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勸說

勸說

青玉一身戎裝，面色淡漠的坐在大帳中。

大軍開拔已經過半月，就是不知道猊贏什麽時候能把江允兩洲打下來。

這兩個州郡一旦淪陷，蜀國便不複存在了。當初堂堂四國之首，卻是覆滅最快的。

想到這裏，青玉不禁勾了勾嘴角。

就在這時，她身後的侍女驟然倒地。青玉一驚，一道修長的身影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進來。

“你是誰！”青玉看向來人。

“公主看起來心情很好。”沒有回答青玉的問題，男人手中令牌一閃，而後迅速收回袖中。

即使只是短短一瞬，也足夠青玉看清楚那令牌上的花紋。

“是你！”青玉冷聲道，不是別人，當初那封信從她的手中轉給穆昭臨，接頭之人就是以這個令牌為信的。

想不到過了那麽久，他才找來。莫非赫連承柏終于按下穆昭臨，讓他也過來湊個熱鬧不成？

男人低低笑了一聲，“久聞青玉公主冰雪聰明智謀無雙，果然名不虛傳。”

青玉冷嗤一聲，不知他從哪裏看出冰雪聰明智謀無雙的。

男人也不惱，接着道:“當初助公主一臂之力，公主當初答應的諾言，應是兌現的時候了。”

“哦，你想我做什麽？”大帳之外一片寂靜，青玉心中清楚。這人身份不簡單，或許和自己暗中查探的勢力有關。

想到這裏，青玉臉上不禁露出一抹笑。

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本以為猊贏是最大贏家。如今看來，怕是黃雀在後。

否則的話，這人出現的時機不會這麽湊巧。

開始她以為是為了穆昭臨來的，如今看來，兩樣皆占。

兩面通吃的人物，哪裏簡單得了？

而此時另一邊，卻進行着截然不同的談話。

蜀國大帳中，齊震霆靜默的站着。

穆昭臨眼含如星，這一刻他希望齊震霆會聽自己的。

“蜀國不該是你的責任，如今已于事無補，你該抛開這一切。”

齊震霆苦笑一聲，“我也想……”

他也想做一個富貴散人，游一遍這大好河山。

可是如今生靈塗炭，家國不複。他走不開，也不能走。

“天下分久必合，不過是歷史大勢。憑你一人，根本阻擋不了。你做的，只是讓那些無辜的将士平白丢掉性命罷了。”穆昭臨知道齊震霆不會因他三言兩語便放下自己固有的堅持。

可是事實如此，他雖然與兵法上頗有建樹。但在歷史的車輪中，那些太過不值一提。

齊震霆臉色複雜，“你來勸我，是因為下一個來攻城的便是你了吧。”

穆昭臨笑了笑，“是啊，沒有什麽好瞞的。我來，只是不想你平白丢掉性命而已。”

“我知道。”齊震霆點了點頭，他向前走了兩步，站到大帳的窗簾前。

“你不怕嗎，只要我喊一聲。你便永遠留下了。”

穆昭臨臉色微變，似乎沒有聽到他的威脅一般。他知道，齊震霆不會。

“其實，我一直有個疑問。從蜀國二十三洲，你們一步一步丢掉城池。如今只剩兩州，倘若還有一絲可能，我也不會前來勸你。沒有用的，平添傷亡而已。蜀國百姓不會感激你，蜀國皇室也不會。齊震霆，你還在堅持什麽？”

穆昭臨不懂，明明沒有意義的事情。一切不過是臨死掙紮。

結局早已經注定，猊贏一直追着他們打 。

蜀國早就不複，而齊震霆，不該為民不聊生的蜀國買單。

齊震霆只覺得胸口驟痛，他抿了抿嘴角，強忍着沒有落下淚來。

穆昭臨說的都對，他們節節敗退。再如何，也不會重現當日的繁華。

午夜夢回時，他也曾看着其他三國的鐵蹄踏破城門而來。

縱使他如何努力，也無法改變那結局。

可是，蜀國是他的家國！

他如何能夠放棄？

他生在蜀國，被它庇佑着長大。如何是想抛掉便能抛的？如同生而為人，誰能夠抛棄養育自己的父母一般。

齊震霆愣愣的站在那裏，眼中似有水汽彌漫。

帳子內一時陷入了靜默之中，不知過了多久，齊震霆開口道:“你可曾見過兩年前的蜀國？”他嘆了一聲。

穆昭臨眼睫閃了閃，“自然見過。”

“餓浮遍地，朱門酒肉臭。所以它才變成如今這個模樣。”民不複國安在。

齊震霆心中再次一通，“是啊，一飲一啄，皆有定數。我以為我能改變的……”他的聲音驀然低落下去。

只是太晚了。

穆昭臨笑了一聲，笑齊震霆的天真。

“古往今來又多少人想要天下大同，可是誰又做到了！齊震霆，你要知道，這世界少了你，并沒有什麽大不了。能救天下的，不是你！”

不是誰都能當救世主的，救世主只有一個。不是他，也不是齊震霆。

“我知道的！”他呢喃了一句。

穆昭臨不做聲，嘲諷的勾了勾嘴角。

齊震霆回過頭來，恰好看到那抹諷刺。

他磕了磕眼睛，沉聲道:

“我之所以要留下來，不是覺得這天下少了我不行。而是我不得不堅持！”

說道這裏，他微微頓了頓。“你不是蜀國人，自然不明白我見到自己國家荒蕪而蒼涼的景象是怎樣的悲涼。三國的鐵蹄所到之處生靈塗炭，即使我明白王朝的更疊不可避免，可是這裏——”

他錘了錘自己的胸口，“他會痛，會悲傷，會憤怒，會想報複！即使家國不曾給予我什麽，可是心底有一道聲音在不停的告訴自己，勿忘國悲，我出生好，不像行屍走肉的百姓一般。他們什麽都不能做，只能在亂世中沉浮，譜一曲悲歌。可是我不同，我明明還可以，可以做的更好！”

他的眼中驟然煥發出一道亮光，明亮的似乎能夠灼燒穆昭臨的眼球。

“我可以改變，可以為這個破敗進的國家，為天下，為那些行屍走肉的百姓做些什麽。他們沒有的勇氣我有，他們沒有的能力，我有！他們沒有的家勢，我有！他們沒有的夢想，我也有！”

“倘若結束這一切，需要有人犧牲，需要負重前行，那我可以！我齊震霆只求俯仰不愧天地，浩然正氣！”

一字一句，如刀劈斧砸，铿锵入骨。

穆昭臨心中一震，“所以，這才是你所求？”

齊震霆笑了笑，“對，我有沒有能力庇護這天下百姓，但求在我能力範圍內，能夠護持這一方水土。”

穆昭臨合了合眼皮，談何容易。

齊震霆他護不住的，蜀國終将覆滅。

“你今日來是特意來勸我的。”齊震霆眼神複雜。

“是，如今看來不過徒費唇舌。”

齊震霆默了默，而後道:“謝謝。”

除了這個，他似乎不知道說些什麽。只能轉移話題道:“小寧還好嗎。我和他不同，若是可以的話，希望你能護他周全。”

或許只在這一刻，他的目光是有溫度的。

那樣熱切的關懷，仿佛能夠把人灼傷。

穆昭臨扭頭，避開他的目光，“那是自然。”

倘若不是莊凝，他也不會來這裏。

齊震霆笑了一下，那笑清淺，卻含着說不出的慰籍。

穆昭臨心中一顫，隐隐的似有一絲傷懷。或許還有一絲愧疚和不安。

那陌生的情緒來的極快，不過瞬間便被他強忍着壓了下去。

眼中劃過冷凝，穆昭臨抛出一卷東西。“這是我送你的，既然你堅持，我只能祝你好運。”

齊震霆接過羊皮卷，“這是什麽？”

“猊贏兵力分布圖。”

齊震霆心中一震，“為何給我這個？”

穆昭臨冷嘲一笑，“大約是你說動了我。”話落也不多留，一個閃身便出了帳篷。

夜色靜谧了下來，穆昭臨閃身退去。

一聲多謝，幽幽袅袅傳來，滌蕩在夜色中，恍若錯覺一般。

穆昭臨眼中沉了沉，謝什麽呢？他更希望齊震霆能放開蜀國的一切。

如今他接了圖，接下來便是他和猊贏對壘。雖然大概率他是不會贏的，即便他贏了。也會面對自己的第二波攻勢。

他來的目的并不單純，要齊震霆消磨猊贏的兵力而已。

穆昭臨心中暗嘲，這便是他和齊震霆的不同。他永遠做不到他這般大義凜然俯仰天地間，浩然正氣。

穆昭臨眼神閃了閃，而後隐沒在夜色中。

元辰三年，肅公猊贏率軍攻允，慘勝。

晚蜀守将齊震霆于城門力竭而死，後萬箭穿心。

自此蜀國傾覆，江允易主。

又三日，雍國突發，出兵江允，肅公刀鈍人乏，大敗。

江允再易其主。

自此肅公與雍正式對立。

雍國統帥，淮陰世子。善詭詐，屢出奇招。肅公不敵，節節敗退。

不出六月，先後失江，允，贛，禹，通五洲。

越通之站後，肅公任命前蜀朝臣謝弋為主帥，永州固守。酣戰三日，世子穆鳴金收兵。

自此肅公再無敗績，天下來投。又二年，山河一統。

史書上寥寥幾筆，而有些真相卻是它觸之不及的。謝弋一路勢如破竹，逼的穆昭臨節節敗退。

而幕後的真相，不過是一場有預謀的潛伏而已。

元辰五年，秋，安國不戰而降。

公大喜，擺宴于安宮。魏思哲暗聯安皇，與太和殿埋殺肅公。

謝弋拼死救駕，安皇俘誅。史稱安國之宴。

安國之宴後，公即位。定支啓泰昌為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