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林知予晚上住三樓的客房,和今澤的房間一牆之隔。

今敏帶她上樓看房間時,特地引她到小陽臺,指給她看:“喏,兩間房是連通的,你晚上想找小澤,可以從這兒過去。”

林知予鬧了個臉紅:“我,晚上不找他。”

她晚上确實沒事找他,倒是洗完澡出來,看到今澤坐在床沿,無聊地翻閱雜志。陽臺門沒關嚴,風從小縫透進來,紗質的門簾在半空簌簌飄動着。

看她出來,他合上書,視線跟着她移動:“還好嗎?”

應該是在問她初次拜訪他家的心情。林知予擦着頭發,從鏡子裏看他:“還好。”

“以後常來好不好?”

“算了吧,你們一家人在一起輕松自在,要招呼我就太麻煩他們了。”

“不麻煩。”今澤探身,插上吹風,“過來,給你吹頭發。”

林知予把毛巾翻面,揉搓着發梢:“放那兒吧,我等等自己吹就好,你先去休息。”

今澤掃一眼挂鐘,坐回床沿:“才十一點二十,我一般淩晨兩三點睡覺。”

“太晚了吧。”

“沒辦法,從酒吧回來就一點多了。”

“你是老板,去不去也沒人說什麽,該交代的交代下去,都是成年人了,做事有分寸的。”頭發不再滴水,她把毛巾搭在肩上,去找他拿吹風,“給我吧,我自己來。”

今澤手往上揚一揚,不肯給她。另一手握住她的手腕,拉她坐下。林知予沒拒絕,側身背對他,方便他上手。

“整天在家也挺無聊的。”按下開關,調了熱一檔,不緊不慢地給她吹起頭發。洗發膏不是她慣用的,香氣很熟悉,是他母親鐘愛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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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澤不着痕跡地扯了下嘴角,心情有點微妙。像青春期的小毛頭一樣,因為喜歡的女孩子,和自己用了一樣的東西而沾沾自喜。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林知予盤起腿,調整一個舒服的坐姿,拉過被子蓋住半身:“這周三姍姍和你朋友辦完婚禮,我可能趕當天晚上的飛機回C市,我爸媽打了好幾個電話來催。”

“我可能周五動身,或者和你一起,先去C市轉一轉,聽說你們那兒好吃的好玩的挺多。”

“可是我沒時間出來陪你,要麽在家裏看店,要麽被趕出去相親。”

今澤用沾着水汽的手捏了捏她的臉,語調平平:“你真去啊?”

林知予沒覺得不妥:“就是去坐一坐,喝杯茶,尬聊幾句,然後各回各家,不去的話家裏念叨個沒完,我受不了這個。”

“就不能給我個名分?一舉兩得。”他半真半假地問。

“我也想啊,可是他們要是不喜歡你,反對我們在一起怎麽辦?你家裏人那麽熱情的招待我,到時候我爸媽對你冷言冷語的,你心裏肯定不舒服。”她鼓着臉咕哝一句,“我也很讨厭相親。”

“那就不去,陪我四處走走看看,順便散散心。”他提議。

“你讓我放人家鴿子啊?到時候人家一生氣,肯定打電話給我媽。”

“那你帶我回去,說我是C市的?”

“以後得說多少謊來圓這個。”伸手摸摸發根,幹得差不多,“這樣就可以了,我現在還不睡,玩會兒手機就全幹了。”

今澤沒停,手指撩起她的發尾,動作很輕:“最近天冷,容易受涼,感冒了不容易好。”

林知予便聽他的,端正地坐好,另起一個話題:“你在這裏住了多少年?”

“十幾年吧,大學出國念書,畢業回來就自己搬出去住了,這邊離酒吧太遠,來回不方便。”

“經常回來嗎?”

“一周一兩次,不在跟前,他們總是挂念。”

涼風從門縫灌進來,林知予把被子往上扯,松松地挂在肩上:“真好,我也想每周回家吃飯,我國慶回家,發現我媽白頭發變多了,笑起來皺紋也多了,明明才半年沒見。”

“你以後想回那邊發展?”他記得她提過這件事。

“以後再說吧,沒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沒有這個苦惱,想走随時拎起行李就能走,可是你在這裏,工作、朋友都在這邊,如果真走到結婚那步,我不能要求你放棄這些跟我過去,那太自私了。”她沉沉嘆氣,“我現在有點理解我爸媽的心情了,嫁得近,确實能省很多麻煩。”

今澤垂下眼睑,若有所想。

林知予又說:“其實我的圈子也在G市,人脈,事業都定型了,真要回C市,我心裏也沒譜。”

“你會因為這個和我分手嗎?”今澤沉默一陣,問道。

“嗯?”

“因為放不下家裏,不願意遠嫁,選擇和我分手。”

林知予愣了一下,這個問題她沒想過。說實話,她甚至不敢去想真的和他步入婚姻殿堂。大多時候是他提起,她總覺得很遙遠,他們才在一起三天而已。

“我不确定。”她老實回答。

意料之中的答案,今澤并不驚訝:“我先告訴你我的想法。”

林知予颔首:“你說。”

“我家也是兩姐弟,現在我姐馬上要出國,去幾年誰也說不準,可能幹脆移民,一兩年回來一次。我爸媽年紀大了,身邊需要人顧着,我出國留學,這個任務我姐擔下了,現在她不在,自然由我來。如果我堅持和你走,他們不會反對,可是我放不下。”他關了吹風,起身去拔插頭。

林知予仔細品了品他話裏的意思,微微皺眉:“你是要我無條件遷就你?”

“不是。”今澤坐到她對面,眼神專注而認真,“如果你一定要回C市,我可以考慮把生意擴展到那邊,我在C市也有幾個朋友。只是我媽三十七歲才生下我姐,四十歲有的我,我爸明年就七十了,我知道現在人類壽命普遍延長,我也希望他們能長命百歲。但是有些事情我們不得不顧慮壞的情況,我不知道還能陪他們多久,或者他們能陪我多久,我得和你說實話,我想留下來。為人子女,我知道你和我有同樣的想法,所以我也理解你的處境。”

這些問題遲早要面對,從她決定和他交往那天開始,就一直存在的。

只是不急着處理,林知予沒有真切地考慮過該怎麽解決。

今澤的話很直接,撕開虛掩的遮羞布,将現實赤.裸.裸地攤在她面前。他的态度很明确,林知予聽着不是滋味,但也無力反駁。

為人子女,确實理解彼此的處境。他理解她的,她也該理解他的。

林知予抱起膝蓋,沒有頭緒:“現在說這些,還太早。”

“不早。”他牽過她的右手,放到唇邊,印下輕吻,“我們說好以結婚為前提交往,這些問題,不盡早解決,只會積攢矛盾。”

“可是……”她一時想不到說什麽,話在舌尖繞了一圈,化作一聲嘆息。

“我想知道你到底怎麽想的。”他說,“剛才的問題,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

“什麽問題?”

“如果以後我們因為去留問題發生争執,你會不會和我分手?”他又問一遍。

林知予還是那句話:“我不确定,現在我可能會告訴你不會,但真到了那天,我不知道我會是怎樣的心境。人在氣頭上,是不會用理智來做決定的。”

今澤沉默地盯了她半響,林知予這回沒慫,平靜地和他對視。

好像賭氣一樣。她想道。

為一件大家都沒轍的事,無意義地賭氣。

他們真的不适合考慮太長遠的東西,提一次,他們短暫脆弱的感情就要經受一次莫大的考驗。

可是他沒說錯。

林知予眨着眼,撫平心口的一點不服氣,傾身湊過去,主動親吻他緊抿的嘴唇。

今天到此為止,再聊下去,只是無休止的争論。

“晚安,今澤。”她捧着他的臉,輕聲道安。

今澤沒動,眼底的深沉被點點笑意破壞得稀碎:“這樣就想打發我?”

“我想休息了。”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

“說一句不會分手很難嗎?”聲音裏難得多了一絲幽怨,他說,“哪怕是哄哄我也好。”

林知予晃晃腦袋,手從他臉上滑落,落在他後腰,半個身子靠在他身上,頭抵着他的胸口:“到時候你說我說話不算話怎麽辦?”

今澤摟過她的背,無奈嘆氣:“你對我們的感情,到底是多沒信心?”

“我們都過了為愛情奮不顧身的年紀,學小年輕玩海誓山盟,一點也不切合實際。能在一起一個月,一年,或者更久,留一段美好的回憶也是不錯的,只要最後不撕破臉,我想我是不會後悔的。”

“可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聞言,林知予仰起頭,他低下頭,互看了幾秒,嘴唇便膠着在一起。

由他主導的吻,強勢而激烈。林知予不是很會換氣,沒一會兒就皺着眉推搡他的肩膀。

今澤稍分開些,等她大口喘息兩次,重新覆上嘴唇。身體下壓,沒什麽重量的女人軟綿綿倒在床墊上,細弱的胳膊從他的腰背上移,摟住他的脖頸,配合地閉上眼睛。

不管她有意無意,今澤承認自己受了誘惑,下腹竄起一股火,燒得他血液加速。

他不能留在這裏,整個屋子都是她身上淡雅的香氣,這味道容易讓他心猿意馬,起碼現在是這樣。

撐起上身,今澤居高臨下地俯視她,她眼睛裏帶着迷蒙的水光,輕輕眨一下,有奪人心魄的本事。

他翻身從她身上下去,踩上拖鞋,穿了好幾次才套上,站起來:“我回房了,有事直接過去找我,我不鎖門。”

林知予讷讷點頭,有點回不過神:“好。”

“晚安,知予。”

“嗯,你也早點睡。”

但願能睡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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