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張聲把玩着望遠鏡,如魚七那般借着這稀罕物巡視周圍情況。遙見魚七同光子驅馬趕來,向勝叔禀道:“他們回來了。”

勝叔只是點了點頭,依然目視前方。

這一年來,魚七和光子都借着望遠鏡探視情況,提前掃清障礙,減少押镖危機,立功不少。想起初見魚七的場景,感慨萬分。誰能想到,當時奄奄一息的小女娃,如今長成了能獨當一面的女镖師。

待魚七同光子驅馬趕了上來,勝叔不等他們說話率先開口問道:“那三個人,傷的重嗎?”

魚七愣了愣,勝叔還是第一次問別人的傷勢,避重就輕道:“待我們過了燕子嶺,他們便能醒來。”

張聲插道:“說謊,明明叫的那麽慘。”

魚七解釋道:“我那是吓唬他們的。得饒人處且饒人,我一直記着勝叔說的話。”

聽到這,勝叔滿意地點了點頭,心想以後可以考慮讓她接個人镖了。倒是張聲,根本不信她說的話,見她說話如此虛僞翻了個白眼。

“勝叔,我們還探聽到一件事。”魚七看向光子,光子會意湊到勝叔耳邊,低聲回禀有人假借镖局名義押镖的事。

勝叔沉吟道:“此事待回寧都禀明總镖頭,再做打算吧。”

“是。”

魚七同光子準備歸隊,臨走時把手伸向張聲示意他還望遠鏡。張聲把望遠鏡遞了過去,偏在她伸手要接時,故意把望遠鏡轉交給光子讓她落空,得意地看着她。

魚七瞪了他一眼,甩了句“幼稚”,調轉馬頭歸隊。張聲不服氣了欲要争辯,只聽身旁勝叔咳了一聲,才忍了下來。

他和魚七同為去年招镖大選的前三名,因最後一場比試遭魚七暗算敗下陣來,一直耿耿于懷。

在他看來,魚七使用暗器,勝之不武。但勝負已定,镖局上下一致認定贏的人就是魚七。為此,每次兩人有接觸,張聲都不待見她,故意不順她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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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勝叔都看在眼裏。原本打算讓兩人搭檔的,結果因這事做了調整,讓魚七跟着光子,他也就親自帶着張聲,磨磨他的“小孩子”脾性。

镖師隊伍一行人曉行夜宿,一路無礙。除了那三個不長眼的,沒人不敢不給北寧镖局面子。很快,他們折返回了寧都。

寧都大街人群熙攘,見北寧镖局的隊伍進城,分立兩旁讓出路來,目送他們押着四個大箱子從中走過。

路過岔路口時,魚七迅速下馬,将額外幫忙押送的押镖清單往布告欄上貼。上面寫明出發地、收镖人、镖金、領镖地點和時限。

原先讓路的百姓圍了過來,搜尋是否有自己的名字。如有名字的,便按上面寫的時間地點,拿着戶牌和镖金前往領取。

這是镖局的慣例。

每次押镖,還有餘地的話他們會提前告知當地百姓去往的目的地,有需要他們押送的貨物錢財都可以附帶送過去,以此增加額外營收。同理,折返回來時亦是如此。

寧國幅員遼闊,路途遙遠,近幾年更是山匪猖獗。做生意的,背井離鄉的,當官的,為了人身和財産安全,都傾向請镖局護送。沒錢請的,便如上面這般,附帶捎一程。

魚七貼完一大張押镖清單,再拿出一張準備貼時,圍觀百姓後方跑來一名男子。

他背着個包袱,看起來有些狼狽,但嘴上挂着一抹得意的笑容。他瞥見身後的家丁比預想的更要早些追來,情急之下一頭紮進圍看公告欄的百姓堆中。結果用力過猛,百姓們感覺後方有人推攘,紛紛讓開路子。

那名男子一時沒剎住,直向魚七撞了過來。

這時,環湖跑道上被突然竄出的男子抱住的一幕閃過腦海,魚七對此早有陰影,條件反射地飛出一拳,将他打出人群。

只見那名男子直直摔在地上,不動了。

魚七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那名男子,回過神來發覺自己冒失了。剛才那一拳她可是拼盡全力,平常人挨了都要趟半個月,眼前這名男子直接不見動彈,頓時憂心起來。

不會死了吧……

當街打死良人是要砍頭的,她還不想陪葬,忙上前用腳戳了戳那名男子的手,試探道:“喂,還活着嗎?”

話音剛落,只見地上的男子倏地坐了起來,吓了魚七一跳。他揉着胸口咳了兩聲,生氣道:“你怎麽打人呀?”

“沒死就行……”

魚七理虧在先,見他沒事松了一口氣,伸手要去拉他起來。手才剛剛擡起,那名男子忽然起身,迅速拐進了巷子。動作爽利,好像她剛剛出的是棉花拳頭似的。

下一秒,魚七急忙捂住自己的荷包,檢查銀兩還在不在,疑心那名男子借着撞過來的名義實施偷取之道。

還好,荷包健在。

這時,遠處跑來四名不知誰家的家丁,高喊着“公子——”從她身旁走過,也跟着進了巷子。

原來,她想多了。

不過是一名離家出走的纨绔子弟。

魚七無奈地搖搖頭,又折返回去貼剩下的押镖清單。

與此同時,總镖頭沈易行和他的女兒沈娉兒正站在镖局門口等候勝叔他們歸來。

沈娉兒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她已經一個多月沒見到魚七了,甚是想她。看見勝叔他們緩緩走來,立即同父親迎了上去,卻沒見到魚七。礙于父親在場不好當面問,只得壓抑內心的急切候在一旁。

沈易行抱拳作揖道:“各位辛苦了,路上都沒受傷吧?”

“沒有,多謝總镖頭。”在場镖師紛紛抱拳還禮,卸下貨物搬進镖局。

聽見大家都說沒事,沈娉兒才稍稍安心了些。

沈易行對勝叔恭敬道:“勝叔,您也辛苦了。走,我們書房說話。”

勝叔聽了這話,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與他商量,說道:“正好,我也有事要禀報總镖頭。”當即囑咐镖師們搬完東西,都先回去休息,便和沈易行去了書房。

沈易行前腳剛走,沈娉兒後腳攔住搬運東西的張聲道:“小七人呢?”

張聲想都沒想,冷冷道:“誰知道呢。”

沈娉兒素知張聲看不慣魚七,見他如此反應,挺直身軀正色道:“張聲——”

張聲反應過來,擠出笑容道:“她去貼清單了。”就算看不慣魚七,小姐面子還是要給的。

“早這樣多好。”沈娉兒再次展露笑容,讓出路來。

她不急回屋,一直在門口等着。以前父親出遠門,她便是這樣同母親站在門口等。現在多了魚七,她同樣如此。

沒辦法,魚七是她最好的姐妹。自打魚七進了镖局,兩人就成了互幫互助的姐妹,攜手相伴已有五年之久。

初見魚七,全身包紮得像個大粽子似的躺在床榻上,只露出緊閉的小眼睛和幹裂的嘴唇。瞧着那可憐模樣,又聽聞父母雙亡、無依無靠,沈娉兒同情心泛濫,竟在床榻邊哭了起來。

“你哭什麽?”她的哭聲驚擾正在閉目養神的魚七。

“你太可憐了,疼不疼啊。”

“還活着已是最大的幸事,疼點不算什麽。”

沈娉兒第一次聽人這麽說,滿心訝異,況且眼前這人和她一般年紀。她擡眼望向那雙眼睛,只見滴溜溜的小眼睛閃着亮光,瞬間照進她的心底。

“可以幫我打開窗戶嗎?我想照照太陽。”

聽得魚七的請求,她鬼使神差地照做了。一抹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她便瞧見魚七惬意地閉上了眼睛,沉浸在陽光下,嘴裏不禁感嘆着:“真好,我還活着。”

雖然魚七的臉裹着布什麽都看不到,但那一刻她恍惚看到了欣慰的笑容,深受感染,讓她更想認識眼前的這個人。後來,她經常來看魚七,幫她換藥,陪她說話,兩人慢慢熟絡起來,成了好姐妹。

“娉兒,我回來了。”

魚七貼完清單回來,遠遠地看見娉兒站在門口張望,顯然是在等她,心裏湧起一股暖意。她揮動着手跑了過去,“讓你擔心了,我沒受傷。”

“看到了。”沈娉兒也是滿心歡喜。

魚七笑臉盈盈地挽着娉兒的胳膊進屋,從包袱裏拿出燕州有名的鮮花餅與她分享,順帶提了一嘴剛剛貼押镖清單遇到的那名男子。說到這裏,她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拳頭,疑惑道:“挨了一拳還能跟沒事人一樣,你說是他底子好,還是我出拳無力?”

沈娉兒“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竟還想着這個。真把人傷了,你有錢賠嗎?”

魚七決絕道:“沒有。”

二人互望一眼,露出你我都懂的笑意。又閑聊幾句,魚七便把剩下的鮮花餅交給娉兒收好,先回房休息,等養足精神再和她好好敘一敘。

沈娉兒自然是懂魚七的。她習慣每次外出回來,都要好好泡個熱水澡,然後美美地睡上一覺,不許人打擾。雖有很多話要說,但還是心疼她,暫時忍在肚子裏。

這一覺,魚七直接睡到日上三竿。

第二天晌午,用過午飯準備去找娉兒,來人讓她去書房一趟,說是總镖頭找她。

魚七進書房時,勝叔也在。他一臉深沉,看起來有些不悅。倒是總镖頭,見魚七進來笑臉相迎,招呼她坐下,還給她倒了一杯熱茶。

不等魚七開口,沈易行直接了當道:“小七啊,叫你來呢,有件事是想聽聽你的想法。”

魚七道:“總镖頭請講。”

沈易行道:“原本計劃再休整五日,讓你跟着勝叔他們繼續出镖。眼下多了一趟急镖,我和勝叔商量了一下,覺得你去最合适。我們想讓你,送一個人去沐陽縣。”

沐陽縣,正是原身前東家所在地。

怪不得勝叔那副臉色,他是擔心魚七舊地重游,因着以前的事去□□,一直不同意總镖頭的提議,但又沒有其他合适人選。

結果,他想錯了。

魚七開心還來不及,只是表現不敢太明顯。

由她一人出镖,意味着她能分到更多的錢。再者,附帶其他镖一起送,量多的話還能多賺點,心裏早打定了主意。

勝叔心疼道:“小七,你不願意也沒關系,我可以安排別人去。”

魚七愣了愣,她沒有不願意啊。

沈易行也附和道:“我們尊重你的選擇,不用勉強。”

魚七見二人如此顧及她的感受,很是觸動,鄭重道:“總镖頭、勝叔,以前的事早過去了,我不會受它影響的。我願意送這趟镖。”

“不愧是北寧镖局的人。”沈易行露出贊許之色。

魚七忽然想到了什麽,又問道:“總镖頭,我想問一下,我要送的這個人是誰呀?”

問到這個,沈易行和勝叔都有些為難,不好開口。這反應倒讓她緊張起來,難不成是她的前東家?這玩笑開大了吧。

只聽沈易行道:“是丞相府的公子,李星,送他回沐陽縣祭祖。”

魚七一聽不是前東家,松了口氣。雖然面上跟總镖頭和勝叔說都過去了,見着了她可保不準真的過去。

既然不是,為何二人如此為難呢?

魚七忽而想起坊間關于李星的流傳。聽聞這個丞相府的公子非常難伺候,而且對回鄉祭祖的事非常反感,每年都變着法子逃跑……

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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