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林知予回去,林知恒果然不在家裏。

茶幾上留了張卡,她上次給他的,上面壓了一把輕巧的鑰匙片。

打電話過去,他說公司有點急事,改航班提前回去了。卡裏給她轉了十萬,讓她看着家裏還缺什麽,自己添置。

鑰匙是她新家的,配了三把,她自己留一把,給金曼姍一把,林知恒過來,也給他一把。林知恒說她遲早要給對面的野男人一把,省得她多餘跑一趟去配。

林知予鼻子發酸:“十萬塊錢這麽給我了,你那裏還有多少?”

“你以為我是你?這點錢小半年就能攢下來。”他和往常一樣先諷刺她,然後才肯好好說話,“我和老爸老媽住,不租房也不愁吃穿,二老不缺我這點,這不看你一個人在外地嗎?日子過得緊巴巴,一支破口紅看了幾個月不敢買,也不知道裝可憐給誰看。”

“我還給你吧,你過幾年不是想和朋友創業嗎?我現在掙的錢夠花。”

“別給我來這套,我留足了自己用的才給你的,你以為我真是傻子?”廣播提醒旅客登機,他順勢找借口想挂電話,“我走了啊,你自己住注意安全,尤其小心對面的大尾巴狼。”

“我和他——”既定的事實,要說出來,她總感覺不好意思,“那個,嗯……我和他,交往了。”

林知恒着實驚了:“什麽時候的事?”

“一小時前。”大概是過了一小時。

“可以啊林知予,你現在釣男人挺有一套。”他揶揄她。

林知予躺進長沙發裏,毛絨墊還沒撤,躺上去又軟又暖和:“別亂說話,我們是以結婚為前提的。”

“行吧,到時候分手了別找我哭就行,我受不了那個,嚎起來跟殺豬一樣。”

“能不能盼我點好?”她拉過被子,蓋住肚皮。

林知恒似乎笑了一聲,不很清楚,夾帶在說話的聲音裏:“這不給你留十萬了嗎?還不算盼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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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予輕哼。

“不過我可提醒你老姐,別随便用男人的錢,以後分開了,他要追究起來,有理說不清。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你弟這麽大方,記住沒?”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呵,現在倒是說得好聽,我上飛機了,到地方給你發微信報平安。”

林知予應下:“好。”

林知恒沒挂,也沒說話,等她先挂。和家裏打電話就是這樣的,林先生和林太太自不必說,打她出來上大學開始,恨不得把水果超市搬到G市,寸步不離地守着她。林知恒嘴巴毒了點,對她也是實打實的好。

他要是不出去胡搞就更好了。

她嘆着氣,按掉電話。

一晚上心裏壓着事,晚飯沒怎麽吃。那會兒是沒胃口,現在一切都解決了,饑餓感卷土重來。在沙發上躺了十來分鐘,翻身下去,拍着癟下的肚皮進小廚房。

接一鍋冷水,擺上電磁爐,沒等插電,金澤的電話适時打進來。

林知予手抖了下,插頭偏了,沒插上,索性先放着。在圍裙上擦幹淨手,接起電話:“到家了嗎?”

“還在外面,要不要吃宵夜?我給你打包回來。”林知恒剛到G市那天,他給她送過一次吃的,那之後,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問問她吃不吃宵夜。

這次林知予沒拒絕,轉個身,靠着料理臺,食指繞起一縷發梢:“你怎麽知道我肚子餓了?”

他笑了下:“猜的。”

那邊斷斷續續的說話聲漸漸小了,她猜他應該換了個安靜的地方和她講話:“還在酒吧嗎?”

“沒,在一個朋友家裏,馬上回來了,差不多十一點能到,能等嗎?”

她看看時間,十點二十:“那我先去洗澡,出來敷個面膜,可能你剛好到家。”

金澤問:“去你那兒還是我那兒?”

他語氣平常,本來也是很正常的一句問話,林知予聽着,不自覺想到別的地方,臉蛋熱了熱,心口有點躁動:“來我這兒吧,知恒今晚的飛機,已經回去了。”

話一脫口,她想咬掉舌頭。

來就來吧,為什麽特別強調一下林知恒不在家裏?

就好像,好像在暗示什麽奇怪的東西。

不知道他會不會多想。

不等他說什麽,林知予着急地搶過話:“我是說,他不在的話,你們見不到面,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沖突。我不知道為什麽,我弟好像對你有點意見。”

他沉着嗓子,聲音裏暗含一絲安撫的意味:“我明白的,知予,不用解釋。”

她感覺他這話的意思是——不用解釋了,越描越黑。

她也覺得自己越描越黑,咬着嘴唇遲疑數秒,聲音都變小了:“那你開車注意安全,我先去洗澡了。”

“去吧。”

“我挂了哦。”

“嗯。”

她沒立即挂斷,金澤也沒說話,聽筒裏有輕微的滋滋聲,證明他還聽着。

洗手池的水龍頭沒關緊,淅瀝地淌着一條小水柱,落在金屬表面上,碰撞出接連不斷的響聲。不大,在安靜的空間裏卻很清晰。

林知予舉着手機,呆站了兩分鐘,金澤耐心很好地等了兩分鐘。

他甚至不問問她為什麽這樣。

說不出是種什麽感覺,只是心裏軟得一塌糊塗。她抿一抿嘴唇,聲音很輕:“你還在嗎?”

“我在,你說。”

“我沒有什麽要說的了,我挂了啊。”

金澤默了幾秒鐘,輕笑道:“挂吧,我在等你先挂。”

“你習慣等別人先挂電話嗎?”

“分人。”

“怎麽分的?”她問,好像和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杠上了,不刨根問底不肯罷休。

金澤由着她,問什麽答什麽:“和家人打肯定等他們先挂,你呢,女朋友自然要愛護,何況以後很可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家人。再就是客戶,和別人談生意總不能端着,其他的,看心情。”

真正意義上的家人。

指結婚嗎?

林知予不知道他說這話時有幾分認真,不過至少能确信他記住了她說過的話。

嘴邊噙起兩朵笑花,滿足感從心底溢出,填滿整個胸腔:“回來吧,我等你。”

“好。”

這次很幹脆,那邊話剛說完,她就挂斷了。

宵夜有了着落,不用費時費力地自己動手,忍受自己差強人意的手藝。林知予樂得輕松,把水倒掉,鍋反扣在臺子上瀝水,踩着拖鞋上樓。

金澤像是掐着點出現的,她洗完澡,敷好面膜,剛洗去一臉的精華液,敲門聲正好響起。

她先低頭檢查自己的穿着是否得體,再捏一捏胸部,确定內衣穿在身上。萬無一失,才下樓開門。

他拎着兩個袋子,和上次一樣,一袋飯菜,一盒水果拼盤。

公寓構造大同小異,今澤輕車熟路地進了廚房,幫她把東西擺上桌。打開一次性餐盒的蓋子,回頭看她:“就這樣吃,還是幫你倒在盤子裏?”

林知予不是多講究的人,自己拆了一雙筷子:“直接吃吧,不然還要洗碗,好麻煩的。”

今澤不急着離開,拉出一把椅子,挨着她坐下:“明天早上幾點出門?”

“七點四十吧。”她應着,把東西往他那邊推,“你不吃嗎?”

今澤又給她推回去:“我吃過了。”

她洗了頭發,沒吹幹,沒梳理,亂糟糟地頂在頭上,發梢正往下滴水。今澤微蹙起眉,側身面向她,拿過她肩上披着的厚毛巾,認真地擦拭起來。

“這樣很容易着涼。”他說。

林知予夾上一塊回鍋肉,受他親昵動作的影響,手動了下,肉片掉回餐盒。

遲早要習慣的。她默念,重新夾起肉片,送進嘴巴裏。

今澤把她的一舉一動納入眼底,眸底布着零星笑意,手上沒使什麽勁,擔心扯到她的發根,擦得很小心:“明天早上我給你做早餐,你想吃什麽?”

“我吃牛奶面包就好了,不用那麽麻煩。”

“我起得早,做一份是做,做兩份也是做,順便的事,不麻煩。”

“你不是淩晨才睡嗎?”

今澤幹脆起身,站到她身後,方便手上動作:“睡得不多,醒了就起床,不喜歡一直躺着。”

“一天才睡四五個小時,身體吃得消嗎?”

“下午會睡兩個小時。”

林知予叉起一塊火龍果,沖淡嘴裏的油膩:“真好,我根本沒時間睡午覺,接觸工作之後就成了午覺絕緣體了。”

今澤笑而不語。

“你周六有空嗎?”金曼姍撺掇她訂了兩張電影票,漫威的片子,金曼姍說男的一般喜歡這種,讓她主動一點,約他出去,增進下感情。

林知予尋思既然在一起了,約會是必不可少的環節,于是聽了狗頭軍師的話。

今澤說有空。

“一起去看電影吧,晚上七點的票。”她咬下一口梨肉,泡過鹽,味道有點古怪。她不喜歡吃泡過鹽的水果,被家裏養叼了,只愛吃新鮮現切的,甜絲絲的,水分充足。當着他的面,也不好吐出來,餘下的一口吃進去,囫囵嚼幾下,咽了。

自以為不留痕跡,下一秒,今澤就問了:“不喜歡吃這個?”

“不是不是,今天不太想吃梨。”

“下次買整個的,我給你現切?”

“……你大學修過心理學嗎?”

今澤失笑,撚起毛巾幹燥的邊角,給她擦拭耳朵和後脖頸沾上的水跡:“修的金融。”

動作輕柔,手指有意無意滑過她敏感的肌膚,帶着他的體溫,掠過的地方,無一意外地染上淡紅。

林知予心神不寧,剛才還口味濃重的小炒,現在嘗不出一點味道。

“好,好了吧?”

“快了。”他想他這個人有點惡趣味,尤其喜歡看她害羞又沒轍的模樣。于是惡劣地拿毛巾攏起半濕的頭發,手指觸上微涼的皮膚,給她按摩起肩膀。

女人瑟縮了下,沒有躲開:“金先生,還學過按摩啊?”

手指往下,越過鎖骨,在危險區域躍躍欲試,顯而易見的威脅:“你剛剛叫我什麽?”

“唔……金澤。”

今澤——

未必,她想到的,可能是金澤。

他探身,雙手撐着桌子邊緣,把她圈在身前,聽見她倒吸氣的聲音,垂眼,掩去愈發濃烈的笑意。鼻息噴灑在她耳廓上,壓低聲線:“知道怎麽寫嗎?”

“知、知道啊。”她縮起脖子,握緊筷子。

“那你告訴我,是哪兩個字。”

林知予深覺被人鄙視了文化水平,張口就來:“金色的金,光澤的澤啊,怎麽了?”

“你确定?”

“确定……吧。”

今澤忍俊不禁:“有沒有人和你說過,記錯別人的名字,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林知予不說話了。

頭發脫離毛巾的束縛,披散開,清淡的水果香帶着一點潮濕的味道撲到鼻尖。今澤眯了下眼,心亂了一瞬。

“今澤,今天的今,光澤的澤,以後不許再搞混,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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