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林知予焦慮了一整天,神經放松下來,困意席卷大腦,很快入眠。

早上今澤過來喊她吃早餐,她還抱着被子做夢。夢到自己挺着大肚子,帶今澤回家吃飯,她爸和林知恒把他擋在外面,她媽拖着她進房間,裏面站着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陰恻恻地看着她笑,說不會很痛,忍一忍就過去了。

她在夢裏撕心裂肺地嘶喊,讓她們放過可憐的孩子,只是喊了一兩聲後,再發不出任何聲音。然後聽到今澤的聲音,他站在旁邊,沉靜地看着她,喊她的名字。

林知予驚醒過來,撫着胸口大口喘氣。

今澤坐在床邊,眉心微蹙,幫她撥開被汗液黏在臉上的發絲:“做噩夢了?怎麽叫都叫不醒。”

大腦一片混沌,她一時半會兒分不清夢和現實,木然地眨着眼睛,暈乎乎地看着他。

“還好嗎?知予。”他有點擔心。

林知予晃了幾分鐘,回過神,揉着眼睛想坐起來。使不上勁,又癱軟回去,難受地哼哼起來:“我一點力氣都沒有。”

可能是在夢裏掙紮得太厲害了?她胡思亂想。

今澤探身,手繞過她的後背,把人扶起來:“夢到什麽了?整張臉都快皺一起了。”

林知予軟噠噠地依偎在他懷裏,不知道怎麽回答。總不能說,我夢到家裏人反對我們在一起,逼我去堕胎……本來只是一個夢,醒了也就過去了。

“記不清了。”

今澤也不追問她,拍着背給她平複急促的呼吸:“現在洗漱,還是想等一會兒?”

“要吃早飯了嗎?”林知予轉頭看看窗外,陽臺的玻璃門前鋪上一層暖光,“幾點了?”

“九點。”

林知予張大眼睛,抓住他的衣領:“你怎麽不早點叫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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虧她定了七點半的鬧鐘,想着早點起來,下去幫忙準備早餐,給他家人留下個好印象。鬧鐘沒把她鬧醒,現在反而是長輩忙活完了等她去吃。

實在太不像話了!

今澤覺得沒什麽,看她反應這麽大,古怪地看看她:“今天周末,想讓你多睡會兒。”

“唔,叔叔阿姨肯定以為我好吃懶做,不懂禮數輩分。”她抓着毛躁的頭發,把它們變得更毛躁。

“就因為這個?”

“這個還不嚴重嗎?我第一次和你回來見家長,表現成這樣——”

今澤好笑地撫上她的臉,打斷她:“他們早就出門散步去了。”

“那還有你姐和你姐夫呢。”

“他們剛回去。”

林知予更慌了:“你看,大家都起來了,只有我一個人在睡覺。”

“沒關系的,知予。”

“怎麽可能沒關系?!”

今澤寬慰她:“我願意談女朋友,願意帶女孩子回家吃飯,他們已經很開心了,不會因為這種小事挑刺。我爸媽說很喜歡你,所以,不用這麽緊張。”

“那也不好,我在睡覺,讓老人家做飯給我吃,像什麽話?”

“東西是我做的。”他單手掌住她的臉,強迫她看着他的眼睛,“這沒什麽,知予。我保證這件事完全不影響你在他們心裏的形象,你要是一直戰戰兢兢的,他們以為自己沒招待好你,那更麻煩。”

“是,是嗎?”

今澤微笑着點頭。

林知予松了口氣,扶着他的手臂坐好:“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吃完早飯就走,我爸媽約了朋友,中午趕不回來。如果你想多待會兒,我們可以晚上再走,看你。”他捏了下她的手,擰緊眉心:“手這麽涼?”

豈止,被莫名其妙的夢驚出一身冷汗,她全身都涼。

林知予抽回手,自己磨蹭着下床:“等下回去吧,我那裏還有點工作等着收尾,周一交不上,又要被上司罵。”

今澤跟在她身後,一路跟到浴室門口,倚在門邊:“今晚和我去酒吧嗎?”

“不去了吧,我也不愛喝酒,去了打擾你工作。”上次醉酒的事她現在想想還覺得臊,再醉一次,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周末人多,有氛圍。”

“我不怎麽喜歡人多熱鬧的地方。”

“那我一個人去?”

林知予擠好牙膏,含了一口水吐掉,把牙刷浸到水裏泡一泡:“平時不都是一個人嗎?”

“也是。”他抱起手,氣定神閑地盯着鏡子,看她刷牙,“今天酒吧确實有點事要處理,不知道幾點能回來,你早點休息,不用等我。”

“嗯。”林知予含混地答應。

“是我多慮了,其實你根本不會等我,是吧?”

“嗯……”

這就承認了?今澤挑起眉梢:“你連表面工程都懶得做?”

林知予吐掉一嘴泡沫,含着水漱口。重複三四遍動作,開了水龍頭,洗牙刷:“我明天要早起上班呢,你淩晨回來,我怎麽等嘛。”

今澤聳聳肩,沒說什麽。

等她洗完臉,對着鏡子塗塗抹抹,把一張臉折騰得白裏透紅才算滿意。抿着嘴唇均勻口紅顏色,擠出一個笑臉,整個人氣色提上去不少。

是昨天那支?

今澤看着顏色很像,對女人的東西不很了解,不由多看一眼:“這口紅是不是太紅了?”

“會嗎?”林知予又抿一下唇,她很喜歡這個色號,顯白,有精神,“不好看嗎?”

“你本來的顏色就不錯。”

“本來的?”她狐疑地偏一下腦袋,“你說我本身的唇色嗎?”

“嗯。”他頓頓,加了一句:“粉粉的,好看。”

林知予樂了:“第一次有人說我唇色好看诶,你們男的是不是都喜歡女生素顏?”

今澤不知道哪裏好笑:“不麻煩嗎?每天花那麽多時間在這上面。”

“不會啊。”林知予側身,擦着他的上臂從浴室出去,手落進溫熱的掌心,索性拉着他往門口走,“習慣了就好了,而且也不是特地化妝給誰看,化了自己心情好。”

“口紅是不是都掉色?”

“多少有一點吧,畢竟是抹上去的。”她想和他介紹下口紅雨衣的存在,想來他也聽不懂,作罷,“怎麽想起問這個?”

今澤長腿一邁,追上她,和她并肩下樓:“昨天在門口親了你,沾上一點,我爸問我是什麽東西。”

“你怎麽說?”林知予瞠目。

“能怎麽說?”

“直說啊?”

今澤低頭,眼睛半彎:“他們也不是真的和時代脫節了,想想也知道是什麽。”

林知予撓了下他的掌心:“都怪你,好端端的突然親我。”

他沒反駁,坦然地攬下“罪責”。

吃完早餐,林知予口紅吃進去一點,靠裏一圈露出原本的唇色。拿紙巾印下唇上的油漬,口紅掉了七七八八。

今澤挑眉看了會兒,擔心得很多餘:“這東西吃下去沒關系嗎?”

“沒關系啊。”她瞅着紙巾上的唇印,這支口紅掉色掉得厲害,心裏默默給這牌子打了六分,她打定主意,用完這支就不買這家的東西了。

“始終是化學物品做的,吃多了會不會對身體不好?”

“應該吧。”林知予扔了紙巾,幫着他收拾碗筷,“可是誰閑着沒事會大量吃口紅啊?”

“每天塗,不就每天都吃到了?”

好像也有點道理,她想不到合适的解釋,囫囵點幾下腦袋:“那我以後少塗點?”

“嗯。”他接過她手上的碗碟,全放進洗碗機,“你先上樓換衣服,我在樓下等你。”

林知予應聲好,慢吞吞地回樓上。

口紅?

他竟然會關注這個。

林知予眯起眼,忍不住低笑兩聲。背好皮包,進浴室想補個妝,想起他的話,又把口紅擰回去,蓋好。抽一張濕巾,用力擦了幾圈,将顏色卸幹淨,換一只無色的滋潤唇膏,緩和晚秋的幹燥。

她的嘴唇狀況不是很好,天氣稍微幹一點,會翹起一些死皮,舔一下嘴唇都刺舌頭。今澤卻截然相反,什麽也不塗抹,嘴巴随時幹幹淨淨的,唇紋很淺,唇色也淺,吻上去,軟軟的,有薄荷的清香……

想什麽呢林知予!

她甩甩腦袋,試圖忘記昨晚那個纏綿缱绻的吻,徒勞無功,越刻意想忽略,記得越清楚。

他昨天晚上,可能不止想親吻她。

隔着厚重的棉被,她感受不到他的身體變化。但是近在咫尺的粗重喘息,和那雙略顯慌亂的眼神,足夠印證她的猜想。

不過他選擇停手。

說不清自己當時什麽感受,她不介意更進一步,又不想草草把自己交代出去。大腦一片空白之前,她想到的是他睡過之後對她态度一百八十度轉變怎麽辦。

他什麽也沒做。

她有點欣慰,又有點失落。矛盾的情緒在心裏堵塞交纏,不分高下,到淩晨時分才漸漸有了困意,閉上眼,腦子裏全是他把她壓在身下啃咬的場景,還有他落荒而逃的背影。

他應該是在顧及她的感受,知道過早發生關系會讓她沒有安全感。

一晚上輾轉反側,時間全花在琢磨他心思這件事上。

她想她有點魔怔了。涉及今澤的事,她容易陷入無限的自我搏鬥,一邊拿放大鏡觀察他的言行舉止,一邊為他不盡如意的表現找借口。自我懷疑,自我安慰,自我滿足。

喜歡一個人,會變得奇怪。

好比兩年前心高氣傲的金曼姍,因為沈兆南沒及時接電話,愁得吃不下睡不着,半夜驅車穿越半個城市,把人從被窩裏喊起來,只為問一句為什麽不接電話。

後面發生了什麽來着?

好像是沈兆南錯以為那話是某種隐晦的暗示,把人按在床上就地正.法了?

又好像是金曼姍不争氣地掉了眼淚,沈兆南手忙腳亂地安慰了她,安慰着安慰着,滾到床單裏去了。

結果大同小異,總之那天之後,他們的關系徹底定下來了。

從認識到交往,短短一個月,愛的死去活來。

身邊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嗎?林知予躁郁的內心透出一點光亮。

時間長短可能會影響一段感情的長久發展,但沒起到決定性作用。

她和今澤,也可以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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