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他的話起到一點安定作用,但僅僅是一點。

林知予在門口和他告別,互道晚安,留一個清淺的晚安吻,各自回屋。

她心神不寧,一晚上沒睡好。早上七點就爬起來,洗漱完下樓,在客廳裏幹坐着刷手機,搜索詞條翻來覆去離不開“見家長”和“送禮”。到今澤來喊她過去吃早餐,仍是沒有頭緒。

他給她做了三明治和蔬菜沙拉,熱了一杯純牛奶。林知予不挑食,雖然吃不習慣,仍是全部掃蕩進肚子裏。

今澤看她心不在焉,切了一疊無籽西瓜,帶她去露天陽臺的躺椅上曬太陽:“你要是心裏不平衡,兆南和你朋友在C市辦婚禮的時候,可以帶我回你家。”

“這個真不行。”眼前都顧不過來了,還要考慮下一場?

“怎麽不行?”今澤叉起一塊西瓜,先喂給她。林知予吃了,他又叉一塊,自己吃。

林知予舔掉嘴唇上的果汁:“我爸媽不讓我找外省的,你不光是外省的,還是只好上幾天的,估計他們連門都不讓你進。”

“那怎麽辦?一直瞞着他們交往?”

“只能先這樣,等他們覺得我實在嫁不出去,到時候你再出現,他們就不挑了。”

今澤挑眉:“所以你會繼續去相親?”

林知予沒想到這茬:“不知道這次回去他們會不會安排了。”

“這算什麽?”

“怎麽了?”

“當着我的面和別的男人相親?”

“你不用跟去啊。”林知予自己拿一把叉子,吃西瓜壓驚,“下午出去逛逛吧,看有什麽合适的,買了一起帶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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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五天班,你不累嗎?”

“我請了兩天假呢。”

今澤幫她攏好下滑的睡衣領子,手指掠過平滑的肩膀,略帶邪氣地牽動嘴角:“你沒穿內衣?”

林知予成功被轉移注意力,着急地解釋:“穿了的,沒有肩帶的款式!”

“女孩子穿內衣是不是很不舒服?”

“有一點吧,也沒有特別不舒服。”

今澤摸了下她的臉頰,入手的滑膩讓他愛不釋手,再摸了一下:“以後在家就別穿了,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看。”

林知予拉下他的手,嗔怪地橫他:“說什麽呢?”

“那條裙子不錯。”他突然說,緊接着話鋒一轉,“下次別穿着它去給人開門了。”

“我就穿過那麽一次,還被你碰上了。”林知予拿過手邊的小毯子,展開,蓋住腹部和大腿,“那裙子也不好穿,又薄又透,還短,睡覺随便翻個身,跟沒穿一樣。”

“挺好。”今澤意味不明道。

林知予沒有深問,總感覺會引出些她應付不來的刺激性問題。

“你晚上記得帶睡衣,要在那邊過夜。”他提醒。

“我記得的。”

“嗯,那個也帶上吧。”

“哪個?”

“計生辦給你發的那個。”他語氣揶揄。

林知予動了下嘴皮子,想辯解幾句,想了想,重點不在這裏:“為什麽帶那個?”

“以防萬一。”

這話是她自己說的,林知予知道他在打趣她:“我扔掉了。”

“扔了?我記得那牌子還挺貴。”

“你不是沒用過嗎?知道這麽清楚?”

“你用過?”他反問。

林知予被堵了一下,不尴不尬地移開臉,看自己轉動的腳尖:“沒有。”

他笑開來,雙手墊在腦後,惬意的閉起眼:“剛好,我們今晚可以一起體驗難忘的第一次。”

“你再亂說話我就不和你去了。”

“威脅人的時候語氣強硬一點才有作用。”

“真讨厭。”林知予咕哝一句。

今澤掀起一只眼,看她一眼,又合上:“現在還緊張嗎?”

林知予捧過水果碟,放在膝蓋上,也不吃,拿小叉子可着一塊切得方方正正的西瓜紮:“你安慰人的方法真獨特。”

“別想了,我會安排好。”

“禮物總要準備的吧?”林知予不放心。

他答非所問:“你下午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晚上不知道他們要抓着你聊到幾點。”

“今澤。”她幽幽地喊他。

今澤側頭,睜眼看她,安靜等待下文。

“我要不還是不去了吧。”

“不好吧?我媽連房間都收拾出來了。”

好吧,去就去吧。

林知予拿出僅有的一點大無畏精神,回屋子收拾了一套睡衣,幾樣便攜的日用品,帶上化妝包,便坐進副駕,惴惴不安地往城郊出發。

“我要是有問題答不上來,你要幫我啊。”

“知予,你說過很多遍了。”今澤把着車門,朝她伸出手,“下來吧,再磨蹭一會兒他們要親自出來迎接你了。”

林知予吸吸被凍紅的鼻子,扶着他的手跳下車:“我到時候要怎麽稱呼他們?”

“叔叔阿姨,或者你們那邊習慣喊伯父伯母?”他關上車門,鎖好車,“袋子給我。”

林知予把袋子藏到身後:“我自己拎。”翻箱倒櫃找出這幾樣拿得出手的東西,她想自己交到他家人手上。

要是經他的手,不定給人留下好吃懶做的印象,連個袋子都要指使人家兒子。誰在家裏不是嬌生慣養的,當着他父母的面,林知予不敢亂來。

今澤沒堅持,牽着她踩上鵝卵石小路。

住宅是中西結合的樣式,樓房是典型的北歐風格,房前屋後種了幾株梅花,正是含苞欲放的時節,挂了滿樹的小花苞,看着喜人。大門進去,有一個淺池塘,正中矗起一座秀麗的假山,走近了,能看見在石塊間穿梭游走的彩色小魚。

這就是今澤從小生活的地方?

和她預想中的富麗堂皇有很大區別,但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布置得有條不紊,格調高雅。

樓裏亮着燈火,光線透過窗戶玻璃,在草坪上投下幾個方正的光塊,向四周擴散出昏暗的光影。

他的家人,在裏面等着見他的女朋友,也就是她。

林知予拖着他的手,今澤另一手握着門把,朝她偏偏頭,眼含笑意:“都到這裏了。”

“再等一等。”

他依言收回手,落在她頭頂上,輕拍兩下:“有我呢,放心。”

林知予急得想轉圈:“你看我妝花沒花?”

今澤也看不出什麽,配合地掃一眼,告訴她:“好看。”

“頭發呢?我剛才在車上睡覺了,頭發肯定壓亂了。”

“好着呢。”

“我衣服是不是太孩子氣了?他們會不會覺得我不成熟?”

“我覺得挺好。”

她低頭一看,指甲在燈下反着紅潤的光澤,倒吸一口涼氣:“啊,我忘記卸指甲油了,這個顏色好——”

今澤打斷她的慌不擇言,用一個深吻。

嘴唇相貼,輾轉幾次,分開,彼此都加重喘息。

“冷靜下來了嗎?”他輕撫她發燙的側臉,啞聲發問。

林知予拿手背擦拭嘴唇,木然地睜了會兒眼睛,反應過來,快速掀動長卷的睫毛:“我口紅被你吻掉了。”

“知予。”他無奈地低頭,額頭輕輕蹭着她的,“我要開門了。”

她沉默幾秒,發出細微的聲音:“嗯。”

沒她想象得那麽恐怖,他的家人,比預想的要和藹可親。

他們沒把她當成未過門的媳婦挑剔,像接待貴賓一樣,熱情地接待了她。

甫一進門,他母親和姐姐就從客廳迎出來,一左一右拉着她,問她餓不餓,冷不冷,現在吃飯還是想再等等。

反倒把今澤晾在一邊。

他父親和他一樣高鼻梁薄嘴唇,體型保持得很好,沒有啤酒肚,沒有小肚腩,深色的毛衣袖子挽到手肘,小臂上有清晰的肌肉紋理。比今澤要愛笑,也比他愛說話,聲音清朗,帶一點那個年紀的人特有的沉厚,語速溫吞,仔細地聽她說每一句話。

他姐夫不在樓下,說是孩子睡着了,在上面守着。

今澤想和她坐一起,被母親和姐姐擠開,索性坐到對面,好讓她一擡眼就看見。

林知予眼睛跟着他轉,雖然氛圍并不壓抑,仍讓她手心冒汗。

李婵月取笑她:“天天黏在一起,陪我們聊幾分鐘也舍不得?”

林知予趕緊低下頭:“沒有。”

“姑娘家裏是做什麽的?”今銘問。

“爸爸媽媽在老家經營一家水果超市,幹的都是些小本買賣。”

“那也不錯,少操心。”

“聽小澤說,你還有個弟弟?”今敏接上話。

林知予偷着眼瞧今澤,他微笑着颔首,表情裏透露着明顯的安撫情緒。林知予不着痕跡地錯開視線,看向提問的氣質女人:“嗯,小我兩歲,在互聯網公司上班,是個程序員。”

“那很厲害啊。”

“嗯。”專業能力沒得說,就是感情問題混亂了點,誠然,這些不适合搬上臺面,林知予點到為止。

“小澤被家裏慣壞了,沒給你添麻煩吧?”李婵月握着她的手,另一手不時拍着她的手背。

林知予想她是在幫她平複緊張情緒,心口微動,笑容更放開些:“沒有,他挺好的,是我一直給他添麻煩才對。”

今敏讓她說實話,趁一家人都在,好給她讨個公道。

林知予彎着笑眼,搖搖頭:“他很好,也很尊重我,和他在一起很舒服。”

談話愈發活絡起來,從她和今澤的感情現狀,到今澤讀書時候幹過的糗事,想到的,都和她說。

林知予臉上的慌亂消退下去,表情輕松許多。今澤放寬心,和父親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生意上的事。

“你嘴上沾了什麽?”兩鬓斑白的男人觀察入微,冷不丁指了下他的嘴角,“這裏,這個位置。”

今澤莫名,拿大拇指擦了一下,指腹染上一點橘紅。去看林知予,她正笑容乖巧地應付輪番發問。嘴唇一掀一合,光澤紅潤。

有淡淡的巧克力氣味,舌尖卻嘗不出甜味。

他垂眸,撚着手指把顏色塗抹開,直至看不見了,才開口:“年輕人的事,您問了也不懂。”

“小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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