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改變伴身已久的習慣并不容易,只是當喜歡一個人成為習慣,與撕心裂肺地放棄一個人相比,改掉一個喜歡某人的習慣,看上去不是那麽觸目驚心。

文州是個極度理性的人,他聰明地選擇後者。

早在四年前,她主動斷了聯系,他就決定放棄了。只是耗時稍微長了點,拖到她找到一個想把喜歡變成習慣的人,仍會感到不甘心。

林知予,遲鈍得過分。

而他自己,膽小得過分。

一小時零五分鐘的見面,讓他說出從高一伊始埋藏到現在的心裏話,有些話,說出來改變不了結果,只是不說出來,沒法很好地開始另一篇章。

北京到G市,G市回北京,一整天的時間花出去,換一個不遺憾,他覺得值。

只是林知予這邊因為他的出現遇到一點小麻煩。

文州先離開咖啡廳,趕往機場。

林知予因他的突然坦白受到了不小的驚吓和沖擊,決定留下來把咖啡喝完,順便沉澱下浮躁的情緒。

文州站在外側,扣一扣玻璃牆,揮手和她做最後的告別。

她揚起笑臉,也擡手向他揮一揮。男人攔下一輛出租車,坐進後座。車門摔上,出租車絕塵遠去。

她眨着眼,欲收回眼。餘光掃過路對面的長椅,微微訝異,專注地看過去,看到本該在餐廳給朋友接風洗塵的今澤。

他怎麽在這裏?

他沒過來!

林知予遲鈍的神經終于機敏了一回,大腦迅速做出判斷,咖啡也不喝了,招來服務員打算結賬。對方告訴她剛才的男士買了單才走的,她微一怔愣,沒有多問,挎起小包,匆匆離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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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門口是一座天橋,她站在路的這側,眯着眼和他對視一陣。上升的度數和隐形眼鏡不相匹配,總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她有點心慌,走上天橋,高跟鞋在臺階上發出“噠噠”的響聲,急促而清脆。到橋的另一頭,拐向左邊,扶着扶手一步兩階的下去。

今澤點了一支煙,燃了四分之三。

他現在習慣點一支煙在手上,不抽,任它慢慢的燃燒,這是他戒煙的方式之一。

一支煙自己燃完,需要多長時間?林知予在心裏估算着,得出他來了有段時間的推論。

“今澤。”她遠遠地喊他。

男人擡首,朝她伸出手,唇邊有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她猜不透他的想法,經過三個星期的相處,在這方面依舊沒有長進。

手放在他手掌上,林知予急促地喘着氣:“你怎麽在這裏?”

“路過。”他拉她坐下,按滅煙頭,左右看了看,沒找到可以扔煙蒂的地方,索性拿在手裏。

“不是要去見朋友嗎?”

“兆南他們去機場接人,我等下直接過去。”他掀起眼,看向咖啡廳的方向,“你也出來見朋友?”

“高中同學。”她自發解釋,“很久沒見過了,他來G市出差,所以……”

“嗯。”

短暫沉默,林知予側頭,觀察他的表情變化。看不出個所以然,以失敗告終。

今澤和她坐了幾分鐘,忽然站起來,低頭看她:“我先送你回家,或者陪我去聚會?”

“我不想去,只有我一個女的。”她抓緊他的手,借力起身,腳下沒站穩,跌跌撞撞地撞進他懷裏。

“小心點。”他只是平靜地扶穩她。

“今澤?”

“我沒生氣。”

“……”這還叫沒生氣?

“車在那邊。”他揚手指了指,今天是第一次一起吃飯時開的那輛凱迪拉克,停在樹蔭底下,車頂落了幾片枯黃落葉。

他走得有點快,步子又大,林知予小跑着才能跟上:“我可以解釋的。”

“不用。”他停在副駕前,替她拉開車門,“我相信你。”

相信是一回事,介意是另一回事。他分得清楚,只是照樣不爽。

林知予摸出手機,看了時間,下午四點半:“算了,我轉車回去吧,你朋友應該到了,你先過去,不用管我。”

今澤沒應聲,默然地盯着她。

都是些什麽事啊?

林知予心底嘆氣,踮起腳,讨好地在他唇角親了一口:“真的沒關系,我還想回公司拷貝資料。”

“……”

“你說話啊。”她拽着他的袖口撒嬌地晃一晃。

他依言說了兩個字:“上車。”

難得看他鬧別扭,竟然是因為文州。

倒也是,文州看上去一表人才,一副事業精英的行頭,即便是今澤,多少也有點危機感。換位思考,哪天她碰見他單獨和別的漂亮女人喝咖啡,心裏也不會好過。

這種時候最好順他的意。

林知予自己分析了一波,乖巧地鑽進副駕,再乖巧地系好安全帶,朝他咧出一口小白牙:“好了。”

堵在胸口的沉郁随她的一颦一笑消弭殆盡,今澤暗忖自己對她的态度太過了,眼尾終于摻上笑意,食指在她鼻尖點了一下:“我真沒生氣。”

“真的?”

“真的。”

林知予看他表情認真,不像為了安撫她而說假話,一口氣沒松下來,又聽他說:“只是心裏有點不舒服。”

那不還是生氣嗎?

車子平穩滑行出去,今澤專注地開車,不怎麽說話,林知予也不自讨沒趣,打開微信和金曼姍聊天。

“我今天和文州見面了。”後面跟一個苦悶的小表情。

金曼姍似乎對這個話題有極大的興趣,秒回:“今澤什麽反應?”

先問今澤的反應……

“難道你知道他喜歡我?”

“卧槽,你不知道?”

林知予稍微側過身,提防他一轉頭看見她們的聊天內容,火氣更盛:“我不知道啊,我以為他喜歡你的。”

“傻子吧你?”金曼姍毫不客氣地嘲諷,緊跟着問,“他找你說什麽了?”

“就問我現在過得好不好,知道我談戀愛了他心有不甘什麽的,我一臉懵逼啊,我一直把他當成普通同學,人家來一句喜歡了我十一年,我差點被一口咖啡嗆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麽笑?我是很認真地在苦惱,而且還給今澤撞見了,愁死我了。”

金曼姍不認為這是什麽大問題:“撞見就撞見呗,當初沈兆南撞見我衣衫不整地和別的男人摟一起,現在不也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林知予驚愕:“你還幹過這種事呢?”

“呵,年輕。”

“我晚上九點左右能到家。”路程過去大半,碰上紅燈,他停下車,不鹹不淡地和她說話。

林知予點點腦袋:“我等你。”

“給你帶吃的?”

“不用,我自己煮面條吃。”她見縫插針地為自己辯解,“我和文州原來同桌過一學期,他當時是班幹部來的,和班上同學都有聯系,我大學畢業之後就沒有見過他了,也沒留號碼,他昨天突然找我,說想見我一面,我想着你不在家,我也沒事做,才答應的……我們是清白的。”

“我知道,我沒生氣。”他重申一遍。

好吧,就當他沒生氣吧。

他先送她回公司,林知予上樓拷貝資料,沒有耽誤,拔了U盤關上電腦就跑下來。今澤再次發動車子,把她送回公寓樓下。

她解了安全帶,跳下車,站在綠化帶邊和他揮手作別。

今澤按下車窗,單手搭在方向盤上,眼神沉寂一瞬,直直地看過來。

“?”林知予不解地偏了下腦袋。

“下次去見朋友,可以提前告訴我一聲嗎?”

詢問的語氣,聽不出強迫的意味,但林知予感覺自己受到了威脅,答應得很迅速:“我會注意的。”

“尤其是異性朋友。”他強調一句。

林知予壓根沒什麽異性朋友,毫不猶豫地應允:“好。”

他沒有後續動作,安靜地和她對視。

硬是把林知予看得不自在了,不尴不尬地撓撓下巴:“我保證不會有下次。”

“他喜歡你。”用的陳述句。

林知予一驚,差點脫口問出“你怎麽知道”,及時住了口,敏銳地察覺當下不适合用這種咋咋呼呼的語氣。于是假咳一聲,微垂下腦袋:“是。”

好像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說了什麽?”

“沒說什麽,問了我最近的情況,問了你是什麽樣的人,然後他說他不會再喜歡我了。”她咂咂嘴,覺得這話說得差強人意,嘟囔道,“我今天才知道他喜歡我。”

“只是這樣?”他話裏有話。

林知予仔細品了品他的語氣,想再說點什麽,絞盡腦汁,想不出別的:“只是這樣。”

算了。他想。

那男的不過是碰了她的背,寥寥幾下分開。保持着得當的距離,怎麽看都是普通的關系。再計較下去,就顯得小氣了。

為一件不值得介懷的事吃味,不是他的風格。

“晚上見。”他牽起嘴角,溫柔的淺笑與平時無異。

林知予詫異地瞟他,似乎沒料到話題會終止在這個節點:“晚上見,路上小心。”

“我們晚上,一起睡。”嘴比腦子快,話音落地,他自己也略感吃驚。

對林知予的獨占欲,遠比他以為的要深。

他的知予,和別的男人見面,被別的男人碰了後背。

他喜歡的女人,對着另一個喜歡她的男人,毫無防備地微笑。

他需要采取一些行動,來撫慰內心郁結的妒忌和怒意。抱着她一起睡覺,是個不錯的選擇。話說出去,他不想收回。

林知予想到另一個層面的睡,瞠大眼睛:“你不是說,會給我時間慢慢想嗎?”

自然,如果她願意那樣和他“睡”,他不會拒絕,應當說求之不得。忍不住想逗她,他眼眸一轉,玩味地笑:“我回來的時候,會去一趟超市。”

“去超市做什麽?”

“買安全套。”

不出意料,林知予臉上的紅暈肉眼可見。下一秒,大概要嬌嗔地罵他讨厭鬼了。

等了會兒,她沒說話。手機震動兩下,估計是哥幾個在群裏喊他過去吃飯。他不着急回複,也不着急離開,耐心等待她的惱羞成怒。

預測出了偏差,害羞的女人癟癟嘴,聲音發顫地和他說:“我等你。”

沒救了。他這輩子,注定要被林知予吃得死死的,死得心甘情願的那種。

陳木洲的洗塵宴,他不是很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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