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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章

安寧剛進院子裏，孫三姑在後面喚了一聲，“二妹”，院子裏安靜了。

安寧從孫三姑家竈房裏路過，一家五口都在，人人一身新衣裳，小七看見她還喊了聲，“二姑姑。”

“恩，”安寧點了下頭，開門進了自家竈房。

她感覺到他們對自己有點特殊，可這重要嗎？人家既然選擇避着她，她懶得過問。

但三丫說她要像安寧一樣，一輩子不嫁人，安寧自是不信，那少女懷春的模樣，傻子都看得出來，只可惜她看得上的人家看不上，人家看得上的，她看不上。

論三丫的親事，上輩子就是糊塗賬。

安寧記得三丫上輩子嫁給二十多裏路外一位姓武的獨生子家庭，原本是幸福恩愛的小兩口，可偏偏孫小二種地賣菜能幹入了別人眼，有媒婆給孫小二介紹來一位非常漂亮的姑娘。

你情我願都沒什麽，可那姑娘被逼無奈嫁過來的，進屋不與孫小二同房不說，被王翠芬拿棍子攆着罵着圓房，後來姑娘又看上三丫家男人，兩人攪和在一起，三丫回娘家說起來都是淚。

總之就是一筆爛賬。

現在三丫跟孫二狗學了木匠，雖不能出師，也不能光明正大接活掙錢，但做點家具輕而易舉，方便自家，連三丫那豪華的雕花配套嫁妝都早就做好了。

加上三丫有主見，又不願意安寧聽見，安寧自然就裝聾作啞不知孫二狗家的事。

孫三姑照顧起她那些小豬仔來忙，還冒着雨雇了輛馬車給小六子做足面子，從私學接了回來。

只是馬車過了墟市就不好走了，車夫心疼他車架馬匹，孫三姑加錢人家也不走小路往孫家院裏去，只好沿着湖邊走安寧茶棚那條路。

但到了那裏，孫三姑馬車都不用雇了，大包小包雙手不空的拿着包袱，背上還背着被子枕席，老遠看見安寧在湖邊倒涼茶就和安寧打招呼，看起來有些滑稽。

“二妹，二妹，青雲回來了，青雲回來了。”她隔着一個河嘴就在喊，老七家茶棚裏有一個婦人還跑出來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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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三姑頓時也瞧見了那人，可老七很快出來把人拽了進去，孫三姑後面還跟着背着幾本書本兩手空空的小六子，她自然沒多管閑事，只是把這事記在了心上。

安寧見着孫三姑嘆息一聲，搖了搖頭，收拾好家夥，關了門茶棚鎖上，挑水桶上去，和他們一起，瞧見小六子安寧冷笑道：“喲，這三姐接了一個什麽大人物回來啊？”

小六子，也就是孫青雲低垂着頭，小聲辯解道：“我不讓，三姑姑硬要什麽都自己拿的。”

“感情小六子還認得二姑？”

安寧剛說完，孫三姑“呸呸”了兩聲，對安寧表面有點兇可裏卻是笑意，聲音也軟了許多，“二妹是幹啥呢？”

“這是孫青雲，孫青雲！”

孫三姑左右換換手，調整了兩三次才騰出一只手來把小六子拉到她前面來，“小六子已經上私學了，二妹你要叫他名字，叫他青雲。”

安寧看她兩手不空，想讓安寧幫忙拿着點，可好面子的孫三姑剛說道安寧哪裏肯自己開口，安寧冷哼了一聲，“那行，你家青雲有能耐了，自個受着吧。”

孫青雲聽了安寧的話很不好意思，有要求替孫三姑拿點行李，孫三姑拒絕了，後來孫青雲請求拿行李，說着說着還委屈上了，孫三姑趕緊去哄了哄，遞給孫青雲一把雨傘拿着。

安寧對孫三姑寵孩子不敢茍同，可她又養不好孩子不發表意見。

等到了孫家院裏孫青雲變得和路上鬧脾氣的孫青雲一點都不像，謙遜懂禮貌，看不出與王翠芬家任何一點生疏，乖巧最甜的打招呼。

安寧都多看了他幾眼。

這就是那個提起親生父母就一臉不耐煩的孩子？

小七被三丫拾掇的不落人後，孫青雲才回家不久，小七就開始炫耀自己的字，還有大姐夫從京城給他帶回來的字帖。

比起安寧當時教大丫三丫他們寫自己名字時不知強了多少。

孫三姑雖然忙着照顧豬崽，還準備過年，一直都注意着孫青雲與小七他們之間的交流，當晚她就把李長生給小六子那份字帖給了他，同時還有她讓安寧請人從城裏書鋪裏買回來的字帖，整整厚厚一摞。

孫三姑故意數錢給孫青雲看，那儲錢罐裏有她織麻布賣的錢，賣豬崽，賣羊，賣糧食，賣柴火等，反正所有能換錢的，孫三姑都換錢給小六子攢上。

當然這兩年參與孫二狗賣家具分紅也存了不少錢，不止這儲錢罐，連地窖裏都還有。

孫三姑叮囑孫青雲，“青雲啊，三姑沒你二姑有出息，但其他人，三姑還不虛，只要小七有的，也不會缺你的……再說李長生是小七姐夫，還能不是你姐夫？這書帖是他特意寄給你的……”

孫三姑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臨走前把兩身新衣服，新鞋子新布襪子放在了孫青雲床邊上，“你要記得換上，新年穿好點。”

孫青雲看着穿着補丁看不出原色衣衫的孫三姑道了聲謝，“三姑，你也給自己做兩身新衣裳吧，反正家裏不缺錢。”

孫三姑感動的腳步有些蹒跚，嘴裏應聲，“聽你的，聽你的。”心裏卻想着那又給小六子換兩身顏色不一樣的，反正家裏不缺錢。

等孫三姑走了以後，孫青雲摸了摸錢罐子把它抱到了櫃子上面沒動，至于那些字帖孫青雲把它們收了起來，再沒人見過。

轉眼就是除夕之夜吃年飯，安寧一個人一家，自己開火，又和往年一樣，老七請她過去吃年飯，連王翠芬，孫青雲都過來請，最後安寧都吃上飯了孫三姑又過來請了一次，就這次安寧才發現王翠芬家和孫三姑家不分彼此在一起團年。

孫三姑道：“以前你嫌我家開飯冷清，今年熱鬧，你來啊？”

安寧犒勞自己特地雞鴨魚肉都做齊了，水裏游的，天上飛的都沒放過。因為她吃的清蒸魚是湖裏捉的，雞是野雞，不止飛，還飛得遠。

孫三姑進來的時候安寧正好吃上吳王貢鵝的鵝翅，“我看你就是誠心不想請我的？我都已經吃上了，你來請？”

“呵！”孫三姑笑，昨天她可就打了招呼，是安寧故意不願意和他們一起吃。她轉身往外走，“你舍不得吃虧，不願意和我們搭夥過年就算了。”

安寧吃着鵝翅頓時沒剛才那麽美味，三丫，小七又過來請了一次，安寧幹脆讓他們端了菜去正堂屋一起吃。

不過這樣不止安寧一家搭夥，連老七家都厚着臉皮湊了過來。

孫三姑說安寧怕吃虧，可一看桌上那菜色，安寧家可不止是吃虧，是吃了大虧了。

酒足飯飽老七和孫二狗吹牛說漏了嘴，張小翠在家養胎，可他家茶棚裏照樣有女子幫忙，張小翠一聽就開始追問，嚷着讓安寧做主。

安寧頭疼，以後她再也不和別人一起吃年飯了。

吵吵鬧鬧又過一年，正月初二老七看了黃道吉日去湖邊上打理茶棚準備開張，張小翠跟了過去。

孫三姑搬了一根板凳坐院子裏和正吃了午飯消食的安寧說：“人家都準備開張了，你不去？”

孫三姑這麽說，在屋檐下奮筆疾書的孫青雲都擡頭看了過來。

安寧多溜達了兩圈才搭理她，“就你多管閑事，你還是多管管自己，我是缺錢花的人嗎？”

只是串門沒有去處，才貓在家裏。

“不知道海棠怎麽樣了？”安寧有點怪想她的，那孩子是真乖，不像……安寧瞅了眼都在屋檐下練字的兩個家夥，還好海棠不像他們。

安寧那麽念叨就說個出來了。

小七說話比孫三姑還積極，“二姑，想她就去看看她呀，我要和你一起去。”他說着順便舉起了小手，笑的傻兮兮的，鼻尖上還有一點墨。

孫三姑嗤笑了一聲，沒和小七說話，倒和安寧熱絡的緊，“你什麽時候要去看海棠，我陪你一起去，這才一個月左右不見怪想她的。”

安寧有些苦惱，按柳家的條件肯定苦于待客，海棠三哥也是說想見海棠把海棠接過來啊！

她看了一眼孫三姑故意道：“海棠三哥說了，要見海棠給他家帶個口信，海棠大哥就會把人送過來。”

才正月初五，孫三姑不負安寧所望，她讓人捎信去柳家，才正月初五一大早，海棠大哥就送海棠來孫家院裏玩了。

那好幾日都跑出玩的小七恰好在院子門口接到海棠，海棠還穿着安寧讓孫三姑他們給她做的新衣裳，整個臉蛋紅撲撲的，進院子就喊，“二姑，二姑……”

那怯怯俏皮的模樣硬是等安寧聽見她聲音，出院裏接她，她才興沖沖撲進安寧懷裏，只用安寧才聽得見的聲音道：“我在新的一年裏要讓二姑第一個抱我，嘻嘻。”

“二姑你想我嗎？”

“那你想我嗎？”安寧問問海棠笑眯了眼睛，“想，想！”

“海棠很想二姑姑。”

旁邊孫三姑也問，“那我呢？”

“想。”

小七問：“海棠姐姐想我了嗎？”

沒等海棠回答小七又道：“我一直都很想海棠姐姐。”

等海棠回過神來她也看見了站在旁邊的孫青雲，單薄瘦弱，白白淨淨的與小七那健康的小麥膚色不一樣，“你就是小六子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