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太尴尬了。

不僅記錯了名字，還被當事人親自指出來。

更糟糕的是這人是她男朋友。

今，這麽罕見的姓氏，她活了二十五年，頭一次碰見。

說起來是他自己介紹的時候沒說清楚吧？她連出生那天知了叫喚都描述得清清楚楚，他輕描淡寫地說一個今澤，正常人想到的只會是金曼姍的金。

不過現在不是追究主要責任的時候，她再不給點反應，那人的嘴唇就要貼上她的耳垂了。

“我記住了。”林知予放下筷子，伸手推開他的臉，掌心觸摸到白皙光滑的肌膚，小小吃了一驚。原先只是看着就知道他皮膚很好，真正上手，比預想中要細膩許多。

今澤抓住她的手，拇指指腹輕輕摩挲着她的手背：“你手好小。”

“是你的太大了。”林知予動動手指，試圖掙脫出來，指甲刮蹭着他的手心，反而被握得更緊，“幹什麽呀？這樣我沒法吃飯。”

“我們周末不去看電影，陪我回家吃飯，好不好？”

“啊？！”

他溫吞地解釋：“我姐夫工作有變動，要回歐洲總部，我姐和小寶要跟去，沒個兩三年的回不來，一家人聚聚，給他們送行。”

問題不在這裏，林知予元神歸位，仰頭看他：“你的意思是，和你家人一起吃飯？”

今澤答是。

“這，不好吧？”今澤眼神疑惑地和她對視，她忽然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低下頭，盯着桌面，“我是說，我們剛在一起，彼此還不是特別了解，這樣就去見家長，我感覺太着急了。”

見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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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說好像也沒錯。今澤放緩語氣，寬慰她：“就是一起吃個飯，我交了女朋友，肯定要通知家裏人一聲。”

“再等等吧，我感覺太倉促了，不是時候。”哪有人交往沒兩天就把見家長提上日程的？林知予腹诽。

“早晚要見一面的。”今澤松開她的手，撿起掉落在地的毛巾，挂在椅背上，“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是你提的條件，不記得了？”

“記是記得……”

“去吧，有我呢，怕什麽？”

“不是怕不怕的問題。”

“那是什麽？”

林知予捂着腦袋，思緒打結：“啊呀，和你說不明白。”

他坐回去，依舊面朝她那邊：“你覺得什麽時候合适？等我們交往一兩年，甚至更久，真的開始談婚論嫁，那時候再去，你就不緊張了？”

“總會比現在好一點。”

“哪裏好？”

林知予說不上來。

今澤換一種問法：“你覺得現在哪裏不好？”

“我不知道，我覺得不好。”她想了想，“換做是你，如果我突然要你陪我回家吃飯，去見我爸媽，你不會覺得奇怪嗎？”

他無所謂地聳肩：“如果你提出來，樂意之至。”

“你不擔心嗎？萬一我爸媽不喜歡你，反對我們在一起怎麽辦？”

“你在擔心這個？”今澤笑問。

“我說不好，我想我們需要相處一段時間，等真正有了感情基礎，互相都認真地對待這段感情，到那時候，才有見家長的必要。”

這麽說也不妥，她揉揉鼻尖，急忙補充，“我不是說我現在沒有認真對待感情，我的意思是，你看我現在才知道你名字到底是哪兩個字，我們對彼此的了解太淺了，到時候你家裏一問我關于你的事，我一問三不知，他們對我肯定沒好印象。”

今澤默，靜靜地凝望她。

“好吧。”林知予像洩氣的皮球，頹喪地垂下肩膀，老實交代，“我從朋友那裏打聽了你家裏的情況，我知道你家境很好，雖然你不在乎這個，但是你家裏人可能在乎。我只是一個中規中矩的上班族，前陣子辭了工作，沒本事找到更好的，還走後門，進了朋友的公司，每個月賺的錢勉強夠養活自己，我弟時不時還會給我生活費……我什麽也沒有，靠朋友靠家人，就是一個混吃等死的米蟲。”

“你就這麽看不起自己？”今澤揚手，指尖滑過她的下颌骨，勾起幾根散發，順到她耳朵後面。

“不是看不起，我知道在很多人眼裏，我就是這麽個形象。”

“那你就認了？”

“我怕你家裏人也這麽看我。”

今澤垂手，安撫地包住她的右手：“你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就足夠了，別人的看法不重要，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他們沒權利說三道四。況且，我爸媽挺開明的。”

“再給我一點時間吧。”她語氣軟哝，眼睛亮汪汪地看向他。

“撒嬌沒用。”今澤直接戳破她的小伎倆，語氣卻輕緩不少，“本來我也想把時間往後延，這次畢竟不一樣，我姐她們一去就是兩年，一家人想再聚齊不容易。我想，在我們結婚前，你們至少該見一面。”

“你——”林知予語塞，半響沒憋出個完整的句子。

今澤半開玩笑；“還是你不想和我結婚了？”

“你不是說，先處一段時間再看嗎。”

“你認為我們處一段時間之後，分開的可能性大于結婚？”他把她的手牽到唇邊，輕吻一下，不出意外地看見她縮起身子，像受驚的兔子。他笑笑，依舊是不疾不徐的語速，“我不這麽認為，知予。”

林知予心抽動了下，猶豫不決。

他接着說：“如果你不願意，實在不想去也可以，我不逼你。”

心頭陡然多了絲負罪感，林知予吸一口氣，慢慢呼出，有點為難：“也不是實在不想去。”

“沒關系，不用顧慮我的心情，我一個人回去也行。”

是在暗示她沒顧慮他的心情嗎？

是吧？

一定是的！

林知予不自在地撥一下劉海：“什麽時候去？”

今澤眼底的狡黠一閃而過，平靜地陳述：“周六晚上，下午五點左右出門，他們住城郊，過去要花點時間。”

“啊？那吃完飯不是好晚了嗎？”

“嗯，留宿一晚，星期天吃完中飯再回來，你有別的安排？”

林知予擡眼，嗔怪地瞅他：“你剛剛不是這麽說的。”

“我剛剛說什麽了？”他佯裝不知，好整以暇地等她回話。

“今先生，你好過分啊！”

“嗯？”

“今澤——”差點順口說出後兩個字，林知予及時住口，鼓鼓腮幫，很不習慣，“直接喊你名字好奇怪啊。”

“你可以考慮換個別的。”今澤好心建議。

別的？

阿澤？親愛的？寶貝？

咦！

林知予渾身一激靈，婉言謝絕了。

她第二天還要上班，今澤沒有久留，等她吃完，幫她收拾了餐桌和廚房，看看時間，零點三十幾分，起身告辭。

林知予送他到門口，不急着關門，他轉身去開門，她站在門後，和他說話：“明天早上不用給我做早餐，我現在吃了東西，估計很晚才能睡着，明天起不來，沒時間吃的。”

“沒事，我開車送你過去，很快。”

“真的不用，你也多睡一會兒，我每天也不運動，就指着上下班走的這段路鍛煉身體。”

“你是在擔心我，還是純粹想一個人？”他擰動門把，推開一條縫，回身和她搭話。

林知予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問，琢磨了會兒，回答：“沒必要啊，一個人上班又不是多困難的事，我早就習慣了。”

他默了默，眼眸微垂：“我可以理解為，你不習慣有我這個男朋友嗎？”

“不可以。”她強硬了一回。

“那我該怎麽理解。”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沒有暗示任何東西，你不要多想。”

今澤若有所想，眸色沉沉，專注地盯着她。

林知予摸摸側臉，不自然地眨了下眼：“我臉上有東西啊？”

她不習慣他這樣看她，眼神深邃，沉靜，卻讓人靜不下來。心髒急速跳動起來，敲擊着胸腔，幾欲沖破層層阻礙，大辣辣地攤在他面前，顯示主人的心慌意亂。

“知予，情侶之間，是不是會有晚安吻？”他問得很認真。

林知予握緊門把，說話都不順暢：“我不知道，我是第一次談戀愛，不懂這些。”

“從今天開始？”他自顧自說。

“不好吧。”林知予漲紅臉。

今澤已經來到跟前，自然地彎下腰，一手攬住她的後腰，把人從門板後拉出來。湊近她，薄唇離她的唇瓣只幾毫米距離，說話時不經意嘴唇相觸。走廊裏吹着涼風，風裏有暧昧的氣息。

“可以嗎？”

都這樣了，還問什麽呢？

林知予緊張的睫毛輕顫，沒躲開，合上眼，無聲邀請。

今澤勾勾唇角，側過頭，提防撞到她的鼻子。嘴唇下壓，在她溫軟的唇上輕吻，碰一下便拉開距離。

黑暗總容易催發些不可控的情愫，他要趕在失控之前，退回安全區域。

讓她感到安全的區域。

只是林知予不理解他的苦心，她睜開眼，眸子染上朦胧的水光，雙手攀在他肩膀上。微仰着下巴，詢問地看着他：“我剛剛吃了蒜，味道很重嗎？”

今澤無奈地笑，把她摟進懷裏，下巴剛好能抵到她的頭頂：“和這個沒關系。”

“嗯？”

他低聲嘆息：“晚安，知予。”

“晚安，今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