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眼光

第7章 眼光

年關的前幾日,秦樂窈給莊裏的夥計工人們包了紅封,讓廚房煮了頓餃子,便放大夥回家過年去了。

張管事是最後一個走的,他的老家原在端州,是跟着秦樂窈一道千裏迢迢來到上京裏闖事業的,家裏的妻兒都跟着一起在上京城郊安了家。

秦樂窈給老張包了個大紅封,說了些體恤感謝的話,帶着絨皮帽子的中年男人臨行前猶豫再三還是開了口:“少東家,老張跟了秦家這麽多年,是真把你們當成自家人了,您別怪老張多嘴……那位薛少爺。”

張管事的視線落向門外等候的薛府的馬車,小聲勸說道:“咱們在上京城裏這一兩年,我聽了不少清風府家教森嚴的閑話……雖說流言不可盡信,但若是傳得咱們這種市井小民都知曉了,總歸也不會全是空穴來風。”

秦樂窈明白他真正想說的是什麽,士農工商,是整個汴梁的地位階層,尤其是像薛府這樣自命清貴的讀書人,最是容易瞧不上商家女。

張管事欲言又止,怕她一個姑娘家的過年會在薛府裏受氣,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只能轉了話鋒道:“我家老婆子包了春日卷和羊肉餃子,少東家您要是得了空,去我那莊子上住上幾日,雖是偏遠些,但都是自己人,也能一塊熱鬧熱鬧。”

“知道了,得空一定去。”秦樂窈笑了,朝他擺了擺手,“快啓程吧,別耽擱時辰了,磊兒還在家等着你團聚呢。”

沉香酒莊的府宅已經落了鎖貼了聯封,送走了最後一位老張之後,秦樂窈便和薛霁初一起上了馬車,往城南清風府行去。

清風府不大,但前庭後院的景致相當考究,廊柱門沿上貼滿了對仗詩詞,有的是請回來的文人墨寶,有的則是薛老爺子自己揮筆創作的。

入夜,街道上也徹底的沒了人,家家戶戶都在歡聚一堂地守歲,秦樂窈也是跟着薛霁初一起,與薛父薛母一道吃了一頓除夕家宴。

薛家二老其實對這位準兒媳并不滿意,奈何兒子喜歡,再者秦氏的家底還算殷實,這位秦姑娘自己的樣貌也是端正可人,這才勉勉強強算能接受。

席間被問到一些家裏的事情是必然的,秦樂窈都一一作答,她拘着禮,最後一頓飯吃完了,肚子裏也沒給填滿。

第二日是大年初一,薛霁初早早地就晨起随父母一起去宗廟進香,薛府的規矩多,待到做完所有的儀式之後,薛霁初有時間溜去雅苑找秦樂窈,已經是接近晌午了。

秦樂窈昨天夜裏沒吃飽,早膳用了兩碗松花蛋鹹粥再加一個水煮蛋和玉米烙,現在積食還沒消化,午膳吃不進,只撐着小臉在旁邊看着薛霁初吃得正香。

“樂窈,你怎麽不吃啊。”薛霁初奇怪看她,“是不是不合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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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還飽着呢,你吃吧。”秦樂窈擺了擺手,将熏肉往他得方向推了些。

薛霁初瞧着她秀麗姣好的模樣,覺得這場面相當的溫馨家常,便不由得露出了點笑容來。

“樂窈,母親昨日還在和我說着擔心,若是将來我們有了子嗣,你一個姑娘家的總在外頭跑生意辛苦,等今年将伯父與忠霖兄接來了上京,你身上的擔子也總算是總卸下來一些了。”

秦樂窈愣了一瞬,然後搖頭失笑道:“我父親和兄長也撐不了什麽大頭,他們膽小,許多事情,得我來決斷。”

薛霁初聽見這話,稍有些不安。

他母親确實覺得秦樂窈這麽每日抛頭露面的不太好,酒産生意還要時常出入那些紙醉金迷的煙花場所,他便是以此借口來勸說寬慰母親的,待到她父兄來了,秦樂窈慢慢就能退居幕後。

“這些問題到時候再說吧,總是有辦法商榷的。”薛霁初拍了拍秦樂窈白皙的手背,“樂窈,一會吃完了,我帶你去靈山寺看梅花,這個時候開得正好。”

秦樂窈不怎麽喜歡進寺廟,但瞧着薛霁初興致頗高不想掃他的面,便也就笑着同意了。

靈山寺的寒梅是整個上京裏數量最多也是最集中的,每年大雪将山頭落白的時候,不止潛心禮佛的信徒會登山進香,還有不少附庸風雅的文人墨客會來此賞梅吃齋。

馬車緩緩行駛在上山小路上,秦樂窈撩開簾子往外看了眼,兩側的霧凇擋住了幽深山巒,在此數九隆冬之中,山澗的枯枝敗草都被白霜蓋住,竟是還有一支嫣紅的野花孤挺地開在了霜雪間。

秦樂窈不禁有些驚奇:“那是什麽花,顏色甚美,冬日裏竟也還開得這般絢爛。”

“哪裏?”薛霁初往外看了一眼,目光觸及那花後便霎時間變了臉色,立刻叫停了馬車,“停車!”

“怎麽了?”秦樂窈有些不解地看着他連氅衣都沒來得及穿,便急匆匆下了車。

道路兩邊都是積雪,薛霁初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山澗下面走,秦樂窈趕緊也跟下了車,“霁初,你怎麽了,小心下面雪堆別踩空了。”

薛霁初走到那支野花邊上,沒敢直接伸手去拽,在邊上撿了一根落雪的枯枝,用力往下一甩便将花莖打折了,那嫣紅的花頭掉在雪地上,被薛霁初踩了幾腳,徹底碎在了雪污中。

向來溫文爾雅的薛霁初一反常态,秦樂窈踩着雪走到他身邊去,瞧了眼已經被踩爛的嬌蕊,轉頭關切地問道:“你怎麽了霁初?”

“樂窈,你有所不知,這是最邪惡最肮髒的花,”薛霁初微微喘着氣,顯然情緒不太好。

“這是罂華,會讓人依賴成瘾,不知殘害了多少無辜百姓,開元二十八年時候的‘燃封之亂’,罪魁禍首的源頭,就是毒花罂華引起的!後來的那些個禍國殃民殘身害體的‘霸元茶’、‘神仙醉’、‘錯認雪’,全都是以罂華作為原料炮制。”

秦樂窈并不認識罂華,但也聽過‘神仙醉’和‘錯認雪’這些臭名遠揚的玩意,再看那被碾進雪污裏的碎花便不覺得惋惜了。

薛霁初是個文人,讀了這麽些年的聖賢書,對罂華這種毒物可謂恨之入骨,男人義憤填膺道:“陛下登基之初就已經頒布了聖谕,嚴禁種植買賣罂華,那時候焚爐的大火燒了三天三夜,這毒物明明已經銷聲匿跡很多年了,也不知怎麽的又出現在這靈山之中。”

秦樂窈:“會不會是看錯了,你之前見過嗎,确定是這樣的?”

薛霁初:“書中說,罂華瓣如女子羅裙,色澤豔麗,花莖筆直光滑,生命力頑強,不畏寒冬酷暑。我在父親的游記手劄中見過繪本,就是這樣樣子的,錯不了。”

眼看着薛霁初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沒穿氅衣,脖子都給凍紅了,秦樂窈笑着将他拉回車道上,“好啦,就只有這麽一小朵,也成不了什麽氣候,許是鳥雀糞便落下的種子,折了也就罷了。”

“你說得是。”薛霁初這才有了些笑臉,自我安慰道:“京中不可能誰有這包天的膽子,敢在天子腳下擺弄這種毒物,大約就是山中未曾燒幹淨的種子罷。”

又行進了約莫半刻鐘,馬車終于爬上了靈山寺的明光露臺。

還未進寺門,明光臺邊就已經是被大片的紅梅簇擁住了,薛霁初帶着秦樂窈下了馬車,步行進了禪院。

薛霁初是靈山寺的常客了,三不五時的就會來捐些香油錢,寺裏不少小沙彌都識得他,合掌道:“薛施主,幾位師叔都去明德堂論道了,現在沒在禪院裏。”

“幾位大師全都去了?”薛霁初頗有些驚訝。

“是的,今日山上來了貴人,主持召了幾位師叔一同論道。”

薛霁初信佛,經常上山聆聽禪師講學,那德高望重的法慧禪師能算得上他半個恩施,此番原本是想帶秦樂窈上來相見一面的,不巧竟是幾位都不在院裏。

男人詢問秦樂窈的意見:“那咱們去梅林轉轉?”

秦樂窈:“都行,聽你的。”

靈山寺的紅梅開得正酣,尤其以姻緣殿前的最盛,正門口還有一株百年古梅,每年落初雪的時候,不少相互思慕的年輕男女喜歡來此賞花作賦,樹邊還有寺院準備的贈予有緣人的紅繩結,一男一女各自從一頭進去,若能繞過交錯縱橫的梅園,一起将繩結系在古梅上,便是永結同心之意。

薛霁初興致盎然取了兩枚繩結,拉着秦樂窈正想進去,忽地被後頭一聲叫住:“少爺!”

薛霁初回頭一瞧,那由遠及近小跑着趕來的竟是府中的管事,“柳管事,你怎麽在這裏?”

柳管事追了這一路,說話呼出的熱氣冒着白煙:“少爺,夫人叫找,着您即刻趕回去呢。”

薛霁初微微愣了一瞬:“可有說是什麽事情這麽着急?”

柳管事搖頭:“不曾說,只說讓您立即回府去。”

薛霁初為難地看了眼秦樂窈,後者寬慰笑着道:“沒事,既是這麽着急,估計是要緊事情,你快回去吧。我難得上來一趟,正好自己轉一轉瞧一瞧。”

薛霁初欲言又止,他想說他們地同心結還沒能挂成,要不今日便先一同下山去,明日再一道上來。

但這句話到底還是沒能說出口,男人朝她歉然道:“那我把馬車和小厮留給你,我同柳管事一起走……這山上天冷,晚了可能還要下雪,別待太久了。”

秦樂窈失笑點頭道:“知道啦,放心吧,我可從小就很會照顧自己。”

赫連煜那日在水雲樓沒能得償所願一親芳澤,先頭還頗有不快,後來正好到了年關,被召回王府裏小住了幾日,也就将這件事和那位顏色清絕的老板娘給一起抛諸腦後了。

今日陪同母妃來廟裏進香,正好瞧見了外頭年輕男女道別的那一幕,才又将這件事情給想了起來。

赫連煜湛藍色的眸子在秦樂窈身上打量了片刻。他當是個什麽樣出挑的未婚夫婿,值當她在那種情形下還想着守身如玉,沒成想竟是這麽一個瞧起來弱不禁風的孱弱書生。

男人心中輕嘲,怎的這般沒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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