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臨元鎮【十】
臨元鎮【十】
李妙言張了下嘴,根本說不出話。
“你在騙我,”
他雙目怔然,宛若凝固,“對,你怎麽能……?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師姐在騙我,我就知道師姐肯定還會踏入情.愛之路,但為何是我?我怎麽配?!怎麽偏偏會是我呢?”
“你,”他猛地靠近她,血腥味撲鼻,雙眼定定盯着她,“師姐,你是如何心悅上我的?”
李妙言欲哭無淚。
完了。
可是,卻得救了。
她總感覺,如果這時候說是騙他的,他會一刀捅死她。
“我忘了,師姐說不了話。”
他微頓,沾滿鮮血的手貼上少女雪白細膩的頸,李妙言皺眉,感覺塞在喉嚨裏的棉絮一點點消失。
“嗬!”李妙言第一反應,是松出一口氣。
她想罵他,見他直直望來的目光,罵爹的話又咽了回去。
“我……”嗓音變得奇怪,她輕咳一聲,“從鳳仙山,開始。”
“你……”李妙言欲哭無淚,“我喜歡有錢人。”
“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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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眼,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撿起掉在床榻上的刀,李妙言頭皮發炸,連忙繼續,
“然後!你對我很好!總是幫我,你就像我肚子裏的蛔蟲一樣,知道我的一切,我就有一種,很難說的感覺!”
“你長得很漂亮,是我喜歡的類型,你,你身上的味道,我也很喜歡,出了鳳仙山,你還給我喂血龍丹那種名貴的丹藥,你對我太好了,還是我喜歡的樣子,所以,”
李妙言緊緊閉上眼,“我心悅你,很心悅你,拜托你,不要割斷我的情絲,尤其割斷的人如果還是你,那太痛苦了!我不想這樣!拜托你!”
原本坐在榻上的少年猛地起身。
他手拿刀子,一聲不吭注視着她。
“所言是真?”
“千真萬确!”
吊在手腕上的銀絲一斷,李妙言整個人無力摔到柔軟床榻上。
她費力擡頭,便見月謠季一雙秋水琉璃瞳寒涼盯着她。
李妙言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的眼神。
很難說。
他看她的表情很離奇。
就好像李妙言不是他師姐,而是他親姐,他剛被自己的親姐通知對他有非分之想一般,那麽離奇。
李妙言:???
不是,你這什麽眼神。
你什麽意思!
你不是我的變态嗎?不是我的跟蹤狂嗎?你什麽意思!
“何時開始的?”
李妙言沒聽清,“啊?”
“師姐對我,這份不該有的感情,是從何時開始的?”
李妙言:……
“大概是,聽小蠶說,你給我吃血龍丹的時候?”
當日她聽說,确實心裏暖融融,用這段來發揮,很合理。
少年淋滿鮮血的面龐緊繃,他一動不動,站在那裏就像個剛吃完人的豔鬼。
李妙言有點害怕。
“你,你要不坐下來,先休息休息?”
她手指對面的纏枝木椅,少年沒理她,拎着刀子出去。
“你做什麽去?”李妙言忙問。
他不回話,李妙言不知他情緒,生怕他外出傷人,那樣的話不僅壞了她的事情,也壞了月謠季自己的路,“你要幹嘛去啊?”
李妙言腿軟,拿自己的本命劍做拐杖支撐,像個瘸腿的老父親看叛逆孩子一樣費力走到他面前。
就見月謠季低着頭,一聲不吭,擡起紫衣大袖擦了擦眼。
這場景,若他沒這一身血,就像剛在屋子裏被她這淫.魔強迫完了的良家公子。
什麽玩意兒,李妙言甩了甩頭,“你非要出去的話,記得弄弄你這衣裳,可別跟外面人瞎說些不該說的。”
少年袖子捂着臉,沒吭聲,只餘抽泣。
李妙言:……
怎麽回事,好像越說越不對勁了。
李妙言補救,“我、我是說,你出去之後,把身上這血都洗一洗,我是不管你做了什麽,反正你可不能讓除我以外的第二個人知道。”
少年不說話,往外走。
“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嗎?”李妙言跟在他身邊,“你出去是要幹嘛啊?”
“聽見了”他開口,聲含哽咽,“殺小蠶。”
李妙言:……
“啊?”
“聽見了,殺小蠶。”他聲音含泣,重複道。
李妙言上來就抓住他的胳膊。
“不行啊!”李妙言跟不上他的腦回路,“小蠶怎麽你了!雖然小蠶又愛吃嘴又碎!還很懶!但起碼對你還有一片忠心!你為什麽要殺小蠶呢?你快點回來!”
李妙言抓着他,
“你說說你,月師弟!整天殺來殺去的,多累啊!快坐下好好休息休息,小蠶人家也不容易,我聽他說了,他可是修煉了千年的地鼠,是他們地鼠一族的驕傲,你幹嘛要把人家的驕傲殺了呢?出家人當以慈悲為懷,你可不能這樣啊月師弟。”
李妙言苦口婆心拉着他坐下來。
“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你倒是也說句話啊。”
他袖子遮臉,點了點頭。
李妙言快要累死了,正要給自己倒杯茶水,月謠季又起來了。
“你又要幹嘛去呢?怎麽就跟小蠶那麽過不去呢?就因為小蠶跟我說了血龍丹的事情?就因為這個?”
他搖搖頭。
“不殺小蠶了。”
李妙言松下口氣,“對對,整天殺來殺去的,多累啊,對吧,出家人當以慈悲為懷,那你現在是要幹嘛去?”
“自戕。”
李妙言:……
“不是,為什麽啊?就因為我心悅你?”
“師姐莫要再說那兩個字!”他甩開李妙言要靠過來的手,滿臉血,一雙極美淚眼睜得很大,他咬牙切齒,“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好像被淫.魔調戲的良家公子。
李妙言想安慰他,又被他躲開,月謠季不理她,李妙言追着他在屋裏走了一圈,最後少年無處可躲,自己縮在纏枝木椅裏,埋着頭不看她,染滿鮮血的肩膀發顫。
怎麽辦。
感覺自己好壞。
但這也太好逗了,太有意思了。
李妙言感覺自己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以前只被月謠季這個變态連翻創暈,現在,她可以創變态了。
李妙言蹲在他身邊,隔着月色,見少年因血凝固成塊的墨發一顫一顫,手正要上去摸摸他的頭,月謠季整個人宛若受驚的兔子,忙擡起了頭。
“從今往後!師姐都不要再碰我一下!”
“為什麽?”李妙言的表情非常的傷心,她捂着自己的心口,“可我是真的心悅你,你怎麽就不接受我的愛呢?”
月謠季眼淚掉的更兇了。
他滿臉鮮血,哭的皺眉,好半天憋出了一句,“我是男人。”
“我知道啊,你要不是男人,我還不喜歡呢,我就喜歡你這種美貌又溫柔的男人。”
“我既然是男人!就一定會不受控制變成壞人!左不過是為占有控制!左不過是為一己私利!情愛将人性放大千倍萬倍!斷情絕愛才是世間根本!師姐為何會行将踏錯!?”他看着她,眼淚簌簌,
“為何此次誘你入這地獄的罪人會是我?”
“你這樣說我好傷心——”
李妙言話音剛落,便見他咬住指尖,明顯沒聽她說話。
“不對,是我更好,雖然我不配,但我還有救,我和他們不一樣,那個裴梢雪,如此有心機,歹毒惡狠,自以為是,那個百裏鎮流,更不要提……我比他們要好的多得多,對,師姐幸好心悅上了我,”
他咬着指尖,琉璃瞳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師姐,我會救你的,我會幫你的。”
“啊?”李妙言愣愣,就被他扶起來。
他看着她。
“師姐,我會救你的,我會讓師姐刨除對我這不該有的情愛,從此明白,追尋情愛之外的道才是最重要的。”
他回去了。
獨留李妙言一人在風中淩亂。
*
李妙言昨天很累,但睡得不好,她想了一晚上月謠季到底去殺了誰。
惴惴不安,到第二日,穿了林府發的下人服飾出去。
林府下人分等級,李妙言被分為高等丫鬟,煙粉色的衣裳,映襯少女像春日裏的桃花,從屋裏出來,煙粉色衣裳一襯,本就俏麗勾人的面龐,身段婀娜,走姿又懶散,道不盡的媚.色含春,等在外頭的丫鬟都朝她看過去。
李妙言掀眼皮。
一眼就望見了穿着粉衣的主角二人。
裴梢雪正看着她,見她視線懶懶瞥來,心底一怔,便聽少女忽然笑起來。
“哈哈哈!”李妙言顧不上有老媽媽在前,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裴梢雪這個傻屌,嬌滴滴的模樣真是要笑死她了,“哈哈哈哈哈!”
她這捧腹大笑,什麽含.春媚骨,盡數被她這狂放不羁的笑聲踢沒了。
裴梢雪緊咬牙關,旁邊同樣身穿粉衣的李驚月攬住裴梢雪的手。
姐姐真是過分了,怎麽還嘲笑人呢。
她絲毫也沒想起以前在王府,李妙言穿件鮮亮衣裳都會被她的下人嘲諷謾罵,只看着裴梢雪,很是心疼。
老媽媽本來還對李妙言挺滿意,見她如此模樣,也不那麽高興了,“快過來!還要接着喊其他丫鬟吃飯呢!”
“好嘞。”李妙言到小蠶跟前。
小蠶是低等丫鬟,穿灰色衣裳,一衆美麗丫鬟,就他與衆不同,像只灰撲撲的小老鼠。
李妙言想起昨夜裴梢雪說要殺小蠶,有些微的尴尬。
差一點,她的好‘姐妹’就要因為她沒命了。
“你幹嘛拿這眼神看我?”
“沒什麽啊。”李妙言忙轉回頭。
“才不是沒什麽呢,你一肚子的壞水,別以為我不知道,”小蠶盯着她,忽然皺起眉,聞她身上。
“幹嘛?”李妙言警惕,小蠶鼻子很靈。
果不其然。
“你昨晚幹嘛去了?”小蠶抓住她。
李妙言沒說話,小蠶拱着鼻子,不停聞,“你身上,怎麽有血的味道?”
李妙言有些尴尬,不知該不該說,“昨晚上,你們三殿下來了我這兒,然後……”
然後,該怎麽說呢?
你主子一身血過來了,說為要她不入情愛地獄,要割斷她情絲,她怕疼,大喊一聲心悅他,你主子問為什麽心悅,她說,因為小蠶告訴了她血龍丹的事情。
然後,你主子說,要去殺了你。
這怎麽說啊?
李妙言表情時而猶豫,時而不安,時而發愁,這一系列神色變化落到小蠶眼底,小蠶忽然滿臉荒唐,松開了她。
這味道,他在一些女子身上聞到過。
那是,初次經歷房事的——
李妙言沒注意,她正艱難的思索措辭,“然後……他做了一些,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事情,我怕疼——”
“停!”小蠶猛地捂住她的嘴,臉上表情五光十色,“你給我停下!”
“李妙言,”
少年聲若寒霜,一身粉衣,長發用根淺粉玉簪低挽,神色冰冷,他跟在李驚月身邊,“你就沒有話想問我嗎?”
他從方才就見李妙言跟這少年又打又鬧。
驚月不知這像老鼠一樣的丫鬟是男兒,他卻知道,這是那佛修身邊,說話尖銳的下人。
李妙言和那佛修一個不清不楚便罷,和這小少年又是什麽關系?
他昨夜看到李妙言在林中還沒想明白,今日倒是明白了,李妙言定是受佛修月謠季控制,他與驚月是依靠羅盤得知邪氣,但月謠季妙音之體,有着如此特殊的月謠季,定是發現林府不對,才驅使李妙言去夥房看究竟。
也就是說,李妙言如今是那佛修的奴,想來,定會好奇林府底細。
認識一場,幾句情報,他不吝啬告知李妙言。
但李妙言滿臉迷茫。
“啊?”
小蠶一把抓住李妙言,朝裴梢雪兇巴巴的,像驅趕對自家肉包子流口水的狗,“你少跟李妙言說話!她是我們三殿下的人!你一個無關外人離李妙言遠點兒!”
裴梢雪見二人如此不識好歹,也懶得再說。
昨夜最後還是沒趕去夥房,總覺會致驚月于危險之中,現在,終于要去了。
還沒到,就聞濃濃面點香飄散四溢,一切平常。
林府下人們都在夥房吃飯,跟食堂似的,吃完飯就去各幹各的,衆人擠在張大桌子裏,夥房婦人面容帶笑,一籠一籠将今早蒸好的包子送上桌。
忙着,老婦人的老伴兒過來,夫婦二人皆是和善笑臉,在染滿霧氣的清晨,一塊兒将其餘榨菜粥湯都端上桌來。
裴梢雪跟李驚月打量夥房裏方方面面,什麽都沒看出來。
“莫非.……是羅盤失效了?真奇怪。”
李驚月嘟囔着打開籠蓋,開心笑,“真好,我正想吃肉包子呢。”
裴梢雪卻始終沒有放下心。
好正常,正常到,讓他覺得奇怪。
也是這時,身邊丫鬟嘟囔起來。
“今日這倆怎麽奇奇怪怪的,”粉衣的高等丫鬟朝旁邊藍衣的中等丫鬟小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說是不是他們那些醜事讓主母給知道了?”
“我估計是,哼,讓他們平日裏總欺負咱們。”
裴梢雪與李驚月對視一眼,李驚月問,“兩位姐姐,你們在說什麽啊?”
她相貌可愛,不像豔麗有攻擊性的李妙言,一笑,倆丫鬟便對她有好感。
高等丫鬟道,“你跟你這友人,都漂亮的過頭了些,我可告訴你,雖不知今日是怎麽了,但夥房裏這倆夫妻不是什麽好鳥,你們離他倆遠點兒。”
藍衣丫鬟點頭,冷哼一聲,
“一個整日只會往年輕丫鬟身上揩油,一個見自己老頭子不安分,不管家裏事,反倒怨恨年輕丫鬟勾引他家老頭子,誰知道他們家這快入土了的老頭子怎麽就那麽招人惦記!要實在害怕!你拿着塊布整日将你家老頭子蒙好了!省的他那七老八十歲的潘安面出去把姑娘們迷花了眼!蒙的嚴嚴實實!要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那才叫好呢!”
藍衣丫鬟明顯是之前受多了委屈,聲音越說越大,滿場鴉雀無聲,可屋裏夫婦就像沒聽見,姑娘們暢快了,高興了,不知是誰,帶頭笑起來,一時之間,滿屋子都是姑娘們暢快的笑聲。
李妙言瞧着熱鬧,聽李驚月在旁邊道。
“咦?裴哥哥,”李驚月道,“我吃了兩個了,都是素包子。”
裴梢雪給李驚月一個個剝開自己籠裏的,也都是素的,他安撫,“怕是這裏只有素包子吧。”
只有素包子?
李妙言失望,她開了自己的食盒蓋,滿眼怔愣,忙抱着食盒放下去。
萬幸小蠶正吃飯,周邊姑娘們笑的笑,吃的吃,沒人注意她。
李妙言看着這食盒裏的蒸桂花糕,跟花花綠綠的漂亮蒸點心,還有四個大包子,人都傻了。
都是她愛吃的,她咬了口包子,香濃滾燙的肉湯就漏出來,蝦仁被她咬了一半,包子皮薄餡大,幾乎快要漏了。
豆角肉蝦仁的。
這也太香了。
李妙言忙吃一個,又吃第二個,還是肉的,牛肉的。
“我怎麽聞見一股子桂花糕的味?”小蠶轉過頭,就見李妙言姿勢古怪的埋頭吃飯。
李妙言吃着肉包子,給了他一個桂花糕跟小點心,迎着小蠶驚愕視線笑起來,
“那兩口子,估計是把自己的食盒給錯了,你快吃,小蠶,別被發現了。”
小蠶接過,也埋桌下吃,“李妙言,你怎麽運氣那麽好啊?”
“我也不知道,”李妙言心情大好,“你剛才吃的包子是什麽餡的啊?是全都素的嗎?”
“啊?才不是,哪會那麽背啊,肉的素的都有。”
李妙言點點頭。
哼哼,看來主角兩人運氣也不怎麽樣呀。
*
少年禦劍前往玉羅仙山。
仙山高坐雲端,霧氣濃重,少年先至蓮淨光殿,敲響三下屬于自己的命燈。
命燈敲響,代表修為破鏡,登時,布滿霧氣的玉羅仙山被屬于月謠季的紫色命燈光芒籠罩,仙山內空閑弟子皆去蓮淨光殿為小師弟道喜。
月謠季,尚不及弱冠的少年郎,修為已是一衆修仙之人,可望不可即的程度。
陳師兄撓着自己的光腦袋,唇角是壓都壓不住的笑,
“小師弟此次前往凡間,看來是學到不少,修為勘破三境,我此次閉關之後也要去凡間待些日子,不然要小師弟追上,師父可得罵我了。”
“小師弟如今已是出竅六境?以小師弟的速度,突破出竅大關,豈不在望?”
修真之人,不論流派,皆有破期之說。
練氣期,築基期,金丹期,元嬰期,出竅期,分神期,合體期,渡劫期,大乘期,每期分為十境,越到後期越難,小師弟年紀尚小,又在如此短的時間連破三境,迎來出竅六境,已為奇跡,畢竟旁人,多是一輩子的元嬰,一輩子的金丹,突破不得才是常态。
“唉,也願一切順利,我只怕……”陳師兄欲言又止。
他只怕,小師弟破鏡過快,将來反倒,執拗更多。
畢竟,還是個連世間如何都沒參透明白的少年郎呢。
衆人去往蓮淨光殿,卻并未見到小師弟。
*
金露仙子接過男人端來的粥,擡眼看對面少年。
“紫衣紫衣,今日卻不穿紫衣,反倒穿了身黑衣。”
金露仙子笑起來,女人穿金色衣裳,相貌是舒朗的美麗,一颦一笑皆帶萬事不入眼底的爽朗,她接過男人遞來的榨菜,誰也瞧不出,這間由金露仙子建起來的施粥攤子,忙前忙後的高大男人是木偶做的。
對面少年沒碰粥湯。
玉羅仙山,不論山頂山腳,皆霧氣濃重。
少年坐在霧氣裏,穿漆黑勁裝,腰細腿長,滿頭墨發用銀冠高束,額頭上菩提子垂挂,黑衣更襯少年美面,唇紅齒白,豔若芙蕖。
山腳下村民見慣了仙人,金露仙子是玉羅仙山掌門幺妹,貌維持在二三十歲的樣子,她是月謠季母親的姑母,是月謠季的小姑姥姥,一家血脈,自然相貌也美麗,但少年模樣實在太盛,滿屋食客移不開眼。
月謠季正端茶盞喝冷茶。
“說說啊,怎麽回事?”
金露仙子往後一靠,“你這小子一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惹亂子了?有想學的功法了?”
“還是——”
金露仙子眼角眉梢勾起壞笑,
“去了趟凡間,有哪家姑娘瞧上你這俊美少年郎了?自己不知如何是......”
金露聲音越來越小,見少年茶也不喝了,捏着杯盞,一聲不吭。
她兩眼從找樂子的輕浮,慢慢睜大,顯出副呆呆模樣。
“真的假的?!哪家姑娘啊!莫非是師兄上次說的鳳仙山跟你一塊兒走的那個姑娘?你快說啊!紫衣!”
金露仙子開心的沒辦法。
可月謠季面色凝重,坐在皚皚白霧中,“她說,她心悅我。”
迎着金露仙子染上喜色的眉目,月謠季繼續道,“我要讓她斷掉這份不該有的念想,姑姥姥,紫衣該如何做?”
*
高等丫鬟的一天,左不過是擦擦洗洗,簡單又輕松。
李妙言只疑惑,怎麽自己一日三餐都跟別人不一樣。
吃晚飯的時候,小蠶問她,“你給這廚房兩口子塞錢了?”
“沒有啊。”
李妙言一頭霧水,別人都白粥榨菜了,她這兒還大魚大肉呢,給錯一次不可能給錯三次啊,但又沒毒,李妙言也沒吭聲,跟小蠶一塊兒将好吃的都吃完了。
出夥房的時候,有老媽媽拿着本小簿子,念了幾個高等丫鬟的名字。
李妙言,裴梢雪,李驚月也在內,都是個頂個漂亮的,喊她們一塊兒出去。
李妙言自己走路邊,哪怕那倆人莫名其妙總時不時看她,少女也走的老快,但分的再開,到地方也沒轍了。
因為老媽媽讓她們泡池子。
寒潭冷池,其他幾個丫鬟明顯都習慣了,李妙言望着這絲絲寒氣,沒吭聲。
同樣面色不好看的,還有裴梢雪。
哪怕穿着衣服,這寒潭中也全是女子,他一外男下去,如何使得?
“我能不泡嗎?”李妙言問。
“我也不想。”裴梢雪道。
李妙言深感晦氣。
“不泡?你怎麽了啊?”老媽媽問李妙言。
“我怕冷。”
“你呢?”老媽媽問裴梢雪。
李驚月護到裴梢雪身前,“媽媽,我友人來月事了,恐污了一池的水。”
李妙言滿臉震驚。
這麽好的主意她怎麽沒想到......不對,她們怎麽還說謊話呢?無恥!
“嗯,這話有理,你随我來吧。”
老媽媽瞪了眼李妙言做警醒,帶着裴梢雪出去。
李妙言欲哭無淚,鑽進這冒着涼氣的寒潭水裏。
接下來幾日,她都要去泡寒潭,除卻第一日是被老媽媽帶着,之後随便時候,只要去了就行,會有老媽媽拿本子在名字上畫圈。
李妙言不想遇見主角倆,每夜很晚,等人都不在才去寒潭。
幾日下來,李妙言感覺自己皮膚越來越漂亮了。
寒潭水明顯有養膚美容的功效,同時,夥房給高等下人發的飯食也越來越少,只李妙言的不同,她每日都埋着腦袋跟小蠶吃,旁人都吃不飽,只有李妙言容光煥發。
今日又等很晚,她才姍姍來遲。
老媽媽在簿子上畫圈讓她進去,李妙言哆嗦着身子泡下去。
一開始冷,慢慢就覺不出什麽了。
寒氣迷住雙眼,看什麽都不真切,呼出來的氣都是冷的,身後,有腳步聲過來。
李妙言回了下頭,來人也穿統發白衣,如墨長發墜在身後,她看不太清,只見這道身影進了寒潭。
雖然她來的晚,但偶爾也會有一兩個過來泡寒潭的丫鬟,并不稀奇,李妙言閉着眼,聽除寒潭流水外,波聲陣陣。
似乎是,朝着她這方向來的?
李妙言睜開眼,吓了一跳。
水霧迷亂視線。
身穿白衣的模糊人影正朝她靠過來。
“哎?”
李妙言往後退,後背卻貼上寒涼石壁,正慌不擇路要起身,手腕與腳踝恍似被纏上無形絲線,直接将她拽了回來。
這是......月謠季的本命法寶,絲雨......?
“師姐,是我。”
少年聲音靠近,李妙言擡頭,便見他面容已經清晰,膚白若雪,墨發散落滿身,有幾捋微微染濕了貼在面頰,更顯相貌姝豔。
一個佛修,生成這副樣子......
“你,”
李妙言好些日子沒見他,第一次見月謠季穿除紫色以外的衣裳,總覺多了陌生感,白衣清冷,更突出他面龐豔麗,宛若好女。
李妙言咽了下口水,她一個人入浴不在意,這會兒衣衫都亂了,李妙言微掩身子,“月師弟,你最近都去哪了?”
“我?”他指了指自己,“在研究。”
“啊?”李妙言一愣,“研究什麽啊?”
“研究如何讓師姐對我死心。”
李妙言:......
不是,你有病啊?
李妙言沒罵出來,她表現的很生氣,“你怎麽研究這個呢?我是真的心悅你,月師弟,你這樣是把我的真心踩在腳下。”
太壞了。
她實在是太壞了。
但月謠季實在是太有意思了,李妙言等着他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崩潰喊不要再說了,可月謠季看着她,一雙琉璃瞳十分溫和的彎起來。
就好像精神病院的醫生看着胡言亂語,說地球今天就要毀滅的精神病人一樣,那麽溫和。
李妙言:......
感覺自己在他的眼裏,已經沒救了。
“師姐,不用怕,我會幫你的。”
絲線纏住她身體,在水中将她捆成一條蟲,不知他用的什麽障眼法,帶着李妙言就走了。
眼前換了副場景。
月謠季用絲雨将她放下,全程沒碰到她,李妙言迷茫的坐在房梁上,看着頭頂的大月亮,臨近十五夜,月亮圓又大,月謠季使了兩道淨身訣,将他倆身體都清理幹爽。
少年一身白衣在月光下,宛若仙人,他蹲下看着她,朝她笑。
李妙言看了看下頭的景色,又看了看他。
“月師弟,你莫非是想把我從這裏推下去,讓我失憶,從而忘記你?”
“不是。”月謠季說。
“那你準備……”李妙言看着月謠季從乾坤袋裏取出一本書,和一個小小的木偶。
木偶一拿出來,嘴巴一張,詭異至極的“啊啊”喊起來。
李妙言:……不是這他爹的什麽玩意兒
“從現在開始,我會在月光之夜用此物給師姐講經,”少年翻開書頁,“助師姐看透情愛這無趣無味之物,明白若心中無愛,便無所畏懼。”
李妙言:……
沉默間隙,少年坐到她身邊,将佛經用法術立到那“啊啊”個不停地小木偶人面前,小木偶人登時用它尖細的聲音講起經來。
還不如把她推下去呢!
李妙言剛轉身想走,絲雨又爬上來,松松纏她身體,只要她一動,絲雨就纏得更深。
“月謠——唔!”
李妙言轉頭朝月謠季剛喊出兩個字,絲雨就軟趴趴貼上她嘴唇,勒着她說不出一個字。
“唔!”
不疼不癢,就是動不了了,李妙言氣的夠嗆。
“師姐,聽話些好不好?我不想對師姐動粗,”
他聲音弱弱的,絲雨控制李妙言坐好,“師姐如果靜靜聽,我就不綁師姐了,一點點将師姐松開。”
李妙言呼哧帶喘的點頭。
絲雨松開她的唇。
李妙言坐在原地,并沒有出爾反爾。
少女鬓發散亂,一張含.春美面被折騰的皮肉泛紅,絲線綁着她身體,她坐在原地,憤憤瞪月謠季一眼,沒說話。
其實她心裏,也覺得月謠季說得對。
她不信任男人,這輩子也不想與他人修成道侶,她只願找到夜琉一生一世一雙人。
但少女年歲,難免心血來潮,厭惡男人确實,可不厭惡月謠季,偶爾覺少年美麗,或被少年舉動暖心,都會在心裏警醒自己男人沒有好東西。
若月謠季帶來的這佛經真能讓她勘破紅塵,那聽聽也無妨。
這樣想着,李妙言坐好,靜靜聽木偶人講經。
月光若潺潺流水。
少女穿白衣,全身被絲線綁着,長發披散身後,月光映照,月謠季細細看她。
唔。
總覺得師姐更漂亮了。
他一向分不太清他人容貌,但唯獨師姐,就算師姐化成灰,他也認得,世人都說他體內白骨特殊,為世間罕有的至純至清之骨,是天生的妙音之體。
但依他看來。
月謠季歪頭。
師姐體內的白骨,肯定比他的更要珍貴,更要特殊。
不然,他怎麽會,一直都記得師姐呢?
這樣好,這樣珍貴的師姐。
他一定要救她才行。
月謠季看着李妙言,視線寸寸自少女五官掠過,數她的睫毛,唇上紋路,他細細的,就像要将李妙言的模樣刻在自己心頭。
少年不知那寒潭水的功效,只見少女雪膚光滑,若上好綢緞,斂目模樣,像仙人座下玉女。
他指尖搭在下巴,定定瞧着李妙言,用氣聲道,“師姐?”
李妙言已入定。
月謠季長發垂落,朝少女方向過去,手指一點點攬住少女腰身,另一只手摸着少女後頸,繼而,将李妙言整個抱在懷裏。
李妙言不可置信的睜開眼。
少年芙蓉美面距離她很近,雙手緊緊抱着她,甚至能清晰感覺到他腕上佛珠貼着她腰肉,下巴搭在她肩上,琉璃目盛滿她倒影。
“額?”李妙言呼吸一滞,便見他白皙面龐逐漸泛紅,聲音小的跟蒼蠅一樣。
“師姐,我這樣抱着你,你舒不舒服?”
*
玉羅仙山,觀月臺上。
潮溪真人與喝的兩頰紅暈的金露仙子碰杯,金露仙子嗆咳一聲,哈哈大笑。
潮溪:“……師妹,你慢些笑。”
金露仙子扶着身子坐起身來,不住搖頭,“實在是紫衣太有意思,一直跟個玉刻的葫蘆一樣,可讓我給逮着了,哈哈哈哈!”
“所以之後你是怎麽跟他說的?”潮溪也很好奇,“他說想讓那女子斷掉念想,然後呢?”
“然後啊,我說——”
當日霧氣濃重。
金露仙子勸導幾句,見月謠季心意已決,最後問,“一定了?你确定了?你是不喜歡人家,還是就想窩在玉羅仙山做一輩子佛修?”
月謠季沒回話,只道,“斷掉念想,是對她好。”
懂了。
不正面回答,就是他也對那姑娘有意,雖不知是也喜歡人家,還是只單純不忍心。
但,都有戲。
月謠季繼續,“我今日去玉羅仙山,敲命燈後,取師尊靜心秘法,”
他取出書給金露看,“靜心秘法在月光下修煉頗有成效,我準備每當月光降臨,都為師姐講經,助她穩定心境,早日脫離情.愛地獄。”
金露仙子:……
不是,那姑娘到底喜歡你什麽?喜歡你給她念經?
不行,不能就這樣完了。
“你這樣可不夠,”金露道,
“你想想,之前你去桃花塢,皤靈庵那些地方講經,回來多少女修對你傾心?當時你不也是講經?這證明你講經時定非常有魅力,招女修喜歡。”
“那姑姥姥,紫衣該如何做?”
金露笑,
“簡單啊,反其道而行,女修們因為你講經從而喜歡你,定是你身上透着仙氣,這仙氣招姑娘們喜歡,姑娘們不是喜歡你,是喜你的疏離,仙氣,你只要将這仙氣破了,不就迎刃而解了?”
見月謠季迷茫,金露放下粥碗,“這世間,你可知什麽樣的男子最讨姑娘厭惡?”
“什麽樣的?”
“自然是那些狗走狐淫,滿口污言穢語,聒不知恥的登徒子了!”金露正色,
“你啊,聽小姑姥姥的勸,想斬斷緣分,你便要學這登徒子,偶爾襯她不注意,抱她一抱,親她一親,嘴上再說些淫詞,這便是多好的姑娘,都得被你給吓走了啊!”
*
李妙言自然不會知道當日金露仙子都跟她的小侄外孫說了些什麽。
她看着月謠季,深感荒謬。
李妙言自認,自己的腦回路已經很大條了,但是她真的看不懂月謠季。
少年面泛紅.潮,抱着她腰,說完那句,便是連垂挂着菩提子的腦門都紅起來。
不是……
你既然羞恥,就別講啊?
你那麽羞恥,你還講什麽?
李妙言臉都跟着紅了,尴尬的腳趾都要摳出一座城堡,“月師弟,你這是忽然怎麽了?”
她望四周,他倆坐在房梁上,除了滿地磚石,就剩下那個相貌詭異的小木偶人和一本佛經,李妙言擡頭看天上月亮,
“莫非你一照月光,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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