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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晚宴九點準時開始，尤妙倚在二樓欄杆處，俯瞰廳下來來往往的人群，每個人臉上都帶着燦爛的笑容，氣氛濃烈。

她身旁的裴江雪卻沒有被這熱鬧的氛圍感染，反而時時不安地扭頭看尤妙。

“裴教授，放寬心，把你叫過來，是有件與你相關的大好事。”尤妙看到顧行站到大廳中央，衆人都靜下來，等待着他的發言，才站直了身子，示意裴江雪跟着下去。

裴江雪亦步亦趨地跟着：“什麽樣的大好事？你要對付龍辰天了嗎？”

尤妙沒回答，下樓的腳步一停，終于正眼看向裴江雪，眼裏帶着一點嘲諷。

“看來裴教授是真的很喜歡龍辰天。”尤妙拉住裴江雪的手腕，用力一扯，“但是再怎麽喜歡，也不要忘記我們簽訂的合同。你說呢，裴教授？”

裴江雪神色難看，她掙了掙手，卻甩不開，只能啞着嗓子說：“不用你提醒，我記得很清楚！但如果你要做的事情需要我參與，就不該對我含糊其辭。”

“裴教授既然很清楚，就不要再用剛才那種語氣，在我面前提龍辰天，那讓我惡心。”尤妙不置可否地放開裴江雪。

“至于那件大好事嘛，對教授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了。龍辰天曾經用你的名義申請過藥物專利，就在幾個小時前，審批已經通過，國外Uranus集團對這個藥很感興趣，我就做了個牽橋搭線的中間人，讓集團代表和教授談談合作的事情。”

裴江雪聽得似懂非懂，默了片刻才問：“龍辰天申請下來的藥是什麽？我完全不清楚，怎麽和他們談？而且，那既然是他的專利，我占了又算什麽事？”

尤妙笑着說：“裴教授，這專利是誰的，審批的文件上明明白白寫的是你的名字，Uranus集團也只認文件上的東西，你的擔心倒有些多餘。教授和學生搞在一起的時候倒不覺得不好意思，這個時候卻突然有了學者的清高，可真稀奇。”

廳下顧行已經将西澤項目未來的規劃陳述完畢，話音落下，衆人便一片熱烈的掌聲。沈默手裏拿着兩杯香槟走近顧行，将其中一杯遞給顧行，嘴巴張合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裴江雪心裏惱怒，覺得這掌聲來的全不是時候，她聽着，就像是在附和尤妙對自己的明嘲暗諷。

“尤總就當我的擔心多餘吧。”裴江雪尴尬地捋了捋額前的劉海，目光暗沉，“但我不得不說，不管那申請下專利的藥什麽，是誰的，最重要也是最關鍵的是它的成分劑量制法。這些如果我們不知道的話，就算和那個什麽集團的代表談下來，後續生産難道可以憑空變出來嗎？”

尤妙等到掌聲漸熄，才緩緩開口：“所以之前叫你好好整理龍辰天在校外那間秘密實驗室裏的資料和數據，他被抓突然，所有的東西自然都好好留着。以裴教授的水平，看到那些東西，不可能不知道怎麽制作出專利藥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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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江雪聽尤妙這麽說，便想到她今天粗略整理出來的資料，臉上添了分怒色：“那種藥……龍辰天滿腦子到底在想些什麽？！”

那是增強男性性功能的藥物。

裴江雪之前和龍辰天歡好的時候也曾見他吃過，說是親身實驗藥性，以作調整。但她從沒想過，龍辰天會把這種藥，用自己的名義去申請專利。

裴江雪并不厭惡那說起來有些不上臺面的藥物，但她不喜歡自己的名字和那種藥物并放在一起，相提并論。

就如尤妙說的，她的确是那種又當又立、故作清高的人，龍辰天這麽做，相當于在她的雷區瘋狂踩雷。

這些心理活動尤妙并不知曉，她只是挑眉道：“龍辰天研究這種要有什麽值得奇怪的，本性如此罷了。不管是什麽，有錢賺不就好了，而且賺的還是原本龍辰天的錢，這不是更妙嗎？”

裴江雪還有些恍惚，點頭點的漫不經心。

尤妙也不在意，站在下了一半的樓梯上，高度已沒有之前二樓那樣高，離大廳更近，也就看得在大廳中央的顧行越清晰，當然在顧行旁邊站着的沈默也在尤妙的視線中愈發顯眼。

她忽而有些厭煩和裴江雪再說下去，有這個時間，為什麽不和顧行好好聊聊呢？自從上次的不快，尤妙和顧行已經有一陣子沒有好好親近了。

“我讓人帶你去到時候要談合作的會議廳，你在那裏等一等。還是你想在宴會上交些朋友，好像京都醫藥大學的院長也來了。”尤妙一邊下樓，一邊詢問裴江雪的意見，“如果你要留在宴會上，要注意時間，一個小時後Uranus集團的代表就會到會議廳。”

裴江雪确實也看到些平日裏自己想攀關系的人在宴會上談笑着，但這會兒她卻還處于無法平靜的狀态下，根本沒有這個心情。

最後一級階梯走完，裴江雪才說：“我直接去等着吧，你……”

她話沒有說完，忽然尤妙的秘書急匆匆地穿過人群過來，額鬓間隐隐有些冷汗，看上去像是有什麽要緊事。

果然，秘書看也沒看裴江雪，把手機遞給尤妙，壓着音量湊到尤妙耳邊，急聲道：“尤總，聞警官的電話，說是龍辰天要對你和顧總不利。”

尤妙驚訝地挑了挑眉，接過手機，避開裴江雪好奇的目光，閃身走到樓梯拐角處的角落。

霎時，宴會上熱鬧的氣氛在這一處冷下來，連晃晃的燈光都變得暗淡。

“阿聞，怎麽回事？”尤妙心裏有些不安，但她想以龍辰天拙劣的手段，自己也比以前更有經驗，應該能應付過來。

聞葦這會兒不在醫院，而是在關押龍辰天的監獄，她坐在監獄的總監控室裏，看着屏幕上監控着探視室的錄像在某一時段的馬賽克，掌心一片冰涼。沈默為了保下龍辰天，做的事還真不少，已經把手伸到這裏來了。

“妙妙，不管我說什麽，你一定要保持冷靜。”聞葦的聲音還帶着點才剛痊愈的虛弱，但還是一如以往的理智堅定。

尤妙連聲應下：“好，你說。”

聞葦翻了翻桌前被收買的獄警的供詞，深吸一口氣道：“我收到消息，沈默今天去探了龍辰天的監，想着這兩個人或許會在交談中洩露什麽秘密，就親自來查了查。妙妙，雖然沒有掌握全部，但根據現有證據推測，龍辰天應該是給了沈默毒藥，而沈默打算在你們的晚宴上下手。”

“妙妙，你和顧行現在應該立馬中止晚宴，不要讓沈默靠近你們，我已經讓李熙澤帶隊過去抓捕沈默了。妙妙……妙妙……你回話啊……聽到了嗎……”聞葦的聲音不知為何在尤妙聽來，越發模糊，越來越聽不清。

尤妙緊緊地抓着手機，掌心一片濕濡，她在手機傳來的聞葦越來越飄虛的喊聲中，轉身看向大廳裏熱鬧至極的人群，目光越過無數個人影，望向顧行……還有在他一直站在他身旁的沈默。

沈默像是有所覺一般，忽然停止了原本和顧行的談論，扭頭看向尤妙所在的方向。

在大廳璀璨的燈光下，對着尤妙遙遙舉杯，露出一個讓她覺得惡心的微笑。

聞葦的通知，來得遲了些。

尤妙按鍵挂斷通話，走出角落，明亮的燈光重新照耀在她身上，但不知為何尤妙卻覺得陰冷。

秘書迎上前來：“尤總，是不是要按照聞警官說的……”

“對，中止宴會，快去！”尤妙沒有看秘書，她的眼裏只有顧行的身影。

尤妙急切地想要撥開擋路的人，想要立刻沖到顧行身邊，但好像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阻止她，無論她怎麽努力，都無法快速沖過去。

尤妙只能看着顧行與沈默碰杯，臉上帶着疏離的禮節性微笑，嘴上大概說着些什麽，然後兩個人一起昂頭喝下了酒杯中的香槟。

周圍人的舉動、聲音，都像是電影裏特效的慢動作一樣，在尤妙眼中變得漫長而緩慢，她似乎能看清在場每一個人細微的動作。

而尤妙自己，如同被禁锢在屏幕外面的觀影者，無法動彈。

她的眼前遲緩地跳出那些暗淡的文字：

“固定情節（不可更改）：龍辰天使得顧行中毒，已成功。”

“今日實時情節（可更改）：龍辰天給沈默下毒，三十分鐘後藥效發作。”

什麽？！尤妙忽然之間無法理解這些文字。她眼底恍惚，一道刺眼的白光閃過，跳動的文字如同鯉魚擺尾，躍然四處。

這就是龍辰天的反擊嗎？

有着身為主角的神秘力量，好像做什麽事情都非常順心如意呢。即便尤妙再怎麽努力地将龍辰天的後宮驅散，再怎麽費勁地奪走龍辰天的利益，一個反擊就能讓她所做的一切都如一場空。

那種阻止尤妙前進的力量消失了，催促着她修改劇情細節的力量随之降臨在她身上。

尤妙一邊走向沒有毒發跡象，依舊面色如常的顧行，一邊開始修改“可更改劇情”。無論怎麽厭惡沈默，但既然龍辰天想要他死，尤妙就盡力讓他活下來。

她想到了方決明，修改的想法瞬間為之一變。如果要對付龍辰天的話，就不應該放方決明憑着他自己的想法獨善其身。

這個沼澤，不該有人可以淡然地站在外圈。

尤妙走到了顧行身邊，修改的文字也同時添加到原本的劇情上：“三十分鐘後藥效發作，同時方決明來到宴會。”

尤妙并沒有去嘗試直接修改沈默毒發的結局，因為那必然是不會成功的。但讓方決明三十分鐘後準時出現在宴會上，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修改劇情的力量可以輕易做到，這是尤妙的經驗。

果然，暗淡的文字中跳出“成功”二字，随後消失。

“妙妙，怎麽了？這麽着急過來，發生什麽事了嗎？”

顧行溫和的聲音讓尤妙從恍惚的狀态中抽離出來，她擡手扣住顧行右手手腕，将他手中的酒杯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強硬态度拿了過來。

一系列奇怪的舉動使得所有宴會上的所有人都齊齊往向尤妙，目光裏滿含不解。

“尤總，”一陣寂然的沉默後，衆人才紛紛開口詢問，“你這是要做什麽？”

沈默将的侍者招來，将喝到一半的酒杯放上托盤，近周的人也下意識地将手中的酒杯換上一杯新倒的溫度更适宜的酒。

沈默看了眼尤妙手中的酒杯，心裏有些不安焦躁，在一片不解的嘈雜聲中取過一杯白葡萄酒，向尤妙遞過去：“你拿着顧行喝過的酒幹什麽，喏，喝杯嘉莫斯吧。”

尤妙放開扣住顧行手腕的手，扭頭看向沈默和他招來的侍者，目光來回打量，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清的聲音冷笑道：“我如果不拿着這酒，你就要拿去銷毀了吧。沈默，不用演戲了，你很清楚，這酒裏有毒。等會兒警察來了，我會親手交給他們。”

其他人得不到尤妙的及時回應，嘈雜聲更大，場面也哄亂起來。

這時廣播響起，尤妙秘書的聲音出現：“女士們先生們，因突發事故，宴會暫停，接下來警方會倆調查，請大家積極配合。”

沈默的手抖了抖，杯裏的酒灑了出來，落在紅色的地毯上，很快洇濕了一大片，變得暗紅，就像凝固血液的顏色一樣。

“接下來會有工作人員帶領大家去各自的房間等候，在警方沒有排查完畢前，請不要離開現場。”尤妙這才通過廳中央還沒有撤下的麥克風開口，語氣平穩，說了些寬慰人的假話，“不用擔心，大概是我們的競争對手做了什麽手腳，我想警察是不會冤枉好人的。”

衆人看尤妙仍舊笑意盈盈、游刃有餘的樣子，提起的心也稍安，便跟随着各自引領的工作人員去房間待着。

不久前還熱鬧無比的大廳，此刻已經只有幾個人留着，顯得空空蕩蕩。

沈默昂頭将杯中的酒一口喝下，他丢開杯子，目光沉鸷地盯着尤妙，不明白她怎麽會知道自己這場毫無預兆的突然行動。

他心裏開始慌亂，只能安慰自己顧行的毒半個月後才會發作，按龍辰天所說，沒有發作之前現有水平的儀器根本檢查不出來。就算尤妙知道了，也沒有切實的證據。

尤妙沒有再給沈默思考安撫自己的時間，她看着沈默變幻莫測的臉色，問道：“龍辰天給你的毒藥究竟是什麽？有沒有解藥！”

沈默臉色霎時慘白如石膏，尤妙到底知道了多少？！

“警察來了。”沒來得及被秘書帶到會議廳的裴江雪突然開口，她透過玻璃大門，看到了一個女人帶領着一隊持槍警察，飒然地沖向這裏。

沈默心髒幾乎要停下，但還是故作鎮定：“尤妙，沒有證據的話還是不要亂說。”

尤妙自然也聽到了重重的腳步聲，她沒有扭頭去看大門，依舊盯着沈默：“你以為龍辰天給顧行下毒，就不會給你下毒了嗎？沈默，你就那麽相信他會願意受你驅使？”

沈默瞬間口幹舌燥，沒來由覺得一陣眩暈，他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一句話。

這是在挑撥離間，尤妙這個女人慣會做這種事情！

沈默這麽想着，但他還是越來越恐懼，龍辰天給自己下毒這種事情并非不可能。正因為他知道對方是什麽人，才會覺得窒息。

顧行聽到現在，終于明白了此時的境況，他看着尤妙手裏的酒杯，看着杯中冒着氣泡的香槟：“所以說……我中毒了嗎？妙妙。”

尤妙眼淚瞬間落下，她拉着顧行的手，艱難地說：“我會找到解藥的，我會的。”

顧行一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另一只手抹掉她臉頰上的淚，輕聲說：“沒關系，別哭，肯定能找到解藥的。你看，你告不告訴我，我都會受到傷害。妙妙，不要再向我隐瞞了，我也能夠幫到你的。”

“我會告訴你的，但不是現在。”尤妙知道顧行比起自己中毒，更在意的是自己的态度。

她不能失去這麽愛自己的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