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林知予周日沒和今澤呆在一起。

今澤這回真有朋友從國外回來,訂了飯局,本來要帶她去認識認識。林知予問了金曼姍,大姐頭說不想去,去了人家哥幾個玩不開。她想着有道理,沒跟去。

不過她也沒留在家裏,在市中心的咖啡館訂了位置,去見一個突兀來訪的老同學。

文州。的确有幾年沒見了,本來就五官招人的清秀少年,經過小幾年的時間洗禮,身形挺拔,眉眼深刻,鼻梁又直又高,坐在靠窗的位置,引得三五個穿校服的小姑娘駐足。

他昨天晚上通過別的高中同學加上她的微信,說最近在G市出差,如果她有空,想見一面。

夠執着啊。

林知予直接告訴他:“姍姍也在G市,如果你想找她,我可以問問她的意思。”

“不是,我見見你就好。”

她沒有別的安排,今澤不在,金曼姍懶得出門,一個人閑着也是閑着,答應下來。

這件事沒和今澤說。

一來昨晚男人一反常态,把她趕回自己的小窩,揚言短期內不想和她睡一處。二來這只是一個普通的會面,和老同學坐下喝一杯咖啡而已,不必因為談個戀愛就事事向他彙報。

文州還是老樣子,說話前先彎起眉眼,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說話語氣十分溫和有禮,紳士地幫她拉開座椅:“好久不見了,知予。”

林知予颔首,給他道了聲謝:“大學畢業到現在,快四年了吧。”

“差不多。”他坐回去,揚手招來服務員,讓她點喝的。

林知予不是很喜歡喝咖啡,問服務員:“有沒有味道不是那麽濃郁的?”

小夥子禮貌地彎下腰,指給她看:“這款,和這款應該符合您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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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這個吧。”她選了第一種。

文州已經點過了,服務員詢問他需不需要再點一份,他瞥了眼剩下三分之二的深褐液體,搖頭說等下再說。

等人拿着單子離開,他将視線移回她身上:“最近過得怎麽樣?”

“還行,工作和生活都挺穩定的,你呢?”

“就那樣,現在在北京工作,上次回家,特地去找過你,阿姨說你在G市,這次過來出差,就想着順便和你見一面。”

皮包的鏈條肩帶咯得她肩膀生疼,她脫下來,放在大腿上。她不習慣和異性單獨相處,面對面坐着,手裏總要抓點什麽東西,才不至于局促無措。

“姍姍她……結婚了。”她瞄了瞄神情自若的男人,主動切入正題。

他笑了下,表情如常,尋不到一絲古怪的情緒:“聽說了,只是那天在公司加班,實在趕不過去,給她微信發了999的紅包,聊表心意。”

林知予感到奇怪:“那你這次找我是——”

為了什麽?

和林知恒一樣放不下女神,來打探沈兆南的人品?

或者有什麽話不好直接和金曼姍說,讓她轉告一聲?

沒道理,既然有微信,自己說反而更省事。

文州捏着銀白的小勺,來回攪弄着杯裏的咖啡,動作輕緩,有種無法言喻的矜貴感:“你可以理解為,心有不甘?”

林知予沉吟,仍沒有頭緒,直白發問:“什麽意思?”

文州淡笑,沒有立即解釋,目光從她臉上轉移,看向杯中的漩渦。

“因為姍姍嫁給了別的男人,所以覺得不甘心嗎?”她自己猜。

他輕輕搖頭。

不是這個?

林知予想不到別的,以為他不好意思承認,自己捋一捋,想當然地出聲寬慰:“其實像姍姍這種條件出衆的女孩子,身邊追求者多很正常,有人被選中,就有人落選,她始終要找個人安定下來的,只是那個人不是你,和你一樣的大有人在,不用不甘心啦。”

可不是?她家裏就有一個被打擊得半死不活的。

文州停手,勺子在杯裏泡了約莫半分鐘,拿出來,在杯緣輕敲兩下,抖落上面的咖啡,放回托盤。十指交叉,手肘抻着桌面,眼神別具深意:“你和我在一起,沒有別的話題可以聊嗎?”

“嗯……”好像真沒有,大家都脫離校園這麽幾年了,再去聊那些陳年舊事也沒意思,展望将來吧,又不是一路人,各有各的圈子,聊了也屬于尬聊。

“你為什麽總是和我提金曼姍?”從念書的時候,到時隔四年的今天,他們之間,繞不開金曼姍這個人。

“你,你不是喜歡她嗎?”不知怎的,她被看得有些心虛,說話吱嗚起來。

文州意外地揚眉,好像頭一次聽說這事兒:“我什麽時候說過我喜歡她了?”

“高中的時候,你不是找我要過她的號碼嗎?”

“因為這個?”他不可思議地揚高聲調。

林知予讷讷點頭:“難道不是嗎?”

“我記得,她那時候在和你弟弟交往吧?”文州笑笑,補充說,“我對奪人所好的事沒興趣。”

“那你……”

到底為什麽來見她?

服務員送上熱咖啡,林知予放棄糾結,笑着和人道謝。等小夥子轉身去招呼別的客人,才捏着杯子側面的小耳朵,端起來輕抿一口。

出門到現在,第一次喝東西,幹澀的嗓子得到潤澤,感覺舒服一些。忍不住吹走熱氣,再喝了一口。

“我為你來的。”文州沉默片刻,丢出一句話。

咖啡咽到一半,差點倒流出來,林知予捂着嘴劇烈咳嗽起來。

文州沒料到她承受力這麽差,一句話就驚成這樣。無奈地起身,繞到她身側,半彎下腰,輕輕地幫她順背。

林知予嗆得淚花直打轉,好半天緩和下來,驚覺背上有不屬于自己的溫度,揚手把他的手臂隔開:“好、好多了,不用擔心。”

文州表情凝滞一瞬,随即恢複一貫的淡然模樣,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施然坐下:“我喜歡你,很驚訝嗎?”

一句輕描淡寫的“喜歡”,讓林知予感覺頭皮發麻,一時接不上話。

“我喜歡了你十一年,從高一開始,我以為再遲鈍的人,都會有所察覺。”起碼金曼姍看出來了,林知予談戀愛的消息,是她告訴他的。

“你不是,和我要過姍姍的電話號碼嗎……”她說着說着,漸漸沒了聲兒。文州的眼神太過沉靜,一副我看你還有什麽話辯解的審視模樣,她沒來由的洩了底氣。

“學生會幹部之間互留聯系方式,哪裏不妥?”

“為什麽找我要?”

“借機搭話。”他坦承,舌尖頂過腮幫,不太相信,“別裝傻,你大學畢業之後和我斷絕來往,不就是因為發現我喜歡你?”

林知予很冤枉,但是實話說心裏壓根沒把他當成需要繼續聯系的朋友,好像有那麽點傷人。誠實的解釋在嘴唇的一張一合間溜走,她抿緊嘴唇,良久,幹巴巴地問:“你說的心有不甘,是指什麽?”

“我暗戀了十一年的姑娘,突然被別人拐走了,我連不甘心的權利都沒有嗎?”他聲音不大,語速也不快,訴說一件分量不輕的事,卻像描述外面陽光不佳一樣平靜。

林知予呆住了,回過味來,開始坐立不安:“我不知道,對不起。”

“沒什麽好對不起的。”他放下右手,閑閑地垂落在身側,左手把玩黑色的手機,視線凝在桌面的木紋上,“喜歡你是我的權利,但你沒有喜歡我的義務,我不是強人所難的人。”

“今天……是為什麽?”

“看一看,你過得好不好。”他無所謂地聳一聳肩膀,短促的嘆息之後,面上浮現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情願,“聽說,你打算和他結婚?”

林知予攥緊皮包的手提帶,小小地嗯了聲。

“知予。”他喊她,帶着道不明的莊重感。

林知予下意識挺着腰杆,端正地坐好,像等待老師抽查作業的小學生。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好。”

“在他之前,如果我先開口追求你,你會給我一個機會嗎?”這是他想問的,知道她心有所屬之後,迫切想找她求證的問題。

林知予眨眨眼,老實回答:“我不知道。”

因為沒發生,所以不知道會是怎樣的。

她沒說謊,只是聽上去态度不明,有敷衍應付的嫌疑。

不待文州追問,自己又加重了懇切的語氣:“我真的不知道。”

她甚至不知道他喜歡過她。

文州打量着她,像在判定她這話有幾分可信。到底是挽回不了的事,他沒花費太多時間,很快收斂起多餘的情緒,擺出不甚在意的樣子:“其實不重要,我知道你過得不錯,這樣就足夠了。”

林知予不知道該說點什麽,眼神飄飄忽忽:“嗯。”

“什麽時候結婚?”他若無其事地問起。

“沒商量過,想先交往一段時間。”

“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今澤,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她沒仔細地琢磨過。

他有時候很嚴肅正經,閑适有度地應付着周遭的人和事,有時候又沒個正行,三句話不離肌膚之親的暗示。

他會有條不紊地安排好所有事,給她足夠的安全感。偶爾會在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和她較真,唠叨她經常不吹頭發就上床睡覺的壞習慣。

家境殷實,事業有成,朋友成群,長得還挺帥。能洗衣會做飯,不介意她偶爾的小任性和小撒嬌……

“是個很好的人。”她給出一個籠統的評價。

文州卻沒深究,對他來說,這個答案恰到好處:“那就好,只是以後不能喜歡你了,可能要花點時間來适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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