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林知予睡到上午十一點多才起床,晚上要出門,洗了個頭,出來外賣剛好到。

昨晚她早早鑽進被窩,打算今天早起去一趟健身房,辦了半年的卡,攏共沒去過幾次。最近不是坐着就是躺着,手腳都不靈活了,爬幾層樓梯,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計劃趕不上變化。

十點不到她就昏昏欲睡,微信冷不丁響了下,瞌睡吓跑了。拿起來一看,是金澤發來的,問她要不要吃宵夜,他朋友過來玩,帶了很多吃的過來。

林知予坐起來,在腰後墊了兩個枕頭:“不吃了,我馬上要睡了。”

“明天上班?”

“請假了,不過想早點起來,有別的安排。”

“要出門嗎?我送你?”

林知予連連搖頭,即便他看不見:“不用不用,就在家附近轉轉,幾步路的事。”

他也不堅持,轉而問起別的:“明晚和朋友聚一聚,你來嗎?”

“我也約了朋友,改天吧。”

“不想見我?”

要是不想見,今晚也不會和他一起吃飯了。

林知予伸直腰杆,脊背一陣酸疼,探一只手到後面按捏:“沒有啦,先和她約好的。”

“嗯,有需要打電話給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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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點休息,晚安。”

“你也是。”

之後手機沒了動靜,林知予鋪平枕頭,躺下去,從這邊床沿滾到另一邊,睡意全無。

每次和他發完消息,總是沒完沒了的胡思亂想,腦子裏亂糟糟的,第二天一回想,其實什麽也沒琢磨透,只是抱着被子傻樂了幾小時。

她沒談過戀愛,身邊關系親近的異性一只手就數得過來。

怎麽和男朋友自然相處,怎麽才算一個稱職的女朋友,怎麽能在有關他的事上保持鎮靜,都是問題,需要她一個一個去摸索解決。

可能性趨近為零的兩個人,在認識的第六天,關系即将轉變成正式男女朋友。

林知予沒有實感。

在酒精作用下主動獻上的初吻,昨天上午在溫暖陽光裏交纏的唇舌。

明明都接過吻了,她還是沒有實感。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

突然決定辭職,突然想換個好點兒的房子,突然多了個誘人的鄰居,突然信了林知恒的邪跑去試探他,突然要有男朋友了……

他要是和她玩玩而已,她要怎麽辦?

他要是認真的,她怎麽樣才能自然地把他介紹給林先生和林太太,他們反對怎麽辦?

還不知道他家裏是什麽情況,說不定他家人反對更強烈。

車到山前必有路,現在想了也沒用。

她深深嘆一口氣,囫囵解決了中飯。換一身運動套裝,背了一個大號帆布包,手機,水杯,毛巾,全塞進去,蹬着新買的跑鞋鎖門下樓。

健身房是金曼姍給她推薦的,離她原來住的宿舍不遠,離她的新公寓也不遠,走路過去,三十五分鐘能到。

去練到下午六點,直接打車去機場接金曼姍,趕上交通擁擠的時段,到地方估計剛好能接到人。

晚飯等着和金曼姍一起吃,大姐頭不喜歡吃飛機餐,一落地肯定先找好吃的。她還見不得自己吃東西的時候別人守在旁邊看,非要押着人和她一起吃,一起讨論口味優劣。也不知道打哪兒來的壞毛病,林知予說了幾次沒用,和她約好見面之前,一般會把肚子空出來。吃多了晚上渾身不舒坦,睡不好覺。

工作日健身房人不多,兩個男教練和前臺小姐在落地窗前坐着閑聊,往裏走,有四五個身形微胖的女顧客在教練指導下做平板支撐,難受地哼哼聲此起彼伏。旁邊有幾位男士在舉啞鈴,興致勃勃地觀察那邊的動靜。

林知予不會別的,也不怎麽好學,通常過來慢跑個把小時,歇一下,再慢跑個把小時。謝絕了教練提供指導的建議,自己調置好速度,戴上耳機,調出适合跑步的歌單,點了按順序播放。

金曼姍為了維持好身材,每天要做健身操塑形,再做幾組仰卧起坐,練馬甲線。嫌一個人做太難熬,忽悠她一起。

她也覺得自己缺乏鍛煉,答應和她一起練,日積月累下來,身材說不上豐滿,起碼身形緊致,沒有多餘的贅肉。大姐頭出國十幾天,她偷懶了十幾天,昨晚上洗澡,站在半身鏡前一照,感覺人腫了一圈,擡手捏一捏,從側腰上提起一層軟肉。

捏上去軟趴趴的,這要是讓金澤看到……

偷偷對比一下他的六塊腹肌和自己日漸臃腫的小肚腩,真發展到那一天,要是因為身上的贅肉掃了興,那多不好?

不至于吧,金曼姍說男的喜歡女人抱起來有點肉感,太瘦了也不好。

也不排除他們喜歡的肉感特指某兩個部位。

金澤應該不在乎,他要是看重外在的人,壓根不會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八字沒一撇呢,她又開始操心些有的沒的。

速度調快一點,試圖借助疲憊來沖淡腦子裏不着邊際的幻想。

對了,她今晚要給他一個答複。

她還沒想好怎麽和他說,要怎麽措辭,才能顯得自己不是很迫切?

這是個值得深思熟慮的問題。

不過不是現在。

她可以等金曼姍回來,向老司機取取經。

驅除雜念,林知予專心跑步。

計時器嘀嘀響起來,她停下來,預備休息半小時再繼續。在休息區尋了個安靜的位子,含着一口水緩和口幹舌燥。

自動門滑開又關上,進來兩個男人,前臺小姐一改恹恹的神情,眼睛淬起亮光,熱情的說話聲隔了十幾米傳過來,清晰入耳。

應該是長相出衆的顧客。林知予想着,循聲看去。

一個閑閑地倚在櫃臺邊和男教練插科打诨,像是舊相識,臉上尋不着一絲客套的情緒,淡淡的笑着,對方說了什麽,他不客氣地往人家肩膀上揮了一拳。另一個穿着連帽衛衣,寬大的帽子把臉遮得嚴嚴實實,在和前臺核對卡號信息。

前臺把卡遞回去,他兩指撚住,順手揣進衛衣兜裏。招呼了收不住話的男人一聲,先轉過來,視線不經意掃過這邊,和她對上,兩個人都詫異地擰一下眉心。

這都能遇上。

他說他們有緣分,某種程度上,也不算亂說。

林知予這次很快回過神,壓下那股子心悸,朝他揮揮手,抿着嘴擠出個矜持的弧度。

金澤轉頭和旁邊人說了句什麽,對方眼睛在她身上溜一圈,微微颔首,和她打招呼。

林知予回以淺笑。

金澤走過來,逆光站在她面前,投下一片陰影,把她籠罩在裏面:“早點告訴我,我們可以一起過來的。”

“你也過來健身啊?”廢話一句,只是她暫時想不到別的。

“嗯,認識這裏的老板,沒事會過來轉轉。”

“你朋友好多。”

“就那麽七八個。”他坐下來,右手沒入發根,往後一順,帽子松松地垂落在後背上,露出一張白皙俊逸的臉,“你來多久了?”

“快兩個小時了。”

“現在走?”

“再待一會兒,好久沒來了,你經常過來?”

他微笑着點了下頭:“一周兩三次,你呢?今天第一次過來?”

“來過四五次,辦了半年的卡,工作太忙,騰不出時間過來。”如果不是因為他,興許她今天也不會過來。這話當然不能告訴他,林知予把玩着水杯的提繩,咬咬腮肉,“不過我現在周末不加班,以後我們可以一起過來。”

“可以。”

建議是她提的,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她反而感到不好意思,好像自己處心積慮的算計了一個涉世未深的小男生:“你先去找你朋友吧,我坐一會兒再進去。”

今澤說沒關系,問她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林知予回:“六點左右,約了朋友。”

“男的女的?”他直截了當。

林知予愣了下,老實答話:“女的,幼兒園就認識的好朋友,和我一個地方來的。”

這算什麽?來自準男友的質問?

林知予被自己的腦補逗樂了,緊繃的神經得到放松,看向他的目光有幾點愉悅的碎光:“我沒什麽異性緣,活這麽大,除了我爸和我弟,只和你一個異性單獨出去過。”

“我以為他是你哥。”今澤說。

林知予反應慢半拍,聽到他這麽說,沒覺得哪裏不對,順着話接:“是吧,我和他一起出門,大家都以為我們是兄妹,他長得太着急了,和他說他還不——”

最後一個字沒說出來,含在嘴裏,轉成一個不清不楚的氣音。

林知予足足愣了半分鐘。

“你、你怎麽知道他?”

今澤閑适的靠着椅背,氣定神閑:“在你家裏見過一次,在日料店見過一次,第二次你也在場,還是你不記得了?”

——你玩什麽把戲他一早就知道。

林知恒的話輕飄飄飄到耳朵裏,穿透耳膜,敲打着她不甚敏感的神經。

林知予吞了口口水,低頭看水杯上的卡通圖案,一陣心虛:“那你,你還讓我在你和他之間做選擇。”

“做一個沒有第二選項的選擇題,我想讓你最快作出決定,是我想得太簡單了。”他坦蕩地承認。

林知予狐疑地擡眼:“你算計我?”

“說算計有點過了。”今澤直起身,小臂搭在桌面上,表情裏的閑适散漫被認真取代:“我是耍了點小手段,就像你和你弟弟演一出戲來試探我,我想我們初衷是一樣的。”

這也被他看穿了?

林知予唏噓,自認不是對手。

“我那晚在你面前說我男朋友怎麽怎麽,你聽了是不是覺得特別可笑?”

“不會。”今澤定定地凝視她的眼睛,林知予憋着一股勁,硬着頭皮和他對視,到底面子薄,撐不到一分鐘,紅着臉移開視線。

男人低笑,嗓音沉潤,語速徐徐的:“喜歡一個人,沒什麽可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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