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金曼姍要去吃長虹街的新疆椒麻雞,今澤在步行街入口停車。
沈兆南解了安全帶,準備下來給她們開車門,金曼姍動作快,先一步下去,站在路邊等林知予。沈兆南便坐回去,按下車窗,和金曼姍說話。
林知予背好包,正欲下去,被今澤叫住。
“別忘了,今晚給我答複。”他側着身,車裏開了一盞柔和的小燈,他分明的臉部輪廓模糊虛化,看上去俊美得不很真實。
林知予臉也被金曼姍丢光了,反而變得心平氣和:“我記得的。”
“我們去酒吧,我那裏,你們吃完飯要是想過去,打電話給我,我過來接。”
“算了吧,你到時候肯定喝酒了。”
“今晚不喝。”
林知予一句“為什麽”飄到舌尖,金曼姍探身喊她:“有完沒完了?門對門的住着,等下回去愛怎麽聊怎麽聊?非緊着這幾分鐘。”
今澤牽起嘴角:“去吧,我等你電話。”
等電話,等什麽呢?
等她打電話叫她接她們去酒吧,還是等她的答複?
林知予覺得後者可能性更大。
顯而易見的事,他一定要聽她親口說出來。
算不算是他認真對待這段感情的表現之一?
沒等金曼姍開口催第二次,林知予迅速點頭嗯了一聲,下了車。和金曼姍在路邊站了一會兒,等車子拐彎,看不見了,才挽着手往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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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曼姍喜歡吃雞肉,椒麻雞,缽缽雞,棒棒雞,叫化雞,麻油雞,炸雞,烤雞……各種口味,各種做法,味道稍微過得去,都會吃得心滿意足。
她對長虹街的這家椒麻雞情有獨鐘,有兩回林知予工作繁忙脫不開身,她找沈兆南陪她來,那邊說有會要開,趕不過來,她氣得兩天沒理人。
聽說沈先生很嚴肅地問過她,自己到底哪裏比不上一盤椒麻雞。
金曼姍說他根本不配和椒麻雞相提并論。
後來沈兆南歷時兩個月,掌握了制作正宗椒麻雞的手藝。
林知予不挑食,什麽都能吃一點,但說不上特別喜歡。
昨天去金澤那裏吃飯,他問她想吃什麽,下次給她做。她想了好一會兒,憋出一句:“我喜歡吃荔枝。”
金澤先是怔了幾秒,而後低低笑起來:“現在不是吃荔枝的時節,明年上市給你買。”
明年荔枝上市的時候,也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一起吃飯。
明明是分量很重的承諾,從他嘴裏說出來,沒有任何鋪墊,沒有浪漫氛圍,沒有給她做心理準備的時間。雲淡風輕,像讨論天氣一樣尋常。
金澤問她到底在懷疑什麽。
可能他自己沒發覺,他說的很多話,讓她沒有安全感。于他而言可能是随口提及的小事,說過就過了,可是在她聽來,總感覺他對很多女人說過類似的話,或者他以後會對很多女人說起這些話。
林知恒說得對,金澤是個心思很重的男人。
面對面坐着,眼睛一眨不眨地對視着,可是她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
看不透,不理解,引發了看似莫名的不信任。
他也不像沈兆南,有什麽說什麽。金曼姍晚上回去晚了,就坐在玄關等着,等人一露面,直接了當地說自己以為她出去見別的男人,所以生氣了,吃醋了,在鬧別扭。
是了,世界上哪有一模一樣的人。
金澤不是林知恒,也不是沈兆南。或許他習慣這樣說話,這些話說出來,他統統都記得,也會去踐行。或許他不喜歡情緒外露,開心的,不開心的,都自己憋着,沒興趣和別人分享心事。
他追求她,就像她一眼相中他,很沒道理地想接近,想更進一步。
說不定是她把簡單問題複雜化了。
晚上九點多,店裏稀稀拉拉坐了幾個散客。
金曼姍挑了個靠窗的位置,點兩份椒麻雞,兩份米飯,一個大大的馕餅,還想要份手抓飯。林知予及時制止了:“兩個人吃不了這麽多,椒麻雞的面皮就二十張了。”
金曼姍不情不願地合上菜單,服務員剛轉過身,又要了兩杯熱羊奶。
“我跟你講,以後別随便出國,東西吃不慣,每天餓得想吃草。”她摘下草編的小洋帽,頂在手指上轉着玩。
林知予在桌上墊了張紙,懶洋洋地把下巴搭在上面:“我沒賺夠出國的錢呢,給我打預防針沒用。”
“勾搭上今澤還怕沒錢出國,杞人憂天。”
“那也是他的錢,和我有什麽關系。”
“得,新世紀的獨立女性,我尊敬您!”金曼姍擱下帽子,單手托着臉,“你以為今澤家裏是幹什麽的?”
“開酒吧的。”
“這麽說也沒毛病。”金曼姍彎着眼睛,晃晃腦袋,把長發甩到腦後,“他爸幹礦生意的,姐姐是外企高管,姐夫是一特牛逼的跨國公司中華區副總裁,媽媽在G大教金融,聽說在國外專業期刊上發表過兩篇論文,領域內響當當的人物。”
林知予睜大眼睛:“不是吧?”
“嫁給他,你以後就是家裏有礦的女人了。”金曼姍半開玩笑。
林知予默了默,掀動嘴皮子,咕哝不清:“你看我現在是不是長得特別像癞.蛤.蟆?”
“你也別擔心,我聽沈兆南說過他這哥們兒,有原則着呢,從不在外面花天酒地。我想他不是那種愛玩的人,和你暧昧估計是真看上你了。人家本來也很有錢了,不指望娶個媳婦掙那點嫁妝,壓根不在意門當戶對這碼事吧。”
“你這麽說,我心裏有點沒譜。”
金曼姍笑她:“怕什麽,真走到結婚那步再說,你倆成長環境差別大了,三觀合不合還是一回事兒,先好着呗,別的慢慢觀望。”
林知予癟癟嘴:“早知道當時和你一起創業了,說出去怎麽也是個公司老總,有面子。”
“現在也可以啊。”
“別了吧,走個後門都被人說閑話了。”
“管他們呢,自己過得好最重要。”
菜送上來,林知予坐好,把紙捏成一團,扔進垃圾桶。拆了一雙筷子,有一搭沒一搭戳着馕餅。
金曼姍餓狠了,看見吃的眼睛都綠了,哪還有心思開導她,任她一個人鑽牛角尖。
吃到一半,想起什麽,嘴裏含着嚼碎的雞肉,含混地問她:“他讓你今晚給他答複,什麽答複?”
“就,要不要在一起啊。”
金曼姍眼睛瞪得溜圓,艱難地吞下一口椒麻雞:“不是吧,你倆真沒好上?”
林知予抿一口羊奶,中和嘴巴裏的辛辣:“沒啊,我就跟你說不要亂說話,你一上車就叨叨叨的,好像只有你長了嘴一樣。”
“你這破性子,沒好上竟然願意和人接吻?活久見。”
“我那晚喝醉了。”她心裏煩躁起來,抓了一把頭發,“不提他了吧,我現在好亂。”
“亂什麽?”金曼姍哂笑,捏着一根啃得溜光水滑的雞腿骨,戳在她腦門上,“覺得自己配不上他啊?”
“也不是配不上……唉,吃飯吃飯,好吃的還堵不上你的嘴了?”
“你打算怎麽回複他?”
林知予夾菜的筷子一頓,在半空停了幾秒,收回去:“再想想吧。”
“想什麽?”
“不知道。”
“不知道想什麽你還要想什麽?”金曼姍用看糊不上牆的爛泥的眼神看她,“你說說,他家裏條件這麽好,他不去當個輕松的礦老板,拿着常春藤名校的畢業證,不去大企業上班,不去搞科研,跑去搞酒吧,圖什麽?”
林知予動動耳朵,聽不見別的,敏感地抓住另一個關鍵詞:“常春藤?是我知道的那個常春藤聯盟嗎?”
“嗯哼。”
“拿錢買的吧?”
“自己考上的。”
林知予沉默了。
“說明人家不在乎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金曼姍啧啧舌頭,換個說法,“你這樣想,他的生活圈子裏,多的是高學歷,高出身的女人,要錢有錢,要資歷有資歷,要臉有臉,他偏偏看上你了?他又不是真的瞎,肯定是你哪裏吸引了他,你不知道罷了。”
“你是說我沒錢沒資歷沒臉嗎?”
“你就說這塊大肥肉你舍不舍得扔掉吧。”金曼姍兩手一攤。
林知予老實搖頭。
“這不就結了?你現在就打電話給他,把事情定下來,扭扭捏捏的,到時候他和別人跑了,有你哭的。”
“我再想想吧。”說着,伸手去摸手機。
金曼姍和她知根知底,她那點小心思看得透透的,瞅準時機打了最後一針強心劑:“他不是答應以結婚為前提和你交往?穩成這樣,你有什麽好猶豫的?”
“好像是這樣。”手指懸在撥號鍵上,大拇指彎曲又伸直,欲按不按。
金曼姍看不得她這副猶猶豫豫的德行,探過身子,替她按了。屏幕界面一變,跳動成“正在呼叫”。
響了兩聲,那邊接起。
沉潤的聲音透過聽筒傳過來,有力地敲擊着她的耳膜,林知予緊張地攥緊手指,能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她用深呼吸來調節情緒,第二口氣吸到一半,那邊主動問起:“想好了嗎?知予。”
“想、想好了。”
金曼姍沖她豎起大拇指,給她加油鼓勁。
“嗯,你說,我聽着。”他說着,在哥幾個八卦的注視下離開嘈雜的包間,到走廊裏,倚着窗臺,看樓下的車水馬龍。
“我想我是願意的。”她覺得口頭幹澀,滑動喉嚨潤嗓子,“我想和你交往,金澤……先生。”
金曼姍無力扶額。
林知予卻管不了那麽許多,話一說完,眼疾手快地挂了電話,扔燙手山芋似的把手機扔到桌上,滑出去一段距離,停在金曼姍手邊。
“那點出息。”金曼姍笑話她,手機震動兩下,她拿起來,看一眼來信人,嫌棄地遞回去,“你男人找你。”
手指打着顫,一塊雞肉夾了三次沒夾起來。林知予強裝鎮定地放下筷子,接過手機,看見金澤的名字。血液順着毛細血管湧到臉頰上,嚣張的盤踞下一席之地。
“我很高興,知予。”他這麽說。
林知予情緒不明地捂着臉長嚎一聲,帶着軟糯的鼻音,一副少女懷春的嬌羞樣。
“至于嗎?”金曼姍理解無能,冷漠地撕下一塊馕餅,咬一口,嚼得腮幫子疼。
她沒理會,用顫抖的指尖敲下“我也是”,給他發過去。過一會兒,又羞恥地趴伏在桌上,腦袋藏進臂彎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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