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了不起的謝深玄

第25章 了不起的謝深玄

裴麟的眼中, 依舊帶着對謝深玄的深深敬仰。

他聽完謝深玄說的話,竟也學着謝深玄的語氣,跟着一道誇贊謝深玄, 道:“先生說得對!像先生這樣好看的人,就該乘馬車!”

話音未落, 謝深玄眼角餘光已瞥見諸野微微側身, 那鋒眉一挑, 似是有些不悅,而傻樂着的裴麟見着諸野這神色,竟不由打了個寒顫, 面上多了幾分對諸野的懼意,飛快改口, 道:“諸大人這麽強的人,也該乘馬車!”

謝深玄:“……”

諸野:“……”

謝深玄嘆了口氣, 他看裴麟那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幾乎不敢想諸野在長寧軍中時, 究竟給裴麟留下了怎麽樣的心理陰影,才能令裴麟如這般乖巧聽話。

他們來不及再多談,午課的撞鐘聲已經響起,謝深玄便朝裴麟與趙玉光揮了揮手,道:“時候不早了,先回去上課吧。”

裴麟立即點頭,邁着快樂興奮的步伐, 朝學齋之內跑,反倒是趙玉光躊躇不定, 往回走了幾步,卻還是停下了腳步, 仿若下定決心一般,再度朝着謝深玄與諸野走過來。

謝深玄有些驚訝,他看趙玉光正不住發抖,以為趙玉光在裴麟面前不好拒絕此事,待裴麟回去了才要來拒絕,他當然也只好耐心詢問,道:“玉光?怎麽了?”

趙玉光還是有些緊張,他像是不敢大聲言語,只是緊張嗫嚅:“謝謝先生。”

謝深玄一怔:“什麽?”

趙玉光已同他一揖,像是在與他道謝,而後轉頭便跑,要去追上裴麟的步伐,只是他身形肥胖,跑動于他實在有些艱難,他又不希望自己跑動時發出太大的聲響,于是他邁出的步子只是細小的碎步,令這笨重小跑的背影看起來簡直有說不出的滑稽。

謝深玄望着他離去,沉默片刻,還未開口說話,小宋忽而小聲感慨,道:“玉光少爺真是好孩子。”

謝深玄:“……”

這一句話倒是戳中了謝深玄的心聲,趙玉光的确是個好孩子,又總是那般怯懦膽小的模樣,越發令他心疼,也因如此,他只消一想起其餘學齋的學生曾誤以為他家貧而欺負過他,他便有些說不出的揪心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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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想同諸野問一問那幾個欺負趙玉光的學生名字,可他也知道,此事說了也沒有用處,那些世家子弟十之八/九都是如此,他當初在太學便明白了,入朝之後更是深有體會,皇上不會因為這等小事輕易動他們為官的父母,他們也因此而越發肆無忌憚,橫行無忌。

至于這學齋內的先生們,前幾日謝深玄便已看清了,那大多都是同汪退之差不多的玩意,“家境貧寒”的趙玉光同這些大少爺們起了沖突,他們怎麽也不可能會來幫助趙玉光。

到最後,謝深玄也只能嘆氣,想,還好如今趙玉光進了他的學齋,已是他的學生了。

他這人最擅拉偏架,若是那些人再敢來招惹趙玉光,他一定能讓他們明白,什麽才是護短的極限。

……

太學內的撞鐘聲早已響起,謝深玄也是時候該回去上課了。

他回過身,見諸野還站在他身側,他便同諸野行禮告辭,以免失禮又要令諸野計較。

謝深玄:“諸大人,我先過去了。”

諸野冷淡回應:“嗯。”

謝深玄往學齋內走了幾步,諸野竟也上前跟從,随着他的腳步,朝學齋內走了些距離。

謝深玄頓住腳步,遲疑回首,看向諸野:“諸大人,您還有事?”

諸野:“沒有。”

謝深玄:“今日沒有武科課程。”

确切說,是年初那小試之前,都沒有任何武科課程。

諸野點了點頭,道:“我知道。”

謝深玄:“那您——”

諸野:“沒事。”

若無正事,只是閑談,那諸野向來惜字如金,謝深玄也不想過多追問,只好當做無事發生,他頂着諸野的目光,硬着頭皮朝回走,想諸野大概是閑着沒事,所以才想跟過來看看,玄影衛都是如此,他們把持着朝中無數機密,若不是這般閑着四處窺探,又怎麽可能知道那麽多八卦。

他回了學齋,照常給學生們上課,待課至一半,他無意擡首看向學齋之外,一眼便見諸野竟還在外頭院中,正倚在長廊之下,沉默不言朝着學齋內看。

謝深玄不知他已在外站了多久,也不知諸野究竟在看些什麽,他只覺得緊張。

大概是多年在朝中養成的習慣,玄影衛在外久待,這總不像是好事,謝深玄咽下一口唾沫,潤了潤喉舌,覺得自己連講課時的聲調都有些輕微顫抖,他不知該不該找些借口,請諸野離開,再朝外一看——諸野竟也正在看着他。

不僅如此,那本深灰封皮的小冊子又在諸野手中出現了,諸野顯是已在上頭寫了好一會兒,見謝深玄朝他看來,他竟然也不避不閃,只是垂下目光,看向自己手中的小冊。

謝深玄倒吸了口氣,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又做錯了什麽事,才值得諸野在這冊子上記錄。

這一日天色本就有些陰沉,而今更是下起了小雨,學齋之內昏暗了許多,謝深玄越發覺得心驚膽寒,這課他是上不下去了,正巧學內撞鐘聲起,午後課程之中還有一次休息,他便朝學生們揮揮手,令學生們稍稍歇息片刻,自己則遲疑擡首,再看向學齋之外。

外頭雨勢轉大,諸野竟還站在廊下吹風,似是一點也不在乎此事,而有諸野這一名“煞星”在外,學生們沒有一人敢離開學齋去院中玩耍,衆人仍舊正襟危坐,謝深玄忍不住嘆了口氣,想起了諸野前幾日所受的傷。

他不是大夫,不知道諸野的傷情究竟如何,可就算如此,他多少也有些常識,知道受傷之人不該吹風着涼,更不該在那外頭淋雨。

謝深玄擡起眼,見已有不少雨點濺進了屋檐之下來,諸野的衣擺已被沾濕了一截,令他忍不住皺眉,哪怕諸野手中還拿着那記載他諸多“罪行”的小冊子,他卻還是壯着膽子朝外走了過去。

他方踏出門,便見諸野微微一頓,似是有些驚慌,飛速将那小冊子收入懷中,而後方擡眼以萬般平靜的神色看向他。

謝深玄站在學齋門旁,遲疑片刻,再嘆口氣,邁步跨入院中,朝院中對面那側的長廊走去。

“諸大人。”他擡手遮擋雨滴,一面道,“這雨這麽大——”

諸野:“……”

諸野忽而邁步跨過長廊,動作迅速,直朝他沖來。

如此動作,着實吓了謝深玄一跳,他記得上一回諸野動作突兀時,還是他們在畫舫之上遇刺,他的身後有危險。他當然下意識僵在原地,不知是應當逃跑還是停在原處不動時,諸野已到了他身側。

謝深玄仍舊僵着不敢動彈,他咽下一口唾沫,不知所措道:“諸……諸大人?”

諸野擡起手,擋在他額前,為他遮擋那越發變大的雨滴,卻依舊板着臉,神色冰寒冷淡,道:“下雨了。”

謝深玄:“……啊?”

諸野:“你方傷愈,不該淋雨。”

謝深玄:“……”

諸野:“回去。”

他說的分明是對謝深玄的關心之語,可卻偏要用上這般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語調,令謝深玄不由有些怔愣,呆呆擡首注視着諸野的面容,諸野卻是等不下去了,他道了一句“失禮”,握住了謝深玄的手腕,一手為謝深玄遮擋天上飄過來的雨絲,一面将謝深玄扯回學齋之內,而後方才覺得滿意。

謝深玄回了神,遲疑道:“諸大人,你……”

諸野已退了一步,似是想要重回到那廊下去。

謝深玄便想,他若是有疑惑,此時不說怕是便來不及了,他着急開口,匆匆道:“諸大人,您一直在那廊下……”

諸野頓住腳步。

謝深玄:“是還有什麽事嗎?”

片刻停頓之後,諸野輕聲開口:“并無。”

謝深玄:“那你……”

外頭的雨似乎更大了,不少雨絲飄入學齋,學生們匆匆關窗,諸野卻依舊站在學齋門旁,似是對外頭這雨毫不在意,謝深玄卻免不了蹙眉,心中多了一股無名的愠怒,只覺諸野是真的一點也不顧自己的身體,傷後這幾日來,他幾乎事事都在逞強。

謝深玄自己停下自己的話語,略有些輕惱地抓住諸野的胳膊,将諸野朝學齋內扯了幾步,到那雨點濺不着的地方,方深吸了口氣,卻再難忍住語調中的怒意,直白道:“啧,玄影衛是留不住你嗎?”

諸野:“……”

他二人本就在學齋內說話,學生們可都在座位上好奇望着他們,謝深玄如此不客氣的一句話出口,柳辭宇與林蒲頭上噌地便飄出了一行大字,連內容都極為統一。

「哇,了不起的謝深玄!」

謝深玄瞥了他們一眼,見除他二人外,裴麟正襟危坐不敢多看,趙玉光吓得要死,帕拉滿臉迷茫,十分費勁聽着他們說話,陸停晖和洛志極沒有興趣,反倒是葉黛霜,只如什麽都不曾聽見一般,正默默提筆寫着什麽。

可謝深玄想,他同諸野的談話本就沒有秘密,他可沒必要避開學生,他便仍是挑眉看着諸野,等着諸野接下來的回複。煙善汀

諸野艱難道:“……我受傷了,今日病休。”

謝深玄:“你還知道你受傷了啊?”

諸野:“……”

謝深玄啧舌:“還病休呢,也不見你休啊?”

諸野:“……”

謝深玄:“回去回去,回家睡覺。”

諸野:“我不困。”

謝深玄:“……”

他皺起眉,盯着諸野認真打量。

他不明白諸野執着留在此處的理由,他只知道自己極不喜歡諸野的逞強,更不用說有個諸野這樣的人在這兒盯他上課,實在令他心神不寧,他巴不得趕諸野回去歇息,便有些抑不住自己語調中的尖銳,道:“就你這眼眶黑的,還不困呢?”

諸野:“……”

謝深玄早上就注意到了,大抵是因為趙瑜明所說的徹查京中教派一事,諸野應當有段時日不曾好好休息過了,眼下略有青灰,精神也不太好,若是平常便也罷了,如今諸野身上帶傷,無論如何也不該這麽折騰自己的身體。

他看諸野還想辯解,忍不住又擺了擺手,道:“不要廢話。”

諸野:“……”

“別沒事在這兒站着。”謝深玄小聲嘟囔,“不困就去發展發展興趣愛好,你這人怎麽就這麽閑呢……”

諸野:“我……”

謝深玄:“走吧,諸大人。”

諸野:“我沒有……”

謝深玄:“嗯?”

諸野:“……”

二人目光相對,這回謝深玄倒是沒有退縮,而是直迎上諸野的目光,片刻之後,諸野大概是放棄了,他點了點頭,同意從此處離開,而後便一言不發直接朝外走去,壓根沒想着外頭還在下雨,他這樣出去,是必然要淋到雨的。

謝深玄深吸了口氣,越發覺得玄影衛不可理喻……不,是習武之人都不可理喻,占着自己的身體好,好像壓根不把受傷當回事。

謝深玄忍不住怒意:“諸野。”

諸野停下腳步。

謝深玄:“拿把傘。”

諸野:“……”

謝深玄瞥了邊上看熱鬧的小宋一眼,小宋立即會意,急忙将他們帶來此處的傘遞給諸野,諸野沉默接過,而後不曾再有半句言語,撐傘踏入院中,很快便消失在那長廊一側,像是離開了學齋。

謝深玄這才嘆了口氣,想,諸野應當不是傻子,只要他不在此處留着,總該知道找個沒雨的地方歇息,想到此處,他回過目光,望向學齋之內的學生們,卻見學生們頭上漂浮的紅字,好像變得更多了。

柳辭宇:「謝深玄功力深厚……」

林蒲:「哇,好強,好崇拜他!」

裴麟:「先生連諸大哥都不怕!」

葉黛霜:「嗯嗯,有意思,萬人唾罵的謝先生,與朝野懼怕的指揮使」

謝深玄:“……”

謝深玄揉了揉額角,只覺得自己額角抽痛,他這古怪能力似乎越發有些跑偏,若說他原來還僅是能看見他人辱罵他的言語的話,近來卻已不僅是如此了,好像只要他人心中想法同他有所關聯,他便能在他們頭上看見。

他很擔憂。

長久以往,也不知這能力究竟要去往何方,若是直言,他不覺得這是好事,那些消息紛雜,他越看越覺得眼暈,時間一長,還隐隐覺得有些頭疼。

他搖搖頭,勉強定下心神,正巧聽見學內撞鐘聲響,他便朝學生們拍了拍手,道:“上課吧。”

-

謝深玄講了一日課,待到放課之時,只覺心神疲倦。

今日學生聽課倒比第一日要認真,可大抵是他的身體還未完全恢複,一整日只由他一人來授課,他的身體便有些撐不住了。

放課之後,學生們紛紛同他告辭,謝深玄倒還留在學齋內,心中想着這兩日他所見的境況,他想,其餘學生倒是還好,可裴麟與帕拉兩人必須得好好揪出來補一補,最好每日學生們下課之後再令這兩人單獨留下,哪怕他二人并不會因終試不合格而從太學內被驅離,可到年末之時,他們至少也該能夠識文斷字了吧?

要求裴麟如此,當然簡單,謝深玄覺得如今自己無論要裴麟去做什麽,他都會認真執行,可帕拉如何,謝深玄卻有些不太清楚。

他覺得自己或許應當同帕拉私下談一談,而此事不該繼續往後拖延,畢竟終試前的日子過一天少一天,他可沒那麽多時間來随意浪費。

帕拉住在太學生的學舍之內,裴麟則在将軍府中,謝深玄便先攔住将要離開的裴麟,同他說了此事,令他以後每日多留下來一會兒,他想為他與帕拉二人開開小課。

“你與帕拉二人,實在很有天賦。”謝深玄說道,“我總不能看着好苗子荒廢在此處。”

裴麟:“!!!”

不出他所料,裴麟毫不猶豫便應下此事,甚至熱情萬分要指引謝深玄前往帕拉的學舍。他在前引路,其餘太學生四處避閃,謝深玄一路看去,大多學生的頭上都頂着對他的不滿與懼怕,畢竟依照那學生名錄所說,而今太學內的學生大多都是官宦子弟,在這朝中,又沒有幾個為官之人是不讨厭他的……

謝深玄能夠理解,或者說,癸等學齋內的學生竟然不讨厭他,這才讓他覺得驚奇。

當初謝深玄在太學就讀時,也曾在學舍內住過一段時日,此處變化不大,他還算熟悉,他記得那時候學舍是兩至三人住在一塊,他便問裴麟:“帕拉同誰住在一起?”

裴麟答:“前幾日還是洛志極。”闫姍町

謝深玄:“……前幾日?”

裴麟:“呃……”

裴麟撓了撓頭,像是有些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謝深玄的問題。

正巧他們已到了帕拉與洛志極二人的學舍外,裴麟急忙便去敲門,倒像是刻意忽略了謝深玄的問題,謝深玄也只好暫先壓下這困惑,擡首朝那學舍看去。

他們不過等了片刻,那房門很快便從內拉開,帕拉探頭往外一看,面上霎時帶了笑,道:“謝先孫!”

謝深玄也同他笑了笑,還來不及回答,便嗅見一股如同走水一般嗆人的煙味自那學舍之內飄來,他不由掩面咳嗽了幾聲,再蹙眉朝帕拉身後看去,一眼便見着屋中擺着的長桌,上頭沒有半本書冊,卻擺滿了無數神像,從謝深玄略有所知的中原教派,到他從未見過的古怪神像,應有盡有,他甚至還覺得自己似乎在那堆神像中瞥見了一只多頭扭曲的怪物。

那嗆人的氣味,便是從神像前的香爐內飄來的。

這氣味聞起來可不像是香燭,謝深玄被嗆得又咳嗽了幾句,帕拉這才回首看了看那桌案與神像,恍然大悟回過神,要為謝深玄解釋。

“哦!”帕拉點頭,道,“先孫,介些是叽叽的收藏。”

謝深玄:“……誰?”

帕拉:“糯叽叽。”

謝深玄:“……”

帕拉的漢話說得實在太差,可他竟然還是聽明白了帕拉的意思。

這些神像,竟然都是洛志極的收藏?

他想了想伍正年與諸野二人對癸等學齋內學生的介紹,他二人似乎都将重點放在了裴麟、趙玉光與帕拉三人身上,其餘人均是一句話帶過,以至于謝深玄總以為學生們的問題只出在三人身上,可事情顯然并非他所想,說實話,只要朝這學舍內看一眼便能發覺,這個洛志極……恐怕也不簡單。

帕拉将學舍的窗戶統統打開透氣,邀請謝深玄進來小坐,謝深玄邁步踏入帕拉與洛志極二人的學舍,一面下意識一眼掃過屋中,好以此盡快摸清這兩名學生的性格。

帕拉的床頭堆滿了各類書冊,擺在外側的好幾本都同漢話學習有關聯,帕拉的學習很努力,當然,這一點他已能從這幾日課中看出來,幾乎每日他到學齋內來時,帕拉都在努力誦讀課文,每次上課他也都極為認真聽講,可同樣,從帕拉的神情看來,謝深玄覺得,他大概……一堂課也沒有聽懂。

洛志極的床榻在屋中另一角,他床頭的桌案上堆滿了書冊,有幾本無處放置的書冊甚至只能堆放在地面,可那顯然并非是太學內所用的課本,謝深玄只瞥了一眼,看見好幾本書冊上的名字,均與現在京中流行的教派有關,再想想第一日他來太學授課時,洛志極分明在同林蒲與柳辭宇二人兜售護符,他自己身上還挂滿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看起來似乎都同那些宗教有關聯。

謝深玄總算深吸了口氣,有些摸清了這洛志極的性格。

“先孫,糯叽叽出去了。”帕拉認真說道,“他有點事。”

謝深玄略有不祥預感:“……什麽事?”

帕拉:“去和仙師握手。”

謝深玄:“……”

謝深玄想,不論怎麽說,這都只是洛志極自己私下的喜好,這幾日他授課時,洛志極聽課還算認真,他的喜好應當沒有影響他太多,他私下如何,謝深玄不該多管,他便看向帕拉,道:“帕拉,我今日來此,是有事要來尋你的。”

帕拉對他眨了眨無辜的大眼睛。

謝深玄道:“這幾日我想過,你與裴麟二人基礎不佳,或許需要另開小課,為你二人補漏。”

帕拉又眨了眨他的大眼睛。

謝深玄道:“當然,此事需得你同意。”

帕拉:“嗯……”

謝深玄:“若無意見,往後午後放課,你二人留在學齋中等我便好。”

帕拉:“……”

帕拉終于忍不住扭過頭,看向了裴麟,目光中帶着清澈的疑惑,緊張小聲問:“那個……先孫嗦……”

裴麟:“以後晚上留下來上課。”

帕拉:“哦!米有問題!先孫放心!”

謝深玄:“……”

謝深玄這才意識到另外一個大問題。

裴麟只是不會寫字,帕拉卻好像連漢話都聽不太懂。

他同帕拉說話,要格外注意用詞,有多直白說多直白,絕不可委婉,也不能亂用典故,否則帕拉就可能會聽不懂。

他心情複雜,可這爛攤子他都已經接下了,嘆氣也不會有什麽作用,他得直面眼前的困難。

如今裴麟對學習有極大的熱情,而帕拉又極為刻苦努力,若他願意多花些時間為二人授課,他相信二人的進步,必然會遠超他所想。

事情已經說完了,謝深玄沒必要繼續在此多留,他主動二人道別,道:“那明日再會吧。”

帕拉不住點頭:“蟹蟹先孫!先孫明天見!”

裴麟卻跟上謝深玄的腳步,說:“先生,我們同路,我送您回去吧。”

他對謝深玄笑出一口白牙,眉眼中滿是誠摯,這幾日來,謝深玄對他的誇贊,已令他對謝深玄的喜愛達到了至高之點,将軍府與謝府都在官邸附近,他想也不想便口出此言,謝深玄原想順路,便也沒有拒絕,只是道:“倒不必送我,同路回去便好。”

裴麟用力點頭,開開心心走在謝深玄身旁,一面大聲道:“先生!我想過了!”

謝深玄問:“怎麽?”

“待我将名字寫好之後,先生可否再為我寫幾個字,我想好好學一學!”裴麟撓了撓腦袋,又說,“先生的字好看,我喜歡先生的字!”

這不是什麽難事,謝深玄自然點頭答應,他二人又閑聊了數句,将到太學之外時,便見外頭的雨轉大了。

裴麟白日是騎馬來此,外頭的雨這麽大,若還要騎馬,只怕會有些不便,謝深玄正要問裴麟是否要乘他的馬車一道回去,眼角餘光卻瞥見不遠處那未曾點燈的長廊之下倚靠着一人——諸野不知為何正靠在這個地方,像是正等着他們。

這麽久沒見到諸野,謝深玄以為諸野早都已經回去了,他不免有些驚訝,遲疑片刻,方才詢問:“諸大人,您還沒回去?”

諸野這才站直身體,将謝深玄方才令小宋給他的油紙傘立起,神色依舊萬般平靜,将那紙傘遞到謝深玄面前,道:“還傘。”

謝深玄:“……”

謝深玄不由看了看外頭的雨。

如今雨勢正大,若不撐傘,還無蓑衣,只怕踏入雨中頃刻便要變作落湯雞,而他去看諸野,諸野手邊僅有他方才遞給諸野的傘,除此之外,便再無其他避雨之物,那也就是說,他此時若是真将傘還給了謝深玄,他今日怕是就要淋雨回去了。

謝深玄不由倒吸了口氣。

“這麽大雨,你還傘?”他小聲嘟囔,“你這人沒瘋吧。”

諸野:“……”

裴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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