他曾經這麽喜歡過一個人。

又或許，每一個都讓她難過。

看她逐漸紅起來的眼眶，程景赫有些慌了，他說這些幹嘛？哪有人和自己的妻子說這些的？

“是假的，是假的，我編的，你別哭啊。”

他不說這句話還好，一說這句話，陸詩音捂着臉哭了起來，但只是隐隐啜泣，并沒有多大動靜。

程景赫徹底慌了，輕輕把她攬入懷裏，說：“別哭了……”

陸詩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抽噎着說：“程景赫……她會在未來的某一天知道的……”

他愣住，搖搖頭說：“不要緊，她不用知道……唉，這故事是假的。”

她緩了很久才好些，說：“我累了，我們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陸詩音低垂着頭，還沉浸在悲傷之中，程景赫在一旁後悔，早知道他就不說這些了，說這些幹嘛！

她憂郁回房間，去洗漱，後來躺在床上，她驚奇地發現自己的不對勁，她為什麽會這麽難過？三個原因都有，但有一個是最重要的，是他曾經這麽喜歡過一個女生，她吃醋了。

她更難過的點是，她管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

這一夜，陸詩音睡得并不算安穩。醒來時已經十一點多，她洗漱好休整心情出門。

她茫然看着空曠的房間，這才發現房間裏好像少了一個人。

她去沙發上坐下，餘光瞥見泳池好像有人在動，偏過頭去才發現，程景赫正在游泳，不知道為什麽，心突然就放下了。

今天的太陽很大，沒有昨天那般涼爽。她走到露臺外感覺到外面熱浪般的空氣撲來，往後退了一步，擡起左手放在額頭上擋太陽。

男人悶頭在水裏自由泳，游好幾個來回，并沒有發現陸詩音。

她靜靜站在原地，沒有叫他，看了他許久，直到他游過瘾了，把頭擡起來，摘下泳鏡和她對視。

程景赫突然咧嘴笑了一下，從池子裏起來，濕淋淋的水順着他的身上往下滴。他撿起一旁的浴巾披在背後，走近，微微俯身：“醒了？”

“嗯……”陸詩音的頭稍稍往後避了一下。

他微潤的手指頭輕輕放到她的眼皮上：“昨晚回房間又哭了嗎？眼睛都腫了。”

她又一避，輕聲道：“沒有啊，回去就洗澡睡了，可能水喝多了吧。”

程景赫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下，往後退了一步，看了眼熾熱的太陽後說：“進去吧，外面好熱，我去沖個澡我們下去吃飯？”

陸詩音點頭，往室內走，程景赫跟着她進去，去了外面的洗手間洗漱。

她一只手碰到自己昨天正在看的那本懸疑小說，攤開來繼續看，準備轉移一下注意力。

程景赫很快出來，看到她坐在沙發上看書，很認真的樣子，輕聲叫她名字，她恍然回神，放下書，随他一起出門。

他又提到昨晚那個故事：“還沒從那個故事出來？”

陸詩音搖搖頭說：“出來了，我沒睡醒而已。”

“不要太當真，我真的是編的。”

她笑着說：“我知道的，我沒放心上。”

下午，程景赫突然來了一個電話要處理工作，她也突然想起項目上的事，找到群，查看了一下，是正常的對話，她收了手機，看某人正坐在桌前開線上會議。

她閑來無事換了衣服去海邊，出門前和程景赫比了一下手勢，表示自己要出去。

他看見她貌似換了一套比基尼，穿短褲，但上身外罩了一件簡單的罩衫，裏面的顏色很清楚，是淺藍色的。

這身裝扮很明顯，她要去海邊。

他的這個會議有點重要，只向她點了點頭，又給她發消息：【我結束了就來找你。】

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陸詩音人已經到了電梯裏，她本不想回複，但又怕不回複顯得自己小氣，就回複道：【沒關系，我沒一會兒就回來了。】

她一個人坐在沙灘椅上，繼續看昨天沒看完的小說。

剛看到緊張之處，旁邊有人拍了拍她，她擡眼才發現是昨天那對夫婦。

這對夫婦看起來比較嬉皮，身上都有紋身，還挺酷的。

打過招呼後，男生把空間留給女生去海邊游泳去了。

她自我介紹叫阿曼她的老公叫老高，問她：“你的帥老公呢？”

陸詩音反應過來是在問程景赫，她笑了一下道：“哦，他臨時有個會，所以我自己出來了。”

阿曼悄咪咪告訴她：“昨天我和我老公一致認為你們兩個好配……”

“謝謝。”

“不過，你們看起來不怎麽熟，是不是沒有什麽感情基礎就結婚了？”

陸詩音笑笑，她這人不喜歡和不太熟的人說起自己私密的事情，便開始胡說：“也不是，我們之前就是男女朋友，但是分開很久了，回來後突然被家裏人安排了結婚，所以現在還在情感恢複期。”

“哇哦！”阿曼很驚奇，“聯姻？”

陸詩音搖搖頭：“不是，就是家裏認識。”

阿曼又說：“你那個老公簡直天菜，你得抓緊咯，我看他對你還挺好的。”

陸詩音又搖搖頭：“其實沒有，他比較會演。”

“沒事啦，做一下就好了，很快就熟了，畢竟熟悉對方的身體也是促進感情很重要的一步。”

陸詩音臉上浮上一層赧意，很快消失：“好的，謝謝你，我會的。”

阿曼只又坐了一小會兒，便跑去海邊找自己的老公。

陸詩音覺得這倆人感情還真好，在海邊完全不顧忌什麽，該親親該抱抱，真情侶大概就是這樣吧……

她很快把注意力又放回書上，等她看完書再擡起頭來，太陽都有落山的跡象了。

陸詩音看時間，五點，程景赫的會還是沒開完嗎？

她收拾東西往回走，沒走兩步，突然冒出一個白人男子和她搭讪，她估計對方頂多二十幾歲，聊天的過程才知道對方竟然才十九歲。

他自我介紹叫Eric，已經看了她一個下午了，看她要走了才鼓起勇氣過來打招呼。

陸詩音笑着和他談了幾句，拒絕了聯系方式的交換，趕緊先回去了。

程景赫在她回來的三十分鐘後，視頻會議才結束。

他和陸詩音道歉：“對不起，今天突然來的工作，之後不會了。”

陸詩音搖搖頭：“沒什麽，不要緊。”

晚上吃飯，經理特意差人來告知他們，請他們吃露天晚餐，有表演。

兩人欣然前往。

海風吹拂一瞬，好像把昨晚的那些煩惱都帶走了，陸詩音感覺那個故事在心裏慢慢淡忘。

這兩天過得實在是平淡如水，程景赫有些自責，認為沒有讓陸詩音玩好，心裏計劃着要做些什麽可以讓她感到開心。

還沒開始前，陸詩音又遇到阿曼夫婦，阿曼很活潑，身上是健美的小麥色皮膚，她跑來陸詩音這一桌打招呼，又踏着輕快的步伐離開。

程景赫問陸詩音：“什麽時候這麽熟了？”

陸詩音笑着說：“下午遇見了，她很健談，稍微聊了一下。”

晚餐的演出很快開始，不過是一些草裙舞或者桑巴之類的，陸詩音沒有什麽興趣，卻也在間隙看一看，她的位置望過去剛好可以見到不遠處的阿曼夫婦。

阿曼背對着她坐，有好幾次她和阿曼的老公對視了，她只沖對方颔首禮貌性地笑了一下。結果在下一次對視的時候，那人突然沖她眨了眨眼，然而舞者跳動，會移動位置，很快把那人擋住，再看過去，發現他和阿曼正有說有笑。

陸詩音當自己看錯，在表演結束後，去了趟洗手間。

陸詩音走了之後，阿曼舉着自己的酒杯走向程景赫：“嗨，可以一起喝一杯嗎？”

程景赫看出對方有些不太對勁，擡手拒絕了。阿曼哂笑：“看出來你和你老婆之間沒有什麽激情，要不要玩點刺激的？”

程景赫沒說話，阿曼接着說：“我們來交換游戲怎麽樣？”

程景赫猛地回頭，看到阿曼那一桌，阿曼的老公不見了，他再回過頭來，眉上覆了層寒意，起身往陸詩音離開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