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探病
第11章 探病
諸野肩上的傷口太深,畫舫之中條件又太過簡陋,醫官簡單處理後,便請諸野先返回玄影衛,他們好進一步為諸野包紮。
既是如此,謝深玄自然不好再跟從。
他只能起身,畫舫已重新回到湖畔,謝深玄默默目送諸野在醫官陪伴之下離開畫舫,玄影衛備了馬車,諸野登上馬車之時微一回首,似是看了謝深玄一眼,謝深玄卻急忙移開目光,只希望今日的出格之舉,不要讓諸野重新記起當年之事,再一聲不吭避開他,跑到什麽邊關漠北的地方去。
他嘆了口氣,待諸野離開後,便也打算離開畫舫,唐練卻又帶着兩名玄影衛回來了,他小心翼翼地同謝深玄行禮,萬般緊張道:“謝大人,指揮使讓我們送您回去。”
謝深玄:“……送我?”
“那些刺客為您而來,今晚恐怕還不太安全。”唐練清了清嗓子,道,“不過您放心,我們會留人在謝府外守着的。”
謝深玄:“……”
他不知該不該點頭,此事似乎有太多疑惑,到此刻他放穩情緒之後方才顯露。
他想,今夜的刺殺,諸野似乎已經提前知曉,他半途便離了宴席走到外頭去,或許也正是因為此事。可若是如此,那諸野的安排未免也有些太不夠穩妥了,那麽多刺客,只有他一人在此處迎戰,若是出些什麽意外,又該如何才好?
唐練請謝深玄離開畫舫,謝深玄往下走時,小宋站在馬車一側,似乎正扶着馬車喘氣,也許是未曾見過這般可怖的場面,吓得臉色蒼白,連聲音都有些發軟。
“少爺?”小宋驚慌失措道,“這是怎麽了?”
謝深玄微微蹙眉,覺得小宋這神色似乎有些過于驚慌了,他正要回答,身後卻又傳來急促腳步,伍正年緊張踏過那滿地的血跡,朝他快速走來,高聲道:“謝兄!”
謝深玄微微側首。
伍正年:“你怎麽還在這兒!”
謝深玄不明白伍正年的意思:“……我不該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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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正年重重嘆了口氣,握住謝深玄的手,引着謝深玄去看已走遠了的玄影衛馬車。
“諸大人為救您才受的傷。”伍正年恨鐵不成鋼道,“這等時候,您應該陪他一道回玄影衛啊!”
謝深玄:“……啊?”
伍正年瞥了唐練一眼,又湊近謝深玄耳邊,低聲說道:“您不是想讨好他嗎?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謝深玄:“……”
伍正年:“跟上去,去探病!”
-
謝深玄婉拒了伍正年的提議。
玄影衛顯然不是他該去的地方,這一番行刺,玄影衛抓了幾名傷重的刺客,此時玄影衛內大約已忙翻了天,還得抽調人手送他回家,他不該再給玄影衛添亂了。
登上馬車時,謝深玄方覺自己渾身疲憊,腦中混沌不堪,依靠在馬車上稍一閉目,便要想起那血肉橫飛的恐怖之景,好在他們很快便回到了謝府,謝深玄渾身是血下了馬車,房門一開,先将管家高伯吓了一大跳,而後便是賀長松驚慌失措匆匆趕來,恨不得将他從頭到尾檢查上一遍,好看清他到底是何處受了傷,才能在身上蹭這麽多的血。
“我沒事。”謝深玄仍有些魂不守舍,“這是諸野的血……”
賀長松吓了一跳:“諸大人?”
謝深玄:“……他受了傷。”
賀長松:“什……什麽受傷?你們不是去赴宴嗎?這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謝深玄簡明扼要解釋:“遇到了刺客。”
賀長松:“啊?”
謝深玄已再度繞回了方才的話題,心情複雜道:“他回了玄影衛衙門,也許要在玄影衛內養傷,也有可能會回家……”
賀長松:“啊??”
謝深玄:“希望不大。”
賀長松:“什麽?”
“不行,我去換身衣服。”謝深玄下定決心,道,“我得過去看看。”
賀長松:“?”
賀長松呆住了。
謝深玄這颠三倒四的幾句話,他還是弄不太清究竟發生了什麽,如今能夠明确的只有兩件事,謝深玄在外遇刺,諸野救了他,以及……他這表弟可能又被諸野灌了迷魂湯,他竟然想親自送到諸野家中去看諸野現今的情況。
賀長松不由倒吸了一口氣,問:“你過去看什麽?”
謝深玄:“探病。”
賀長松用力搖頭,以為自己聽錯了。
自諸野離開謝家後,他和謝深玄的關系便逐漸疏離,兩人幾乎已經斷了私下聯系,他也知道謝深玄平日在諸野面前說話都要打顫,怎麽今日忽而就起了心思,竟然想去諸野家裏看一看。
是迷魂湯,這一定是迷魂湯。
賀長松想,諸野這人對外雖然兇狠,可他對謝深玄就是有迷魂湯的效用,表弟昏了頭,他身為表哥,理所應當要把表弟從這邪路上揪——
謝深玄:“表哥,你陪我一道去吧。”
賀長松:“……不不不不不你自己去吧!現在就去!”
謝深玄:“……”
-
謝深玄本想換身衣服便出門,可他身上也沾了不少血,守在門口蹲着對面諸府的小宋又說諸野還不曾回來,他幹脆沐浴更衣,先将自己收拾妥當,還未來得及将頭發全都弄幹時,小宋已猛沖了過來,在院中便朝他大喊,道:“少爺!諸大人回來了!”
謝深玄:“……”
謝深玄急匆匆咬着發簪系發,他心中焦急,想快些過去看看諸野的傷勢,早沒了平日的沉穩,根本沉不下心将發絲收攏妥當,想着不過是去對門看一眼,很快便要回來,這又不是上朝,也不需要那麽齊整,于是他的動作便越發倉促,随意将仍舊微濕的頭發系好後便快步出了門。
賀長松和小宋一塊站在院中,他戰戰兢兢、哆哆嗦嗦、緊張萬分看着謝深玄,問:“你真的要過去嗎?”
“他既是為我受的傷……”謝深玄躊躇說道,“我總該過去看一看吧。”
賀長松:“……”
賀長松深深嘆氣,對謝深玄擺手,雖不曾言語,可頭頂卻分明冒出了一行字來。
賀長松:「唉,弟大不中留。」
謝深玄:“?”
賀長松:「男人受傷,要命的迷魂湯。」
謝深玄:“?”
賀長松:「讓瘟神相會,別拖我下水就好!」
謝深玄:“……”
謝深玄微微挑眉,片刻之後,他抿起唇角,對賀長松露出頗為燦爛的笑意,道:“表兄。”
他平日也鮮少這麽笑,又偏生了一副美人皮囊,這般彎起眉眼,竟連賀長松都不由一時心跳,哪怕心中警鈴大作,明白謝深玄笑定沒有什麽好事,卻還是抑不住磕磕巴巴問:“怎……怎麽了?”
謝深玄:“我忽而想起你是太醫。”
賀長松:“……我每日給你把脈,你今日才想起我是太醫?”
“諸野受了傷,很需要太醫看一看。”謝深玄不理會他的言語,只是繼續對他笑,“表兄,請吧。”
賀長松:“……不可能不可能我不去我絕不可能過去!”
謝深玄:“好。”
賀長松:“……”
謝深玄:“小宋,待會兒同諸大人說一聲,賀太醫不肯為他診脈。”
賀長松:“???”
小宋怔怔站在一旁,傻乎乎點頭,賀長松臉色慘白,狠狠盯着謝深玄,可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方委屈點頭,道:“只把脈哦,把了脈我就走哦。”
謝深玄笑了笑,請小宋在前領路,先出了謝府,卻一眼便在門外看見了兩名玄影衛。
這兩人都未穿官服,只是此處官邸聚集,附近沒有集市,路上鮮有行人,偏生那兩人頭上還都頂着「是該死的謝深玄」幾個大字,如此統一的行徑,一眼便能讓人看出他們的身份。
謝深玄嘆了口氣,頂着玄影衛好奇的目光,匆匆踏下面前幾階臺階,橫穿過空蕩蕩的青石街道,朝對面那死氣沉沉的府邸走去,諸野這宅邸雖是禦賜,可顯然缺少修繕打理,院中的幾支枯樹都快伸到街上來了,上頭只挂着搖搖欲墜的兩片枯葉,門前的石獅還缺了一只爪子,房門朱漆斑駁,怎麽看怎麽覺得滲人。
謝深玄不去理會這些令人心神不安的玩意,他擡手叩了叩那獸首門環,等待門後的回應,可門後一片死寂,若不是小宋說諸野已回了家中,他只怕要以為此處是一處死宅。
他又扣了扣那銅環,腦中恍惚憶起當年。
他初來京中太學,父親同他說皇上賜了諸野宅邸,就在他們對面,他想也不想便過來了,在外頭敲了許久的門也不曾有人來應答,他接連去了諸野家中幾次都是如此,自然以為是諸野不想見他,又聽聞諸野與嚴端林走得極近——
小宋忽而氣沉丹田,高聲大喊道:“有——人——在——嗎——齊——叔——開——門——啊——”
謝深玄被他吓了一跳,思緒頃刻被小宋打斷,只能驚恐回首,訝然看向身後的小宋。
小宋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道:“少爺,這邊的門房耳背,若是不大聲一些,他是聽不清的。”
謝深玄:“……你為何知道此事?”
小宋:“啊?高伯每日都會過來同他下棋啊。”
謝深玄:“……”
小宋:“我偶爾也會過來看看的。”
謝深玄:“……”
小宋又眨了眨眼:“怎麽,少爺您難道不知道嗎?”
謝深玄:“……”
謝深玄心情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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