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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你放心，這種原身被附身導致擠出體外的生魂雖然無法被吞噬，卻也無法吞噬其他鬼魂變強。警方完全可以一直囚禁他，直到他執念消失。”“張軒”和過去一樣，絲毫不同情張軒。

姜尋和他一同走在回王珂家的路上，禁不住看了看路旁擦得幹淨锃亮的玻璃。

上面完好地映照出了“張軒”的模樣。

明明兩鬼一起行走，卻只有“張軒”的模樣。

“我真羨慕你，你現在算是唯一真正存在于世間的鬼了。”

“你的鬼魂之力可以讓你像人一樣影響世間。”“張軒”不理解對方突然的傷感。

姜尋黯然：“可我對于人來說，終究是不存在的。我連……親手為她蓋被子都做不到。”

這段時間，他偶然在網上看到一個詞--“奔現”。

這指的是網絡上的兩個人由網戀發展到現實，走到一起。

他看到這個詞的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林清瞳。

兩人雖不是網戀，卻在現實中見面了，成為了好朋友。可這樣能算“奔現”--奔向現實嗎？他連她的手觸碰不到，人鬼殊途，他們終究生活在兩個空間。

他們見面了，卻沒有“奔現”。如果林清瞳看不到鬼魂，他們甚至連見面都做不到。

“人和鬼确實不一樣，所以我才想附身成人。”身為鬼魂，“張軒”很快理解了他的苦惱，“不過我不建議你附身。附身後，這具身體死了，你也會跟着死亡消失，而不是繼續變回鬼魂。”

這也是姜尋一直不理解的一點：“你一開始就知道張軒得了肝癌活不了幾個月，為什麽還要附身于這具将死之軀。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張軒”笑了笑，摸了摸路旁鮮花店裏的花朵，快步走開：“以前，我特別喜歡去花店，因為我能聞到那裏的花香味，真的特別香，特別讓人迷戀。那時候我總是想，如果能摸一摸就好了，花是什麽感覺我早就忘了。還有食物，我每次看到別人進食都會覺得很幸福，很嫉妒。那種感覺你能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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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能聞到，卻根本吃不到，也觸碰不了。

就像鬼魂明明能穿天入地，看盡世間繁華，卻無法體驗世間的一切。因為它們早就死了，失去了像活人一樣享受人生的權利。

“鬼魂在世間游蕩，就算能威脅活人的性命又如何？終究不算活着。只要能再活一次，哪怕活不到一年，我也心甘情願，因為這就是我的遺願。這些活人們根本沒意識到，活着是多麽可貴，美好的事。”

“是啊……”死後，姜尋對着鏡子都照不出自己的模樣，連自己都無法認知。

他其實也想知道自己長什麽樣。想觸摸世間的一切，想親手照顧林清瞳，想當她能觸摸到的朋友……

鬼王心中積蓄已久的寂寞開始翻湧。

再次見面時，他忍不住給了林清瞳一個擁抱。

然而他的鬼體穿過了林清瞳的身軀，林清瞳打了個寒噤，連他的動作都沒來得及看清：“你怎麽了？”

“我在收回鬼氣。”他不想暴露那一瞬間的狼狽。

“哦，但我怎麽好像變得更冷了。”林清瞳疑惑地邊嘟哝着邊往自家小屋走去。

是啊！鬼魂的觸碰只會讓她感覺到冷。這根本不是擁抱。

姜尋無比失落，再次想到了“張軒”的話——“終究不算活着”。

“如果我還是人就好了。”姜尋失落地說着，可馬上他內心的堅韌又将這種失落打消，“至少當初成為鬼魂是我自己選的。人不能什麽都想要。”

能碰到林清瞳，已是他最大的幸運。作為鬼魂，他不該奢求太多。

以後的日子裏，兩人像過去一樣相處。

林清瞳卻總感覺姜尋變了，似乎有哪裏和過去不一樣了。

她想到了古代鬼——蘇寒江的話。

吞噬鬼魂對鬼魂本身是有影響的。吞噬太多，姜尋可能會消失。

于是她盡可能地讓姜尋陪在自己身邊。

有時候他實在有任務，哪怕最終可能幫不上什麽忙，林清瞳會跟着他一起去——他的每一次任務都牽涉到很多人的生死，她無法讓他不去，只能随時看着他，以防他某天突然因為吞噬鬼魂而消失不見。

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在乎這個朋友。

姜尋也意識到了這點，明明他擔心總是将她帶出臺山會有危險，卻還是忍不住帶上她，讓她待在自己身邊——大不了，我保護她一輩子，活人的一輩子也就幾十年。

在聽到對方希望他盡量不要吞噬鬼魂的話後，他更是感動到無以複加，想要加倍對林清瞳好。

可這段時間林清瞳卻開始宅在家中，專心畫畫了。

以前她畫的東西偏動漫風格一點，現在她似乎開始轉現實向了，畫的人臉質感和真的一樣，特別寫實。

直播間不少老觀衆有些不理解，紛紛詢問，林清瞳卻不解釋。

姜尋私下問，她則有些窘迫地答道：“上次不是去見那只古代的鬼魂——蘇寒江了嘛！他的遺願是讓我幫他畫張他的畫像，好讓他看到自己的模樣。我就想我肯定不能給他整個動漫人物，還是得寫實一點，就開始學習了。”

哼！只見了一次面就這麽熟了嗎？連名字都叫的這麽順口。

可惡！我也好想要這樣的畫像！

姜尋羨慕地想，終而沒說出口：太小孩子氣了，他拉不下面子去說。

可每每看到林清瞳直播畫那些寫實畫，他還是會羨慕。一想到她是為了他沒見過的那只鬼如此努力學習，他就有些嫉妒，甚至開始胡思亂想：如果是我的要求，她會這麽認真嗎？

越想，他越希望林清瞳給自己畫一幅肖像畫。

于是，接連幾天，林清瞳所在的偏僻之地頻繁收到快遞。

第一天是大量的畫布畫框。

第二天是油畫的材料。

第三天是各種精致畫作。

第四天……

林清瞳拿着那一堆畫畫教程，哭笑不得：“姜尋，你可以不用寄快遞的。每天收挺麻煩的。”

姜尋尴尬地別開臉，言不由衷地說：“你不是要畫那個什麽蘇寒江的臉嘛，我幫你把練習材料找來，我覺得用油畫畫更寫實。”

“嗯，你說的對。”林清瞳萬分感激，“姜尋你真好，謝謝你支持我的學習。”

姜尋哭笑不得，他壓根不想收這張好人卡。他送油畫的材料，不過是希望林清瞳能對着近在房間的他畫畫油畫，哪怕把他畫成抽象派他也無所謂。

他只想她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

多次練習人物畫後，林清瞳終于開始直播一筆筆畫一張古代美男。

每每看到這張圖，他就覺得林清瞳心裏想的是“蘇寒江”。

偶爾看到林清瞳用手機聊天，他都懷疑她是在與這只鬼聯系——因為他的手機上并沒有消息提示。

這天晚上她依舊在直播畫那張人像圖。

人物整體的服裝和外形都已勾畫完畢，惟妙惟肖，躍然紙上。

漸漸地，姜尋和直播間的觀衆們一起看到了那張俊美的臉和極佳的身材。

直播間的觀衆都在瘋狂舔屏，林清瞳也忍不住謙虛和贊嘆：“你們別誇啦！這都是他長得好，我畫出來的不及他真實相貌的十分之一。”

不及十分之一……

姜尋沉默了。

他想到當初林清瞳評價過自己的長相，很好看。

現在屏幕上那張人臉就很符合這個評價。可想而知，這位鬼魂的真容該有多好看。

難怪她這麽用心。

難怪她變心了！

剛想完，姜尋就被自己的妄想給吓到了——怎麽能用變心這個詞呢？他算她的誰？哪有資格用這個詞？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直播畫這幅畫了？”醋意翻湧之下，姜尋還是忍不住祈求般詢問。

想他堂堂鬼王何時如此卑微過，可他真的不想再看了。

他不想再任由自己的嫉妒情緒在心中蔓延。

林清瞳驚訝地關掉直播：“你很介意？”

姜尋不知該如何回答。

林清瞳反而像看懂了什麽，點了點頭：“好，我以後不直播畫這幅畫了。”

後來，她真的不畫了，轉而畫起了姜尋心心念念的油畫。

林清瞳本身就有一定的美術功底，此刻畫起油畫來倒也得心應手，能畫出具體的形貌和神韻——當初買那些教材倒是小看她了。

可即使這樣了，她還是不畫姜尋，轉而畫臺山附近的風景畫。

雖然看起來依舊賞心悅目，姜尋心裏卻酸溜溜的，幾次猶豫要不要說出自己的請求。

可如果說了，如果她真的畫了……

如果她當初說的是客套話，實際上我很醜所以她才一直不畫我怎麽辦？

更重要的是，他真的不想再在林清瞳面前強調“我連自己的容貌都看不到”這一點。

這樣一來，不只是他，連林清瞳都會深刻意識到人和鬼是不同的。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永遠意識不到，永遠像對待一個人一樣對待他。哪怕她端給他的飯他從來吃不到，哪怕她給他預留的床他根本用不到，他也舍不得讓這一份徒勞的溫暖溜走。

他內心煎熬地看着林清瞳畫完這一系列風景畫，始終沒有他的存在。

時間很快過去，今年的除夕到來了。

林清瞳叫上心不在焉的姜尋一起過年。

“真快啊！年初我許下心願希望來年有人陪我一起過年，沒想到真的實現了。還是向你許的願。”

可我不是人啊……姜尋忍不住遺憾。

不願打消對方興致的姜尋将遺憾忍下，禁不住詢問道：“那今年你有什麽心願？我幫你實現。”

既然無法得到，他便專注付出。

“我心願已了，沒什麽心願了。”林清瞳幸福地微笑着。

“你的心願也太簡單了吧……”

“唔……”林清瞳思索了下，“那你的心願，難道很複雜嗎？”

姜尋愣住了，仔細想了會兒，他發現自己的心願也很簡單，只是想要一幅畫而已。

十二點的鬧鈴聲響起。

臺山上準時亮起了煙花。

林清瞳突然激動地站起來，從自己房間搬出了一個一人高的紙盒。

姜尋運使鬼魂之力讓紙盒飄到自己身前的木桌上。

“這是？”

“拆開吧！送你的禮物。”林清瞳滿臉期待地看着他。

這眼神讓姜尋也緊張和期待了起來。

往年他都能收到姜家的供奉，但朋友間的禮物，卻是頭一次收到。

到底會是什麽？

姜尋想不通她到底什麽時候在自己眼皮底下準備了這麽大的一份禮物。

紙盒懸浮在空中，自動拆盒。

姜尋首先看到的是一副精致的畫框。

将其豎起後，他驚訝地看到了一張栩栩如生的畫作。

那是一張彩印出來，裝幀精美的畫。

畫上畫的俨然是前些日子讓他嫉妒不已“蘇寒江”肖像畫，可以看出，在停止直播這幅畫後，林清瞳又修改了不少，加了不少細節。

此時再看，畫中人的俊俏程度又上升了一個層次，讓人看着都挪不開眼。

越看，姜尋越覺得心中酸澀，甚至有些自卑。

如果那人長的這麽好看，林清瞳喜歡上他也很正常。

她是覺得那個蘇寒江太好看了，必須要和其他人分享下才……

我該選擇祝福嗎？

“新年快樂！這個新年禮物喜歡嗎？”

林清瞳的歡快的聲音傳來，将姜尋的醋壇子徹底打翻了。

“為什麽覺得我會喜歡？”他終而不願打消她的興致，将“不喜歡”這三個字咽下去。

“因為我畫的是你呀！”

“嗯……嗯？”姜尋驚了，喜上眉梢，“不是蘇寒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