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死路

第19章 死路

“只當是我今年倒黴吧,初一開始到現在,淨碰上些倒黴事。”秦樂窈皺着眉,心裏郁結不吐不快,“不止,是從年前釀制局的那條狗開始倒黴起。”

張管事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跟在秦樂窈身後走着,忽然前面的人冷不丁停下了腳步,張管事一個沒留神險些撞上她的後背,擡頭不解問道:“少東家?怎麽了這是。”

秦樂窈跟被人點了穴道一般定在原地,腦子裏有什麽東西快速閃了過去,關于那條大黑狗的。

康小侯爺說,那是北疆來的靈犬,能聞見髒東西。

那批供給釀制局的酒水中,也有黃粱夢,而且還是占的大頭。

一種微妙的第六感讓秦樂窈心裏沒有來的有些慌,她站在原地,張管事又問了一句:“少東家?”

或許是她多慮吧。

秦樂窈望向酒窖的方向,冬夜森寒的冷風直往脖子裏灌,把耳朵吹得通紅,她思慮再三,最後終究還是放心不過,“叫上兩個夥計,把黃粱夢的酒窖給我打開。”

莊子裏的酒窖多,黃粱夢所占的面積并不算大,窖門打開後下頭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清楚,裏面裝的全是烈酒,也不能點火把照明,幾個夥計摸黑爬下去又摸黑爬了上來。

“東家,裏頭太黑了,這要是萬一撞上了哪個壇子倒了,怕是整個的就全毀了,要不明天早晨天亮了再來看?這兩日天氣好,卯時便有天光了。”

秦樂窈知道晚上的酒窖不好進,若非是這個原因,那祿少卿也不會應允她明日早上再行點檢。

祿少卿提出要查賬簿和黃粱夢的時候,秦樂窈自認身正不怕影子斜,一口欣然同意。

祿少卿多少有些因素是看在她态度确實坦然的份上,再加上之前她說的也确實有些道理,才姑且将她放了回來沒有拘在囚室之中。

但是秦樂窈現在站在酒窖前面,有一股沒由來的心慌。

她從商多年,能帶着那一雙無甚大用的父兄混到如今的地步上,端的便是膽大卻心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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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天亮外頭就來人了,只能現在。”秦樂窈往漆黑的酒窖裏看了一眼,“這樣,你們三個一起下去,兩人開道,就搬最外頭的一壇出來,求穩不求快。”

老板娘堅持,幾個夥計應聲後便又再下了酒窖去,不多時,幾人合力小心翼翼地摸了一個大酒壇出來。

秦樂窈立即上前揭開紅封瞧了眼,壇子裏黑黝黝的,映出了火把的光亮和她清瘦的小臉,酒香順着夜風飄散出去。

她用小勺兜出了些酒液仔細檢查着,顏色、香味、甚至是口感,都符合她給黃粱夢制定的釀制标準。

但之前在大理寺座問堂裏的那壇酒,憑她肉眼勘察也是發現不了什麽異樣,估摸着還得是用那個鑒別司的什麽溶色粉才行。

可這大晚上的,她去哪裏弄溶色粉。

秦樂窈手指被風吹得冰涼,回首詢問:“這個時辰,城中可還有哪家藥鋪是開着的嗎?”

“藥鋪?”張管事頗有些意外,一邊抓着腦袋一邊道:“怕是都已經落鎖了……少東家是想要什麽東西?咱們莊子上也有藥房,尋常治些跌打損傷的藥還是有備着些的。”

秦樂窈聞言,便趕緊叫了個小厮去藥房詢問,不料竟是運氣不錯,藥房在角落裏翻出來了一小瓶溶色粉。

張管事看不明白秦樂窈的意圖,疑惑詢問道:“少東家,您找這個是要幹什麽用?”

“沒什麽,就是心裏有點膈應得慌。”

秦樂窈淺淡抿了抿唇,在寒風中站久了,耳根子都在傳來一陣陣鈍痛,“但願是我多此一舉吧。”

停了多日的風雪又在此時開始往下掉着雪花,細小的六角冰晶落在青瓦木欄上,很快就積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秦樂窈将白色的細小顆粒倒在了石板臺上,小勺裏的酒液倒了一些上去。

張管事蹲在旁邊湊頭上前來看,怕秦樂窈看不清楚,将火把又舉近了些,裏面細碎的溶色粉安靜被酒液包裹着,呈現出了一種非常漂亮的嫣紅色。

秦樂窈頭皮發麻,耳邊的風聲好像消失了,只剩下了她強若擂鼓的心跳與呼吸聲。

……怎麽會這樣。

她嘩的一下站起身來,急切往那漆黑酒窖下跑去,後面幾個夥計吓了一跳趕緊跟上:“東家!小心裏頭很黑,別摔着了。”

秦樂窈灌了滿口的冷風,餓了半晚上的胃裏受到情緒影響有些痙攣般的刺痛,起猛了腳下也有些虛浮,好在身後夥計及時上來扶住了她。秦樂窈指尖有些發抖,朝下面的酒窖裏道:“再拿……多拿幾個出來。”

夜色靜谧無聲,酒窖邊上擺了七八上十個酒壇子,都是被揭了封蓋舀出來一小勺,秦樂窈脫力地坐在地上,心裏比這數九隆冬的寒夜還要冷上幾分。

黃粱夢的酒窖裏一共是有整整一百只酒壇,裏面還剩下有九十多個,但是這拿上來的幾壇酒位置都是她打散随便點的,夥計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弄上來,而裏面的酒水,全都讓溶色粉見了紅,裏頭全都被摻了罂華。

剩下的九十多壇查不查已經不重要了。

周圍的夥計們全是普通布衣百姓,搞不清楚什麽罂華會讓溶色粉變紅的這種事情,一個個呆愣着站在那,對自家老板坐在地上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有些摸不着頭腦。

張管事看出她臉色慘白不對勁,關切道:“到底怎麽了少東家?有什麽事情大夥一起想想辦法呢?”

秦樂窈纖細的手指用力撚在冰涼的酒水中,動作太過粗暴,将裏面的嫣紅的溶色粉一一碾碎溶入了酒液中消失不見。

她嗓音幹澀詢問:“現在什麽時辰了?”

“快到醜時了。”張管事蹲在她身邊,眼瞧着周圍幾個夥計眼睛都熬紅了,邊攏着袖子發抖邊打哈欠,秦樂窈看着像是丢了魂,張管事便做主讓大家先把酒壇放回地窖,然後各自回去休息。

年長的管事将秦樂窈攙起來扶回了房間裏,她也就這麽跟着往前走。

進到屋裏,點上油燈,嗚嗚的北風被隔絕在了門外,秦樂窈耳邊的鳴音也就更加清晰嚴重。

張管事将茶壺擱在小爐上加熱,坐到了她身邊去,“少東家,到底是發生什麽事情了?你臉色這麽難看。”

“老張……”秦樂窈還未緩過神來,冰涼的手蓋住自己的小臉用力揉搓了幾下,幾近絕望道:“黃粱夢裏被人動了手腳,摻了罂華。”

就這麽幾個字,好像耗幹了秦樂窈所有的力氣,也把年過半百的張管事驚得倒抽了一大口涼氣:“這、這……什麽?”

張管事跟着秦家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了,此刻仍然是傻了眼,秦樂窈将事情的原委大致跟他講了一遍,而後疲憊道:“大理寺的那一壇也就罷了,地窖裏的那些,紅封都是完好的……那些酒是在源頭釀造的時候就糟了黑手了,我們竟是一直沒有察覺。”

“源頭……”張管事已經有些六神無主了,即便是市井小民,也明白罂華這種東西獲罪會有多嚴重,“少東家,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從原材料上查賬本行嗎?”

“來不及了,天一亮,大理寺就會來人接管地窖,很可能現在外頭都有盯梢的眼睛在。”

秦樂窈強迫自己從頭昏腦脹的狀态中清醒過來,“而且現在追查源頭也沒用了,這批酒是從端州運來的酒胚,後面經過那麽多道工序,時間又隔的長,從何查起?大理寺獨斷專行,今日将我放回都已經是勉強求來的恩典,他們不會給我這個時間的。”

張管事躊躇道:“那……那能不能将黃粱夢運走或是藏起來,咱們肯定是問心無愧的沒有幹這檔子缺德事的,但是現在眼下的難關還是得使些手段給渡過去……”

“沒用,”秦樂窈搖頭道,“我們賬簿上面采購的原料收取的定金,随便一查一對數量就出來了,東西沒了豈非更顯欲蓋彌彰。況且他們原本就是專程來查黃粱夢的。”

張管事嗓子發幹,急出了一頭的汗,“那怎麽辦……這,離天亮也就三四個時辰了,咱們不能坐以待斃啊。”

誰能甘心坐以待斃。

多年的心血,多年的基業,被這遭人構陷的無妄之災給夷為平地不說,後面等着的還有斬首極刑,甚至是遠在端州的父兄都會遭到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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