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淩遲

淩遲

三月初,白雲如玉,暖陽舒風。

越秋河失去享受這一切的資格,今日他即将被處以淩遲之刑,背負不仁不義罪惡滔天的重罪。

長生臺上,越秋河被四方符篆鐵鏈鎖铐懸吊于半空中,在風起時,他仿佛被劇烈拉扯的紙鳶,随時支離破碎。

臺下聚集起了各大宗派世家弟子,人聲鼎沸,議論紛紛,與弑殺死神那一夜相比天壤之別。

南淮趙氏弟子對身邊同門憤慨道:“真沒想到一代高高在上的宗主是這樣的人,誰不知道聖尊對他比親人還親,居然為了名利下此毒手?”

同門偏頭陰陽怪氣道:“親人?恐怕比情人還更勝一籌,聽說越宗、我呸!聽說越狗賊是聖尊在乞丐堆裏撿回去的,這人啊,就是得到太多了,忘了自己原來的本象!”

同門紛紛點頭,又附耳竊竊私語。

另一旁是蓮花李氏弟子暗使眼神,低語道:“嘿你們聽說沒有?都說越秋河想奪取聖尊之位成為盟主,可是有人卻不這麽認為,這裏面藏得可深。”

原本站成排的蓮花弟子紛紛湊近催促“說來聽聽,到底藏了什麽寶貝。”

李氏弟子雙手環抱胸前,義正言辭道:“一場香豔。”

他這一句話讓聚集圍觀人同時發出“耶——”連其他世家弟子都耳聞垂涎而至,“李師兄什麽香豔,快說來聽聽!”

李師兄道:“越秋河這人就是不識好歹,輕輕松松做着宗主之位又不管事,人一閑就四處亂搞,當初聖尊當着六大門派八大世家都曾對他護短,你們都見識過吧?”

其他人跟着紛紛嗯聲點頭,李師兄得到大家的回應繼續聲情并茂道:“他得寵已久,仗着自己妖魅之色不甘只為一人吃飽,又想與他師兄良仁君搞在一起,聖尊見了自然大發雷霆,棒打鴛鴦,越秋河肯定不服,最後在死神蘇醒之際設計聖尊,将其殺害。”

有人道:“切,那這麽說良仁君也有嫌疑啊?”

李師兄強力辯解道:“耶!良仁君是誰?溫潤如玉,謙謙君子,和煦仁善誰不知道?!人家自持清譽根本沒同意越秋河的茍且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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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思索紛紛點頭,“嗯嗯也對,那夜沒有當場絞殺越秋河,聽說也是良仁君向各位宗師掌門求情審訊之後再定奪,想必良人君也是看在同門一場。”

如今群龍無首,各門各派的弟子衆多,正如越秋河曾經說過,嘴長在他們身上,說什麽也管不着。

什麽暗藏香豔、殘暴不仁、流浪乞丐,甚至兒時只與越秋河相處過兩日的姐姐花無謝也被人翻出來說事,直到良仁君、醫宗懷淵、器宗司徒潇等人陸續趕來,方才壓住兩旁波濤洶湧的诽議。

何夕良連日來思慮過度加上有傷在身,讓他的身形看上去單薄憔悴。他接過牢獄長遞來的畫押供詞與一副畫像,待看到畫押處殷紅的指紋印跡,何夕良踉跄後退一步。

懷淵關心問道:“良仁君你沒事吧?”

何夕良閉目嘆息,微微顫抖的雙手将手中之物遞于其他幾位宗師及真人紛紛過目。

眼前受刑之人的落魄令何夕良走上長生臺的腳步,每一步都在過往中異常沉重,他望着他,難以置信沉聲問道:“秋河,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衆人都看到越秋河一身潔淨的白袍,誰也沒有在意他為何沒有系腰封,他臉上慘白,桃花眸子黯淡沉滞,臉頰上的五指紅印被人施法隐藏,他也開不了口,一丈以外他視線模糊,他的眼神動作極力告訴何夕良:我沒有殺聖尊,沒有!

往昔情義歷歷在目,何夕良眼眸瞬間泛紅:“你畫了押,鐵證如山,在大家面前我如何選擇?我不相信你會殺了聖尊,那就......讓我與你攜手同行。”

無數人的嘲諷、诽議,其中不凡多有送他信物之人,牆倒衆人推,見風使舵人之常情,而他們尖酸刻薄的诋毀,字字句句都如一把鋒利的刀刃刺進越秋河的胸口。

對一個人好就是在他最絕望時,哪怕一丁點施舍,他都會記上一輩子,此刻何夕良這句“我與你攜手同行”令苦苦支撐咬死不低頭的越秋河,瞬間土崩瓦解潸然淚下,他朝何夕良無力地搖頭。

“砰——”

一道劍芒被撞擊!

陡然躍身揮劍斬鐵鏈的何夕良,不承想撞上醫宗懷淵寒光長劍,兩道光芒瞬間撞擊震懾開來,待兩人腳尖落地,懷淵上前一把拽住何夕良的手腕,大喝道:“良仁君!使不得!他縱使犯下滔天大罪,也交給行刑執事護法他們前來執行,你冒然殺他解恨,會落人口舌。”

“啪!”

一柄長劍落地,是何夕良的劍!

清亮的聲響引得周圍人再次探頭看過來。

看着懷淵何夕良五味雜陳,懷淵暗傳密語道:“良仁君切不可感情用事,如今你們琉璃劍宗還指望你的帶領,聖尊遺骸還未妥善安置,難道你要用死去毀了琉璃劍宗?——天下群龍無首,當已大局為重才是仁君。”

此刻琉璃劍宗的三位真人以及護法執事蜂蛹而至,急切力勸何夕良不要沖動。

見到越秋河此刻慘狀,何夕良自覺情急魯莽,他對懷淵拱手作揖,“懷宗主的指點何夕良銘記在心,讓三位真人以及大家擔心了,只是.......實在不忍心看到他被淩遲。”

何夕良回望越秋河,四目相撞,竟無語凝噎。

懷淵在衆人面前拉回了何夕良,緊接着,一切後續交給了行刑執事和護法,執事人當衆宣讀刑獄司編排越秋河的畫押供詞,随即冷厲宣布立刻執行淩遲之刑。

在修真界的條律中,越秋河殺了盟主是重罪,将處于淩遲之刑,三千三百九十九刀分成三次完成,直至完成方能斷氣。

行刑執事拿出一個紫色四方木盒,上面雕刻着繁複的符文,他将盒子打開的一剎那,紫氣萦繞,據說這盒子裏面容納的三千多柄刀刃,它們并非普通兵刃,乃是數千年妖獸白骨毒液煉化,紮完所有刀刃,再強的修士也将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衆修士都對此聞風喪膽,不敢越池一步。

行刑執事施法騰起第一批一千一百三十三刀刃,每一把刀刃在紫氣萦繞下仿佛兇猛的野獸,蓄勢待發。

“慢着,我有話要問。”

在場近千人的圍觀,突然都看向了面色冷酷的發話人——司徒潇!

司徒潇是個狂人!

無論他走到哪裏,他身後總會有十二名美豔絕倫的女子随從,可是他卻不沾女人也不好男人!今天也不列外,雖然是機甲美人,但是她們站列整齊冰顏寒眸,風姿綽約找不出一絲缺陷,每次都會引得在場人側目凝視。

光是司徒潇的那身行頭就足以令他傲世群雄,腰封鑲嵌耀眼的八顆寶石,雙肩上繡着滾邊暗紋金線龍,垂掉着麒麟配飾。

看到他,就仿佛看到未來自己的前程,總是只能忘塵莫及!

司徒潇大步走上長生臺對行刑執事道:“我最後再問他一次話,反正是灰飛煙滅,又不趕去投胎,早一刻晚一刻也沒什麽區別,執事你說是不是?”

行刑執事鐵面無私,雖不像其他人那般懼怕司徒潇,但是司徒潇言之成理,拒絕了反倒失了自身威望,何況都傳聞他與越秋河不和,只要他動手不過分,想必大家還是能理解,于是執事點了一下頭。

平日裏都是相互看對方不順眼,漸漸靠近越秋河,司徒潇竟然有些不忍直視他的慘狀,他左右來回走了幾步,長生臺偌大的空間氣氛,都被他這幾步走得人人心悸!

衆人都在紛紛猜測意會,司徒潇他這是要狠揍幾下了還是要捅上幾劍?

出乎大家的意料,司徒潇什麽也沒做,他深邃的星眸看向越秋河。

第一次這樣認真看他的樣子,司徒潇深感他此刻像是一只被蹂|躏的白貓,他冷峻的問他:“越秋河,給你一次機會,你到底殺沒殺聖尊?”

瀕臨垂死的越秋河在朦胧中看清司徒潇,他這是想火上澆油還是想借機侮辱?越秋河身體輕輕一動,也是撕心裂肺的劇痛,幹澀裂開的嘴唇牽了牽,血就滲出來,被施法禁聲的他什麽也說不出口,他嘴角微微勾起,來吧死都不怕了還怕你不成?

在沉悶的等待中,司徒潇雙拳攥得骨節咔咔作響,凝望他半響,他就回了一個邪性地笑容,司徒潇眉目緊蹙,被他氣惱喝罵道:“越秋河!.......你愚蠢至極!”

行刑執事眼看司徒潇沒有動手的意思,也不想再耽誤下去,就地施法默念口訣,将第一批刀刃從司徒潇的頭頂疾馳而過!

刀刃“唰唰唰”地刺進越秋河的身體裏,鮮血瞬間從他身體裏不斷湧出,飛濺在青石板上,猶如炸裂的火焰觸目驚心,刀刃紮進白袍裏的身體,仿佛黑色的蜂窩,血跡滲透白袍,原本虛弱的越秋河直接昏死過去。

遠處觀望的何夕良雙手攥拳咬着後槽牙,那一刀一刃比紮在自己身上還痛,他踉跄一步驟然扶額,不敢再看下去,醫宗連忙扶住他,惋惜的長嘆一聲。

其他衆多人好似看戲的姿态目不轉睛,更有人帶頭拍掌叫好,司徒潇冷厲的眼神看過去,仿佛一道烽火掃過,片刻止住了叫好聲。

關鍵時刻,死對頭司徒潇再次對越秋河喊道:“越秋河,不想死此刻還來得及!”

越秋河在疼痛的深淵仿佛被他喚醒,又像從至高點跌落成一灘爛泥,連抽動嘴角如此簡單的動作他也做不到了,他正在步入神魂俱滅,灰飛煙滅的地步。

他不甘心!

就在執事施法進行第二輪刀刃時,密密麻麻的刀鋒,對準越秋河的上半身以及腹部,眼看就要紮下的千鈞一發之際。

整個空間飄散出如雨般的藍白色水晶,水珠一般大小,顆顆晶瑩剔透,輕緩如精靈落在長生臺所有人物之上,整個空間猶如進入水晶宮殿,一切被碧藍籠罩,于此同時一切瞬間靜止!

執事保持施法動作;何夕良痛心疾首,扶額的手停在額前;醫宗扶住何夕良一動不動;司徒潇朝着越秋河張嘴靜止,上千圍觀弟子僵硬如石化;包括近在咫尺的一千一百三十三刀刃,凝結停止在虛空上,長生臺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一位身形颀長的黑袍男子現身,黑袍上隐約看到紅色暗紋,罩了一層黑紗極其飄逸,及腰的黑發由紅色發帶半束,他從虛空中飄然落下,那奪人魂魄的刀刃在他白皙纖長的手指輕輕撥開。

“砰砰砰砰——”

随着脆生生的響聲,刀刃陡然間全部橫七豎八躺在青石板上,他正要施法解開符篆鐵鏈,空中傳來稚嫩聲音:“洛夜白你自身都難保了,你确定要救他?你看看我,如今還只能現身一只獨角,你能不能先可憐可憐我?”

此刻,洛夜白碧藍的眸子半斂,根本不理身後之物,他心裏有一股邪念強烈湧動,對已無知覺的越秋河噙着一抹玩味的笑:“你捅我一劍,我豈能不加倍奉還。”

洛夜白言語間擡手輕揮,瞬間幾道藍色光芒閃耀,嘩嘩的鐵鏈落下,洛夜白接住落下的越秋河,施法将入|體的一千一百三十三刀刃拔了出來,他已經命在旦夕!

“砰砰砰砰——”

染上越秋河血液的刀刃墜地,洛夜白看着懷裏的越秋河,他臉上的五指紅痕猶如像烙印,眼角下針點大的朱砂痣令洛夜白眉心擰動,碧藍的眼眸染上怒火,他神色泛起浮躁:“越秋河!越秋河!”

在洛夜白身後浮動的褐黑獨角發出稚嫩男孩聲音:“他不會死了吧?”

洛夜白低沉道:“你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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